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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石  任毅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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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5 04:36: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者:梦石

任毅印象
梦石(原是南京某媒体受人尊重的资深撰稿人)


天下知青没有不会唱“知青之歌”的。会唱“知青之歌”者,很少有不知道其作者——南京知青任毅的。因为这首传唱天下的“知青之歌”,险些被枪弊、从鬼门关里出来又坐了9年牢的任毅,无疑是知青中的传奇人物。

  在洪泽湖畔放声高唱“知青之歌”时,我还不知道词曲作者是任毅,只是为它动人的旋律和优美的歌词所感动,而喜欢。1978年回城后,才听说了任毅的遭遇。不久,我跨入新闻界。任毅在新闻界、文学界的许多好朋友,其实也是我的好朋友。然而,我们却始终缘悭一面。直到今年3月27日,才在“中国老三届论坛”的一次网友聚会中,与任毅不期而遇。

  我们一见如故,就象相识了几十年的老朋友一样。原本停留在朋友的传说中、媒体的报道中、书籍的描绘中的任毅,在我的心目中,一下子清晰起来,鲜活起来。我感觉到一种亲切,就象我们是插队在同一个大队、同一个公社一样。

  任毅向大家简单介绍了“知青之歌”创作的经过以及后来的遭遇。他说:“这首歌因为真实,所以被大家接受;因为不雷同,所以流传到今天,相信还会流传下去!”一口南京话,讲得很朴实。当我后来听他详细讲述了他下乡前后的情况时,我才知道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他其实是知青中的先知先觉者。

  他对“上山下乡”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和怀疑。1968年9、10月间,南京的许多中学生已经纷纷奔赴内蒙、苏北,“上山下乡干革命”,他却仍在犹疑、观望。1968年12月的一天,毛主席的最高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发表。上山下乡已是大势所趋、势不可挡。时任南京五中革委会广播站负责人的任毅,却鬼使神差地在高音喇叭里放了一曲“白毛女”选段:“霎时间~~~天昏地又暗~~.......”喜儿那凄厉的哭喊在五中校园的上空回响。军代表大惊失色地奔上楼,质问任毅:“谁叫你放这个?” 任毅为此还做了检查。任毅说,当天选“白毛女”,其实也是下意识的,可能只有喜儿的这句唱词,最能表达当时的心情吧。

  到了农村,接触到农民,对上山下乡的质疑就更加强烈了。江浦是南京郊县,人多地少,农民也穷。知青下乡,无疑是和农民抢饭吃,农民是不欢迎的。毛主席曾经说过: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怎么现在又说“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这不是自相矛盾吗?留在城里接受工人老大哥的再教育,不是更有必要,更说得过去吗?任毅感到困惑,开始思考。他在知青屋的外墙上,写了两段最高指示,左面是: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右面是: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大队书记看到右面那条,很不高兴,叫人来把两条最高指示都涂掉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种被抛弃、被愚弄的感觉油然而生,并在知青中蔓延开来。那种心酸和无奈的心境,无以宣泄。当有人提议“为知青写一首自己的歌”时,曾经是南京小红花艺术团和南京中学生艺术团一员的任毅,只用了一个晚上,就一气呵成,把这首歌的词曲都写好了。

  谁也想不到,当初这首名为“我的家乡”的歌,会象风一样,不胫而走,从南京江浦的永宁小镇传向四面八方,成为“南京知识青年之歌”,传到莫斯科广播电台和美国之音,成为“中国知识青年之歌”,成为天下知青心中的歌......

  当初这首歌,署名为“南京五中知青集体词曲”,它没有为任毅带来响亮的名声,却差点给他带来杀身之祸。三次陪斩、九年冤狱,铸就了他人生中另一首生死悲歌!

  知青之歌先后上了莫斯科广播电台和美国之音,一下子成了“国际事件”,江青、张春桥、姚文元先后批示,“抓意识形态领域的阶级斗争”,一定要把这首“黑歌”的作者查出来。1970年2月12日,上海市革委会和江苏省革委会成立联合调查组;2月19日,任毅被捕;5月24日,被南京市革委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6月6日,南京市军管会“同意死刑,立即执行”.....这些日期,象刀一样刻在任毅的记忆中。

 在卡拉OK震耳欲聋的声响中,任毅打开手机,给我看两张照片:一张是南京市革委会判处他“死刑,立即执行”的文件,一张是南京市军管会“同意死刑,立即执行”的文件。两份文件上,血红的大印依旧清晰。讲述这段经历,他的语气是那样平静,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真真切切地从中看到一个有血有肉、有心有胆、有情有义、铁骨铮铮的南京知青!

 “听说是老许救了你一命,可有此事?”我向他当面求证这个传闻。任毅说,当初他也不知道,以为死定了。25人的死刑犯名单,枪毙了24个,只剩他一个。他3次陪斩,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眼睁睁看着身边的死刑犯一个个中枪倒下。行刑者手拿一根尺把长的铁条,铁条一端做成环状,在手上转得飞快。发现中枪者还没死透,就用铁条插入枪眼里,狠狠地搅上一阵......当最终宣布他判刑10年时,他也呆住了。

 老许的一个部下多年后写了一本书《晚年许世友》,书中就有老许当年救任毅的情节。说是老许(当时任江苏省革委会主任兼军管会主任)拿到25人死刑犯名单,发现任毅的名字,沉思片刻,说道:一个十八、九岁的知青娃娃,又没有前科,怎么能说杀就杀呢?大笔一挥,把任毅的名字勾出来了。

  这个情节为老许的形象增色不少。想不到杀人如麻的许大XX,人性中也有这温情的一面。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情节多少有虚构的成份,因为这份死刑犯名单中,还有另一位同样“没有前科”的十八九岁的南京知青,最终被枪决了(可能是王茂娅的男友,待考。)。为什么单单把任毅勾出来呢?

  任毅推测,很可能是“五中八八”的“保许”经历,救了他一命。文革中,“五中八八”是铁杆保许派。有两件事,他记忆犹新。一次,他们把两块古城砖磨平,刻上“许世友 杜平 老子保定了”十个大字,落款是“五中八八宣”,印了几千份,一夜之间贴满了南京大街小巷,引起极大轰动。事后,老许在中山陵5号宴请“五中八八”的头头,每人奖励一套军装。在一次著名的武斗中,“五中八八”的头头庞良贵被砍成重伤,一支神秘的小分队迅速把庞送到军区总院救治,事后又用飞机专程送庞到上海医治。这都是老许所为。老许对“五中八八”情有独钟,这才有任毅的死里逃生!

 2008年底,南京市在晨光厂搞了一个“改革开放30年回顾展”,其中有两个专版介绍任毅的生死经历。我去看过这个展览。其中有市民在留言簿上写道:许大XX在江苏在南京作恶无数,只做了一件好事,就是救了任毅。言辞虽然激愤,但我想大抵也可反映出许多过来的南京人的心情。

  任毅说,他给许世友上过两次坟,今年还准备再去。他也知道许杀人如麻,做过对不起老百姓的事。“但他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个人不能忘恩。”

 任毅在溧阳监狱服刑九年,直到1979年平反出狱。大墙后面的种种残忍、种种黑幕、种种腐败、种种罪过,他看得太多了。他冒着极大的风险,用一个小本子,偷偷记下狱中见闻,藏在箱底,最后成功地带出了监狱。1997年,他写出《生死悲歌》一书,记下自己的这段经历。
 
 有一个场景令任毅永生难忘。被判刑后,有一次军管会将他押回江浦永宁他的插队地,召开“现场批判会”。批判会结束后,参会的男女知青居然纷纷涌上前去,争相把粮票和钱塞给任毅,以至把衣服口袋都扯破了,任毅止不住泪流满面...... 尽管这些钱和粮票后来都被没收了,但,任毅的心,却久久难以平静。

  他没有和我谈他的初恋,那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这段隐情我是从我们共同的朋友那里了解到的。她是他的同学,漂亮而又聪慧,两人同在校广播站工作,后来又一道去江浦插队。任毅被捕后,最担心、牵挂的就是她。为了不让她受牵连,他给她写了封信,劝她不要等他...... 一个真正男子汉的侠骨柔情,让我为之动容!

 “我在恶魔肚子里蹲过。我看到了它的五脏六腑!”任毅说这句话时,脸色平静。四周是音响的喧闹和网友们的欢声笑语。我们促膝而坐。我在侧耳倾听。我能感觉到他此时的心情......


  我事后才知道,“中国老三届论坛”的这次网友聚会,原来是定于3月28日的,提前一天,多举办一场,完全是为了任毅。因为任毅3月28日受到邀请要赴上海,参加电影《高考1977》的首映式。这部电影的背景歌曲,就是“知青之歌”。


  此前,主创人员鉴于版权关系,主动找到任毅,希望他能授权同意他们在影片中使用“知青之歌”。任毅一如既往,很干脆地应允了:“这首歌是属于1700万知青的。你们尽可免费使用。”主创人员不放心,一定要书面授权。任毅照办了。他们深为感动,称赞任毅是“高风亮节”。坚持邀请他去上海出席首映式。

  事实上,的确有不少知青向任毅建议:举凡影视作品采用《知青之歌》,应该收取版税。这笔钱,哪怕任毅自己不要,也可以设立基金,用于与老三届相关的公益事业。但,任毅始终认为:《知青之歌》是属于那个时代的,是属于1700万知青的。他从内心就没有把这首歌当作是“自己的作品”。所以,他多次声明,不会对《知青之歌》主张版权。这种坦荡的胸怀,让我肃然起敬!

  黑暗的日子里,也会透出一些亮色。这些亮色,便成了任毅心中的火种,给他温暖、给他安慰、给他鼓励。任毅说,他记住的不仅仅是丑陋和罪恶,许多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对他的关注和声援,也是永难忘怀。他说,他母亲的屋外,常常会有人大声唱起《知青之歌》,以此表达对老人家的安慰;在监狱里,狱警也要他教他们唱《知青之歌》;服刑的后期,他成了监狱里最“自由”的人,狱警对他说,你就不用干活了。随便去走走吧,只要晚上回来睡觉就行了。许多相识、不相识的人,都为他的平反出过力…… 说起这些往事,任毅的语调中饱含感激。


  去年4月正式办理了退休手续的任毅,依旧忙个不歇。手头的新书尚未杀青。各地如雨后春笋般的知情网站、论坛举办各种活动,凡是来请他出席的,他都尽量参加。不是为了出风头,也不是为了凑热闹。他说,老三届是被抛弃的一代、被耽搁的一代。可我们也是为中国社会进步,作出重大牺牲,有过重大贡献的一代。我们的事情,自己不说,谁会为我们去说?

  其实,任毅是有条件享享清福的。他的宝贝女儿以优异的成绩留学澳洲,现在已经在澳大利亚有了一份很好的工作,任毅两口子也拿到了澳大利亚的绿卡。然而,他依旧丢不下这块给他带来那么多灾难、痛苦的土地,这里的一切依旧让他魂牵梦绕!

  今年3月8日,在镇江举办的“第三届长三角知青文化论坛”,任毅应邀参加了。论坛也邀请了董加耕参加。谈起与董加耕在一起,他的感觉是:别扭。他说:他和我们是不一样的知青。我们是从血水里、汗水里滚出来的知青。而他更像一个“忽悠”者。当知青只是他通向官场的一条捷径罢了。能说出这样的大白话,让我感觉到任毅身上的知青本色,没有因岁月流逝而变淡。他依旧清醒。依旧在思索着我们这代人的命运。

  我们从小就被洗脑,就被忽悠,被要求做“驯服工具”、做“乖乖羊”、做“永不生锈的螺丝钉”,长大后又被利用、被抛弃、被“以革命的名义”,剥夺了上大学的权利和工作的权利。“一生交给党安排”、“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我们走过了那个荒诞的年代,生命在无奈和无谓中流逝。

  回首往事,我们痛心疾首!我们无地自容!我们百感交集!

  以一代人的命运来做试验、下赌注的做法,实在是太残忍了!

幸亏我们已经逐渐醒悟过来。我们不愿再做没有头脑的“驯服工具”、“乖乖羊”!我们知道,悲剧的基础其实就是愚昧,传统的手段其实就是瞒骗。现在,这一套把戏,在我们面前失灵了!

  我以为,回首知青岁月、探讨知青文化,归结为一点,就是希望我们的后代,能够过上另一样的生活,把选择的权利,归还给他们。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我们这些老东西除了吃喝玩乐,还有事可做,还不能轻易退出历史舞台。

  非常感谢“中国老三届论坛”的插友们,提供了这次机会,让我得以与任毅这位传奇知青倾心交流。在此,我向他们致以深深的敬意!


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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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卓然是现行反革命罪。许世友是救不了的。
1970年南京市军管会还存在?
根据作者两次提到这个事情,看来革委会成立之后的一段时间,军管会仍然在起作用。
我在《文革记事---红联,工宣队和胡百良》一文中提到胡百良事件是报告市革委会的。实际上我的记忆是南京市军管会。由于判断革委会同军管会不应该同时存在,才写成革委会的。
    王虹 | 2009.04.05(Sun)10:27 |編集
*No title
任毅:你不能再去河南了。
作者:王虹
听说任毅还准备到河南去一趟,我的感觉是不能再去了。
今年是臭名昭著的“一打三反”(还有“深挖五一六”)运动三十九周年。在那场灾难中究竟有多少无辜遭受迫害、遭到杀戮,至今仍然不得而知。但是我们知道南京八中的陈卓然被杀害了,知道南京五中的任毅死里逃生.....
三十九年前我就与许多人一样没有认同那场“一打三反”。我们对抓“反革命”产生过质疑:那些反革命多是些有思想,爱动脑筋想问题的人,多是些忧国忧民置个人安危于脑后的志士。社会上哪有这么多反革命,哪有这样的反革命!说实话,当时我并没有将这些认识完全同毛泽东挂钩,总是认为毛周围的人不好,毛一贯正确的神像虽然开始松动却还没有倾倒。
三十年前“平反”之初,多数人的认识还只是停留在纠正错误的层面。任毅能够死里逃生,去一趟河南可以理解。
但现在不同了,人们的思想已经与时俱进,相当多的人已经认识到过去的“灾难”是一场政治迫害。
大量的事实表明:在那场迫害中,许世友的恶行绝对超出判任毅死刑的那位方敏主任。许世友对任毅案的处置只能看作是个例外。至于什么原因让许世友鬼使神差地将任毅改判为十年徒刑也只能去推测,并没有令人信服的考证。无论如何,许世友不是电影中的辛德勒,而是迫害团伙的重要成员,这个事实是不容置疑的。
面对一个屠夫,如果仅仅因为他出于某种原因没有杀自己,就对他抱感恩之情是不合情理的,况且这么做对于那些死去的冤魂也不好交待呵!
所以三十年后的今天,任毅再去河南就很不妥了。


    王虹| 2009.04.06(Mon)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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