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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6 15:5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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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和红卫兵辩论
工作祖进校大约也就一,两个月吧,就被撤回去了。这时候踢开党委闹革命,工作组也撤了,学校里的大字报转向批判工作组,事实上工作组已经撤了,批判对象就改成批判工作组的红人——原来的班干部。我们班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上有同学写文章,把我们班干部一一点了名,比如说我是:能写善画,能说会道的某某。嘿嘿,我一点儿不生气,好像意外受到夸奖一样惊喜呢,我可是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能说会道,能写善画呀!
批判工作组的大字报又转向批判校领导,老师了。班上有同学去抄了李老师的家,据说抄出一本日记本被公布出来,成了恶毒攻击党的证据。我看了大字报的内容,李老师写的诗,写的是困难时期他妈妈饿肚子让他感到很心疼。这个我觉得没啥呀,困难时期大家都经过了本来就是饿了肚子嘛,李老师就是不该写什么诗,这不是让别人拿住把柄了吗。还有一篇大字报,说的是李老师在他自己的一张照片上写了两句诗: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批判说他要反攻倒算。嗨,这明明是毛主席的诗词,人人都可以引用,怎么就成了反攻倒算了呢。总之,我看了很多大字报,我的感觉是,一部分老师过去与其他老师有个人恩怨,借机发泄揭短;有些老师为了自保,主动把矛头对准其他老师。学生呢,一部分是政治幼稚,为了表示自己是积极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的,敢于造反,于是傻乎乎地成了一些老师的枪使,一部分同学过去受老师批评多一些,有挟嫌报复的因素。
不但学校里大字报越来越多,据说铁路局机关的大字报也贴满了。我和同学们都跑到局机关看热闹,只见楼上楼下的走道里,楼梯上,大厅里全都拉上绳子,挂满了森林一样的大字报,我们在大字报下面穿来穿去,挺好玩的。突然,我发现我们班蒋同学的爸爸也被贴大字报了!回到学校我把这个重大发现告诉她,她很委屈的告诉我:他爷爷解放前只是一个小站的站长,这个小站只有三个人。他爸爸是解放后上的大学,现在是一个处里的总工程师,是共产党培养出来的知识分子,怎么会反对共产党呢?我也觉得那些大字报不靠谱。
听说柳州市市政府和公安局也被冲击了,我们一帮小孩也跑去看热闹。那时候年龄小,体育好,公安局外面的栏杆一下子就跳过去了,许多学生就像我一样一跃而过冲进去。只见公安局楼道里也是乱哄哄的,办公室的门都大开着,也没有人办公了,地上的档案卷宗满地飞。哎呀,公安局的文件档案不是保密的吗,就这么满地飞,岂不乱套了?不但学校,所有的党政机关都瘫痪了。
又听说学生们出去破四旧了,我们学校高中部同学也去想破四旧,没找到目标,把柳江边的一个土地庙给砸了。听说柳高的学生还把柳侯祠砸了!砸个小土地庙,还没有啥,广西历史上很迷信,土地庙很多,一个小土龛,里面有两个泥塑代表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管辖范围好像是居委会主任的角色。若把柳侯祠砸了,就可惜了。过去柳州只有一个公园,就是柳侯公园。里面有柳侯祠,有柳宗元的衣冠冢,是古迹。我们小时候常常去玩的地方居然被砸了!我认识那些砸土地庙的同学,我不认为他们是坏人,只是年轻人的冲动和青春释放。
党委被踢掉了,工作组撤走了,学校真空了一段时间,这时报纸报道北京成立了红卫兵,我们学校也成立了红卫兵。那些红五类(老红军,老党员,老干部,老工人,老贫农)的子女是红卫兵的成员,学校里以各个班的红卫兵为基层单位,成立了校革筹。黑五类的子女就被勒令滚回家闹家长革命去了,我们这种知识分子的子女,既不红也不黑的继续留在班里,天天到学校,其实也没有课上了。
也许红卫兵觉得我们是闲人,不参加革命便宜我们了,就动员我们参加“红外围”。一天下午,我们班的红卫兵把教室的桌子围成一圈开会,红卫兵坐一边,我们闲人坐一边,开始动员了。本来我就看不起啥红卫兵:以前学习成绩多数都不咋的,现在不就是出身好吗,就乌鸡变凤凰,成了领导? 家长再红,那是家长的事,家长红也不一定子女就是红的嘛!
一听到要我们参加啥“红外围”,我一下子就不干了——腾地站起来,质问他们:请问,什么叫“红外围”?他们认为我们巴不得靠拢红卫兵,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不同的声音,一下子语塞了。我继续说:这么说吧,中国共产党是全中国人民的领导核心,共青团是中国共产党的群众组织,也可以说是中国共产党的外围组织。现在你们红卫兵也要搞什么“红外围”,也就是你们自比共产党,你们岂不是要和中国共产党分庭抗礼吗?喔唷,我这个大帽子一下子扣下去,把红卫兵给扣蒙了。红卫兵们和我一个人辩论,其他同学看着不做声。动员参加红外围这事儿只得不了了之,各自放学回家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还气呼呼的想刚才的事,突然一个高三的哥哥走到我身边说:哎哟,你好勇敢哟!
我还以为有人又要来挑衅了,警觉地问:怎么了?他说:今天下午你一个人和红卫兵辩论,好精彩!谁敢反对红卫兵呀,全校只有你一个人!嗯?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嗨呀,全校都知道了!我们听说你一个人正在和你们班的红卫兵辩论,高中部的同学全都下来了(高中部的教室在山上),你们班外面的走廊都是人,你们班的窗户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爬满了人往里看。你说的好精彩!是吗?大家觉得我说的对吗?当然对呀,只是大家都不敢说而已!是嘛,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当时我太投入了。我说着,心里有些小得意。呵呵,红卫兵,谁怕你!
那时候,到处都在查阶级出身,学校的红卫兵也在查同学们的家庭出身,风声鹤唳。我想我可得先把自己的出身整明白了,不然让红卫兵先下手就被动了。于是上街到新华书店买了一本毛主席的《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去到新华书店,才发现,书店里冷冷清清,除了毛主席的书,就没有别的书了。我的爷爷成分是小商贩,毛主席说小商贩的社会地位等同于贫农。好了,这回不怕他们红卫兵瞎来了。回到家,把我的分析跟大家说了,大哥说:不用怕,还记得我们曾经去过的某某地方去看爸爸,知道那是在干啥吗?那是为了第一颗原子弹的。啊,真的呀?那可是保密的呢。于是我心里挺骄傲的,有底了。
一天放学的时候,和几个跟我关系不错的红卫兵一块回家,我装作无意识的随口说:我爸爸是解放军,是党员,是参加过第一颗原子弹有关工作的。同学们原先都只知道我爸爸是个工程师,臭老九。现在不用你们红卫兵调查,我主动告诉你们,看你们敢来动我!以后红卫兵还真没有找过我的麻烦,不知道和这番话是否有关系?
红卫兵们忙乎着呢,到处想办法去找解放军的旧军装,旧军帽,腰带,那些都是当年最时髦的衣服。二哥也想要爸爸的旧军装。爸爸倒是带回来两套旧军装,但是嘱咐妈妈要染成其他颜色再给两个哥哥穿,不要让两个哥哥有“军队干部子女的优越感”!妈妈遵嘱买来黑色的燃料,用一口大锅烧开了水,将燃料放进去,然后将旧军装放进去,我们四个孩子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衣服下去立马变成了黑色,二哥伤心地嚎啕大哭起来。现在想一想,很心疼二哥呀,他是真喜欢军装呀。不过,我更看不起红卫兵了,哼,我们家有真的军装都不稀罕穿,你们家又没有解放军,穿上也是假的!
红卫兵们不知道都从哪里找来了旧军装,一个个很神气地穿上旧军装,戴着旧军帽,扎着军用腰带,手里拿着红宝书(毛主席的语录),离开学校到社会上闹革命去了。据说去抄家了,腰里的军用腰带是用来打人的!
哼,你们去造反,我们就回家造饭!在我的带领下,一些同学也不再来学校,回家做饭去了。红卫兵忙着呢,也顾不上管我们了,于是我们自由了!
http://blog.sina.com.cn/s/blog_73b2f4c10102uwdu.html
(4)逍遥派的幸福生活
回到家里,不用上学了,好自由哟。我们医院家属区有一帮像我这样的男女孩子,都回家了。医院是知识分子臭老九集中的地方,当然不红不黑的子女占多数,逍遥派也比较多咯。
过去上学,好多我们想做的事情都没有时间去做,这回我们想干嘛就干嘛!
首先是练字。吴娟娟的爸爸字写得特别好,教我们写毛笔字。这时候吴娟娟的爸爸也被冲击了,据说她爸爸曾经是国民党的什么书记。是不是真的,对我们孩子来说并不关心,反正那会儿批判谁常常是不靠谱的。
再就是游泳,我们离柳江近呀,天天去游泳。柳江边有一个储木场,就是从柳江上游——贵州南盘江那边伐下的木头,扎成木排,随江水放下来。到了柳州,江面开阔,水流平缓,木排就靠岸了,这就是储木场。储木场有滑道,用滑轮将木材拖上高高的岸上,再运到各地。旧社会有一首民谣:生在杭州(杭州人长得好看),吃在广州(广州的食品好吃),死在柳州(柳州的木材好,棺材质量好)。以前大哥放假会自己到储木场扛长长的木材,赚点儿钱买材料做自己喜欢的收音机。现在储木场就是我们的天然游泳场。
大哥二哥弟弟还有许多男孩子都在上游一些的江边游泳,我们女孩在下游一点儿的江边游泳,他们说我们女孩子身上不干净(为什么说我们身上不干净,我不理解。),所以要我们在下游一些的地方游泳,其实离得很近。
我们女孩子从木排上跳水,一开始我们是在空中打着滚往水里跳。大哥二哥担心我的安全,又不好意思靠近女孩子们(不像现在的男孩子女孩子那么开放),总是悄悄从远处观察。回家就说我,以后不能翻滚着往下跳。因为木排很宽有十几二十米,木排下面黑黑的透不过亮光,万一翻滚到木排底下,就会看不到方向出不来了!吓得我不得了,就告诉其他的女孩子们。后来我们就改成空中劈叉跳水,又被哥哥们看见看,说这样也不行,大腿会被水劈,有危险。教我正确的姿势是往前扑下去。喔唷,这个姿势我更不敢了,万一被水劈了,被劈的面积不是更大吗?最后,我选择了跳冰棍,直直跳下去,没一点技术含量。那时候我们最喜欢的歌是《女跳水队员之歌》:风里锻炼,雨里考验,我们是一群展翅高飞的海燕!在波浪里出没,在碧空里盘旋,练就了一身胆,练就了一身胆。样样本领过得硬,要求从严不从宽。千难,千难万难都不怕,千难万难都不怕,下苦功在少年,下苦功在少年!听听,是不是很振奋,很正能量呀!
游泳回来我们女孩子就练体操。柳州是著名的游泳和体操之乡,一般的孩子几岁都会在柳州游泳,尤其是船上人家,把几岁的孩子腰上捆根绳子拴在木板上,直接放到江里,随孩子飘在水面,孩子不知不觉中就会游泳了。几岁的孩子就在学校学体操了,所有的小学校中学校都有体操课,不用上啥体操班。女孩子们都会自己在家练体操,家长根本不管,不像现在的家长,天天跟在孩子屁股后面。
和柳州其他女孩子比较,我的体育太差,正好利用逍遥派的大好时机学习学习。在小兔家,她的体操最好。
她在地上铺上竹席,她们在练习劈叉。她们不知道啥时候学的,居然都会劈叉。我从来只看别人劈叉不敢自己劈叉——有可能我的腿僵硬,劈不下去;也有可能劈下去了,人要是劈成两半怎么办?所以她们练,我就梭边边。她们怂恿着我,鼓动着我:没关系的,很简单的,竹席很滑,你两只脚前后分开,往下一滑就行了。一个个地给我示范。嗨,还是不敢,又怕丢人。回到家,在地上铺上竹席,照着她们的教导,一试,哎,就滑下去了就劈开了,也没有劈成两半!然后就练抬腿: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把同侧的脚后跟托起来,把腿抬到贴耳朵与身体平行。我原来从来没有练过,居然一抬就抬起来了!看来我的柔韧性还可以嘛!再练后抬腿:还是一只手扶墙,对侧的腿往后抬,对侧的手去扶抬起的腿,继续往上抬。哎,也抬起来了。再练下腰:背对着墙,向后弯腰,然后双手扶墙,慢慢一点一点往下试。哎,也下下了呀。好,信心大增,加入到伙伴们的队伍中去了。
学习弹钢琴。红卫兵们忙着出去抄家造反去了,黑五类的滚回家去了,我们逍遥派回家造饭去了,学校反而清净了。学校的钢琴可是奢侈品,除了老师谁也不能动的,现在静静地呆在教室里。好机会来了,我要学习钢琴。郑芝媛是我的好朋友,她会弹钢琴,于是我们每天到学校弹钢琴。她教我什么是A调B调C,D,E,F调;什么是降调;教我指法;双手的配合。教我弹的第一首曲子是“国际歌”。
学画画。我常常到郑芝媛家去玩,她的哥哥油画画的特别好,令我赞叹不已。我更稀奇的是,她介绍说油画是怎样保存的呢?是用蜡均匀地涂在表面。喔,原来如此,那我回家也要试试。于是我回家也学画画,然后用蜡烛点燃后滴下的蜡涂在画作的表面,但是总是涂不匀呀,什么回事呢?
一次,我照着我自己用钟乳石(柳州很多)做的小盆景(我的最爱)画画。画出来后,我自己觉得很像,就高高兴兴地涂抹蜡。结果大哥二哥看了,都说我画的不像,没有底,好像飘在空中。被他们一打击,我的自尊心大受损伤,于是委屈的大哭起来。正巧爸爸回来探亲,赶忙安慰我说:画的很好嘛,画的很像嘛,我女儿画画不错嘛!得到夸奖,嘿嘿,我破涕为笑。今天想来,在做爸爸的眼里,女儿做的事总是好的。
学习乐器。我有一个堂姐夫——潘哥哥。潘哥哥是个青年工人,可是他出身地主,文革前期可是受苦了。他们单位让出身不好的人,每人脖子上挂着个大牌子,一大早就站在单位大门那条路的两侧。潘哥哥挂的牌子写着“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后来,大家伙又忙着去揪斗走资派了,这些“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就没人管了,于是潘哥哥也自由了。反正单位也乱套了不好好工作, 潘哥哥常常到我们家,教我们摆弄乐器。他可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吃笛子,拉二胡,弹月琴。只要他一来,我们四个孩子都围上他了,要他教我们这个那个,热闹着呢!
在文革那个动乱的年代,有人忙着斗这个斗那个;有人苦着被这个斗被那个斗,居然有我们这样的对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不积极的人,呆在家里学习了很多在平时没有时间学到东西,说来也许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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