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夫：关于林昭的补充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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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林昭的补充资料

牧夫

　　林昭本应和张志新、遇罗克这些为反抗中共专政而献身的英烈们一样广
为人知，从一九五七年反右运动到一九六八年被枪决，她不屈不挠地抗争了
十一年。在文革结束後的一九八一年，新华社记者穆青等人的文章《历史的
审判》中，提到中世纪火刑犯不必交柴火费，资产阶级电椅处死者也不必交
电费，「在林江法西斯统治下，人们竟要为自己的死刑付费」，是「使人毛
骨悚然的天下奇闻！」首次介绍了林昭，称她是「一个勇敢纯真的南国女性」。
因反对「现代迷信」而被枪决，但「她就义的详细经过至今无从查考」。

二十年之後再露光芒

　　但当中共采取保毛策略禁止揭露文革罪行，林昭的事迹就昙花一现後泯
灭了近二十年，直到一九九八年纪念北大一百周年时，才由武汉《今日名流》
杂志挖掘出来，找到林昭的舅父许览民先生，发表林昭之妹彭令范的文章《姐
姐，你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九九年二月该刊再度发表彭令范文章《我的姐
姐林昭》，《开放》转摘的张元勋文章则是今年该刊发表的纪念林昭文章的
第叁篇。  
　　从穆青到张元勋的文章，已较清晰地展现了林昭宁死不屈的英雄形象，
但是囿於大陆的政治环境，二十年来没有人公开指责产生林昭悲剧的社会制
度，更没有人对此冤案的各级负责人进行调查与追究。惟有（为林昭平反办
案人是上海静安区中级法院院长赵凤岱）另有一位上海记者陈伟斯曾采访过
林昭案，陈说「看到有一房间关於林昭的档案」。 §不留痕迹的感情生活  
　　据彭令范回忆，林昭自幼喜爱文学，为英雄精神感召，有强烈正义感，
爱憎分明。高中毕业後有志於新闻事业。父母要她考大学，她却暗自报考苏
南新闻专科学校，录取後母亲不允许她就学，说，你要去，以後就不要再回
来，林昭回答说，我不回来就是。母亲还要她立下契约，以後「活不来往，
死不吊孝」，林昭说，好，我就写。从此离家叁年无音讯。後来，她又考上
北大新闻系。  
　　林昭一九叁二年生，二十五岁当右派，被杀害时才叁十六岁。她的感情
生活自然无幸福可言，只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可考。除上篇她与张元勋的交往
外，彭令范描述过她相熟的几位男同学，都是北京的右派学生。一位是张元
勋，他与沈泽宜贴出五七年大鸣大放中北大第一张大字报《是时候了》，被
打成右派後，欲往英国大使馆政治避难而被捕，林昭被处决後，他又被捕、
被吊打，他对林昭一往情深，曾以「未婚夫」名义去探监，狱方向林昭查证，
因二人过去并无此名份，但林昭很机智地也说是未婚夫，与张不约而同，使
探监得以成功。沈泽宜划为右派後，回家乡湖州做下水道劳工，到八○年已
全无北大时期的潇洒。  
　　另一位是北大着名右派学生谭天荣，林昭对他在鸣放时发表的独立思考，
挑战权威的演说极为敬佩，当右派後曾和他一起在北大劳动，感情不错，林
昭称他为小弟。後来谭也被捕，文革後平反，在兰州大学任教，他有本着作
以「林昭」署名。最後一位是甘粹，人民大学新闻系的右派，他与林昭相处
非常投契，两人已准备结婚，但被中共阻止，将甘发配新疆劳改。在林昭平
反的追悼会上，他唱了一曲林昭原先写给谭天荣的歌曲《你在哪里？》表示
对她的怀念。 §先知先觉甘愿以卵击石  
　　林昭的思想，经过反右之後，据她妹妹回忆所述，确实远比一般人甚至
右派们更为成熟深刻，她对共产党已不抱任何幻想，而作好了「不自由，毋
宁死」的抗争准备。她曾自杀一次，抢救後大声说「我决不低头认罪！」反
右的阳谋太伤了她的心，她以牛虻受蒙泰里尼欺骗而恍然大悟的心情，怒不
可遏。难友们劝她不要鸡蛋碰石头，她回答说：「我就是要去碰，我相信成
千上万个鸡蛋去撞击，这顽石最终会被击碎的！」  
　　一九六○年春，林昭母亲将她从北京接回上海养病，这时正是大跃进运
动造成全国人饥荒，饿殍遍野，毛泽东庐山会议整肃彭德怀的时候，嫉恶如
仇的林昭对此当然「不甘寂寞」，她之被捕不仅因为上书，而在上书之前，
她已同几位朋友，办起一份未被批准的刊物《星火》，发表针砭时弊的文章，
她写了《海鸥之歌》《普鲁米修士受难之日》，并同情南斯拉夫修正主义的
「南共纲领」。结果她和同伴被打成「反革命小集团」，六○年十月，她以
「现反份子」罪名在苏州被捕。当日，公安抄家时，林昭父亲见状，喃喃说
道：「我们家完了，我们家完了！」不到一个月，他自杀身亡（林母则存文
革中被红卫兵打死）。  
　　林父是一位有见识的人，文革中曾揭露林昭与医生的一段对话：  
　　「我父亲曾对我讲，利用青年人纯真热情搞政治是最残酷的。政治是骗
局，尔虞我诈。过去我一直不信，党悟出真理时已太迟了，现在我已超过受
骗的年龄，但尚未达到骗人的阶段。历史将宣告我无罪。」  
　　这段话先知先觉、深刻而沉痛，可为林昭一生写照。遗憾的是共产党如
此干了几十年，骗了一代又一代青年，迄今并无改变。  
　　林昭被捕後判二十年重刑，另二人只判七年与十叁年，全因她态度抗拒，
因而从严。六二年因身体恶化，获保外就医，彭令范描述当日同母亲去静安
分局接林昭回家的一幕。林昭见她们时，突然回头走，说不回去，令在场公
安都大感惊异，她抱住桌子腿，人都拉她不开，公安也不管，最後，请来一
位花匠，才把她按上叁轮车拉回家。林昭对母亲说：「你们怎麽这样天真，
他们放我出去还要抓进来的，何必多此一举。」  
　　彭令范还记述过一次和母亲去探监的经过，林昭对母亲劝她的很多话，
都听不进：「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我一定会死在他们手里。」母说：「你
可以不死在他们手里，眼光放得远些。」林昭：「这是不可能的！」母亲急
了，叫她的小名说：「苹男，你脑子放清楚些，你死後没人追认你为烈士，
你死在沟壑中无声无息，你的作为只会给我们家庭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林昭毫不犹豫地回答说：「那也只能对你们不起了，我为真理不惜任何代价！」
§林昭对狱医说：宁为玉碎  
　　林昭在狱中的抗争，彭令范记述不少，有些是林昭告诉她的，有些是後
来她调查到的。林昭在狱中抗议非人待遇，经常高呼口号要人权，要吃饱饭，
唱革命歌曲，整夜敲打狱门，乃至绝食，狱警对她恨之入骨，常施以反铐等
刑罚，遭她破口大骂。  
　　林昭在二十万言的上书写完後，就被没收纸笔。她便改写血书，或以针
刺、或割开血管写诗，她用牙刷柄在地上磨尖，刺破血管写在白被单布条上。
这节用血写的诗是她妹妹公布的，题为：献给检察官的玫瑰花  
　　　向你们，
　　　我的检察官阁下，
　　　恭敬地献上一朵玫瑰花。
　　　这是最有礼貌的抗议，
　　　无声无息，
　　　温和而又文雅。
　　　人血不是水，滔滔流成河……  
　　林昭在狱中还有大量日记记下她受审反抗的情形。狱警们扬言，不信不
能制服你这个黄毛丫头，林昭写道：「黄毛丫头只有奉陪」。「最最惨无人
道、酷无人性地在我绝食之中，胃炎发病，痛得死去活来之时，乃至在妇女
生理特殊的情形下，不仅从未为我解除镣铐，或减轻一些，如暂时除去一副，
天哪，天哪，这是真正的地狱，人间何世？」  
　　林昭被枪杀前，狱中曾召开一次公审她的大会，据其妹记述，当日林昭
被带出来，口中塞一橡皮塞子，此物专为禁止犯人出声设计，随人张口而伸
缩，越反抗越胀大，会使整个面孔变形。同时，她颈上还勒有塑料绳子，这
种对付特别「危险」犯人的双管齐下，令林昭的脸发红发青，在场犯人无不
感到极为恐怖而难受。开会时，狱囚们竟惊呆到忘了喊打倒口号，令主持人
大怒。  
　　彭令范访问过一位不愿具名的狱医，了解到他对林昭是同情的，多次为
住院的林昭诊疗。他说林昭是一个任性的女孩子，有「极强的煽动性」，常
宣传她的政治主张，上书参本，林昭住院多因写血书切割血管太深或咯血。
他说有一次大咯血来诊，林昭已瘦得不到七十磅，他快认不出来了。他曾悄
悄地对她说：「唉，你又何苦呢！」林昭轻轻回答说：「宁为玉碎。」  
　　该医生也证实了林昭被枪决之日，从医院被抓走的情景。当天上午几个
武装人员直冲入病房，把正在吊葡萄糖的林昭从病床上强行拉起，并叫道：
「死不悔改的反革命，你的末日到了！」林昭从容不迫地要求换件衣服，也
被拒绝，随即被老鹰抓小鸡似地将她架走，她走时对护士说：「请向Ｘ医生
告别。」此时，医生正在林昭病房隔壁，「不敢出来，浑身发抖」。他对彭
令范说，当了一辈子狱医，还没见过这样把病人抓走行刑的。  
　　据彭令范说，林昭案自始至终，甚至在平反覆查时，公安局内部都有两
派不同意见，「分歧之大，不可调和」。一九八○年十二月十一日，在北京
的八十馀名林昭的老师与同学为林昭举行了悼念会。前北大中文系副主任、
人大新闻系主任罗列致悼词，前人民大学副校长聂真、市政胁副主席罗青、
社科院文学所副所长林昭舅父许觉民，及林斤澜、甘粹、张玲、王瑾希、张
元勋、彭令范等发了言。出席者在《光荣的牺牲》的乐声中，向林昭的英魂
致哀。  
　　林昭在一九六五年收到判决书之後写了一份声明（血书），宣称判决对
她『作为一个叛逆的战斗者是无上的光荣』，她坚信历史的法庭将宣告『你
们这些极权和诈骗的奸徒是真正的被告和罪人！』叁十多年过去了，历史只
宣告了林昭无罪，但是那些祸国殃民的罪犯，又有几人被椎上历史的被告席
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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