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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冲及:毛泽东为何不惜全国“大乱”也要搞文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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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0-9 06:23: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转自  文革博物馆通讯(五七四)

毛泽东为何不惜全国“大乱”也要搞文革?

金冲及

  六月一日,在陈伯达率领的工作组主持下,《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火药味十分浓的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大家预感到一场凶猛的狂风暴雨就要来临了。

  这时,毛泽东正在考虑:单靠发表一些政治批判文章(不管它写得怎样尖锐),单靠采取一些组织措施(不管它牵动到多么高的层面),都还远远不够。这些文章在知识界中震动很大,但社会上大多数人仍不那么注意,从事行政、经济工作的人也以为同自己关系不大,仍在忙各自的业务工作,没有形成全国性的大规模群众运动。在毛泽东看来,这样不足以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巨大冲击力量,不足以解决他所深深忧虑的中国出不出“修正主义”的问题,关键是一定要自下而上地把群众放手发动起来,揭露旧体制中存在的一切“黑暗面”,创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热气腾腾的、大风大浪的新局面来,而这依靠原有的机构、秩序和做法已不行了。

  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它的突破口在哪里?毛泽东抓住了两个具有巨大冲击性的力量:一个是大字报,一个是红卫兵。

  先说大字报。

  就在《人民日报》发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社论的同一天,毛泽东看到北京大学哲学系党总支书记聂元梓等七人所写的《宋硕、陆平、彭佩云在文化革命中究竟干些什么?》的大字报。这张大字报事实上是在康生和他的妻子曹轶欧指使下写出来的。它写道:“反击向党向社会主义向毛泽东思想猖狂进攻的黑帮,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革命人民必须充分发动起来,轰轰烈烈、义愤声讨,开大会、出大字报就是最好的一种群众战斗形式。”“打破修正主义的种种控制和一切阴谋鬼计,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一切牛鬼蛇神、一切赫鲁晓夫式的反革命的修正主义分子,把社会主义革命进行到底。”(《人民日报》1966年6月2日)毛泽东觉得,公开发表这张大字报,可以冲破原有的秩序,使群众放开手脚地行动起来。

  根据毛泽东的批示,当晚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了这张大字报,北京大学校园内立刻像开了锅一样,沸腾起来。第二天,《人民日报》又全文刊登这张大字报,并且发表了一篇由王力、关锋起草的《欢呼北大的一张大字报》的评论员文章。后来在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期间,毛泽东又给这篇评论员文章加了一条注:“危害革命的错误领导,不应当无条件接受,而应该坚持抵制。”谁是“应该坚持抵制”的“错误领导”?可以各有各的理解和解释。这样一来,各级党委实际上就很难继续领导,他们的话没有人听了。

  这件事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局面顿时大变。北京各大中学校里,学生纷纷起来“造修正主义的反”,校园里铺天盖地贴出矛头指向领导干部和教师的大字报,学校党组织陷于瘫痪,乱打乱斗的现象开始出现。

  六月三日,刘少奇主持召开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周恩来、邓小平等参加,议出八条指示。“八条指示的主要内容是:一,大字报要贴在校内;二,开会不要妨碍工作、教学;三,游行不要上街;四,内外区别对待,不准外国人参观,外国留学生不参加运动;五,不准到被揪斗的人家里闹;六,注意保密;七,不准打人、污蔑人;八,积极领导,坚持岗位。”(李雪峰:《回忆“文化大革命”初期的“五十天路线错误”》,《回首“文革”》(下),中共党史出版社2006年1月版,第657-658页。)这些规定,自然同毛泽东的设想南辕北辙。同一天,中央在一线的领导人派出以河北省委书记处书记张承先为组长的工作组进驻北京大学,代行党委职权;并向各大中学校相继派出工作组。

  工作组进入各校后,仍很难控制局面。十八日,北京大学一些学生自行设立“打鬼台”,四处揪人,并且有社会上的坏分子混入。张承先回忆道:

  “据当天下午汇总的情况统计,前后有六十多人被揪斗,多是一般干部,被斗者头上戴高帽,脸上涂黑墨,身上贴大字报,罚跪,揪头发,撕衣服,拳打脚踢,游斗。更加恶劣的是,还发生了多起污辱女同志的流氓行为。经查明,在这场乱揪乱斗事件中,有四个人行为恶劣。一个是庶务科工人刘佳宾,此人原是国民党党员,当过国民党部队的上尉连长,被我军俘虏后,隐瞒身份混入我们内部,上星期就曾带头打过三个人,这一次又是他第一个带头打人。还有一个人在三十八斋前参加乱打乱斗,我到场讲话后,其他人都表示要听‘毛主席的话,按照党的政策办事’,并随即散去,而此人却在散会后两分钟不到,又揪来个女同志进行乱打乱斗……问他是哪个部门的,他说是北大附中的。经查附中并无此人。后查明,此人名叫修治才,一九六二年因偷窃被开除,现在没有正当职业。”(《张承先回忆录》,人民教育出版社2003年6月版,第134-135页)

  当晚,工作组召开全校师生员工广播大会,由张承先讲话。工作组还作出规定:进行全系批斗必须经系工作组批准;进行全校批斗必须经过校工作组领导批准;建立纠察队,维护斗争秩序;为防止坏人混入,对外校来声援者,安排专人热情接待,但禁止外校来人在北大揪斗人。二十日,在北京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刘少奇,把北大工作组关于这件事的简报批转全国。批语写道:“现将《北京大学文化革命简报(第九号)》发给你们。中央认为北大工作组处理乱斗现象的办法是正确的、及时的。各单位如果发生这种现象,都可参照北大的办法办理。”

  这时,北京一些高等学校中已经出现反对工作组的浪潮。“六月二十日,北京师范大学和北京地质学院发生了造反派赶工作组的‘六二○’事件。”“二十一日,清华大学也发生反对工作组的事件。这天,工程化学系二十岁的学生蒯大富在一张大字报上写批语,大意是:现在,权在工作组手里,不代表我们,要再夺取。蒯大富在前几天就提出要赶走工作组,六月二十四日,清华造反派在工作组召开的群众大会上批判工作组。工作组长叶林讲话,指出:蒯大富要向工作组夺权,这是一种反革命行为。六月二十六日,广大师生员工在清华园举行了‘拥护工作组’的示威游行。”(穆欣:《关于工作组存废问题》,《回首“文革”》(下),第639页)中共北京市委提出了“抓游鱼,反干扰”的口号,大力控制局势。

  毛泽东离开北京已经半年多了。他对运动的看法和正在一线主持日常工作的刘少奇、邓小平根本不同(周恩来从六月十六日到七月一日出访罗马尼亚、阿尔巴尼亚、巴基斯坦,不在北京)。六月中旬,毛泽东离开杭州。他在湖南的长沙和韶山停留一段时间思考运动的发展趋向后,来到武汉。七月六日,他给江青写了一封长信,要正在武汉的周恩来、王任重看过后,送给江青。他在信中写道:

  “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
  “现在的任务是要在全党全国基本上(不可能全部)打倒右派,而且在七八年以后还要有一次横扫牛鬼蛇神的运动,尔后还要有多次扫除。”

  “这次文化大革命,就是一次认真的演习。有些地区(例如北京市),根深蒂固,一朝覆亡。有些机关(例如北大、清华),盘根错节,顷刻瓦解。凡是右派越嚣张的地方,他们失败就越惨,左派就越起劲。”(毛泽东同中央文革小组成员等和各大区第一书记谈话记录,1966年7月25日)

  这是毛泽东多日来对怎样看待“乱”的问题反复思考后得出的重要结论。在他看来,中国现在正处在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还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紧要关头,形势极为严峻,这是涉及党和国家前途命运的头等大事,其他任何事都无法同它相比。

  只有下最大的决心,用非常的手段,把群众充分发动起来,形成巨大的冲击力量,甚至不惜以打乱党和国家正常秩序为代价,才能摧毁中国出修正主义的社会基础,建立起一种新的秩序。不如此,不足以解决问题。为了“达到天下大治”,即使在“大乱”过程中造成种种损失,从全局来看,付出这样的代价是值得的。

  毛泽东的这种看法,自然同刘少奇、邓小平等派遣工作组以维护秩序的意图直接冲突。七月十八日,他回到北京,认为运动搞得冷冷清清,学生受到压制。二十五日,他在一次谈话中说:“要改变派工作组的政策。不要工作组,要由革命师生自己搞革命,成立革命委员会,不那么革命的中间状态的人也参加一部分。”“最近一个月,工作组是阻碍群众运动,阻碍革命势力,帮助反革命,帮助黑帮。他坐山观虎斗。”(毛泽东同中央文革小组成员等和各大区第一书记谈话记录,1966年7月25日)二十六日,中央政治局召开扩大会议,决定撤销工作组。在毛泽东看来,派工作组不仅是领导运动的方式方法,而且是一个对待群众的立场和态度,是赞成还是反对搞“文化大革命”的问题。所以,他主张召开一次中央委员会全体会议,以中央的名义正式就“文化大革命”作出决定。

  红卫兵首先是在中学里产生的。最早成立红卫兵组织的是清华大学附属中学。六月二十四日,他们贴出《无产阶级革命造反精神万岁》的大字报,写道:“革命就是造反,毛泽东思想的灵魂就是造反。”“不造反就是百分之一百的修正主义!”“修正主义统治学校十七年了,现在不反,更待何时?”“我们既然要造反,就由不得你们了!我们就是要把火药味搞得浓浓的。爆破筒、手榴弹一起投过去,来一场大搏斗、大厮杀。什么‘人情’呀,什么‘全面’呀,都滚一边去!”(清华大学附属中学红卫兵:《无产阶级的革命造反精神万岁》,《红旗》1966年第11期)七月四日,他们又贴出《再论无产阶级的革命造反精神万岁》的大字报。许多中学内也纷纷成立红卫兵组织。

  毛泽东回到北京后,清华附中红卫兵把两张大字报寄给毛泽东。七月三十一日,毛泽东写了回信。信中说:“两张大字报,说明对一切剥削工人、农民、革命知识分子和革命党派的地主阶级、资产阶级、帝国主义、修正主义和他们的走狗表示愤怒和申讨,说明对反动派造反有理,我向你们表示热烈的支持。”(毛泽东给清华大学附属中学红卫兵的信,1966年7月31日)这封信没有送出,但作为八届十一中全会文件印发了,社会上迅速传布开来。大、中学校中,红卫兵组织立刻风起云涌般普遍成立起来。“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成为一时喊得最响亮的口号。不管怎么样的事情,包括不少无法无天的坏事,只要打起“革命造反”的旗号,仿佛就都是正常的,都可以任意去做。

  毛泽东这样支持红卫兵,不仅因为他认为学生们年轻,受旧思想影响少,朝气蓬勃,有一股不可阻挡的闯劲,而且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他曾对身边工作人员说:

  “文革中这些群众主要是年轻人、学生,正是杜勒斯们寄托和平演变希望的最年轻的一代。让他们亲身体验斗争的严重性,让他们把自己取得的经验和认识再告诉他们将来的子孙后代,一代一代传下去,也可能使杜勒斯的预言在中国难以实现。”
  “我考虑发动群众。我把批判的武器交给群众,让群众在运动中受到教育,锻炼他们的本领,让他们知道什么道路可以走,什么道路是不能走的。我想用这个办法试一试。我也准备它失败。现在看来群众是发动起来了,我很高兴。他们是同意我的做法的。”(访问吴旭君谈话记录,2002年1月18日)

  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八月一日至十二日在北京举行。会议听取刘少奇报告十中全会以来的中央工作后,着重讨论派工作组的问题。毛泽东批评在一线主持工作的中央领导人的话说得越来越重。八月七日,全会印发了毛泽东在五日所写《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他写道:

  “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和人民日报评论员的评论,写得何等好啊!请同志们重读一遍这张大字报和这个评论。可是在五十多天里,从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领导同志,却反其道而行之,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上,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将无产阶级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打下去,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围剿革命派,压制不同意见,实行白色恐怖,自以为得意,长资产阶级的威风,灭无产阶级的志气,又何其毒也!联系到一九六二年的右倾和一九六四年形‘左’而实右的错误倾向,岂不是可以发人深醒的吗?”(《人民日报》1967年8月5日)

  这段文字虽然没有点名,但谁都看得清楚,主要是指刘少奇,并且提出了中央另外存在一个“司令部”的问题。这是与会人员万万没有想到的。它表明毛泽东已经下了决心,要改变刘少奇的接班人地位。他考虑接替刘少奇位置的人是林彪。这不仅因为林彪比较年轻,更重要的是因为林彪主持中央军委工作以来,鼓吹“突出政治”、“四个第一”等,同他的想法一致。这次全会选出扩大到十一个人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林彪被列为第二位,刘少奇降到第八位。全会没有重新选举中央副主席,但以后只把林彪称为副主席,不再提到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陈云的副主席职务。

  八月八日,全会通过《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通常称为“十六条”)。《决定》写道:“当前开展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是一场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是我国社会主义革命发展到一个更深入、更广阔的新阶段。”“在当前,我们的目的是斗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批判资产阶级的反动学术‘权威’,批判资产阶级和一切剥削阶级的意识形态,改革教育,改革文艺,改革一切不适应社会主义经济基础的上层建筑,以利于巩固和发展社会主义制度。”

  对怎样进行“文化大革命”,《决定》强调要“‘敢’字当头,放手发动群众”。它写道:“要信任群众,依靠群众,尊重群众的首创精神。要去掉‘怕’字。不要怕出乱子。毛主席经常告诉我们,革命不能那样雅致,那样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要让群众在这个大革命运动中,自己教育自己,去识别那些是对的,那些是错的,那些做法是正确的,那些做法是不正确的。要充分运用大字报、大辩论这些形式,进行大鸣大放,以便群众阐明正确的观点,批判错误的意见,揭露一切牛鬼蛇神。”(《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1966年8月8日)

  同一天,林彪接见中央文革小组成员,说要弄得翻天覆地,轰轰烈烈,大风大浪,大搅大闹,这半年就要闹得资产阶级睡不着觉,无产阶级也睡不着觉。五天后,他又说:这次要罢一批人的官,升一批人的官,保一批人的官。

  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使中共中央在法定程序上确认了“文化大革命”的发动。一场史无前例的政治大风暴已不可避免了。

  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结束后第六天,八月十八日,百万群众庆祝大会在北京天安门广场隆重举行。参加大会的主要是来自北京和全国各地的青年学生。这次大会的群众规模和热烈场面是建国以来所罕见的。毛泽东在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穿上绿军装,出席会议,在六个多小时内一直坚持在场。几万名戴着红袖章的红卫兵在大会上异常引人注目。在天安门城楼上,在东西两侧的观礼台上,站满了红卫兵的代表。天安门广场和广场两侧的东西长安街,都由红卫兵维持秩序。新华社报道说:“在大会进行中,师大女附中一个‘红卫兵’,登上天安门城楼给毛主席戴上‘红卫兵’的袖章。毛主席和她亲切握手。”(《人民日报》1966年8月19日)这次大会把本已存在的个人崇拜发展到更加狂热的程度。

  “八一八”大会是运动发展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会后,出现了两个重大变化,目的都是为了把“文化大革命”的火越烧越旺。

  一个重大变化是:红卫兵开始冲出校园,走上街头,声势浩大地开展所谓“向一切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发动了猛烈攻击”的“破四旧”活动,把“革命造反”迅速扩展到全社会。

  这些红卫兵中的大多数人,充满热情,认为自己所做的都是正当的“革命行动”。但他们政治上很幼稚,处于狂热状态,政策和法制观念十分淡薄,参加行动的人员又比较复杂,无政府主义思潮在他们中间迅速泛滥起来,做出许多荒唐的举动。

  他们到处发布通令,把许多传统的有影响的路名、商店名、医院名等斥为“封、资、修”而改换成有着浓厚政治色彩的新名称,在街上强行剪发,剪破他们认为的“奇装异服”,在“破四旧”的名义下冲入居民住处抄家。更令人痛心的是很多处发生严重破坏法制、任意打人致死事件。一些著名知识分子如老舍、傅雷因受到人格侮辱而自杀。不少人被强行遣送回乡。党政机关的各部门几乎都因派出过工作组而遭到红卫兵的猛烈冲击,许多负责人被野蛮地揪斗和毒打。

  运动中出现的这些极端行为,同毛泽东的初衷并不相符。他通过《人民日报》社论提醒红卫兵用文斗,不用武斗。但从总体来说,他仍认为红卫兵行动的主流是好的,认为他们的激烈行动对破除旧思想和旧秩序、打开一个新局面是需要的,出现某些偏差并不奇怪,有问题也只能到以后再解决,决不能对他们泼冷水,更不能“压制”和“打击”。

  八月二十一日,他在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上说:“提倡文斗,不要武斗,这是今天要谈的第一个问题。”但又说:“我们不干涉,乱他几个月。我们坚决相信多数人是好人,坏人只占百分之几。”(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上的讲话记录,1966年8月21日)“来一个放任自流”,也是他在八月下旬说的。事实上,在“不干涉”、“放任自流”的情况下,什么事都会发生。红卫兵中许多严重破坏社会秩序、践踏民主和法制的不法行为,不但没有得到遏制,反而是火越烧越旺。

  “八一八”大会后,另一个变化是:出现了红卫兵的全国“大串连”,把“革命造反”的火烧到全国去。

  八月下旬起,红卫兵运动已形成全国性大串连的浪潮。北京学生分赴各地,向全国播撒“文化大革命”的火种。各地红卫兵也纷纷涌入北京“取经”。到八月二十八日,外地来京学生已达十四万人。三十一日,毛泽东第二次在天安门广场接见红卫兵。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出通知:参加大串连的学生一律免费乘坐火车,伙食和住宿由当地政府安排,费用由国家财政开支。

  这样,大串连更加如火如荼般开展起来。毛泽东在几乎每隔半个月就要接见一次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到这年十一月下旬止,他共八次接见北京和来京串连的红卫兵总共一千一百多万人次。这样的全国大串连,到年底才逐步停息下来。

  红卫兵的全国大串连产生巨大的辐射作用。从北京开始的对党政机关的猛烈冲击迅速扩大到全国。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党政领导机关纷纷被围攻,被“炮打”,被“横扫”。相当多的党政负责人因遭到红卫兵的攻击和责难,被迫没完没了地检讨,始终无法“过关”,有的被野蛮揪斗以至失去人身自由,实际上已无法正常工作。许多党政机关陷入瘫痪或半瘫痪,社会秩序处于失控的无序状态。全国局势日趋混乱。

  这种状况不能不使相当多的一批高中级干部感到强烈的怀疑和不满。在基层干部和群众中,信任并支持多年来做过许多好事的各级领导干部的人仍占着大多数,被称为“保守派”。群众中的两派对立日益明显。红卫兵的过激行动受到来自各方面的抵制。怎样把“文化大革命”继续有力地推进下去,便成为毛泽东这时思考的中心问题。他对发动“文化大革命”是下了很大决心的,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要通过“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在他看来,这种来自各个方面,首先是高中级干部中的抵触情绪,同前此刘少奇、邓小平派工作组“打击”、“压制”群众运动的做法是一脉相承的,是运动前进的主要阻力。这便是提出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和在十月间召开中央工作会议的由来。

  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是在这年国庆时《红旗》杂志社论中提出来的。它写道:“如果继续过去的错误路线,重复压制群众的错误,继续挑动学生斗争学生,不解放过去受打击的革命群众,等等,那就是对抗和破坏十六条。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够正确地进行斗批改呢?”“要不要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是能不能贯彻执行文化革命的十六条,能不能正确进行广泛的斗批改的关键。”(《在毛泽东思想的大路上前进》(社会),《红旗》杂志1966年第13期)

  对什么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社论并没有作出明确的界说,但已指明它的主要表现是“压制群众”。这种模糊不清的提法,可以任意对它作出各种解释。这一来,对运动中出现的任何过激和不法行为都不能加以约束,否则就是“压制群众”,就是“顽固坚持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都会被围攻和揪斗。除了原来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旗号外,又打出彻底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旗号,使冲击面更大了。许多部门和地方的领导干部被任意揪走、关押,不知下落,有的甚至被毒打致死。各地还掀起“抓叛徒”的活动,制造出许多冤假错案。整个混乱局面更难收拾。

  中央工作会议从十月九日至二十八日在北京举行。会议的主题是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目的是要打通中央各部门和各地方负责干部的思想。陈伯达、林彪在会上作了长篇讲话。林彪说:“几个月来文化大革命中的情况是两头的劲很大,中间就有一点劲头不足,中间甚至还有一点顶牛,局势一度有些紧张。毛主席看到这个形势以后,提议把大家找来谈谈。”他又说:“革命的群众运动,它天然是合理的。尽管群众有个别的部分、个别的人,有‘左’有右的偏差,但群众运动的主流总是适合社会的发展的,总是合理的。”(林彪在中央工作会议上的讲话记录,1966年10月25日)这种“群众运动天然合理论”,全盘肯定群众运动的自发性,似乎一切可以由群众说了算,为他不久前提出的“踢开党委闹革命”和社会上正在恶性泛滥的无政府主义思潮进一步提供理论依据;也便于一些野心家假借“革命群众”的名义,为所欲为,浑水摸鱼,做尽坏事。

  尽管如此,正遭受红卫兵猛烈冲击的各地、各部门负责人,大多仍思想不通,忧心忡忡。这时,不受任何约束的红卫兵普遍地对各党政机关进行打砸抢,到处刷出某某人罪责难逃、把某某人揪出来示众之类的大标语。不少干部挨批斗,被游街。造反派的队伍迅速扩大,成员也更加复杂。形形色色对社会现实存在不满的人纷纷加入到造反行列中来,在“革命造反”的旗号下,提出种种不合理的或过激的要求。各地党政机关已无法正常工作。这自然使各级干部对“文化大革命”更加抱着抵触态度。

  在毛泽东看来,已很难依靠原有的各级党政机关来实现他发动“文化大革命”的预期目标。他已明显失去耐心。“全面夺权”的行动,正在酝酿中。

□ 摘自《二十世纪中国史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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