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兰春口述：江青妄图修改《朝阳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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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兰春口述，许欣   ,张夫力整理


武安市政协编辑的《武安文史资料》，刊登了《戏曲编导杨兰春》。在这本专集里，有杨兰春本人的回忆录，有他的创作年表，有他的论文、书信及快板诗选，还有国内文艺界诸家对他的品评等。在杨老的回忆录中，有一件事使他难以忘怀，这就是“江青反革命集团”骨干中的江青，打着所谓“中央文革小组”的名义，妄图修《朝阳沟》。现摘录如下，以飨读者。

1969年8月23日，江青下令修改《朝阳沟》。这件事当时惊动了全省、全国，至今我仍记忆犹新。

江青说：“《朝阳沟》是个写中间人物的戏，实际上写落后，但还不很反动下流，这个戏是可以改好的。如果《朝阳沟》的作者不是叛徒、特务、死不改悔的走资派，只是思想认识问题，那就要叫他好好地学习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肃清中间人物的影响。可以组织一个小组集体创作，端正立场，改造世界观。修改的办法有二：1、女主角变为次角，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改造；男角改为主角，正面英雄人物，还得加强贫下中农父母的戏。2、小改这个方案困难些，实际也是大改。”就这样，原《朝阳沟》被判死刑，并给我及参与修改《朝阳沟》的作者们套上了难以挣脱的精神柳锁。当时我的心情从表面上看日子很好过，实际上压力很大。如果改不好戏，江青真的会把我当成叛徒、特务、死不改悔的走资派论处。那时我每天都是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大祸临头。

《朝阳沟》创作组成立后，在河南省革命委员会直接领导下开展工作。首先进行学习，整顿思想，肃清所谓“文艺黑线的流毒”；然后根据江青的“指示”，制订修改方案，具体投入修改工作。修改方案：以拴保为主角，并把他塑造成一个“高、大、全”的英雄，名字也改为高山宝；被江青判定为“中间人物”的银环退居次角，改名为云环。一稿设置的中心事件是治山治水，二稿改为办养猪场，三稿改为不法地主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在修改期间，为了寻找修改方案中需要的事件，创作组人员全体出动，几次到农村采访。按江青指定的路子修改，贯穿全剧的几个主要人物一变，特别是银环由主角变成次角，故事情节必然大变，修改后的《朝阳沟》面目全非。观众看了演出后说：“要不看字幕上写的剧名是《朝阳沟》，还以为是另外一个新戏哩！

一次次的修改稿定出来，又一次次被否决。过不了关，就得整风学习，检讨对江青“指示”精神领会不深刻的思想根源，表示要努力回到“指示”精神上来。让观众看《朝阳沟》电影，以便重新认识原《朝阳沟》的“错误”，肃清“中间人物流毒”；为了帮助作者提高觉悟，还邀请了一批观众同创作组人员一起看。放映前先宣布纪律: “要端正立场，带着无产阶级感情，把原本作为批判片来看，不要鼓掌。”但影片演到精彩场面时，场内仍然气氛活跃，欢声笑语，掌声不断。为了躲避这尴尬处境，我只好暂时溜出放映厅。



在三稿以后的修改中，创作组人员还根据大改、小改、重写三种想法，写了三种修改本，选了三个剧团试演，也都被一一否定。此后又改过多遍，仍然过不了关，领导只好发动各地区创作组都参与修改。参与修改《朝阳沟》的作者达百余人，先后拿出11个修改稿，到舞台上试演了7次，直到“四人帮”垮台，长达8年的《朝阳沟》“修改”才告终止。

在修改《朝阳沟》的过程中，使我难忘的是时为创作组成员的作家段荃法同志。在三稿之后他就明确表示只能小改，不能大改，要保持原《朝阳沟》的面貌（基本面貌），并申明理由：一是该剧为中央领导、戏剧界专家和广大群众肯定的戏，是久经时间考验的戏，没必要大改；二是原剧根据银环的思想、性格的发展脉络设置矛盾冲突和戏剧情节，主角变了，一切皆变，就不是修改而是重写了。为此他多次受到批评，但他仍坚持这个意见。现在回想起来，段荃法同志的意见是完全正确的。近时与段荃法同志闲谈时又提及此事，他说：“当时我可没有认识到江青是什么样的人。我可没有那么高的政治觉悟，只是从创作规律出发进行考虑。我相信，参加修改的百余人都是内行，不同意大改者，大有人在，只是没有公开明确的作表示。即使是表示同意大改的同志，在那样一种紧张恐怖的气氛下，也是出于无奈，不敢袒露真言。在一起修改本子的李殿臣同志就明确支持我的想法。创作组的同志思想品质都很好，容许这种意见存在。上边曾有人迫问过有没有人捣乱，但谁也没有打我的小报告，保护了我。”

这次长达8年的《朝阳沟》修改一事，只是在戏剧史上，在人民群众中间留下笑谈。

还有一件事，也值得一提，那就是在《朝阳沟》中加毛主席语录的事。1966年“文革”初期，亚非拉作家会议在洛阳召开，当时我已被专政，关进牛棚。周恩来总理委托曹同志为会议安排《朝阳沟》的演出。总理说：“洛阳的演出，如果作者杨兰春不是叛徒、特务，也可以去，将功补过嘛。”在去洛阳前，要讨论加工排练《朝阳沟》，也叫我参加了。当时有人提议，《朝阳沟》从头至尾没有一段毛主席语录，杨兰春错就错在没有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旗帜。这次演出必须加几段毛主席语录，解决王银环思想改造问题，我不同意，觉得加在哪里也不合适。往哪里加？加什么语录？要加在银环下山之前，毛泽东思想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加了语录，银环还是跑了，离山返城了，毛泽东思想岂不是在银环身上不起作用？要加到下山以后，落了个马后炮，岂不是起了一个五更赶了个晚集？为此，说我思想不通，不让我随团赴洛阳演出。不让就不让，反正我不同意加毛主席语录。三团到洛阳后，有人问杨兰春为啥没来，才知道了不同意加语录的事。当看完《朝阳沟》彩排后，曹同志说：“杨兰春还是对的。”《朝阳沟》为亚非拉作家会议的演出，受到了国际友人的热烈欢迎和高度评价。

粉碎“四人帮”后，《朝阳》重新和人民群众见面了。中央电视台专程到郑州将恢复原貌的（《朝阳沟》舞台戏录了像，在1997年春节的除夕之夜向全国播放，又一次出现了观众争看《朝阳》的热潮。1978年，周扬同志看了该剧演出后说：“这个戏我看过不止一次了。隔了20年，今天再看，还是像第一次看它的时候那样，使我有一种清新愉悦之感。《朝阳沟》表现社会主义新人新事，乡土气息浓厚，表演出色。它有教育意义，又有艺术魅力。从观众反映的活跃，也就可以看出这种效果来。”（待续）

（摘自武安文史资料第七辑，《戏曲编导杨兰春》节选，有修改，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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