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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tuffy05

我的“文革记忆”(浙江温州),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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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3 12:51:0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文革记忆(十一)

我家的密电码

      一个是智勇双全的侦察科长,一个是冷艳妩媚的女特务……小时候,看过电影《英雄虎胆》后,印象最深的是曾泰与阿兰小姐携手共舞“伦巴”的情景。这独特的场面,曾经给一些人带来难以磨灭的审美情结,也因此印象特别深刻。最近看新拍的电视剧版《英雄虎胆》,里面有这样一个情节:在土匪窝卧底的侦察科长曾泰把真情报密写在假地图的背面。我军剿匪部队拿到情报后,用特殊的药水一涂,情报就显示出来了……看到这个情节,儿时的记忆立刻像屏幕上走动的画面,仿佛突然被遥控器定格:画面上有小时候的我、大哥,和我们的密电码。
      随着文革的深入开展,不断被批斗的爸妈似乎意识到有一天会陷入囵圄。于是,他们之前就对我们兄妹三人做了安排:如果有一天父母不能回家了,二哥就跟随奶奶到乡下姑妈家去,我和大哥则被安排到外婆家。可是,后来真到了那样的日子到来的时候,我们却都不愿意住别人家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何况那时候爸妈的工资都没有了,而奶奶和外婆自己都是没有任何收入的老太太,姑妈舅舅们的日子也都不易,而我们又拿不出生活费,也的确不好意思在人家那里白吃白喝,也难怪人家不给好脸色。于是,先是我一个人偷偷跑回家,随后哥哥们也都回来了。回来奶奶外婆都不放心,就让比我们大不了多少的小姨过来陪伴我们。--那是后话。
      在同一天,先是爸爸被遣送进牛棚--永嘉岩头的一个农场,两个小时后妈妈就被单位隔离审查。
      当天我们并不知道情况。爸妈出门之前,小小的我看到并且感知到父母心情不好,还站在床上给父母唱了一段《红灯记》中的李铁梅的“我家的表叔……”
      晚上停电。那时候,停电是常常有的事情。我们兄妹三人站在窗前,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往窗外看,希望能从远处看到父母正在往家里走来。那时候我们家住在广场路口,人们习惯叫老地名,即打锣桥,从我们家窗口可以一直看到道前桥市委门口。现在,道前桥已经和打锣桥、中山桥、河社桥等等许多桥梁一起,被城市建设的浪潮所淹没,而徒有其名了。就这么眼巴巴地饿着肚子张望着,一直在黑暗中等到深夜,也没有等来爸妈。先是大哥哭出了声音,接着是二哥。我那时候太小,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拿着小手帕给哥哥们擦泪,还笑话哥哥们胆儿小。大哥呵斥我说:“没心没肺,爸妈回不来了,我们成为没爸没妈的孩子了。”日后多年,这事儿,和我在床上给父母表演《红灯记》中的李铁梅的一段唱,都是我们家人在一起时的笑谈。
      也不知道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听大哥说,是妈妈单位的炊事员来报的信。第二天,二哥就被姑妈带走了。我和大哥不肯走,一定要在家里等父母。那时候,还在上初中的大哥已经在看马克思的《资本论》了。这是大哥那一拨人当时的时髦读物。我们家有一个阁楼,大哥的同学一来,就上阁楼去,在那儿讨论《资本论》什么的,反正我也听不懂,他们也不让我听。那天晚上,大哥的同学必胜和长青来了,三个人在阁楼上商量良久,决定先把妈妈被隔离审查的消息告诉爸爸。必胜和长青的家都在瓯北的清水埠,所以那天晚上就住我家。早上起来后,他们三个人带着我一起去了清水埠的长青家,然后由长青从他爸爸那里借了一辆自行车。自行车是那种28寸的大横樑车子,大哥带着必胜和长青给他画的地图,很勉强才骑上去的,还要一直骑到岩头的一个山村,真难为大哥。
      大哥走了以后,我们三个人就开设漫长的等待。根据必胜和长青的计算,顺利的话,晚上九点钟之前大哥应该回来。可是我们在长青家门口一直等到深夜,也没见到大哥的影子。他们说,看样子今天回不来了。我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据大哥说,这是爸妈出事以后我第一次哭。长青的父母都是很和蔼的工人,他们安排我和长青的妹妹一起睡。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起来了。那时候也没有电话、手机什么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等待、等待。一直等到上午10点钟左右,才远远看见大哥骑着自行车过来了。我们一边喊着一边朝大哥跑去。大哥一听到我们的叫喊,身子一歪,就从车上摔了下来……就在不久前,说起这件事,大哥又说了那天的经历。那天幸亏有张地图,骑着自行车比较顺利到了岩头,可是进村的路不好骑,只能推着自行车走。见到爸爸已经是下午二点多了。爸爸在那里情况还好,农民并不这么较真,环境还比较宽松。只是不能离开那地方。和爸爸把情况说了以后,爸爸交待大哥一定想想办法去看看妈妈,实在见不到的话,也要给妈妈送些生活用品。然后,爸爸从农民那里买了煮熟的翻薯给哥哥,哥哥一边啃着翻薯一边推车往回走。爸爸一直把哥哥送到有公路的地方,看着哥哥骑上车才回去。当骑到岩头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那时候也没有路灯,看不见路不好骑,哥哥只好找了个便宜的旅馆住下来。大哥说,他至今都记得那个旅馆住一晚上是5分钱,旅馆的床上有臭虫虱子。但是,骑了一天的自行车,实在太累了,还全身疼痛,再加上见到了父亲,心里也有些许安定,所以倒头便睡。早上起来往回骑的时候,才感觉到身上那儿那儿都痒、那儿那儿都痛。快骑到的时候一听到我们的叫喊,突然就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一下子就垮了……
      回家以后,我们就开始准备去看望妈妈。哥哥去买了草纸、牙膏等东西。草纸拿了写密信,牙膏拿来装东西。
      现在的孩子可能已经不知道草纸这玩意儿了,大家都习惯了各种规格和包装的洁白细软的卫生纸,可在上世纪80年代以前,无论城市还是农村,都用草纸或者纸篷。相比较,草纸稍稍柔软一些。可大哥买草纸却另有用途。记得那天我和大哥把窗户都关上,还拉上了帘子,然后将明矾放在水中化开,用毛笔蘸着明矾水在草纸上给妈妈写密信,把家里的情况、爸爸的情况等等都写在信里。大哥一边写一张,我晾一张,整整写了一刀草纸。晾干以后,再压在砧板底下压平整。这样的密信,妈妈拿到以后,只需喷上水,字迹就会很清晰的显示出来。据说当年浙南游击队就用过这个方法传递情报。若不信,现在没有草纸,可以拿宣纸试一试。
      写完密信,就将牙膏都挤在杯子里,把牙膏壳清洗干净,再把猪油装进去。猪油是当时家里唯一的营养品,大哥和我也没钱,只能把猪油装在牙膏里给妈妈悄悄送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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