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从“第一个号令”的内容来看,林彪关于战备的紧急指示,是一般性指示,还是涉及到军队指挥权问题?军队指挥权关系到能否指挥调动全军,能否控制军队的问题,这和对军队的一般性指示是有重大区别的。从这种重大区别出发,我们可以通过判断“第一个号令”是对军队的一般性指示,还是涉及到军队指挥权问题,来进一步分析“第一个号令”的下达所造成的危害程度。我们从“第一个号令”的内容来分析,这并非一般性指示,像各军区立即组织战时领导班子,全军进入临战状态,这就涉及到军队的指挥权问题。退一步讲,就是关于军队的一般性指示,向全军下达也要经过毛泽东批准,更何况是关系到军队指挥调动的问题了。林彪紧急指示的执行,实际上表明在未经毛泽东批准的情况下林彪就可以调动全军。这是一个严重的动向。
② “第一个号令”的下达执行违反了军内指挥程序。林彪的紧急指示按军内指挥程序是否必须报经毛泽东批准才可下发全军执行?按照惯例,像这样涉及全军行动的大事,必须报经毛泽东批准,才能下达全军贯彻执行。林彪实际上是在未经毛泽东批准的情况下就经过军委办事组向全军下达了“第一个号令”。因为像这样全军行动的大事,毛泽东批准后一般还要在常委中间进行圈阅后才下达执行。因而林彪的紧急指示实际上破坏了党和军队的领导体制。况且像林彪这样具有丰富政治斗争和军事斗争经验的领导人,熟悉党内和军内的组织程序,不会认识不到他发布的紧急指示涉及军队指挥权这一重要而敏感的问题。我们从林彪一九六六年五一八讲话中也可以看到林彪非常清楚军队领导权对国家政权的重要性的。既然这样,林彪知道其紧急指示涉及到军队指挥权问题,又深知军队指挥权对于掌握军队和政权稳定重要性的情况下,仍然要这样做,就只能是有意为之。特别是在秘书提醒的情况下,仍然“先斩后奏”,显然这是不能用疏忽大意来解释的,而是有意这样做。因为以林彪的身份和阅历不会认识不到这一点。
③ 从“第一个号令”的时效及林彪和毛泽东的联系是否中断方面来分析,林彪的紧急指示是不是十万火急,必须马上下发,没有时间和机会向毛泽东请示了?尽管在一九六九年十月,中央领导人进行了战备疏散。林彪到了苏州,毛泽东到了武汉。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毛泽东和林彪之间的通信联系是畅通的,林彪并不存在和毛泽东联络的困难。那么,林彪的紧急指示是不是必须立即下达执行,而来不及再报毛泽东批准了呢?林彪的紧急指示并非战争时期的紧急电报,因军情紧急需要立即回电答复,兵贵神速,因而来不及请示。我们从林彪秘书张云生的回忆中可知,林彪口授的指示记录整理后,又压了两个小时,才由秘书张云生将林彪的紧急指示发向总参。总参于十月十七日收到林彪的紧急指示后,又隔了二十六个小时才以“第一个号令”的名义向全军下达,因而这绝不可能是没有时间和机会请示的问题,而只能是根本不愿意请示。由此看来,林彪是有时间向毛泽东汇报请示的。尽管有中苏之间关系恶化,存在战争的危险,处于加强战备的需要,但林彪在通信联络畅通,而且有时间请示的情况下,擅自发布全军调动的指示,这是非同寻常的,也可以说是别有用心的。
① “第一个号令”下发的时机选择。林彪的“第一个号令”发布有一个背景,就是中苏之间存在战争危险,出现了边境冲突,苏联对中国发出战争叫嚣,甚至扬言要对中国进行外科手术式的核打击。首先我们要说明的是作为主持中央军委工作的副主席,林彪发布关于战备的紧急指示,命令全军,提高警惕,随时注意歼灭入侵之敌,这是值得肯定的。但林彪是在未经批准或授权的情况下,以个人名义发布的紧急指示,且又严重破坏军队指挥体制,因而这是令人生疑的。这实际上不过是掩人耳目,进行战略试探,借机攫取军队指挥权。林彪选择在中苏处于战争危险的情况下发布的紧急指示,这样既可以瞒天过海,以此为烟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以免引起别人的察觉。又可以一旦被否决,就以中苏战争为幌子,留下从容回旋的余地,尽可能消除不利的影响,因而林彪要选择这样的时机来发布关于战备的紧急指示。
② “第一个号令”下发的方式选择及意图。我们现在从林彪紧急指示下发选择的方式上来进行分析。一是将紧急指示报经毛泽东批准。毛泽东批准后,有两种下发的方式可供选择:以中央名义下发;或仍用林彪名义下发,但有军委的转发通知。那么林彪为什么不报告毛泽东呢?因为报告了毛泽东,无怪乎两种结果,一种是批准,一种是不批准。如果毛泽东不批准这个紧急指示,林彪就难以通过实施这个紧急指示所要达到的效果。通过这种现代版的指鹿为马式的游戏,来检测自己对军队的指挥调动能力。如果毛泽东批准了这个紧急指示,在当时的运行体制下,像这样涉及全军指挥调动的指示,是不可能以林彪名义下发的,当然只能以中央军委或毛泽东的名义下发。退一步说,既使以林彪名义下发,也要由军委起草一个转发通知,这样对各军区和军兵种下发的战备命令还是起不到检测自己对军队指挥调动能力的效果。二是未经毛泽东批准就下发紧急指示。这也有两种下发的方式可供选择:以中央名义下发;或仍用林彪个人名义下发。我们看到,林彪没有选择未经批准就以中央名义下发的方式,因为这种方式明显是盗用中央名义,更露骨地显示出林彪越权发布命令攫取最高权力的行为。因而林彪就决定先斩后奏,选择未经毛泽东批准而以个人名义下发的方式,直接向总参下达了关于战备的紧急指示,命令全军执行。因为选择这种方式既可以检测林彪的指挥调动军队的能力,同时又不会显出咄咄逼人的气势,授人以柄。既使被否决,追查下来,以个人名义比用中央名义发布紧急指示更易于逃脱责任,消除负面影响。同时,林彪还想借机试探一下毛泽东对此的反映,摸一下毛泽东的容忍底线,以作为下一步行动的依据。
① 鉴于刘少奇担任国家主席后的教训。当时鉴于斯大林的教训,毛泽东主动退居二线,让刘少奇主持中央日常工作,担任国家主席。按中共八大的设想,毛泽东准备将国家主席和中央主席逐渐转移给刘少奇。后来,毛泽东说:“想要使国家安全,鉴于斯大林一死,马林科夫挡不住,发生了问题,出了修正主义,就搞了一个一线、二线。现在看起来,不那么好。我处在第二线,别的同志处在第一线,结果很分散。一进城就不那么集中了。搞了一线、二线,出了相当多的独立王国。所以,十一中全会对一线、二线的问题,就做了改变。十一中全会以前,我处在第二线,不主持日常工作,有许多事情让别人去做,想让他们在群众中树立威信,以便我见马克思的时候,国家不那么震动。以前的意思是那样。大家也赞成这个意见。但处在第一线的同志处理得不那么好。现在,这个一线、二线的制度已经改变了。我也有责任。为什么说我也有责任呢?第一是我提议搞书记处,政治局常委有一线、二线。再,就是过于信任别人。”[107]毛泽东当时可能是鉴于这一教训,所以才不愿意让林彪再担任国家主席的。
② 毛泽东和林彪对文革的认识与文革对我国社会主义发展的作用发生了分歧。前面我们曾分析,尽管毛泽东和林彪在对文革发展和起草九大政治报告时在如何看待文革问题上产生了分歧。但毛泽东从当时政治形势的发展出发,同时也期望林彪在以后不断提高认识,纠正错误,因而经过慎重考虑还是同意将林彪作为接班人写入党章。但九大后发生的诸如“第一个号令”等一些事件,令毛泽东对林彪颇为失望,同时又鉴于文革是毛泽东探索我国沿着社会主义道路前进,反修防修的“演习”,对我国社会主义健康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因而,毛泽东不会不重视作为接班人的林彪和他的这种分歧对于文革成果的筑固和我国社会发展的重要影响。这种分歧使毛泽东对林彪作为接班人能否筑固文革成果,以使文革成为使我国沿着社会主义道路健康发展的重要保障产生忧虑,表示担心。因而,毛泽东对林彪采取了限制措施,不同意林彪担任国家主席既是限制措施之一,毛泽东对此还要作进一步观察。
③ 林彪势力的扩张和一系列举动,逐渐引起了毛泽东的忧虑和不安。毛泽东不得不采取必要措施来加以扼制,不设国家主席既为采取的措施之一。通过前面的分析我们知道,文革开始后,毛泽东和林彪在关于军内重大人事变动、“揪军内一小撮”、“第一个号令”、关于个人崇拜问题上产生了一系列分歧。当然,有些分歧属于认识问题,但对这些分歧综合分析便发现林彪不但对文革的认识在发生变化,而且林彪也在有意识地不断扩充个人势力,开始向最高权力提出挑战,这种状况引起了毛泽东的警觉。正是基于这一判断,毛泽东才限制林彪势力的扩张,不同意林彪担任国家主席,以便通过进一步观察后再做决定。
② 军委座谈会消极批陈。军委办事组主要成员是在九届二中全会上和陈伯达一块起哄,他们和陈伯达一样犯了严重错误。在陈伯达被批判的同时,他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而有义务通过批判陈伯达来说明事实真象,争取宽大处理。毛泽东也是想通过批判陈伯达来揭开盖子,曝露出事情的真面目,根据他们的认识态度,做出适当处理。可是军委办事组主要成员开了一个多月的批陈会,却没有什么进展,没有通过批陈将他们当时组织策划的真相交待出来。军委办事组主要成员为什么在批陈问题上消极对待呢?因为他们曾和陈伯达一块在九届二中全会上起过哄,由于陈伯达已被批判,现在继续对陈伯达进行批判必然要涉及到他们在这个问题上的责任及处理情况,同时,也涉及到他们因何与陈伯达在各小组同时发言,这个一致性又如何解释?这就迫使他们交待当时的事实真相。正是基于这种利害关系,因而他们在批判陈伯达问题上消极应付,没有什么进展。在批陈问题上的这种态度说明他们不但没有真正认识错误,而是心存侥幸,希望通过相互包庇,企图蒙混过关。这种态度当然引起毛泽东的不满。毛泽东在二月二十九日的批语中写道:“不要学军委座谈会,开了一个月,还根本不批陈。”[147]
③ 在华北会议和批陈整风会期间,军委办事组主要成员在批陈问题上仍然持消极态度,毛泽东对于他们改过自新的希望逐渐化为泡影。如前文所述,当时北京军区是林彪重点经营的地方,鉴于北京军区战略地位的重要性,毛泽东采取召开华北会议来推动北京军区问题的解决。毛泽东点名要求黄永胜、李作鹏和李德生、纪登奎参加华北会议。[148]华北会议从十二月二十二日开始,到第二年(一九七一年)一月二十四日结束,历时一个多月。出席会议的有北京军区所属各单位及北京、天津、河北党政军领导干部共计四百三十余人。一月九日起,出席中央军委召开的批陈整风座谈会的一百四十多名高级将领也参加了华北会议。而参加会议的黄永胜、吴法宪、叶群、李作鹏、邱会作五人既不批陈,也不作检讨。华北会议没有达到毛泽东预期的结果。[149]毛泽东对前期的华北会议不满意,因而批评道:“更不要学华北前期,批陈不痛不痒,如李、郑(指北京军区司令员郑维山和北京军区第一政委李雪峰。—引者注)主持时期那样。”[150] 但黄永胜等人并没有联系批陈,深刻剖析自己,讲清事实真相。对于黄永胜等人在批陈问题上的消极态度,毛泽东批评道:“你们几个同志,在批陈问题上为什么老是被动,不推一下,就动不起来。这个问题,应该好好想一想,采取步骤,变被动为主动。”“为什么老是不足?三十八军的精神面貌与你们大不相同,原因何在?应当研究。”应当说毛泽东的这个批评是意味深长的。在批陈整风会前夕,三月十九日,周恩来根据毛泽东的意见,同黄永胜等军委办事组成员去北戴河向林彪汇报毛泽东有关揭批陈伯达的一系列指示,以及中央准备在最近召开批陈整风汇报会等问题。但林彪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谈,毫无认错悔改之意,周恩来回到北京后,向毛泽东汇报北戴河之行的情况,毛泽东指着在场的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严厉斥责:“你们已经到了悬崖的边沿了!是跳下去,还是推下去,还是拉回来的问题。能不能拉回来全看你们自己了!”[151]这是最后通牒式的警告。这向他们敲响了警钟,要他们翻然悔悟,悬崖勒马,但是他们对毛泽东的警告无动于衷,仍然我行我素,拒不交待事实真相。毛泽东制定的干部政策是允许干部犯错误,也允许干部改正错误。但只要出以公心,对错误有一个正确态度,及时改正错误,仍然可以工作。但黄永胜等人在犯错误后,拒绝交待事实真相,掩盖错误。这其实就是继续顽抗,拒不承认错误,承担责任。像他们这样掌握着军队指挥权的高级领导干部有这种态度是很危险的,于是在这种态度下毛泽东已对他们不再抱有希望。四月十五日至二十九日,中央批陈整风会在北京举行,中央和地方党政这负责人九十九人到会。这次会议,主要是批评这委办事组黄永胜、吴法宪、叶群、李作鹏、邱会作五人批陈不力,也听了他们的检讨。四月二十九日,周恩来受中央政治局委托,在会议结束时作总结发言,指出:在庐山会议及其前后,军委办事组五位同志在政治上犯了方向路线的错误,在组织上犯了宗派主义的错误,但错误的性质还是人民内部问题。他们之所以犯这样严重的错误,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不听毛主席的话,站错了立场,走错了路线。对犯错误的同志,只要真正愿意改正,我们就要采取欢迎帮助的态度。[152]
① 毛泽东意识到林彪对九届二中全会设立国家主席的小组织活动负有责任。在九届二中全会前,毛泽东和林彪在设立国家主席问题上就发生过多次争论。林彪甚至将他们对这个问题的分歧提到政治局会议来讨论。九届二中全会开幕前,林彪改变会议程序突然表示要讲点意见。在多数常委不知道其讲话内容的情况下,就“称天才”和设立国家主席把与毛泽东相对立的意见在中央全会上抛了出来。从毛泽东当时和事后的反映可以看出毛泽东的不满情绪。而后陈伯达和军委办事组主要成员闻风而起,四处活动,矛头指向张春桥等人,将“称天才”和设立国家主席的争论推向高潮,林彪亲下“动员令”,将相发言紧密配合,这明显暴露出林彪与陈伯达、军委办事组成员之间的不正常关系。林彪显然对这一事件不但负有责任,而且还是直接的领导责任,这一事件与以前关于九大政治报告的起草、关于军队重大人事变动、“揪军内一小撮”、“第一个号号令”上的分歧联系起来进行分析,他们之间的宗派关系就更为明显地显露出来,林彪在这一事件中当然承担着领头人的角色。
② 毛泽东在九届二中全会上保护了林彪。在九届二中全会期间,八月二十五日后,毛泽东通过调查研究,逐步弄清了真相,写了《我的一点意见》,从理论上猛烈批判陈伯达。在毛泽东和林彪意见明显分歧的情况下,在这篇文章中却两次说明他和林彪意见的一致。对林彪采取保护措施。这说明毛泽东对这件事的处理是慎重的,同时鉴于林彪的特殊地位,对林彪留有余地,期待着他的悔悟。但我们也应看到,毛泽东在九月四日专门与林彪谈话,在九届二中全会期间林彪始终没有对此表示过要承担责任,作过自我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