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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民心吐真话
——诗人作家任彦芳一瞥
张穆舒
知道任彦芳这个名字,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是和知道刘绍棠、从维熙的名字联在一起的。那时,我在北京《新民报》社任文艺组编辑,我不时见到这三位寄来的诗文。那时,刘绍棠在河北通县中学,从维熙在北京的师范学校,任彦芳在河北安国中学,都还是中学生。我惊喜这三位喜爱文学的青少年,生逢其时,可以发挥出他们的才能,不会像旧文人那样潦倒落魄了吧。
在这三位文学青年中,只有任彦芳我没有见过;见到过的两位都在“1957之变”中遭遇到“引蛇出洞”的阳谋,也并没有逃出旧文人的厄运。但任彦芳呢?
首次见面,又惊又喜
半个多世纪过去,在国家改革开放的春风劲吹之时,我第一次在北京,在弘扬中华传统文化的东方文化馆里见到了任彦芳,并且我他成了同仁。他和他的北大的同班同学段宝林,分别在馆里担任馆长、副馆长。他和后来成了北大同学的刘绍棠一样,可以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们又活跃在了我国文坛。任彦芳已是国家一级编剧,作家,诗人,创作出版了四十七部作品,近千万字,可说是著作等身了。
猛一见任彦芳,完全颠覆了我五十多年从他的女性色彩的名字所想像的俊俏形象。他如今,岁月的风雨冲刷掉头上的黑发,如他所说因为总碰钉子而额头有一个包,闪着光亮;这是个极普通的老头,如老农民一样;但他在经历过巨大的政治和生活压力之后,所幸腰没有弯,背没有驼,他还有一种笑对生活现实,宁折不弯的气慨。问他的年龄,他却说,今年十四岁,还是少先队员。原来他是除去了一个花甲,他的人生从六十岁开始,正在度他的第二个青春呢。我为他的青春朝气,惊而且喜了。
路见不平拔笔助,我为百姓鼓与呼
这之后,我多次见到任彦芳,开始读他送给我的一些作品。我从他那幽默喜笑的言谈中,发现岁月的风刀雨剑并没砍掉他那颗童心,他还如同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衣》里那个说真话的小孩子,他还在说真话,不说假话;虽然因说真话带给了不少灾难,他童言无忌,仍为国为民,赤心不改。如他写作的座右铭:耻为权贵颂功德,不说真话不写书,路见不平拔笔助,我为百姓鼓与呼。
这性格是他的生活经历给他的。
任彦芳,是烈士遗孤。父亲是家乡河北容城第一代共产党人,1930年入党,曾任中共地下党容城、安新、定兴、雄县、新成五县中心县委宣传部长。母亲是1932年入党的家乡第一个女共产党员。任彦芳落生三个月,父亲便永远离开了他。1946年8月,他由老同志带到革命队伍,十岁便成了这个大家庭的一员。他曾给首长当小通信员,实际上是老同志保护着他。一次他到外地送信,却遇到敌人,是青纱帐,是农民大娘掩护了他的生命,让他终生不忘记人民是他的母亲。他和百姓血肉相系,和共产党命运相联。人民的乳汁养育了他,忠于人民化成了他的血液。1948年,在解放区文学前辈孙犁、王林、胡苏等亲自指导和影响下,爱好文艺,开始向报刊投稿;1949年开始收集民谣,并仿照写作新歌谣。1951年,他从安国中学保送到保定一中高中,1954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因为想体验农村生活,而托病休学一年,参加了家乡的合作化运动,他亲自组织了农业社,一年后,他复学读北大中文系直到1960年毕业。
从1953年,他在高中时便开始了为民请命。那年冬天实行粮食统购统销,却命令农民卖了食粮。他代村支部给省委写信,并亲自送到省委;没有想到第二年整党时却把参加写信的党员开除党藉,或受处分,他又开始为这些党员申诉,终于得到纠正。
1956年,他回到北大后,开始发表大量写农村的诗,双百方针提出,活跃了思想,向科学进军的号角,鼓舞了年轻人,他参加了北大文学杂志《红楼》的编辑。没有想到1957年,在人们热心助党整风时,却在引蛇出洞的阳谋下,将说真话的知识分子打成了右派,而一向说真话的任彦芳,因说了农民生活苦的真话,而险些被打成右派。这是一首他歌颂党和他命运相联的长诗《命运》救了他。这首诗,在这年纪念七一党的生日的北大全校师生八千人的大会上朗诵,感动了全体师生。所以在要划他成右派时,学校党委网开一面,让他漏网,得以活命。他在诗里呼出他的心声:“党炼就我一颗坚强的赤心,教导我每次跳动都在响着人民的声音;因为这颗心含过血的仇恨,它对今天的生活更爱得深沉!”
1959年暑假,他回到了划归红徐水的家乡,目睹了当时严重现实;听到百姓对现实的不满。大炼钢铁,将好的铁器化成了不有用的铁疙答,吹牛说谎的人才不挨批,食堂没有了粮食,可说是民怨沸腾。农民以为他在北京能见到毛主席,便要他给毛主席写信。他思想有了斗争,但多年来的党的教育,他要为人民代言的思想起了作用;不顾百姓,只想个人安危不是个人主义吗?当时他相信这不是毛泽东的错,而是下边胡搞造成的。于是他便给毛泽东写了一封反映农村真情的信。.给农民读了,大家都说好,他便在北京前门的邮筒里投进了百姓的呼声。回到北大,才知,就在他写信的时候,彭老总因为百姓说真话被打成了反党集团。他在同学中散布的和彭老总相似的言论,便成了后来北大进行反右倾学习时的重点批判内容.1960年他的北大毕业鉴定上写着:“任彥芳對三面紅旗有許多錯誤看法”.讓他一直將它背到中國文聯.。到1961年秋,北大纠正了对他鉴定的错误,便将鉴定撤消,所以在任彦芳的档案里没有他的北大鉴定。这是他说真话的精神体现,他没有因为反右,接受了教训而不敢再说为民说真话,这是因为他坚信,党心就是民心,如果是与民心不一致的党,便不是真共产党。1966年文化大革命中,他因说真话而被打成了长影“为刘少奇、为右派翻案的反革命小集团”的头头,后又打成了“五一六反革命分子”而受审查达五年之久,差一点家破人亡;但在1979年2月党给他平反后,他又获得了新生,进入了他人生的新队段,他重新回到了党的怀抱,他和国家一同进到了好的年代。他回到故乡河北省,勇于向不正之风进行斗争,在省委第一书记的支持下,取得了斗争胜利;他回到北京后,为百姓,不怕得罪官员,他成了官方不受欢迎的人,却得到百姓的称赞,他将亲身经历的生活写出了为民说真话的《人怨》、《民怨》、《魂怨》,这“三怨”是他的“写真人,记真事,说真话,讲真理,抒真情”的五真之作。他为民众的胜利让百姓给他送了一面锦旗。上书“敢为百姓鼓与呼,甘做农民代言人”,他认为民众的称赞才是他最大的奖赏和欣慰。正如他在《民怨》一书的题记: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文学却总为受难者说话!真诚有可能使人生不幸,不幸却让人深刻体验人生。
文章千古在,仕途一时荣
任彦芳的写作是从收集并出版民间歌谣、民间故事开始的。1949年以后,在全国报刊上发表着他和同学苑纪久收集的新民歌,民间故事,1951年,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他的《新歌谣》、《乡村的故事》;五十年过去,他收集到的民谣有两千多首,1999年,他将收集的民谣精选出五百首,按着年代前后,编成了一部当代民谣选《民心镜》,他的老领导孙毅将军为他的书稿题词:“民心镜,照民心;顺民心,万古存。”北大教授季羡林老师给他的题词是:“歌谣是人民的心声,是当政者的一面明镜,因此搜集歌谣既有学术意义,也有现实意义。”这都是何等明确的评价!他的北大同学谢冕、段宝林教授,都分别写了序言。充分肯定了这部书的意义。然而令人不解的是,这样一部受百姓欢迎的书,却没有一家出版社敢于出版。有一家出版社要发稿了,最后因为社长害怕,而撤了下来。因为这民谣里反映了人民反腐败的呼声,出版社怕因此得罪官方,怕有权的官僚找事,而让出版社丢了饭碗。这实在是中国出版社界的悲哀啊。
任彦芳的这部《民心镜》,比较全面地反映了中国人民六十年来的真实心声;它先表现了农民在翻身解放后对新生活的喜悦;也反映了不同历史时代真实的面貌,如有三年困难的日子,有乱动年代的真面目;这可以说是共和国真实历史写照。最让今天官员受不了的是人民对腐败的尖锐批评;如果这些当政者能从这些镜子里照照自己,对他们如何做公仆肯定是有好处的,如果害怕人民的批评,说明他正是这种镜子所照出的丑恶面目。可以说,这部民心镜的不能出版说明我们的腐败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这是真正的共产党人所不能容许的啊。
这部书被一位农民企业家看到,他自己出资将此书印出,一印就是几千本,很受百姓欢迎。但任彦芳相信,总有一天,这部反映人民心声的《民心镜》总有正式面世的一日;他记住革命前辈前中央党校校长高扬同志的话:只要你写出的是真实的人民生活,写出人民的情绪和心声,这样的书就有存在的价值,总有一天会和读者见面,这样的作品也才能成为传世之作的。写吧,写人民真实的心声吧。“
任彦芳牢记了前辈的话,他在这之后,写出了有影响的几部作品。《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送到了中央高层领导处,胡锦涛同志在十七大报告中也明确提出: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他在2009年出版的另一部重要作品《焦裕禄身后——我与兰考的悲喜剧》,是他放了八年之后,才有出版社接受了这部写兰考真相的书,中共党史研究室对此书做了高度的评价。而他写家史的《血色家族》则是他准备了五十年才写出的作品,在他父亲牺牲七十年的2007年出版。社会上给了高度评价,被称为一部纪实的红旗谱。
任彦芳已出版六卷文集,即影视文学卷《雷声。风云。泥土》;戏剧曲艺卷《燕赵儿女》;小说散文报告文学卷《岁月留痕》;民间文学儿童文学卷《民心童心》;文论杂论卷《谈文说艺》;长篇叙事诗卷《生命史诗》。近两年他整理出他写了六十年的短诗二千五百首诗,分为《真诚》、《激情》、《沉思》、《觉醒》四卷,并在每年的诗前面有他的“人生档案”,是他六十年日记的摘抄。全书二百多万字,今年在他从北大毕业五十周年前可望出版。
2009年,因为他为民众的成果突出,一个单位给他编出一部三十五万字的书,书名为《一生为民鼓与呼——作家任彦芳其人其文。全书分四辑。第一辑:一生为民鼓与呼,收入写任彦芳反不正之风、为民众等人生经历的报刊文章;第二辑:我的为文之路,是任彦芳六十年来写作诗歌、小说、散文、报告文学、民间文学、儿童文学、影视文学、戏剧曲艺、文艺评论等多种文艺形式的体会,及他人生经历的一些回顾;第三辑,是对任彦芳重要作品的评论;第四辑则是对他的重要作品《血色家族》的评论专辑。
我因年龄和健康的原因,不能全部读完他已出版的书。在此,仅凭我对任彦芳的一些了解,知道他的书还原了那年月,那些历史的真实,更好的从民声,民权的角度反映了真实的现实,具有很高的历史史料价值。他的《民心镜》会永远存在民众心里。
我想,如果任彦芳不说真话,如民谣中总结出的:“说假话,保险有功;说大话,才是英雄”,以他的经历,他今天可能飞黄腾达,不是封侯进爵,也是部级官员了吧。可任彦芳说真话,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却写出这些为民说话的书。那么请让我借用东北作家王兆一的话赠给他,真心诚意的祝贺他:文章千古事,仕途一时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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