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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曙明:父亲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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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24 09:46: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叶曙明
   1962年9月
   八届十中全会,重提阶级斗争,提出要进行社会主义教育,于62年底至63年初在全国搞社教试点,农村“四清”——清工分、清账目、清财物、清仓库;城市“五反”——贪污盗窃、投机倒把、铺张浪费、官僚主义、分散主义。

  1962年11月14日
   从广州搭船去三水县大旺草塘,这是由于战备疏散,凡“不稳定因素”调离广州市,大旺是血吸虫区,号称广东的西伯利亚,我们是东山区“民工大队”,约800人,我任副大队长,到大旺的任务是修北江大堤,挖土方,担土方上大堤就是了。住的条件很差,草房,四面通风,黄泥地,又湿又冷。吃的更差,有上顿没下顿。我们属“压缩办公室”管,领队的干部和民工,都很清楚自己是被“压缩”出广州市的,怪话自然很多。

  1963年4月11日
   下午五时,担行李离开大旺草塘工程指挥部,据知是参加社会主义教育运动。

  1963年5月28日(即我在大旺草场期间)
   广州青豆角0.1元/斤,青瓜(黄瓜)0.03元/斤,猪肉2.1元/斤,鸡1.7元/斤,鸡蛋1.25元/斤,光鸭1.1元/斤,白糖1.2元/斤。

  1963年6月14日
   上午广州市委组织部找我谈话,决定调我去惠阳专区,是新成立的地委和专署,没有商量的余地,有什么意见,有什么困难,调到惠阳地委之后再说,否则以开除党籍、公职相威胁。

  1963年6月25日
   到市委组织部办理离市手续(组织关系、户口)。

  1963年7月2日
   上午9时半离开市委党校,搭午12时船去惠州,当晚1时到达惠州码头。

   注:地委党校和专署干校两个单位的人堆在一起,还都没有落实校址。来后先参加三级干部会议,“五反”运动仍在进行,给地委、专区的领导提意见,平时天天跑校址(都是新成立的单位),五反运动拖拖拉拉,搞到10月份暂告一段落,跟着又进入“检举揭发”阶段。到了12月份进入五反第四阶段,“回忆对比”、新旧社会对比。有人说,在干部中搞回忆对比是否有作用,在广州社教(城市居民中搞回忆对比),是同1943年大旱大灾之年对比,总之,三年困难时期那么困难,总比1943年好。

  1963年12月18日
   我们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工作队,今天下午3时搭地委的大汽车到惠阳县平潭公社房坑大队,当晚住在大队部,由支部书记简单介绍大队情况。
   平潭公社的房坑大队、独石大队、田布大队为这个公社的三个重点大队,算是一个单元,也就是社教运动第一批试点。工作组由新从各地调来惠阳专署干校还没有校址的部分同志组成,我负责资料工作,搞向总团的汇报资料。据说试点搞到1964年4月份。

   几天都是了解队的各方面情况,召开各类人的座谈会、家访,据七、八天时间了解,这个单元总的情况是情况复杂,敌情严重,生产、生活十分困难。是受灾区。
   从1963年12月28日至1964年1月5日,三个大队(单元)党员、干部、根子(和土改时扎根串连的根子一样,是穷得一无所有,又有斗争精神的贫下中农)集中起来召开动员大会,宣讲学习“双十条”,通过个别谈、小会、大会诉苦、挖根、查阴谋、报上当,气氛很紧张,总团每天电话催汇报材料,没有问题不行,没有上报材料不行,有些甚至要下边编造材料也要报。农村基层干部很多受到冲击,人人自危。如何搞公社、大队集体生产,田地荒芜,干巴巴,无人管。

  1964年1月17日
   去惠阳地委四清总团送汇报“综合材料”,正赶上地委召开县委扩大会议,传达赵紫阳的报告:认清形势,迎接1964年生产高潮的问题。特别惠阳地区是灾区,老百姓生产、生活十分困难,不抓生产实在不行啊!让人看起来寒心。农田水利很简陋,下大雨就涝,不下雨就旱。缺水,少肥。老百姓(农民)大多数缺乏过冬所需的粮,房坑大队的农民每天青一色的吃“流质”——稀粥,有一点蕃薯,主要劳力也是如此,哪里有力气,更无心机开会。烧柴也困难,山都是光秃秃的,没有几棵树,草也很疏,稀稀落落,一天也割不了一担(男人不割草,全是女人的事)。

  1964年2月22日
   生产大队一级“四清”基本告一段落,转入生产队的“四清”。这比大队更复杂难搞。面宽了,涉及的人和事更广泛。生产队一级有什么好搞的呢,自58年大跃进以来,始终缓不起劲,翻不过身来,穷得要命,生产队简直是“一贫如洗,四壁皆空”,农民劳动一年所得不足半年口粮,靠稀粥、蕃薯度日,而春荒难度。
   注:我住的房坑大队每人每月口粮,成年人是19斤谷子,未成年的10斤谷子,几年都是如此。
   我在房坑大队新西生产队一户农民家中“两同”,同吃、同劳动。住在生产队的一间空房里,除一副床板,别无他物。这户农民是母女二人,丫头阿娟18岁,他们母女二人住一间大房,另有一间柴草厨房和冲凉棚,屋里家具简陋,黑洞洞,没有存粮,瓦顶和墙头吊着一些蕃薯。我按规定交粮票(省票带油)和伙食费,母女非常高兴,粮票和钱对他们是多么可贵呀。然而我在他们家吃的是很稀很稀的粥,几乎看不到几粒米,蕃薯也不敢多吃,因为他们度春荒的粮食还没有着落呢。
   基层干部和农民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解决他们生产、生活方面的艰难处境,对社教运动并不是真心赞成,不论大队、生产队召开群众大会,基本上是走过场,晚上七点钟开会,八点钟到会的人还不到一半,八点半后仍有人陆续来,先到的已开始陆续退场,哪管你宣讲“后十条”还是“二十三条”。“挖两面政权”,搞“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还要回忆对比、诉苦、查阴谋、报上当,弄得头都大了。有一次大队召开诉苦大会,事先安排了几个在旧社会苦大仇深的“根子”、“苦主”,上台诉苦。本来稿子是由工作队同志帮助起草,排练多次才上台,所以多数上台哭完,下来之后又有说有笑。但有一妇女特别,上得台去先是诉旧社会的苦,顿足捶胸,越哭越痛心,后来没有按事先排练哭完下台,后来干脆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大哭不止,都宣布散会了,仍不肯起身。工作队同志上前把她拉起来说:“散会啦,人家都回家了,你还哭什么?”她说:“我想起旧社会受苦,现在是新社会仍然受苦,上有老,下有小,少吃缺穿,穷日子要捱到什么年月啊!”
   新西、新东两个生产队合挖一口鱼塘,大约有一亩多,蓄水养鱼,浇自留菜地,农民积极性很高,这对他们切身利益有关,我参加了几次挖土方,肚子总饿得咕噜咕噜响,腰腿无力,出虚汗,那些农民可能饿惯了,天天吃“流质”也干得挺欢。后来我同一班妇女上山割草,以为是轻劳动,岂不知附近的山都是光秃秃,58年大跃进已经把树砍光,三年困难时期饿得半死,谁会上山种树?水土流失,草生得“矮、细、疏”,割了大半天只有几十斤,还不够熬一锅粥用(这里割草是妇女的事,男人割草会被人耻笑)。
   大米是十分稀罕的东西,农户还不是希望吃上干饭,而是希望春荒时能有粥吃,蕃薯是吃不到春天了,也有个别人家有一点存粮,偶然全家煮一顿饭吃,也要等夜深人静,关上门吃,不敢当众“露富”。我一个住在生产队的空房子里,有一天夜两点有人拍门,原来是新西生产队的一个干部端着一碗麦豆饭给我吃,并且要我不要声张出去。
   不少大队干部和生产队干部和我私下谈心时都显得很委屈,从58年以来,年年不是水灾就是旱灾,年年有新题目搞运动,生产、生活问题无法解决,政府是“抓革命、误生产”。当干部费力不讨好,还要挨斗(前段把基层干部批斗得寒了心,未被批斗的,也引以为戒,千万不要当干部),他们说农民是靠劳动吃饭,今后谁选我当干部也不干,并且“教育子孙后代永不要当干部”。

  (2月下旬)
   近日气温总在4廾5之间,大风,阴雨,很冷,吃不饱,又要劳动,实在难挨。我看见挖鱼塘的人,冻得发抖,口唇青紫,像阿娟那样的年轻人还挺得住,但脸和手已冻得通红。我曾问他们母女,为什么天天吃粥还有些年轻人面色红润?他们压低声音说:年青人挑皮,经常夜里到公社蔗地偷蔗吃。我也笑起来说,难怪公家地里的蔗稀稀拉拉的。同农民熟了,无所不谈,他们说这个地区连年灾荒,有的饿死,有的去外地讨饭,沿海有的生产队副业是帮人偷渡去香港。民以食为天,吃饭问题解决不了,思想问题难解决。比如有一次同农民谈话,他偶尔说走了嘴:“咱们中华民国……”我说你弄错了,咱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他说:就是两个字不同,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解决吃穿问题。还有一次民兵抓到几个偷渡青年,教育他们说:“香港是资本主义社会,人剥削人的社会,社会主义制度下的青年应该热爱祖国,偷渡是错误的。”那几个青年说:“我们知道香港是人剥削人,我们去那里给他们剥削后还能有饭吃,咱们社会主义无人剥削,还是没有饭吃,所以我们宁愿去受剥削。”当时民兵不知如何答对,因为那些民兵生活也不好过。

  1964年3月5日
   今接通知,参加地委四清调查组到各县了解情况,一早从平潭公社骑自行车到房坑大队新西生产队,收拾好行李,带上文件资料,绑在单车尾。注:房坑距惠阳30公里。返惠州。

  1964年3月10日
   我参加去河源的调查组,分两班,我和另外三人去河源义和公社,距河源县城30多公里,乘公共汽车先到热水,约20公里,车票7角,然后步行13公里,尽是山间小路,傍晚到达公社,张书记接待并简单介绍了四清运动情况。
  第二天我同陈、欧阳二人去抚州大队,距公社8公里,也是山路,潘大队长接待,当晚开大队干部座谈会,谈不出什么,天又夜了,准备个别谈。
   义和公社和抚州大队四清工作的情况,经过六天的了解,有关文件都传达学习过,大会、小会都开过,做法一般,效果一般,没有突出的经验,也没有揭发出什么大问题,我们的印象这里是山高皇帝远,运动是应付,走过场。我们觉得印象最深的是这里的农民大部分每天至少有一顿麦豆饭吃,他们不少人的习惯是上午10时吃一顿麦豆饭,下午4时余时吃上午剩下的,家里存放的蕃薯不少。调查组的任务是回去之后如实汇报。

  3月16日
   上午9时开始从义和公社步行经热水返河源汇报,一路走山,直到下午3时才到河源县城,人已经饿得发慌,肚子痛,在街上每人买了三个鸡蛋大的小包点,一层薄皮包着十几粒麦豆,每个一角钱,味道十分奇怪。

  1964年3月24日
   我们在河源等车返惠州,地委正在开三级干部大会。河源到惠阳的长途汽车都包给开会的干部,地委、专署领导机关就是召集各种会议。“国民党税多,共产党会多”是公认的,县里的干部去地委参加开会似乎是一种荣誉,参加各种不同的会议,也表示享受各种不同的政治待遇,所以有些人争着参加会议,不管讨论什么问题,参加的会越多,就表示政治地位越高,不管老百姓是喝粥还是喝西北风。3月25日回到惠阳汇报。

  1964年3月31日
   清早乌云密布,大风雨就快到来,为了赶去房坑大队新西生产队结清账目、清理文件资料,冒着大风雨骑自行车先到平潭公社,好在仅约15公里路程,我一进新西村,那些农民见了非常高兴,问长问短,高声高气的说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似的,尤其是那班一起挖过鱼塘、割过草的中年妇女,尖声怪叫,一窝蜂似的拉我去看已经挖好了的那口鱼塘,几天下雨已蓄满了水,农民高兴极了,说年底就可以有鱼吃,浇自留菜地用水也方便了。
  第二天我同陈达文同志一起向新西生产队干部和农民告别,我看到阿娟母女在人群中落泪。

  1964年5月
   5月18日四清工作组会议结束,22日随四清工作组再赴河源。组长是专署王部长和干校石书记,途中几次大暴雨,这次是到灯塔公社“蹲点”。
   25日灯塔公社开诉苦大会,有200多人参加,上台诉苦的共四个人,其中三个当地人,我们听不懂,只看表情,讲到伤心处,声泪俱下。最后一个诉苦的竟是一个河北省人,是公社干部,他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但当地人就不知道他讲什么,这个人在旧社会是个讨饭的,全家九口,在日本帝国主义和国民党的压迫下,家破人亡,他讲得虽然激动,但天色已晚,他还没讲完,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5月31日,地、县“双十条”宣讲队十多个人也和我们同车来到灯塔公社,我住在昂塘生产队,这个小村庄只有17户,其中两户中农,1户雇农,其余为贫下中农,没有地主富农。这个队住在山区,平时上级管不到,他们对宣传“双十条”毫无兴趣,他们不懂广州话和普通话,我们也不懂他们的话,工作十分困难,幸好来了一位姓古的同志是本地人,又懂广州话,才方便了许多。

  6月3日
   灯塔公社上午9时召开支委、单元(片)长会议,布置工作,开得很长,直到下午4时才散会,真是疲劳轰炸。当晚我们在昂塘开第一次队长和根子会议,因为研究的内容是关于积肥、水利的准备工作,以及农忙期间生活安排问题,所以讨论得很热烈,最后是动员社员参加听“双十条”宣读大会。

  1964年6月13日
   接通知,准备夏收前,河源公社四清工作暂停,但中心仍是进行社会主义教育,具体内容是爱国主义教育。

  1964年6月15日~20日
   接连几天大暴雨,山洪下来了,小河水也猛涨,灯塔四清工作组长会议停开,全部出动抗洪。河源县城也被水浸了,据说水已上了新华书店二楼,惠阳也告急,因为河源河水退去两天就冲到惠州,比59年的水还要大。昂塘队社员阿海的房子被大雨和洪水冲塌了,我帮助他抢修了一天。灯塔公社出山的公路交通断绝。
   灯塔至河源,河源至惠阳、广州的公路、桥梁被水冲毁,至20日断绝交通已有五天,还要几天才能修复。雨还没有停。阿海的房子墙已砌好,上顶我就不帮了。

  6月30日
   返回惠阳。

   1964年9月9日到惠阳地委四清总团办公室报到,10月6日才正式再到总团上班,在总团后勤组工作。至12月下旬又调到通讯组。在此之前我去过多祝公社、安墩公社、高潭公社等等。我还到过南澳岛,了解四清情况。为了组织“四清通讯”的稿件,我上了这个孤岛,东南海域,四面环水,夜里海风甚大,虽是6月天气,也有些冷。这里主要靠打鱼和晒盐,没有农业,当地人文化很低,知识贫乏,解放已经15年,居然还有人不知自己属于哪个国家,工作队初上岛有人问:“你们是从中国大陆来的吗?”有的人不知道什么是北京首都,也有人没有看见过报纸。

  1965年1月15日
   惠阳专区各县、各公社正在召开贫下中农代表、三级干部会议,预25日结束,总结前段四清工作及安排春节前后工作。
   2月27日,在四清总团已经好几天都在学习“二十三条”,几天来学习、讨论,我一言未发。第一批四清试点7月22日结束放假,第二批8月2日开始。我在通讯组干到8月11日,正式返干校,准备开班。

  1965年9月
   广州又搞战备疏散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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