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生的博客：我所经历的军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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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经历的军旅生活


一、应征入伍
1970年12月参军。1971年的兵。

这年，梁洼大队一起当兵的共有7人，分别是水范店的任国亮、李文志、桐树庄的张荣显、大梁洼的张顺成和我、小梁洼的刘光卿、高小庄的高士庆。

我在日记中有如下记载：“冬季新兵征集，我们大队由李培千、党遂有、乔士金和我4人负责。报名的日子里，找我们4人积极要求参军的人络绎不绝，有的能一连找十几次，不仅本人找，而且让亲戚朋友找，热情很高。过去我一直在外上学，不知前几年的情况怎样。出乎人们的预料，我也报了名。而且被编入第一梯队，如果身体合格，光荣入伍，已成定局！

12月10日下午，到彭营体检。11日上午体检完毕。

难得的是王红涛在体检站负责视力和听力检查。而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两项。视力大致在0.8左右，听力因小时患中耳炎，也不是很好。到彭营的那天晚上无意间遇到了她，于是放心了！

红涛，南阳卫校毕业，分配在柳泉铺卫生院工作，修水渠时在工地上当卫生员，而我在那里办《工地战报》。修铁路时，她仍是卫生员，我在那里办《尽朝辉》。现在又遇上了，是不是有些缘分？

我们大队共有21人参加体检，合格11人，经研究，批准7人。15日在镇平县医院胸透，7人全部通过。23日到公社换衣服，穿上了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24在家，因没太多的事，便去南阳与周同宾老师和女友雪告别，把借周老师的一本《沫若文集》还了。雪这时才知道我要当兵，有些意外，依依不舍，但已无法挽回。当天下午，她随我回到梁洼。第二天，“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我神不守舍地望着蓝天白云，眼睛湿润了，她突然搂着我，大哭起来。

挥手自兹去，何日再相逢？

送走雪后即到公社集中。26日到镇平。27日下午乘军车到南阳，5点钟坐上火车，次日上午10点左右到达信阳明港站。

送兵的军车从镇平到南阳，路过小梁洼的时候，亲属们早就在路边等候了。因为他们不清楚军车出发的时间，不到天明就在这里等候了。我看到了父亲，父亲也看到了我，我们只能不停地挥手。我看到父亲在抹泪。在我的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流泪。他跟着军车跑，想多看我一眼，好像还大声地说着什么，可我一句也没有听到。这时军车似乎开得更快，一眨眼就过去了。

母亲没有来，后来得知，她是怕见我后忍不住痛哭而影响我的情绪才把自己关在家里的。自打我被批准当兵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停地哭。

在南阳坐上闷灌车，带兵的人守口如瓶，从不告诉这列车将把我们带到哪里，也不说要去的部队是什么部队。我心里懵懵懂懂的，只有等待命运的安排了。

二、进入部队
列车在信阳以北的明港站停下了。看到明港二字，还以为这是个什么港口呢？可以看到大海了，谁知这里不仅没海，甚至连一条小河也难以看到，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黑乎乎的煤灰和灰蒙蒙的天空。

6090部队——陆一军三师的营房设在明港附近。走下火车步行到军营的时候，我终于知道，这就是我们的部队了。

营房大门口的照壁上写着巨大的毛主席语录：解放军是一所大学校。这让我感到亲切和温暖，兴奋地想，我不是来当兵的，是上大学来了。

当时，关于部队的知识知之甚少，甚至以为部队走到那里就住到那里，没想到部队还有这么宽敞漂亮的营房，有大礼堂、大操场、商店、澡堂等等，就连厕所也气势非凡，比我家的房子好多了。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新鲜，与其说这是军营，真不如说这是一座大学。

到部队的头几天，新兵连主要任务是学习，学习《为人民服务》和部队的有关条例。我的学习心得中充满了那个时代的豪言壮语，如：“宁为革命前进一步死，不为个人后退半步生”；“时刻听从党召唤，奔赴前线杀敌人，刀山火海何所惧，愿洒热血献青春”……都是抄来的套话。在一次发言中，我和大家一样唱高调，我说：“我认为我们的一切工作都是为人民服务，分工不同只是革命的需要。我们一定要服从部队的分配，把我们分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开花结果，党的需要就是我们的志愿，除此之外，没有自己的东西……做出成绩，不在于工作岗位的优劣，而在于自己的努力程度，想一想，许许多多在平凡工作岗位上工作的同志不是照样创造出惊人的奇迹、做出伟大的贡献吗？”

这样说的时候，心里其实是不踏实的的，因为还没有分配，不知道自己将被分配到什么兵种、什么岗位上去。谁不愿意分个好一点的兵种呢？

12月31日下午，新兵集中在大操场上，一个个端坐在自己的背包上焦急地等待分配。师直先挑。当官的每念一个名字，我的心就紧缩一下。希望能分到师直去，师直有运输连、通信营，是我向往的地方。今天如果听不到自己的名字，就要分到各团去。到了团里，就离步兵连不远了。扛枪杆有什么出路？但是这天，自始至终没有听到叫我的名字。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任国亮、李文志分在师直通信营，张荣显分在师直运输连。

后来我在日记中写道：“师直挑剩下的这些‘渣滓’，被一股脑儿地甩给了下面。”

我觉得我成了“渣滓”。

通信营的何连长和文书小安是这次在我们公社带兵的人。当天晚上我找到小安，小安抱歉地说：“何连长本来是想把你分到通信营的，但营首长看了你的档案，说你岁数偏大，又把你推荐到运输连，人家也一样……分配时我本来要去看看你的，但忙着分档案，没顾着看你……”他鼓励我不要恢心泄气，不要背思包袱。他说：“在什么地方都一样，只要好好干，都能干出成绩，如果背包袱、想不通，工作就会下降，就会吃亏，将来是会后悔的。”

岁数是我无法逾越的坎。后来没能提干，也是因为岁数。

一切豪言壮语，在真正的利益面前黯然失色。

1971年元旦在闷闷不乐中度过。1月3日，我被分配在七团高机连（高射机枪连），新兵训练编在新兵四连三排七班。尘埃落定。高机连是打飞机的，多少有点技术含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光卿、顺成分在炮团，士庆分在步兵连。

这天我在日记中写道：“我真痛苦……面前一片黑暗，一切美好的愿望都成了泡影。怎么向家中交代呢？怎么给朋友写信呢？……唉，我真痛苦！”

在这所大学里，一切都得从头做起。

同村的喜才叔临别时赠我一个蓝皮塑料本，扉页上的赠言是：

祝均朝到部队后，更高的举起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突出无产阶级政治，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斗私批修、破私立公，在灵魂深处暴发革命。大兴三八作风，坚持四个第一，在三大革命的风口浪尖上锻炼杀敌本领，在对敌斗争的最前线杀敌立功。愿你在解放军这个毛泽东思想的大学校中把自己锻炼成又红又专的红色革命战士，在毛主席无产阶级专政继续革命的伟大理论统帅下，乘风破浪，奋勇前进、再前进，立新功，建新劳。（这些话明显带着那个时代的烙印）。

问题是，一开始就不顺，今后如何能“立新功、建新劳”呢？

三、新兵生活
以下是1971年1月的日记摘抄，由此可以看到当年我做为一个新兵的生活：

1971年元旦

几天前我还是一个农村的孩子，从今天起，就正式成为一个新兵了。听说部队的等级观念非常突出，六九年的兵得听六八年的，七O年的兵得听六九年的……早一年当兵就是你大哥，不服不行！做为一个新兵蛋子，一定要夹着尾巴做人，切忌骄傲自满！

1月2日

元旦放假两天，这是部队的关怀。假期里，我们必须做到：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不放假、斗私批修改造世界观不放假、高度的革命警惕性不放假、大办好人好事不放假、革命军人的优良作风不放假。

1月3日

下午，新兵进行最后一次分配，我分到了四连三排七班，三排是高机排，将来是要去高机连的。

本来梦想着当一个汽车兵或通信兵，没想到一落千丈！

我们只能让革命工作挑自己，而不是相反。

在讨论如何对待分配时，我的发言是：

时刻听从党召唤，

一颗红心任党选。

哪里需要哪里去，

也不挑来也不拣……

实际上就无条件是服从，能挑能拣吗？

1月5日

指导员做训练动员：要克服“怕”字，树立“苦”字；克服“懒”字，树立“勤”字。要思想革命化，工作自觉化，作风战斗化。要自觉严格要求自己，自觉遵守纪律，自觉发扬我军光荣传统，自觉搞好同志之间的团结。（“三化四自”）。

下午开始了入伍后的第一次队列训练，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训练。立定、稍息、原地转……每个动作都反反复复地做，虽然简单，但并不轻松，累得腰酸腿痛……一定要坚持住，圆满完成训练任务。

有几个战友总是走不好，出左腿时出左手，出右腿时出右手，一顺腿，怎么纠正都纠正不过来，笑死人了。

1月6日

首长给我们分发了红宝书《毛泽东选集》（袖珍合订本）、《毛主席语录》（四合一本）和“九大”《文献选编》等。心情特别激动……

红色宝书身边带，

随时随地学起来。

彻底改造世界观，

大熔炉里炼成材！

1月7日

政治热情也许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入伍前夕，在南阳见到了高中同学崔勤富，他告诫我说，到部队后，一定要有高度的政治热情，有了政治热情，什么都好办。

别的话都记不清了，唯有这句话仍在耳边回响。

勤富在南阳仪表厂工作，也想参军，他去找地革委副主任郭发寿同志帮忙。郭说，今年不在工厂招兵，因此他的愿望没有实现。

他的政治热情很高！

什么是政治热情？我想应该是革命的干劲、革命的魄力和革命的豪情吧！对待同志要热情，要关心，要爱护，要帮助，要和他们交朋友，要谦逊待人，共同前进；对工作要有热情，说干就干，雷厉风行，上级交给的任务，一定要坚决完成，而且要主动找工作干，大做好人好事。

“懒”是热情的大敌，一定要坚决克服……

晚饭后，班长向我交代，让我做班里的政治宣传员。“政治宣传”，猛一看来，似乎也懂，但具体做什么事情，就不甚明白了。担心做不好，但想到崔说的“政治热情”，也就接受了。

1月7日

学习毛主席的光辉著作《在中国共产党第七届中央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的报告》。

“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地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

至理名言，发人深省！永远记住吧。

1月7日

训练中要做到：

炼出一颗火红的心，永远忠于伟大领袖毛主席；

炼出一副宽广的胸襟，胸怀五洲四海风云；

炼出一双粗壮的双手，紧握钢枪，保卫我们伟大的祖国；

炼出一付铁肩膀，肩挑世界革命的重担；

炼出一付铁脚板，永远走在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上。

1月8日

同志们的领章、帽徽早就戴上了，唯独我一人没发。据说我是从师直那边分来的，衣服还在那边，没转过来。（由此看来，最初可能是分到师直了）

昨晚才发。当我戴上领章、帽徽的时候，几天来一直觉得“低人一等”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仿佛从今天起，我才真正成为了一个革命军人。

1月8日

指导员宣读元旦社论。当他读到“超级大国”时，我的脑海里却突然冒出了一个词——超级人物。

世界上有“超级大国”，人群中有没有“超级人物”呢？

应该是有的！

“超级大国”在世界上称王称霸，“超级人物”在我们周围飞扬跋扈，不可一世，骄傲自大，唯我独尊……

“超级人物”危害革命，也危害个人，是万万要不得的！

1月8日

晒麻时一位姓杨的战士问我：“你是高中生，为什么没到分特务连去呢？”

特务连的那些战士昨天乘车到武汉去了，我们都很向往。可是对于他这样的一问，我该作何回答呢？我不自然地笑了笑说：

“服从分配，在什么地方都一样。”说着便把话题叉开了。

1月9日

班里进行小评和“点名”，所谓“点名”，就是点名表扬或批评。也表扬了我。我有什么值得表扬的呢？没有什么突出成绩，也没做什么好人好事。不过“好人好事专栏”倒是由我布置起来的。

我用隶书写了弧形标题，中间张贴着毛主席画像，两边书写着毛主席语录：左边是“一个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右边是“我们应该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全心全意为中国人民服务。”装饰得庄重大方。刚布置好，一张一张的表扬稿就贴在上面了。

表扬我就是这点事。

1月10日

今天是周日，午饭后，士庆过来让我帮他写信。

第一阶段的政治教育是路线教育，已经结束，从下周起转入第二阶段阶级教育，要忆苦思甜。士庆让我帮助写信，让家里把家史寄来。

刚写了几行，排里集合，便停了下来。我说写好了给他送去，他说：“就这已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还是我过来取吧。”

不识字的人实在作难。帮他写个信，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他却诚惶诚恐。每当见到他，总问他写信不写？而他没有急事，也从不张口。

我理解他的心情，一是文盲；二是单独分在步兵连喂猪；三是过去从没有出过远门，因此有些自卑。

信写好后，给他送去，念给他听。他很感动，又说了些感激的话。唉，同志加老乡，何必这样？

1月11日

从今天起，进入第二个阶段的教育——阶级教育。（第一阶段是路线教育）

参观阶级教育展览，听了王华林的血泪控诉。展厅布置得阴暗昏沉，泥塑和图片再现了当年的情景。讲解员如泣如诉。王华林悲痛欲绝。我们跟着流泪。仿佛又回到了万恶的旧社会。

参观后我在留言薄上写道：阶级仇民族恨牢记心上，化悲痛为力量紧握钢枪。不怕苦不怕死永远革命，保政权保国家红心向党。

1月12日

和杨国臣同志结成了“一帮一，一对红”。只有“一帮一”，才能“一对红”，这是对立的统一。

政治上互相激励、思想上互相促进、工作上互相帮助、学习上互相鼓励、生活上互相关心，我想这应该是“一帮一，一对红”的应有之义吧。

1月13日

昨天晚上吃“忆苦饭”。今早很饿。

“忆苦饭”并不难吃，是很稠的粥，有白面、白菜、大米和麦麸。没有吃饱不是因为难吃，而是做的太咸了。

我边吃边想，这叫什么“忆苦饭”？旧社会穷人要是有这吃，那是到天堂了。父亲说过，解放前有一个时期一斗米换一斤盐，穷人买不起盐就吃硝土。这么咸，更不像了。

也许在意的并不是饭好饭坏，而是形式。就是通过这种形式，让我们永不忘本。

肚子咕咕叫，盼望着快点吃早饭。可是就在我们拿着碗准备吃饭的时候，集合哨响了，让我们去迎接一个什么慰问团。

我没有去，在屋里布置排里的阶级教育专栏。给一份份《家史》制作封面，写上“血泪账”三字，下面写上名字，做好后订在专栏内……

肚子叫唤得越来越厉害，像一个闹人的小孩，为了哄他，我不得不停下工作，到屋外去逗他一逗。玩一会儿，他就不闹了吧。朝远处张望，大家怎么还不回来？

其他排看家的同志吃完饭回来了，好眼馋！就准备拿碗去吃，可转念一想，人家都能坚持，就你不能坚持呀！要是解放前没吃没喝该怎么办？于是又把碗放下了。

严格要求，不能特殊！我在心里说。

1月14日

收到父亲的信，这是入伍后他第一次来信。信中说：“希望你要很好学习毛主席著作，很好听首长的话，并要团结同志，要努力搞好各项工作，则家中就更为放心了。”

一是学习，二是服从，三是团结，四是工作。语重心长、肺腑之言！

同时寄来了弟弟的信。弟弟说：“你这一次参军我感到无限感激（动）和高兴……你要好好的工作，争取当一名五好战士，要团结同志，要说话和气，要听首长的指挥，做到一切行动听指挥。”

弟弟今年14岁，上小学五年级，算术不好，语文很好，记忆力很强，比较懂事。我参军他的确很高兴，在他看来，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比在家里好。

尽管有些句子不大通顺，但这是从他幼小的心灵里来发出来的声音。

他说：“你不要想家，以后家里的活我干，帮助做一点，替伯妈操点心。”

看到这里我流下泪来。他知道父亲身体不好，小小年纪就知道为家里分忧。

我可爱的弟弟哟！哥哥远离父母，家里的事就靠你了！

1月15日

昨晚，河南省革委、省军区拥军优属慰问团演出《沙家浜》。我们第一次坐在师部大礼堂里。

演出前大家不住地称赞大礼堂的雄伟和漂亮，演出后大家又称赞演出成功和布景逼真，万万想不到的是仅仅过去了不大一会儿，这座礼堂就化成一堆灰烬。

令人扼腕叹息！

夜里十点左右，一阵杂乱的哨声把我从梦中惊醒，起初以为是紧急集合，穿好衣服到外面一看，只见西南方向一片火光，烧红了的瓦片和燃烧未尽的什么东西被巨大的气浪抛向空中，滚滚浓烟随着风势向东飘去。哨声四起，人声嘈杂。晴朗的夜空被玷污得不成样子，，月亮躲在烟尘中去了。

我的第一个感觉：失火了！

火光就是命令！我夹在人流中朝失火的地方冲去，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救火！不过就在向前跑着的时候，也想到了死。水火无情，也许今晚就回不来了。如果真的为救火而死，也死得其所，胡叶桃不是参军仅十个月就牺牲了吗？

原以为是哪个仓库着火，到现场一看，惊呆了，原来竟是刚刚还在这里看戏的大礼堂呀！

为了避免伤亡，我们被警戒的部队拦住了。

在熊熊大火面前，我们显得软弱无力。

下风头不远处是一个油库，被气浪抛向空中的瓦片带着火光正向那里飘去。我们接到命令——守卫油库！

在油库周围，我扑灭了三处火点。

救火车来了。消防队员迅速架起云梯爬上阳台，一股强大的水流喷涌而出，肆虐的火舌挣扎着，怪叫着，一番搏弈后，变成了翻滚升腾的白烟。

我在油库发现了一个灭火器，如获至宝，便拎着灭火器向火场跑去，但还是被人拦下了。

此时我多想变成一个呼风唤雨的天神，降下一场大雨！

火势被控制住了，但雄伟壮观的大礼堂已不复存在，礼堂内的红漆长凳、大红窗帘、电影机，以及剧团的布景、道具、服装也全部葬身火海。这是国家的财产啊，是劳动群众辛辛苦苦创造的财富啊，我心痛得止不住泪流满面。

我们再也不能坐在这里看电影、看戏、看节目了。

1月15日

在指导员的指导下，由我具体操刀制作的《阶级教育展览专栏》办好了。当大家围到跟前观看的时候，我感到十分荣幸。因为我完成了一项领导交办的任务，为大家办了一件实事。尽管专栏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但我仍感美中不足，距我想象的效果还有很大距离。

1月16日

零星小雨。昨晚听说要紧急集合，为了不落在别人后头，一夜不敢睡着。谁知到了起床时集合哨声才响。我一骨碌爬起来，穿衣服，打背包……

没有落后，我是几个较快的同志之一。

排长在讲评中说，从起床到集合，用了将近10分钟，这是不符合战备要求的，要争取5分钟……

1月17日，星期日

士庆病了，住了院。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很难受，觉得对不起他。知道得太晚了。

请了假，约了国亮和小安一起去医院看望。

士庆躺在病床上，脸颊和嘴都肿着，鼻子里塞着纱布，原来他长了一个鼻疖，据说很危险，不过已治疗得差不多了。

想家不想？我问。

不想。

需要什么？

不需要。

写信不写？

不写。

他没上过学，话很少。问一句答一句。

我们安慰了一番，劝他不要急于出院，要安心治疗。这时他的班长也来看望，我们就告辞了。

1月17日

收到雪的信。这是入伍后她给我的第一封信。信中说：

“来信知道了你的大概情况，将来有什么变化请及时来信。希望你在那里一定要努力学习，很好地锻炼自己，和领导、同志们打成一片。多关心同志们的生活。你是一个经常在外面的人，有些同志们没有离开过家，有些年龄小，要帮助他们。一定要能吃苦，经得巧考验。不要过多考虑家中的事，不要过多地回忆往事。在部队的熔炉里，一方面锻炼自己，一方面把自己的一切服务于人民，实现你的理想，做一个高尚的人。从一个无知的小孩到一个知识分子，又成为一个人民解放军战士，这是你人生的一个最大的转折，你踏上了新的征途，开始了新的生活，努力吧！希望你在新的征途上开出烂漫的花，结出丰硕的果。”

没有甜言蜜语，只有崇高。

“在部队的熔炉里，一方面锻炼自己，一方面把自己的一切服务于人民！”说得好！

放心吧，亲爱的，决不辜负你的期望，一定按你说的去做。

1月18日

见到了在我们公社征兵的李排长。新兵十一连时，他做过我的排长。他说，无论做什么工作，都要主动，要眼里有活。主动就是积极肯干。被动是推推动动，被动不一定少干，但却不能得到好评。他说团结也很重要，很多地方都做得很好，但团结不好就是最大的缺点，你其他方面再好也要吃亏。

这是经验之谈，是肺腑之言。

四个字：主动、团结。

1月20日

为欢度春节，给班里编了两个节目，一个是接词，一个是相声。

每天的学习和训练紧张得要死，没有一点空余时间。写这两个节目的时间完全是挤出来的，比如课间休息可以写，吃饭快点，回来后马上写，时间真的就像雷锋说的那样，就像海棉里的水，只要你愿挤，总还是有的。

虽然累一点，但完成了一件事，心里还是很满足的。

1月21日

收到周同宾老师的信。信中说他的爱人为他们生了一个女孩，已20多天了。我在心里祝福他们有了下一代，祝他的小宝宝健康成长。

信中简要回顾了我俩在一起的那段战斗生活，“同读苏曼殊，夜半烤红薯”，充满了留恋之情。

唉，那样的生活是一去不复返了。

他希望我在毛泽东思想的大学校里锻炼成长，做出优异的成绩。他说：“不要投笔从戎，要发挥特长”。

周老师是一个平易近人、待人特好的人，有学问，有文才。他对我有许多帮助。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到他。

1月31日

春节放假4天。过得还算愉快，生活有所改善。

看电影《英雄儿女》，深受感动！要向王成学习，在将来的反侵略战争中，那怕只剩自己一个人，也要守住阵地，守住红旗！

班上有人说，高机连不好，将来要上越南去。这是害怕打仗。

当兵就是要准备打仗的，怕也没用，真的要去，去就去吧！

读李文忠、门合、雷锋、王杰、欧阳海、李全洲等人的英雄事迹，决心向他们学习，做一个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人。

四、在团部
1971年8月初，被抽调到团作训股。据说，他们想把我培养成为作战参谋。

团部设在天门县干驿镇，距葛步岗大约三千米。作训股设在干驿镇的一个小院里，院内有一座起脊二层小楼，楼下是作战会议室，二楼较矮，放着杂七杂八的军用器材。我来后就住在楼上，守护着那些军用器材。

太舒服了，一个人占一座楼，而且不用再干那些力所不及的重活了，也不用出操。这时我才发现，在部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的出力流汗、    没有自由。

作训股的张股长、刘参谋等人对我很好，让我跟着他们学习起草作战计划、绘制军事地图、编制行军序列等。一天下午安排我绘制一张中国边界军事战略部署图，第二天参谋长讲形势要用，我熬了个夜，零晨三点绘好了，张股长看了点头称赞，请我吃了一顿丰盛的夜餐，次日让我睡大觉休息。

星期天，我们几个人常开着车去一条偏僻的土沟里练手枪，子弹随便打。打完后就把手枪交我擦拭并保管。团首长的七把手枪全在我住的楼上放着，有五四式，也有六三式，还有成箱的子弹。我每周都要把所有的手枪擦拭一遍，拆枪、装枪练得滚瓜烂熟，一两分钟就能拆得鸡零狗碎，再完好无损地装上。

在一次实战军事演习中，我参预了演习计划的制订，哪些部队参加，什么时间出发，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集结，什么时间渡过哪条河，军力怎么部署，“敌军”“友军” 在什么位置，我军什么时候反击等，设计得丝丝入扣。由此我明白了，原来部队的行军打仗是这样进行的，上面让你几点几分到达什么位置，你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达到，晚到不行，早到也不行。

一摞一摞的军用地图也由我保管。没事的时候我就翻看这些地图。哪个地方是房子，哪个地方是坟包，哪个山多高，哪条河多深，地图上都标得清清楚楚。在以前我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精细的地图。现在有了电子地图，点一下鼠标，什么地方都能找到，但那时都是绘在纸上的，一般人很难看到。

训练总结等文字工作交给了我。在我起草的文字材料中有这样的话：“有的同志军事素质太差：投弹二十五，刺杀厥屁股，打靶不上环，队列像跳舞。”“打靶剃光头，走路低着头，见人不抬头，别人问了直摇头，班里开会抱着头。”“苦练不死练，巧练不偷懒，苦练要下力，巧练要钻研。”等等。

这一阶段还算有生有色，学到了不少从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也经受了锻炼。



五、京山折戟
在作训股几个月后，师部在湖北京山县组织步兵科目集训，各团选派骨干分子参加，实际上是一次干部苗子的培训。我顺理成章地被选上了。

那一天我们乘坐几辆军车前往京山，心里很高兴，但没走多远，我就晕车了，呕吐不止。随队的卫生员让我吃了两片药。走了一段，仍然呕吐，卫生员又让我吃了两片。中午在一个地方停下吃饭，饭后卫生员问我怎么样，我说，吐是不吐了，但有点头晕。卫生员二话没说，又从瓶子里倒出两片让我吃了。后来我就在车上睡着了。

到达目的地后，车上的人把我叫醒了，但是却磕睡得站不起来，迷迷糊糊中觉得几个人把我架下了车，下车后仍然东倒西歪，迈不动步子。他们把我搀扶到一个屋里，放在一个地铺上。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出师不利。

第二天醒了，解手时仍站立不稳，解了手又睡，又睡了一天一夜，第三天下午醒来时，头疼得厉害。

起初，带队的张股长以为我得了什么病，问卫生员，卫生员说，可能是晕车。

晕车就这么厉害？昏睡不醒。吃什么药没有？

吃了几片氯丙嗪。

几片？

上午吃了4片，下午他说头晕，又吃了两片。

张股长一听便跳起来，指着卫生员的鼻子骂道，你懂不懂？氯丙嗪敢吃那么多？你要把人吃死呀！不出人命就算了，要是出了人命，我看你怎么交代！

卫生员低着头不敢回话。

张股长让卫生员守着我，注意观察病情，有情况及时报告。

事后听说这些事后，一直对张股长心存感激。

但是，后来张股长又很生我的气，恨其不争。

一个月的集训转眼就结束了。在结束前的考核评比中，两个科目的考试我都没有及格。不能说我训练不刻苦，只是我那时十分瘦弱，体能本来就差，昏睡了几天后，精力更加不支，练习步枪瞄准，总不能专注，尤其是一扣扳机，眼睛就下意识的一眨，这个毛病始终未纠正过来。这样你本来瞄得很准，准星、缺口、靶中心三点在一条线上，可眼睛一眨，不打飞才怪！

张股长单独为我教练，让人给我指导，他说，你一定要把毛病改过来，否则练也是白练。我不希望你打优秀，只要及格就行。三个团是要评比的，你不能拉分太多。要再这样，你干脆回去算了。

我也很苦恼。

结果，打靶考核时，子弹全打飞了。

手榴弹投掷，30米及格，而我只投了28米。

我团的成绩一下子被我拉下来了。

张股长气得脸色铁青，要是允许打人，耳光早抽到我脸上了。

集训结束，我毫无悬念地回到了原来的连队。心里虽不爽，但无话可说。事实证明，我不是个军事人才，缺乏军人素质。如果把这样的人留在负责作战及训练的军事首脑机关，岂不让人耻笑！多年以后，我说我当过兵，人们总会流露出疑惑的神色，他们会说，不像，你不像当过兵的人。我问像什么，他们说像书生。

是的，在我的身上，你很难看到军人的气质。

人的一生，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似乎上帝早就给你安排好了，在正确的方向上前行，离目标越来越近，在错误的方向上走下去，只能越走越远。

在连队过了春节，又一个机会来了。

六、和傅全有在一起
1973年师部在湖北十堰附近的大山里举办教导队，参加人员为团营级干部，时间三个月。我和宋大捆随队体验生活并创作节目。

副师长傅全有带队。我和宋大捆跟随前去，完全是他的主张。在那三个月的时间里，我们不仅在一个锅里吃饭，而且闲暇时在一起聊天，听他讲朝鲜战场上的故事。他对我们的创作十分关心，多次听取我俩的汇报并给予指导。后来，我俩写的几个小节目在结业晚会上演出，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也得到了他的充分肯定。回到军营后，他专门在师首长的小灶上请我们创作组的全体人员吃了一顿饭。

有一次吃饭，我们坐在一张桌上，谈到当官的应关爱士兵时，他说，毛主席强调官兵一致，这是我军克敌制胜的一大法宝。一方面是上级要关心爱护下级，另一方面下级要服从上级的指挥，二者不可偏废。接着他讲了一个故事，他说，在朝鲜战场上，那时他是班长，一次战斗中，他们先是分散蹲在一个个掩体里，开始冲锋了，不远处有一个战士不知是没听到命令还是什么原因，蹲着不动，他急了，拽出一个手榴弹就扔了过去，那个战士见手榴弹飞来，便一下子跃出掩体，冲了上去。那一次他们打了个大胜仗。停停他又补充道，当然那个手榴弹没有拉弦。他说，在这个时候，就不是爱护不爱护士兵的问题了，而是服从不服从的问题了，因此，对很多问题我们都要辩证地看。

这件事至今记忆犹新。

傅全有，山西崞县（今原平市）人，1930年11月生。中国人民解放军高级将领，上将军衔。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从朝鲜回国后，历任陆军团参谋长，师参谋长，副师长，师长，军参谋长，军长。1985年参加中越自卫反击战，任前线总指挥。战后，历任成都军区司令员，兰州军区司令员，解放军总参谋长等职。1988年9月被授予中将军衔，1993年5月晋升为上将军衔。为八届全国人大代表。中共十二届至十五届中央委员。

他在官兵中的口碑很好，关心士兵生活，礼贤下士，打过仗，有实战经验，有指挥能力，敢说敢干，有魄力，这是大家对他的一致评价。当时有一种普遍的说法，说他只顾下级，不顾上级。只顾下级，是说他对下级对士兵关怀备至；不顾上级，是说他有时不买师长李贯达的账。他有一套自己的治军思路，对军事问题有独到的见解。那时就有耳闻，说他可能要离开三师，到军部去任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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