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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  文革纪实小说:“冬瓜”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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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15 13:46: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应该是关于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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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纪实小说:“冬瓜”传奇(上)(原创)

作者:雨点



“冬瓜”传奇
(雨点声明:本文系小说体裁,有关人士请勿对号入座)


我今天在这里讲述发生在40年前的故事,似乎有点脱离现实,不合潮流、不识时务。那么多的新潮妙趣、青春靓影不写,却扭住过去不放,费力不讨好,与当前人们的思维方式和工作生活毫不相干,可能连人们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都算不上,何苦呢?
可是,我们也曾年轻过,我们的青春是怎样渡过的呢?经历过文革风暴的人们,对那些信仰迷信、那些血雨腥风、那些愚蠢过激行为记忆犹新、刻骨铭心,在长达10年的时间里,举国上下口诛笔伐、相互论争,特别是在2年多的时间里,大家刀拼枪杀、兵戎相见,毁损多少财富,延误多少建设进程,造成多少屈鬼冤魂,难道我们真的那么大度,那么宽宏,那么容易淡忘吗?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本故事力图通过个人在文革武斗中蝉变和异化过程,以小衬大,以滴影日,了解那段历史,吸取那段教训,呼唤人性天良、返视内照、正本清源。
是否如愿?只能拭目以待。

一、凡人之初

冬瓜是家住老街的伍青贵的绰号,还在呀呀学语、蹒跚学步时就有了。
之所以得到这个绰号,主要是他的长的身子圆、脑袋圆、脸盘子更圆,鼻子也圆(幸喜鼻梁骨较高),眉毛很浓,笑时露出整齐的白牙,脸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民间描述一个人长的不够好看,就用“长不像冬瓜短不像葫芦”来作比喻,因此像冬瓜模样的是人肯定是比不好看的人好看。他父亲解放前做小生意亏本,后到一家农具修理铺当勤杂工混口饭吃,解放后成分定为工人,母亲则纯属家庭妇女。作为城镇普通平民家的孩子,冬瓜确属长得比较“乖”、令父老乡亲喜欢的娃娃。加之他从小聪明、伶牙俐齿、手脚勤快、尊师孝老,颇受街坊邻居赞誉。
小学一年级时,虽然当时还没有开展“学雷锋”活动,但老师讲的“拾金不昧”却是坚定的信条,在上学路上拾到5毛钱,他没有买棒棒糖(当时2分钱可买一根棒棒糖)而是交给了班主任。
最震惊的是一次他主动为一名盲人领路,竟走出了老街范围,结果自己也迷了路,在公路上嚎啕大哭,被好心人送了回来,成为老街妇孺皆知的笑谈。总之,小冬瓜在方园1公里的老街上是有名的“好儿童” ——“人之初,性本善”呀!

二、初涉“文攻”


6年小学、3年初中,九年的学习生活都与国家教育制度紧密挂钩,平平常常、顺顺利利地渡过了,冬瓜的世界观和思维方式正在形成。但在第9的个年头,出现了意外——全国大乱了。

初三那年他16岁,文革爆发,失去继续升学的机会,然而“福兮祸所伏”,虽因失去当高中生或中专生的机会,却迎来他文革中大展宏图的美好时光,他的思维方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在“文攻武卫”的舞台上大红大紫,着着实实风光了一回,为此也吃尽了苦头,留下许许多多的传奇故事。
谁都知道文化大革命是以文斗开始的。斗老师、斗资产阶级黑帮、斗教育黑线、斗“三家村”、斗工作组都是以贴大字报的方式体现的。在这些斗争中,冬瓜既不赶先,也不掉后,在别的同学写出大字报的基础之上,他也适时相机写出几张大字报。这几篇大字报的题目分别是:1、《生物老师李XX上课用青蛙做试验是破坏农业生产》;2、《黑帮要我们回到旧社会是白日做梦》;3、《17年的教育路线是一条黑线》;4、《三家村的鬼话是毒害青少年的砒霜》;5《工作组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没有好下场》。
说实话,冬瓜的大字报内容除第一张外,均是抄当时的报纸,空洞的、口号式的,加之字迹歪斜潦草,在全校大字报的汪洋大海中很不起眼,根本无法引起轰动效应,这对于一名语文成绩并不出众的初中学生来讲已经算是竭尽全力了。但冬瓜自有他的聪明之处,他在私下谈到最早那篇有点特色的斗老师的大字报时,曾对同学讲过,那些“哈板(傻子)”专写班主任的大字报,我只写课任老师的,免得二天(今后)班主任写毕业评语时报复,影响升学。这番话已经表露出冬瓜的见解高人一着。
为了突出他的大字报特点,他往往在大字报题目上洒上红墨水,或用红笔将黑帮、黑线、反动路线等字打上很大一个“X”, 并把大字报贴在最醒目的地方,表示痛恨资产阶级黑帮黑线的决心。果然,同学们对他写的大字报印象极深,都夸他态度积极端正,把他视为学习榜样。工作组对他的前4篇大字报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表扬了他。最后一篇写工作组的大字报是在工作组撤离学校之后,工作组已经自身难保,无法表态了。
红卫兵运动兴起了,冬瓜的最后一篇大字报给他带来极大的声望,许多同学拥立他担任了红卫兵组织“星火”战斗队的队长。冬瓜改名为“伍勇”,同时他“勒令”教历史课的老师秦念修改名“秦反修”,教化学课的老师蒋碧圣改为“蒋必败”,其“彻底革命”“脱胎换骨”的决心可见一般。
他与学校其他战斗队一起,联合组织了批斗“资产阶级教育黑线”上的校长、主任、老师,包括已经撤离学校的工作组组长,前后不下20人。平心而论,这些批斗会除了一些触及灵魂的火爆语言外,基本上未出现血腥场面。只有那个有“特嫌”的老总务教师冯卿瑞因为交待不出与台湾特务机关的联络方式以及交不出别人揭发的他窝藏的电台,被学生们狠狠地触及皮肉打得进了医院。

三、杀向社会


学校的“死老虎”打完后,他把文攻的矛头指向了社会,率领红卫兵杀向老街,“破四旧”、“立四新”,“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把一条老街搞得鸡飞狗跳、猫鼠不宁。自打学校改为“星火中学”后,又把老街改为“燎原大街”,意思是学校的“星星之火”,已经烧到街上成为“燎原之势”。

街上的饭馆于是改成“燎原餐厅”、相馆改为“燎原相馆”,还有“燎原菜店”、“燎原老虎灶”、“燎原杂货铺”等等。只有厕所没有“燎原”,但在厕所墙门口原来用瓦块刻画的字痕上,用排笔刷了上斗大的“男”“女”两个字,十分醒目,以严格区分两种不同性别的人类出恭的场所,不给“阶级敌人”妄图制造任何混乱的机会。
在一个乡镇赶集日的上午,他突然带着红卫兵敲锣打鼓地包围了街上唯一的一家茶馆,当着吓得颤颤兢兢的20多名老茶客和围观看热闹的上百群众的面,由几位女同学整齐响亮地念了一首打油诗:
“革命深入到人心,妖风邪气要肃清。歪脖子、大包发,收拾起来早点爬;高跟鞋、火箭脚,抓到你是不得活;紧身衣、大裤脚,同样命运逃不脱......”
接着由一位男同学宣读了茶馆《十大罪状》,取缔了这家茶馆,将茶馆改称“红太阳宣传室”,在墙壁上贴满了毛主席画像,在桌子上摆满了毛主席著作单行本,欢迎革命群众每天进去学习。但不准牛鬼蛇神、黑五类分子踏进去半步,否则将实行无产阶级专政。
他哪里预料到,这一改,此后无论红与黑,没有一人再进去过。倒使经营茶馆的3名职工在家耍了整整半年,完全依靠上级主管部门每月发15元生活费养家糊口。

四、内外有别


冬瓜的母亲是地段工作积极分子,响应政府号召办起了一个仅有10来人的缝纫组,用来安排本居民段的闲散人员生产自救。但苦于组内只有3台老式缝纫机,连“3班倒”都安排不过来。冬瓜灵机一动,叫同学写了一张名为《勒令》的大字报,贴在新取名的“燎原缝纫组”门口,内容是:“查燎原缝纫组组员蒋俊仙家中自有一台缝纫机,为彻底割断资本主义尾巴,勒令在3日之内必须交到组上,由集体统一安排使用。否则后果自负!”大字报威力无比,曾经被地段动员3个多月都拒交缝纫机的蒋俊仙,第二天一早就乖乖地把蝴蝶牌缝纫机抱到缝纫组,加入了集体生产,把自己的资本主义尾巴割掉了。

为配合派出所安排,冬瓜参加了对“牛鬼蛇神”的抄家行动。同学谢光宗的父亲曾是国民党的一名尉官,亦在被抄之列。那一天上午,除谢光宗的哥哥谢光国在钢铁学校住宿逃脱外,谢光宗与父母、年迈的爷爷、外婆,还有7岁的弟弟和3岁的小妹六七人,被冬瓜指挥的红卫兵同学从家中赶出,在家门口依次排成一列,老老实实的站着,听任红卫兵将家中的被子、棉絮、衣物、床席扔了一地。既没有搜到“变天帐”,也没有搜到金条银元,有2本翻得破旧不堪的连环画,一本是《桃园结义》(三国演义)、一本是《姜子牙钓鱼》(封神榜)属封、资、修的范畴被抄走。
冬瓜的第四个造反行动未遂。本来是向街道办事处贴大字报,质问当权派为啥压制群众参加欢呼16条发布的大游行。此举因为他母亲的反对而夭折。母亲是地段的居民委员,岂容子女攻击自己的顶头上司,除非自己不再街道办事处手下混饭吃了。冬瓜能在此事上松手,答应收回已经写好的大字报,除了确实是一个听母亲的话、讲孝道的乖孩子,同时与他不写班主任的大字报的原因同出一辙。

五、造反有理


按理说,冬瓜应该属于文革初期的保皇派之列。然而,老街毕竟是文化区的一部分,学生造反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在几经摇摆和对形势的分析判断后,在全家都是保皇观点的家中成了唯一的一名造反派,成了当时如日中天的B派一员,高举起“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大旗。

1966年12月,震惊全国的“12.4”事件发生了,本想重整旗鼓的保守组织工人纠察队在大田湾体育场集会,主题是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同时更名为全市“工人战斗军”。哪知造反派借机冲击会场,几万人的体育场内展开肉搏,血流成河,伤员遍地。全市一片混乱,满街都是“向工人纠察队讨还血债”、“革命不分早迟,造反不分先后”的大标语。在造反派的强大压力下,保守组织土崩瓦解,其成员人心惶惶,纷纷认罪倒戈,“工人战斗军”从成立之日起就宣告灭亡。冬瓜为自己站在正确路线上而自鸣得意了。
在文革斗争的“熔炉”中,冬瓜越来越“老练”和“成熟”,拿街坊邻居的话说,“越来越没良心”了,拿社会上的话来说,“屁眼越来越黑了”,以下事实可以证明。
冬瓜的母亲既是地段的“当权派”——居民委员,又是铁杆保皇,被地段的造反派,“缝纫组”燎原战斗队蒋俊仙等人套上纸糊的高帽子,与街道办事处其他干部一道,被押着游街示众。冬瓜得到消息,仅淡淡一笑,谁叫她当保皇派?
不仅如此,冬瓜还亲自主持批斗了他的表姐,当了一名大义灭亲的“英雄典范”。
冬瓜的姨表姐(妈妈的姐姐的女儿)初中毕业后就参加街道绒衫厂工作,聪明漂亮、能歌善舞,被二轻系统选中当上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员。她在解放初期曾当选过乡人民代表的父亲影响下,甘当党的驯服工具,成为绒衫厂工人纠察队的铁杆成员,在本派大势已去的形势下至今不改“保皇”观点。为躲避造反派的追捕,便逃到化龙桥一女同事家中隐藏起来。绒衫厂造反派正愁找不到姨表姐下落的时候,忽然接到一个神秘的告密电话,报告了她的去向。很快,姨表姐被“抓获归案”。
不久,在地区夺权暨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大会上,主持会议的冬瓜一声令下:把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和铁杆保皇分子押上台来,披头散发的姨表姐脖子上挂着一块重七八斤的铁牌,上面写着“铁杆保皇”4个大字,被两名凶神恶煞的女红卫兵扭转手臂推上了主席台,与其他几十名挨斗人员弯着腰排成一字行,颤颤兢兢地接收将近一个小时的革命大批判。
可怜如花似玉的表姐在寒冬中抖缩着供人欣赏辱骂,最后瘫倒在台上。斯文扫地的姨表姐受此一击,从此精神萎靡不振,脱离了艺术和政治舞台,当上逍遥派,不久嫁给一名有15年军龄的现役军人,随军到内蒙古大草原去了。
若干年后得知那个神秘的告密电话是冬瓜打的,动机是该表姐不愿当他的嫂嫂(那个年代还未禁止表兄妹通婚),表姐藏身地点的情报来源于他偷听到自己的母亲和表姐的母亲俩姐妹对话。

六、初试锋芒


“一月夺权”后,冬瓜进入新生的“红色政权”校临委担任委员,连团员都不是的他分管政工宣传。这不怪他,不是他不想入团,而是因为文化革命来得太快了,他刚到入团年龄不久,还没有来得及写入团申请书,团中央的总书记胡耀邦就被揪了出来,成为“黑帮”头子,“共青团”就被打成了“修正主义”了。

现在夺权当官的屁股还未坐热,全市造反派内部便因为对夺权问题的观点不同而分裂为“B派”与“Z派”,作为既得利益者,身不由己的冬瓜留在了B派内,继续为捍卫新生的红色政权摇旗呐喊,并在“武卫”中担当了重要角色。
1967年4月,中央文革彻底否定了“二月镇反”,从造反派中分裂出的Z派,矛头直指新生的“红色政权”,在老街公路边上的电车保养场内墙边高高的水泥电线杆上,挂起一个1米长的塑料玩具——“癞格宝”(蟾蜍),讽刺支持“红色政权”的B派是“宝宝”。这下惹恼了B派人员,都想取下这个叫人不舒服的东西。可是这玩意一来挂得太高,离地七八米,二来这根电杆在电保场的墙内,无可奈何只有望“宝”兴叹。
15日那天,B派举行“粉碎资产阶级复辟逆流”大串联誓师大会,在游行途中路过此地,见此状怒不可遏,许多学生用弹弓、石块、砖头向“癞格宝”射击投掷,意欲摧毁之,把墙内房屋的顶瓦都砸了无数窟窿,而“癞格宝”巍然不动,偶尔有弹弓子弹击中目标却反弹回来,差点伤了自己人。
游行队伍总指挥虞家舟心想,老子造反起家,只骂过别人是老保,今天居然有人把我们比喻成“老保”,这还了得。他喝令把老街附近单位的B派头目们叫来,限令他们在3日内必须消灭这个怪物。
两天后的深夜,夜色如墨、春寒料峭。一支头戴藤帽、手持钢钎的20多人队伍,悄悄来到电保场后山峭岩下,在手电光的照射中,轻轻取掉防空洞铁门虚挂着的将军锁(显然是内应按计划配合的结果),推开铁门,进入潮湿腐闷的洞内,队员们一言不发,戴上口罩,借着手电光,顺着一条曲折的洞路悉悉索索朝前摸去。
令人窒息的2分钟后,前面出现亮光,出口到了。20多名队员迅速涌出洞口,进入停车场,一名披着军大衣、佩戴着红袖章值夜的中年妇女,正坐在洞口椅子上瞌睡,忽然惊醒,恍惚中见到一群魔怪涌来,正张口“啊”的一声尖叫,就被一团口罩塞进了嘴,再也出不了声,被两支钢钎逼着,蹲在地上直发抖。对面三楼职工宿舍的住家户听见动静,有两扇窗户刚一推开,就有手电光照住,迎面马上飞来几粒弹弓子弹,吓得缩回脑袋,再也不敢吭声。
十几名队员监视着电保场的各个角落,3名队员直奔修理车间(这是内应告知的地点),在靠墙的地上抬起一架长长的楼梯,搁在大门墙边口的电杆上,一名外号叫“猴儿”的瘦小的队员沿楼梯爬上,接近到顶时,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剪刀,伸向系着“癞格宝”的绳子,只听“啪”的一声闷响,“癞格宝”掉到地上。
大家逼着值班女工用钥匙打开大门,抱着战利品扬长而去。临走时,这队夜袭者的头头冬瓜朝职工宿舍紧闭的窗口大声吼了几句:“龟儿子们听清楚了,老子们今天饶你们不死,今后再不守规矩的话,格杀勿论!”
这就是老街B派精心策划的,由星火战斗队具体执行的“智取癞格宝”行动。

七、虎穴捕俘


两派斗争逾演逾烈。Z派各大组织准备在市中心解放碑附近某街巷召开一个重要秘密会议,商量当前的对策和行动,包括闵光绪等重量级人物都要参加。B派红造司得到情报后,想尽快得到会议结果。决定采取虎穴突袭办法,去情况复杂的闹市中心开会地点,抓一个“活口”, 最好能抓到闵光绪,了解对方会议内容。

此事难度较大,因为解放碑一带人员众多且复杂,多种政治势力在那里公开和暗中较量,社会上三教九流都在那里混,什么意外情况都可能发生。
红造司司令部制定了周密计划,决定抽调各校精英担当突击队,由会场附近的29中战斗团出动人马加以配合。具体行动由红造司的分管情报工作的3号勤务员夏卫东负责,冬瓜因为完成“智取癞格宝”行动出色而被抽到红造司作为骨干参与行动,根据分工负责最艰巨的指挥汽车运送任务。
哪知红造司的卡车司机李云听说要到解放碑抓人,却首先胆怯说:“去抓人我不敢去,我们又不是司法机关,就是司法机关抓人也得有个手续,这是犯法的。”
夏卫东和冬瓜进行劝说:“我们去抓人是为了了解一下情况,没关系,群众组织之间的事,出了问题我们负责。”李云又推说:“汽车引擎才修好,开不快,又没有汽车电门丝锥子”夏卫东说:“就把线路(电门线路)接通开嘛。”
李云推不过了,就接通了电路,开车出发。车行上坡时,确实走得很慢,用一挡才走得动。李云又灰心的说:“今天硬是不该去,随便抓人要犯法,我是驾驶员,以后追究起来,我吃不了也要兜着走呵。”冬瓜坐在驾驶室,大声鼓励说:“来都来了,是死是活都捆在一起了。出了事我负责,继续朝前开。”李云只得继续向前开。随车一起去的有20多个人,由夏卫东率领站在车厢上面。
汽车开到解放碑附近一条小街巷里停下,夏卫东指挥车上的人下车,朝旁边一条巷子走去,虽然时近中午,街巷里依旧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突击队员分散开来,有的装着逛街买东西讨价还价,有的装着闲逛看大字报,有的故意打望路过的女孩儿。
冬瓜和李云坐在汽车附近一家单位门口等候消息。忽然看到开过去一辆小吉普,里面坐了一些大汉,好像是保镖的,估计送闵光绪来开会了。
约1点半钟,一群又一群的学生拿了一些大字报来街上贴,这是29中战斗团的学生来配合行动了。忽然,有人跑来叫快准备车,说一名Z派总部联络员,开会中途出来买香烟时,被29中的人跟踪点水,被我们抓住了。冬瓜急问:为啥不抓闵光绪?来者说:难度太大,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李云和冬瓜就立即登上驾驶室发动汽车向前开。前面有几个人扭住一人向汽车跑来,街上已经闹动了,有两个人高喊:“乱抓人啦!”想抢回联络员,但被一群人挡住。
从四面八方有许多人出来阻拦被扭住的联络员,但被更多的人拉开。冬瓜打开车门,站在踏板上扯开嗓门大声说:“这人是我校的同学,他偷了班上同学的被盖,我们特地来抓回学校问情况的!是我们学校的内部事务,请大家支持一下。”有许多看热闹的人就没有坚持阻拦了。而一些Z派人员感到事情蹊跷,仍旧大喊“停住,不能乱抓人!”夏卫东等人把被抓的人蒙住头一拉一推上了车,但车无法开动,有两人大胆冲上来趴在车头上不准车行走,围观和拦车人群越来越多,一层一圈地起伏着……
李云吓坏了,赶忙停车熄火。冬瓜急说:“停不得,危险,等会儿围上来的人更多!”李云又忙把电路接通才未熄火。这时拦车的人已被车下伪装成群众的29中战斗团的学生强行拉开解围,辟出一条狭窄的路道。汽车慢慢地驶出人群后,突击队员纷纷翻上车来,李云加油急走,那些被甩在车后的人怎么也追不上了。
冬瓜一抹额头的汗水说:“格老子好危险,差点走不脱!”汽车急走下半城,基本上是下坡与平路,一路经过临江门、一号桥、学田湾、上清寺,顺利回到红造司驻地文化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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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15 13:47:39 | 显示全部楼层
文革纪实小说:“冬瓜”传奇(下)(原创)

八、钢钎之战

1967年5月下旬,红造司通知星火中学,说据中梁山群众反映,Z派煤矿学校“8.30”在那一带作恶多端,经常骚扰百姓和单位,还拦截B派运送物资的卡车。决定由夏卫东任指挥、组织老街附近几所学校武斗队员分乘一辆南京牌和一辆格斯51汽车前往上桥教训煤校8.30。冬瓜也去了。

汽车刚过凤鸣山,远远望见煤校大门口一大群人,拦住一辆路过的七医大的生活用车,正准备从车上朝学校转移大米和猪肉哩,看见来者不善,那些人急忙朝学校里跑。只留下10多名手持钢钎的学生背靠在卡车周围,脸朝外,嘴里高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欲与来犯者对拼。

夏司令一声令下,红造司武斗队员跳下车列队,检查手中的武器——棍棒、钢钎、石头。迅速列成3个方阵,前面20多人基本上是机器制造学校的中专生,均是不怕死的亡命徒,全部头戴藤帽,腰束皮带,手持钢钎,共4行,每行6人。 紧随其后的是身背挎包的投弹队,手持弹弓,挎包里装的石块和弹子,冬瓜他们是这列队伍的主力。最后是木棒队,大多是卫生学校和其他学校的女生,主要是搞接应和后勤工作的,她们身披挂包,手持木棒,腰系皮带,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也是前排冲锋陷阵勇士们的坚强后盾和精神力量。

红造司的前锋队伍在夏司令 “一二一” 的口哨声中整齐地朝着煤校迈进,口中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这完全是一场精神战。红造司前锋队伍手持钢钎呐喊着前进,煤校8.30的手持钢钎严阵以待,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了,可以互相望见对方血喷似的眼睛。由于人数处于劣势,渐渐地,10多名8.30战士的喊声嘶哑,持钢钎的手有些颤抖了,他们回头望学校,渴望身后教室大楼出来大部队增援。

突然,夏司令大吼一声:“散开,射击!”走在前面的钢钎队伍立即停下,朝两边散开,第二方阵的投弹队马上处于前排位置,冬瓜等人有的用弹弓朝8.30射击,有的从挂包里摸出石块朝对方投掷。8.30猝不及防,方寸大乱,丢下拦截的卡车,叫一声“撤”,在石林弹雨中调头就跑。

夏司令果断下令:“追呀——”,散在一旁的钢钎队伍立即聚拢,齐声呐喊着“杀——”,跨过一座连接公路和校门的石桥,追进了大门,投掷队和木棒队也跟着涌进了校园。

煤校建在一片起伏的丘峦下,主楼是一座3层楼的红砖大楼,左右两边各垂直配有两幢青色2层楼的大楼,形成一个凹形。冬瓜他们越过大操场,刚冲到主楼前面,尚未看清逃跑的人上的哪幢楼,情况突变,8.30的人就在主楼和左右两幢楼的楼顶上,抓起事先准备好的石头、砖头、鹅卵石、木棍等物向下猛摔,原来8.30不来援助伙伴是让他们作诱饵,要“关门打狗”。追击者被三方飞来的物体砸懵了,追在前面的人顿时伤了无数,“哎哟、妈呀”的呼叫声响成一片。夏司令连忙叫后队改前队,迅速后撤。

“遭了,中了埋伏!”冬瓜躲闪不及,刚叫了一声,就被一摔下的鹅卵石从地上跳起来打中头部前额,鲜血直流,把眼睛都糊住了。同学廖凯连忙把他扶着,绕到左面大楼的背面,躲开埋伏圈的袭击。只见七八十名煤校8.30的人手持钢钎和棍棒,闹闹麻麻地从楼上追下来直扑到大门,隔着石桥与退到公路上的红造司队伍对峙。冬瓜和廖凯的退路被堵断了。

血流不止的冬瓜情况很是不妙,廖凯忽然指着不远处一间平房,门上写着“医务室”三个红字,灵机一动,连忙扔掉两人装弹弓石子的书包,扶着走向医务室。刚一进屋,廖凯就骂了一句:“狗日的癞格宝还凶哩”,接着扶冬瓜到一把椅子上坐下,对一穿白大褂的30多岁的男子说,“他遭B派的人用石头砸伤了,给他包一下!”

医生也不言语,看了一下冬瓜的额头,说了一声“等一会儿”,开始准备工作对器械等进行消毒。廖凯出去看了一下,回来悄悄说:伍勇,我们的人不见了,可能撤回去了,现在四周都是对方的,说话注意点。这时又进来几个伤势较重的8.30,大骂B派不落教,跑这么远来打我们。廖凯见呆在这里不方便,就说你包了伤后自己回来,便匆匆离开了。

冬瓜坐在那里度秒如分,心里发虚,用手绢捂住受伤处要求医生快点处理伤口。医生叫等一下,先看伤重的。那几个人走后,医生给他的伤口上了药,用纱布在头上缠了一圈,俨然成了王成似的英雄。冬瓜见伤口包好了,道一声“麻烦了”,便溜出医务室。一看大操场上全是8.30的人和一些来支援8.30的人,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家属、附近的居民、农民,红造司的人被堵在远远的公路上。

忽然,在前来支援煤校的工人中,一位在老街居住过的中梁山电机厂工人郑德兴,大喊了一声:“冬瓜!”冬瓜吓得惊了一跳。郑劈头就说:“你们学校到这里来武斗,太要不得了……”冬瓜忙扯谎说自己是坐车玩,想来看闹热的,没参加武斗,还被误伤了。周围的人见冬瓜和郑德兴谈话,以为都是自己人。也无人注意他。冬瓜做出一副要出去报复对方的样子,向校门走去。

红造司的人想冲进来,被煤校武斗人员在校门口拦住,双方对摔了一阵石头。过了一会儿,新六中32111战斗团打着一面武斗旗帜来支援了,还带来一批床草垫。

夏司令指挥武斗队员用头顶着草垫,蜂拥呼喊着冲过了石桥,煤校人员“呼啦”一声后退了几十米,冬瓜趁乱进入进攻者队伍中,还未站稳脚,8.30又反攻过来,冬瓜马上随着队伍撤回到公路上,因为有伤,就回到停车处,坐到格斯51车驾驶室里,没再继续参加战斗了。

九、夜袭受挫

C市的武斗有几大特点:一是启动时间早,二是规模大,三是升级快。到1967年的夏季,全市已经是“炮火连天响,流弹满城飞;无处不武斗,血肉随枪追”的热兵器时代了。两派各自通过抢兵工厂和武装部的枪,武装了上万人,为争夺地盘和战略要地发生了大小数百次战斗。冬瓜所在的“星火”兵团参加了地区“文攻武卫”指挥部组织的潘家坪战役和五台山战役,经受了战火考验,并侥幸得以保身,实在是福大命大造化大。

潘家坪地区扼守3个行政区的交通要道,以高干招待所为中心,周围建设机床厂、医学院、河运校、后工学院均为Z派占据,成为B派通往各区的拦路虎,于是集中上千人的武斗队伍进行围攻,必欲取之而后快。冬瓜的“星火”武斗队被编入老街地区联队,担任夜袭前锋角色。联队的武器很差,冬瓜手持一支在区武装部抢来的七九步枪,只有2粒子弹,同学顾家廉(外号“苦瓜脸”)仅仅只有一把大刀。但大家的热情很高,相信攻下潘家坪后换支半自动步枪是没有问题的。

在8月中旬的一个夜晚,老街联队借着夜幕对潘家坪进行偷袭。一群偷袭队员身披雨衣作伪装服,匍伏地上手脚并用向前爬行。开阔地即将结束,黑黝黝的一楼一底的办公楼就在眼前不到30米处。

就在夜袭队即将挺身跃起冲锋的一霎那,突然“哒哒哒”一串机枪声划破夜的寂静,紧接着,一阵狂风般的弹雨铺天盖地射来。只见刚立起身子的进攻者纷纷倒下,有的嗷嗷大叫,有的仅“嗯”地一下就不出声了。顾家廉手握大刀一跃而起,刚冲到大楼花台前也被击倒,倒在一个栽睡莲养金鱼的水池边,挣扎几下便不动了,扭曲的脸成了真正的“苦瓜”,那把刀柄挂有一团红缨的大刀默默无声地掉在了离身子五步开外的草丛中,此地离大门不到10米。

冬瓜正在队伍左侧靠边的位置作爬行运动,当枪声一响,他脑袋“嗡”的一声变成了空白,身体吓得颤抖不已,手上一松,那支七九步枪枪带也抓不住,不知掉在哪里了。他把头紧紧埋在手臂之间,双手齐齐朝前伸直,身子死死地贴在地面上,嘴里念着“菩萨保佑”,在爆豆般的枪声中不断用双脚和腰部运力摆动,朝侧后迅速退移。

突然,蠕动高跷的屁股感到一阵滚烫,随即火灼一般疼痛,他忍不住大吼一声“哎哟-妈-” 最后一个音符尚未发出,腰杆一挺一个滚翻,身子突然感觉失重,跌下了一段干田坎,这里恰好是对方射击的死角,成了枪林弹雨中的一块生命绿洲。瞬间又有两名夜袭队员滚了下来,听见冬瓜没命的喊叫,连忙把他架起,三人借着朦胧夜幕连扶带拖仓皇地撤离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防守方不知底细,只管放枪过瘾,也不敢追赶,只是尽情地朝面前的开阔地和周围黑影拼命射击,耗费无数子弹直到天明。

此仗B派伤亡惨重,上百人的队伍半死半伤,现场抛尸五六十具,地面没有留下任何生命痕迹,草坪像被猪八戒的钉耙挨个锄了一遍,凝固的血迹使翻起的黄泥土变成紫酱色。经夏季烈日暴晒和风吹雨淋,一个多月后所有尸体成为骷髅架,同学和家属们只能通过衣裤、挎包、军帽、鞋袜等物品来判断死者身份,进行收殓,大多数埋在了沙坪公园墓地。

“苦瓜脸”顾家廉刚满18岁,他的爷爷平日最疼他,噩耗传来,年近60岁的顾老爷子后悔没有能阻拦住孙子参加武斗,悲怆地哭述:“我叫他梭边边(躲后面的意思)——他硬是不听。哪个喊他鬼迷心窍冲在前头,要用大刀换钢枪,啷个不挨枪子儿嘛?”

冬瓜大难不死、伤势不重,只是东半球(右边屁股)被子弹划了一道浅沟,经住院治疗伤愈后圆圆的屁股从此分成了3瓣。事后B派追查偷袭失利原因,怀疑内部有奸细走漏了消息,搞得大家都很紧张,但一直查不出结果。最后从Z派内部传来消息,那次偷袭失败纯属偶然。

原来Z派自从进驻潘家坪后,自持武器精良、兵强马壮,四周各单位都是强大的“友军”把守,根本没有把手中只有“老套筒”和长矛大刀的对手放在眼里。整日里不是练枪打靶,就是歌舞升平、酗酒作乐,家属好友同窗同事常到驻防大楼玩耍摆龙门阵,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前来进攻偷袭,连岗哨都没有设立。

某武斗队员一名11岁读小学的妹妹,到大楼来玩,天晚了就没有回家,在办公室沙发上睡了一会儿,被打牌“拱猪”的武斗队员闹醒,就下楼到阵地上来看,对阵地上架设的机关枪十分好奇,就学着电影里打仗的镜头试着扣扳机玩。正好此时看见院内有一群类似“猪”一样的怪物在爬行,还有金属物品在远处路灯微弱光线下隐隐闪晃,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扣动了扳机,射出了第一串子弹,同时被机枪后坐力撞翻在地哇哇直叫。

枪声惊动了攻防双方的人马,防守方队员有的马上提起半自动、全自动枪就趴在楼上楼下的20多个窗口上展开全面射击,有的慌忙跑出大门抱起摆设在阵地上的五六挺轻重机枪,对着阵地前的开阔地和灌木浓荫就是一阵狂扫,这场战斗的胜负就这么意外而简单地决定下来了。

十、策划反正

伤愈后的冬瓜没有接受参加武斗的教训,反而有了向同学和“战友”炫耀的资本。处于好奇,许多人打听他受伤的经过和感受,冬瓜把挨枪子儿后的直接感受简单归纳成 “烫、麻、痛” 3个字,令众人刮目相看。许多对“三瓣屁股”的形成感兴趣的人把冬瓜越吹越神,使冬瓜的名声大振,不但在本派闻名,而且对立派的许多成员也对冬瓜在枪林弹雨中的受伤传奇感到十分惊讶和好笑。

两个月后,B派决定夺取另一处战略要地五台山,计划仍然使用惯用的夜袭手段,冬瓜和他的“星火”战斗队不可避免地参加了进来。

与《水浒》中花和尚鲁智深剃度落户的五台山同名的C 市五台山海拔512公尺,这是本市两个大区的交汇制高点,沟通两区的唯一公路从山下通过。市气象局位于此山,正常年景每天有3次气象气球升空,收集气象资料。武斗之后没有气球升空了,所报的天气预报也不准确了。山的东部是工业区,长江流经此区,许多工厂,包括钢铁厂、兵工厂、铁路火车货运站在此区内,是Z派控制区。山的西部是文化区,嘉陵江流经此区,汇集了该市三分之二的高等学校和众多的省市属名优中小学,过去是圣人福地、斯文之乡,现在是炮火连天的战场。Z派在八月战争中占领了气象局,严重威胁着B派大本营后方基地的安全。

老街联队奉总部之命夺回此山。夜袭潘家坪损兵折将的教训使联队曹司令(XX管理局干部、复员军人)颇费心思,为此进行了周密的前期部署。

原来冬瓜在西南医院养伤期间,同室有一名伤员是钢铁学校的谢光国,他是在攻打建设厂清水池的时候手臂中弹受的伤,他的弟弟谢光宗是冬瓜的同学,是Z派成员,俩兄弟虽不同派但感情仍然很好。一天,谢光宗冒着危险到医院来看哥哥时与冬瓜相遇,很好奇冬瓜受伤的部位,在空隙时间吹牛时,透露自己在五台山防守战壕。

时间进入1967年夏末,听说Z派武斗头目要到五台山前沿阵地视察,一来鼓舞士气巩固阵地,二来做推进前线占领区的计划安排。

为了抢在Z派扩大占领区之前拔掉五台山阵地,联队曹司令决定策反谢光宗。由冬瓜到钢校去找谢的哥哥谢光国,把谢光宗约到钢校谈判。一年前冬瓜曾经奉令带领红卫兵抄过谢家,一来一无所获(仅搜缴了2本破旧连环画),二来未曾动手打过谢家人口(仅把衣物扔到地上),双方未曾撕破脸面。冬瓜充分发挥了他的演讲特长,除了对抄家一事不断道歉之外还大侃两派的命运前途等道理,加上哥哥谢光国在一旁的劝解,可怜的谢光宗想,自己家庭出身不好,本校B派势力强,长期追随Z派在外日子也不好过,借此立功机会回到母校怀抱也不失好主意。便把五台山防守兵力、作息规律、口令等机密全盘告知,并答应到时接应。条件是今后不得再为难和歧视谢家,在运动后期毕业分配时要与其他同学一视同仁。

但此时的B派武斗队已经今非昔比、“鸟枪换炮”,武装到牙齿了。为了给前来视察的Z派头头一个下马威,抢在停战以前占领五台山,地区文攻武卫指挥部突然改变决定,不再用夜袭而用强攻的方法攻打五台山,冬瓜眼见自己的辛苦泡了汤,也无可奈何。

1967年的国庆节刚过,B派调用10多门野炮和三七炮,外加3辆坦克,突然对准五台山仅1个连的守军一番狂轰滥炸。半小时后,一个加强营的兵力发动集团冲锋,从西南北三面登上五台山。阵地上的守军,除少部分在刚开始挨炸时就顺东面山坡滚下逃往石坪桥Z派大本营外,其余伤者和侥幸活下来的全部被俘。不幸的是,炮弹不认人,本来答应反正作内应的谢光宗被弹片击中头部当场死亡。

十一、牢骚太盛

五台山收复了,B派的前方阵地得到扩大和巩固,老街联队便长期驻扎在阵地上了,按照单位建制分小队轮流值班,每天中午由指挥部派车运送人员上岗下岗,伙食3菜1汤(内含1个荤菜),米饭管饱。

1968年3月15日,中央文革成员对C市文革运动进行了总结,严肃批评了B派的《必胜论》,对双方武斗“败家子”行为进行了谴责。指出两大派群众组织在阶级敌人挑动下进行大规模武斗,背离了大方向并且严重破坏和干扰了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

由于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小组不断发布制止武斗的通知、通令、命令、决定等,C市的驻军采取了一系列收缴武器的措施,Z派也无力再度反击,有的撤到了专县,双方战事日趋平缓。武斗队撤出了各自把守的据点和阵地,武器也敲锣打鼓地上交到各地驻军手里, 1968年下半年市内仅在2个国防厂爆发了较大规模的武斗,其余时间各个学校还算平静,只是战火烧向周边专县,那些地方战斗十分惨烈。

经过1年多的武斗拉锯战,交战双方在军事上都没有沾到便宜,政治上也不见高下,中央文革对他们又拉又打各打50大板,要他们“斗私批修”,各自多作自我批评,坐下来搞大联合,成立“革命委员会”。武斗队员没有捞到什么实惠,又担心“秋后算帐”,厌战情绪蔓延开来,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冬瓜也一改说话办事滞后半拍、先思而后行的为人处事哲学,口无遮拦地发起牢骚来。

一天,武斗队员们听到学校广播里在谈复课闹革命和实行大联合的问题时,开始发起牢骚来。廖凯说:我们完全白球干了,我们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难道大方向错了?说我们这里武斗凶,还不是因为听了江青的文攻武卫号召,所以打仗才那么亡命。我们学校被打死了5个,现在都白死了。

猴儿说:可能是江青有意提出文攻武卫让我们去打,坏人才容易暴露出来、好抓。中国人多死点没关系,等于是练兵,今后打起了世界大战来也用不着训练了。

冬瓜也按奈不住,把从某大学听来的“内部消息”神秘兮兮地对大家说:你们知道不知道,江青在30年代叫兰萍,在上海当演员,后来跑到延安,被主席看上了。所以现在江青当旗手抓文艺革命,轻车熟路,内行得很!

大家象听西洋把戏一样,都表示怀疑:是真的吗,啷个过去怎么没有听说过呢?是不是乱说哟!

冬瓜见话不投机,只得把话转到眼前的实际上来,仍然围绕江青的话题:江青说小青年爱玩枪嘛,你我这些学生确实喜欢耍枪。真枪实弹的打好过瘾哟。过去很喜欢做木头枪,想不到现在硬是有了真的了,而且什么枪都耍过。武斗中双方打死的人都等于是记入了江青文攻武卫的簿子,你我幸亏没登记上去,只是运气好,仅额头伤了点皮、屁股上留了个疤。

一说到冬瓜屁股上的疤,大家又都笑了起来。

复课闹革命期间,没有课本,天天学毛选和报上登载的理论文章,另外就是军训。驻军派了1名班长天天教大家走正步、卧倒、起立,枯躁极了。于是,一股读书风忽然兴起,把那些从图书馆拣来的,同学之间相互借的,不管什么书都看得起劲得很。

一天大家在寝室闲聊,猴儿说:康老头(康生)阴倒可恶,完全是一个铁杆Z派,他虽然很少说话,但都是突然杀一腰枪出来,说我们是为李廖死党翻案等,把我们杀得好惨哟!现在涪陵、泸州打死那么多人就是他们支持搞的。

冬瓜说:现在的无产阶级司令部就等于是毛主席的亲信,所以毛主席把军权交给了林彪掌握,把中央文革领导权交给陈伯达、康生、江青掌握,这些人真的能代表主席的思想呀,我不晓得他们保不保得到险。

冬瓜想起刚看到的一本叫《红旗飘飘》的革命战争回忆录的书,上面有介绍彭德怀的文章,就说:彭德怀过去打仗很得行,功劳不小,后来是在搞三线建设,但是听说这回遭斗惨了。

廖凯接着说道:彭德怀过去是有点厉害,担任过我国的第一任国防部长,后来被撤了职。听说解放一江山岛的电影里还演了彭德怀到了一江山岛后,解放军都高呼:彭老总来了……。

冬瓜继续大发议论说:刘少奇、邓小平这些人过去还是有功的,不然怎么当那么大的官。过去毛主席到重庆谈判时,全部工作都是委托给了刘少奇的。他还是专门负责搞白区地下工作的……。邓小平的水平也有点高,赫光头都怕他。过去他率领代表团到苏联去和赫光头辩论,赫光头根本说不赢,回来时毛主席还亲自去迎接……。

猴儿赞同说:邓小平嘴巴很会说,军事也得行嘛,听说解放战争时期的刘邓大军好凶哟……

大家就这么你一言我一句的一天吹到晚,到晚上就到附近单位看电影,把几个样板戏和“3战1队(《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平原游击队》)”老电影看了数十遍,里面的台词背得溜溜熟。

最有意思的是有一次由市电影公司放映队到学校小操场放映了两部批判电影《清宫秘史》和《武训传》,大家看了直呼“过瘾”,都说没有看明白,不便于展开大批判,要求重看一遍。冬瓜和校临委的成员商量后,连夜开车到附近大单位求助帮忙,寻来好烟好茶外带点心招待放映员,让他接着放第二遍。由于人多拥挤看起不舒服,大家七手八脚,把放映场地转移到大操场,同学们和附近的居民、工人、农民一道一直看到凌晨3点多钟才散去,好像过节一般快活。

十二、和平日子

市区内大规模的武斗平息了,工人回厂、农民归田、学生返校,经历巨大动乱的人们似乎该喘口气,恢复正常的生产、工作、学习,休养生息了。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全国山河尚未“一片红”,没完没了的政治运动和政治事件一波又一波的起伏,大环境制约下的星火中学,始终安定不下来。学生们都是青春萌动的年龄,日益强健的体魄和旺盛的精力,使他们无法坐下来静心修养。好在大家找到了一种新的宣泄方式,成立宣传队,歌颂党、歌颂毛主席、歌颂解放军,通过合法的载歌载舞形式,整天蹦蹦跳跳,唱唱闹闹,松懈紧绷的大脑,释放多余的能量。

冬瓜是宣传队队长,带领这支宣传队到工厂、机关、农村、居民区演出,到也颇受欢迎,还受到热情款待,除了“烹油大”(吃肉)外,还能搞点好烟好酒。特别的冬瓜亲自担纲主演的小话剧《一个破碗》,赢得观众鼓掌最多。这是一出忆苦思甜的短剧,冬瓜扮演当解放军的哥哥,当满面春风、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的哥哥出场时,全场为之一振,把台上父女俩捧着一个破碗忆苦的阴霾气氛一扫而光。探亲回家的哥哥巧妙地配合父亲,用一个解放前讨口的破碗教育妹妹不要忘本,要饮水思源。最后妹妹受到启发,立志当好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该剧的演出效果特好、收获颇丰,冬瓜不但成了远近观众闻名的明星,而且扮演妹妹的钟英对冬瓜有了点“那个”意思,使冬瓜欣喜地偿到初恋甜头。两人台上演兄妹眉来眼去,台下你帮我助,经常在一起磨蹭。同学们都看出他们之间有点名堂,常常拿他们开玩笑,他们一直否认。直到有一天半夜,他俩在楼梯拐角处忘情地接吻抚摸,被出来解手的猴儿闯破,才公开了他们的关系。

然而,和平时期不和平。由于思想上的松懈、组织上的散漫、学生们兴趣发生了转移。交战双方淡化派性,开始互相来往走动,生活上讲究吃穿,吸烟、酗酒、拉起“兄弟伙”,操起社会来,有的还干起偷鸡摸狗的勾当,胆大的还用私藏的武器到专县换食品和烟酒。

为了挽回影响,校临委多次整训纪律,通过军训,组织宣传队、篮球队等活动,把学生禁锢在学校,必要时配合参与社会治安维护工作。

两年多的社会动乱,造成C市粮、煤、肉、油、蔬菜等生活必需品发生严重短缺,周边专县战火未息,长江断航受阻、陆路交通也被卡断,粮油蔬菜无法运到城里来,400万人口的大城市一旦断粮,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呢?

驻军部队采取果断措施,紧急组织了七八支运粮车队,用军车从外地拉运粮油煤等群众生活必需品进城,供应城市居民急需。每支车队头一辆车上立着一个标语牌,上面写着“后有车队,运送大米”,10多辆墨绿色的解放牌大卡车紧随其后,最后一辆也立着一个标语牌,上面写着“车队过完”。这大概是告示沿途各派武装,我们是为解决山城人民生活用品的车辆,未掺杂其它派性因素,不要采取过激行动,请予放行。

居民们购买粮油食品,一要钱二要票三要排队,常常因为排队时间长而造成秩序混乱,老百姓叫苦连天。盗贼也横行起来,老街居民多家被偷被抢,更是雪上加霜。无赖之中老百姓相互串连约定,一家发生被偷被抢险情,就敲脸盆告警,邻居听见敲盆声,也跟着敲盆示警,大家齐心协力、团结一致,以此吓退小偷强盗。

于是老街天天晚上一过9点钟,就盆声不断,时起时伏,方圆1公里尽是盆声瓦罐作响,成为老街地区一道独具特色的景观。这当中很多时候是居民们小心过头,神经过敏,一有响动,情况未明,就盲无目的的乱敲。搞的家家户户睡不好觉,盆子也敲脱了漆,裸露的铁皮凹凸不平。

看到父老乡亲生活得如此辛苦劳累,作为家乡“子弟兵”的冬瓜愤然决定,组织战斗队夜间巡逻,将上交武器时私自藏下的几支半自动步枪搜出来,加上钢钎铁棒,分成2班,上半夜巡逻1次,下半夜巡逻2次,狠狠打击强盗小偷,保一方平安。果然,每当公路或大街上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打击财扒,保境安民”的口号声,躺在床上的老百姓就说:星火队又在巡逻了,可以安心睡觉了!

在离老街约1.5公里之外的一个叫“下堰口”的堰塘边,发现了一具身有棒伤的衣着滥陋的青年尸体,人们说可能是被打死的小偷。因为不管怎么说,老街平静了,没有谁再叫嚷说家里被偷了,再没人彻夜敲打面盆了。

一天上午,冬瓜带上几名同学,到老街维持社会秩序,他安排好几个人分别到煤店、肉店、副食店执勤站岗,自己提着枪到了人最多的粮店。因附近几个小店无粮供应,农民和居民都赶到老街的中心粮店买米,人山人海,十分拥挤。刚好一辆解放牌卡车运了满满一车大米在卸货,狭小的粮店秩序大乱。冬瓜与同学万毛大声招呼,不要挤,排好队!

可是谁也不听他们的叫喊,冬瓜急了,举起半自动枪朝天就是一枪,“砰-”,骚乱的人群吓得一下子静了下来,规规矩矩站在原地不动。与此同时,粮店木楼上传来痛苦的呻吟,原来冬瓜这一枪穿过木板,击中一名在楼上卸米袋的青年的大腿。他是附近农村前来买米的农民,正帮忙义务卸货,想早一点买米回家,因明天就要结婚了,没想到突然飞来的子弹差一点直接剪除了他的命根。

看见楼板缝滴下来的鲜血,冬瓜万毛和粮店工作人员一道急忙用毛巾捆住伤员大腿,利用尚未卸完米袋的解放牌卡车,十万火急地把伤员送到新桥医院急救。由于抢救及时,加之冬瓜及同学们前来献了2000多毫升的血,方才保住了这名农村青年的命,但他却成了瘸子,留下终生残疾,强劳动力变成了一名农村五保户,尚未入洞房的媳妇改嫁了他人。

十三、不是结局

按照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全国学校进入“斗批改”阶段,C市工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进驻星火中学,开始了清理阶级队伍和一打三反运动。工宣队员是附近纺织厂的工人,早就对武斗深恶痛绝了,对星火中学的学生在文革中的表现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刚开始还依靠学校原来的领导班子,到后来就踢开造反派成员,独立行使学校的一切领导权和决策权了。

一天早晨,学校里传送着一个惊人消息:昨晚11点钟左右,冬瓜被抓了。他至少有四大罪状:

1.武斗头目,直接参与指挥N次武斗;

2.有杀人(打死小偷)伤人(打伤农民)的血债;

3.炮打无产阶级司令部,恶毒攻击江青、康生等中央首长;

4.为刘少奇、邓小平、彭德怀等走资派歌功颂德。

冬瓜失去了自由,被关进了区看守所,同一个所里,还关押着数十名象冬瓜那样的人,现在都成为“斗私批修学习班”的成员,管理这个学习班的叫“群专大军”(即著名的群众专政大军的简称)。

在群专大军的严厉管教和引导下,冬瓜被触及了皮肉和灵魂,每天周而复始地就是学习“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学说”和“主席教导”,背靠背地揭发他人和它事件,反复交待自己的问题和罪行,深挖根源、挖穿、挖细、挖透,反思错误。他学习运用大量的最新最高指示,批判了内心的资产阶级腐朽思想和私心杂念,决心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在180多天的时间里,陆陆续续写下了2万多字(不包括草稿)的以检查、检讨、交待、坦白交待、认识、再认识、认罪、揭发为名目的材料。

半年的全封闭集训生活超过了9年学习和2年造反的全部收获,不满19岁的他仿佛大彻大悟了,理论水平和文字水平大大提高,实际上还是对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上犯罪道路的感到不惑和模糊。下面摘抄一段冬瓜在看守所学习班里写的检讨文字:

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中后期,也就是刘少奇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一小撮阶级敌人作垂死挣扎挑起大规模武斗、妄图向无产阶级反夺权的67、68年,由于我不加强世界观的改造,没有认真学习掌握以毛主席为首、林副主席为副的无产阶级司令部所发出的一系列方针、政策、指示,而热衷于搞武斗,背离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并发展到了攻击中央首长,对抗无产阶级司令部等一系列反革命言行。我犯了人民不可饶恕的罪,是阶级敌人拍手称快的,我充当了他们的代言人,上了阶级敌人的当。辜负了党和毛主席十几年来的教育培养,背叛了自己的工人出生家庭。现在我要彻底把自己的反动言论交待出来,脱胎换骨、争取重新作人。

1969年下半年,冬瓜的结论出来了:参加过武斗,属一般小头目;杀人(指被打死的小偷)一事不能确认,伤人一事为误伤;恶攻中央首长、为刘少奇等唱赞歌一事属认识问题。本着教育从严、处理从宽原则,不予逮捕,作内控掌握。

冬瓜从学习班“毕业”了,遥望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他无限感慨,发出的第一句话是:自由太宝贵了!

出来后,他听说猴儿死了,是与钢校谢光国一伙发生摩擦被夜袭打死的,那天刚好是猴儿16岁的生日。廖凯也死了,是处理剩余武器时,被一颗突然爆炸的手榴弹炸死的

冬瓜瘦了,不再象冬瓜而象丝瓜了。

冬瓜下乡了,他追随钟英(曾多次来看望他均被挡在门外,最后一次哭着离开了C市)下乡的地方——大巴山革命老根据地,去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

下乡之后的冬瓜,还有什么戏剧表现和传奇故事呢,还是留待今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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