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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瑞熙、王灿:范文澜没有“史谏”大跃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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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2 10:12: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范文澜没有“史谏”大跃进

朱瑞熙 王灿


  中央党史研究室前副主任李新先生在《百年潮》1997年第5期发表《范文澜的“史谏”》一文,认为范文澜在1958年夏天写作的《中国通史简编》(共四卷,1976年以后列为《中国通史》前四册)隋唐部分时,利用描写隋炀帝的骄奢“史谏”大跃进。李新文中写到:

  当我们正在“大跃进”中吹嘘“吃饭不要钱”的时候,范文澜在他的书中,详实地写出了隋炀帝的骄奢……他在书中明白地通过东市商人的口,向西域人说,“隋朝富饶,酒食照例不要钱。”这对当时的“大跃进”岂不是当头棒喝!我看到这里,觉得很刺眼,因对范老说:“范老,你的书毛主席是一定要看的,你在这里写吃饭不要钱,而且是写隋炀帝,这样写好吗?”范老毫不迟疑地回答道:“就是要让他看嘛!我写的都是事实,有凭有据,怕什么?”随后还补充一句:“要让所有的领导人都看看,中国的历史经验丰富得很,应该以史为鉴嘛!”……毛主席后来是否看到范老的这一段书,不得而知。但陈毅是看到了的。秋天,我到北京医院看病,见陈毅在那里写大字,范老在一旁赞赏……随后说起范老写的书,陈毅说:“你那四卷书是不朽之作,可以传世的。你把隋炀帝的骄奢,写得活灵活现,写得太好了!隋文帝俭,隋炀帝奢,老子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家当,儿子不几年就给糟蹋光了。那样的皇帝,怎么能不亡国呢?”陈毅越说声音越大,越激昂,而且很愤慨,四周的病人都围过来听,极表同情。这一幕情景,我至今未忘。

  据我们所知,李新先生叙述的这件事似乎影响深广,不少人信以为真。如《同舟共进》2009年第5期刊登冯锡钢先生《李新笔下的陈毅》一文,说1958年秋季,“陈毅赞赏范老,当着诸多病员的面,直斥隋炀帝的骄奢,其藉古喻今的用意是心照不宣的”。似乎范老《中国通史简编》确实“影射”大跃进。又如新近问世的朱维铮先生所著《重读近代史》(上海文艺出版集团中西书局2010年8月版)一书,在其中《岂可说先人闭目塞听?》一文中说:“范文澜魂归道山快四十年了,按照他在大跃进时代的‘反潮流’言论”,等等,也把子虚乌有的所谓范文澜同志1958年“影射”或“史谏”大跃进的说法当做真有其事。

  我们认为,李新先生的上述说法有以下几点值得怀疑其准确性:

  第一,我们不妨把范老《中国通史简编》四卷本中有关隋炀帝的描述,与1941年5月的延安本对照一下。延安本第三编《封建经济的发展到西洋资本主义的侵入——隋统一至清鸦片战争》第一章《南北统一时代——隋》第二节《隋朝溃败》,叙述隋炀帝杨广即位后召集诸蕃酋长到洛阳城,“诸蕃入丰都市(洛阳东市)交易,(杨)广先命整饰店肆,?宇如一,盛设帷帐,珍宝充积,人物华盛,连菜摊也用龙须席铺地,蕃客走过酒食店,店主邀入就座,醉饱散去,不取报酬。骗蕃客说,中国富饶,酒食照例不取值,蕃客惊叹。有些蕃客知道虚伪,见缯帛缠树,说中国穷人很多,衣不蔽体,为什么不给他们,却来缠树,市人惭愧不能回答。”(《中国通史简编》,新知出版社1949年4月长春第三版,第244~246页)

  延安本称西域诸国使者和商人为“蕃客”,称隋朝为“中国”,除此以外,与解放后的四卷本的内容基本相同。其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延安本已经有“骗蕃客说,中国富饶,酒食照例不取值,蕃客惊叹”,与四卷本说“告诉客人们,隋朝富饶,酒食照例不要钱”几乎一样。难道说,早在1941年5月范老在延安就有先见之明,预先知道17年后在大跃进和人民公社运动中农村会出现“吃饭不要钱”这类荒唐的事?

  第二,1958年夏秋,全国工农业领域的大跃进正处于如火如荼的高潮中,人们出于对党和毛泽东的完全信任,对此深信不疑,积极参加其中。范老身处北京,正忙于编写通史,不可能对“大跃进”有丝毫怀疑。大跃进的“恶果”,实际上要到1959年春才显现出来,可是这时有几个人能知道呢?到我们知道“大跃进”和人民公社运动曾造成国内大批百姓饿死,那要迟至“文革”后的九十年代了。

  第三,范老在1958年“大跃进”的大环境中,他是努力紧跟的。在4月28日《人民日报》发表的题为《历史研究必须厚今薄古》(又载同年《历史教学》第6期)一文中,他说:“面临着工农业生产大跃进的形势,科学工作也必须大跃进,历史研究也不例外。历史科学工作者谁都想跃进,谁都想大大的跃进,干劲是足够的,问题在于如何跃进。”于是范老联系实际到要在史学界提倡“厚今薄古”和“兴无灭资”,开展百家争鸣,史学界领导干部“要种试验田”,他说:“可能有些学术工作者懒惰不想跃进,或者跃进不得其法,领导者起示范作用,可以使懒者变勤,不得法者得法。”最后,他特别联系大跃进,说:“还有一点,也是更重要一点,经过全民整风运动,六万万人都跃进了。农民向四、五、八大跃进,工人更是了不起,十五年在钢铁和主要工业产品产量方面要超过和赶上英国,每天看报,使人每天兴奋。在这种情况下,社会科学部门有不跃进的人甚至有些还是领导工作者,那就很不好了。”

  我们认为,范老说他“每天兴奋”,确是发自内心的真话。范老身处全国“大跃进”的大环境,他自然要跟上形势。别忘记,他还是中国科学院历史第三研究所的所长。作为一所之长,1958年2月13日至15日,范老参加了中国科学院研究所所长会议,会议中心议题是“争取科学工作的大跃进”。会议第一天,院长郭沫若作《科学界的精神总动员》,传达毛泽东的指示,勉励大家“鼓足干劲,多快好省,一心一德,又红又专,重视劳动,服从组织,加强合作,实现规划”。(《科学通报》1958年第6号,第164页)3月5日至12日,范老参加了国务院科学规划委员会第五次会议,中心议题是“科学为生产,跃进再跃进”,会议向全国科技界提出了一个“光荣的战斗任务:科学必须为生产大跃进服务”。(同上第7号,第202页)8月,范老主持制订了《中国科学院历史三所1958—1962年工作纲要》,这是一个具体落实“大跃进”措施的计划。其中第四条为“遵循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力争提前完成或超额完成工作计划。第六条为集中所内力量,五年内写出一批分量较大的著作:中华人民共和国史、中国现代史、中国近代史、帝国主义侵华史、中国通史简编。同时写出其他专著和通俗读物52种、论文450篇。(同上第8号,第6~7页)显然,这是一个“大跃进”的科研计划。我们认为,每个人不免要受时代的局限,包括我们自己。俗语说,上什么山唱什么歌,这是不以自己意志为转移的。范老自然也受到他所处时代的局限,1958年的中国大陆都在为工农业生产的“大跃进”而欢欣鼓舞的时候,范老不会对此发表异议,而且他在全所五年工作计划中带头制订了“高指标”。在这种情况下,范老不会用《中国通史简编》来影射大跃进,这是可以肯定的。

  第四,1958年秋,陈毅不可能对范文澜说那样的话。因为,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第三、第四卷要到1965年才出版。据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的《第三编(即第三、第四卷)说明》,他是在1957年6月至1959年9月,“写完了隋、唐、五代十国的政治经济部分和吐蕃、回纥、南诏共六章。”在《说明》最后,范文澜署了“一九六五年四月于中国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这证明《中国通史简编》第三、第四卷是1965年4月前完稿而后交给人民出版社的。据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编《范文澜历史论文选集》记载,1965年4月《中国通史简编》出版了第三卷,11月出版了第四卷。所以,1958年秋,如果陈毅能读到的《中国通史简编》,仅是第一、第二卷,内容写到魏晋南北朝,根本没有隋、唐、五代乃至隋炀帝的内容。由此证明,李新同志所说陈毅和范文澜的那段对话是值得怀疑的,至少时间有误。

  第五,范老作为一位杰出的马克思主义史学家,早在延安时期编写旧本《中国通史简编》时,由于时代的需要,他不免有些地方“借古说今”,也就是影射国民党反动派。比如借吴蜀联合拒魏来类比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借孙权来类比国民党反动派破坏统一战线,把孙权描写成了几乎是全部黑暗的人物,等等。对此,范老1954年在《关于中国历史上的一些问题》一文中已经作了“自我检讨”,认为有关三国吴、蜀的描述“不符合当时的历史事实”,因而都是“非历史主义的观点”。所以,在以后编写《中国通史简编》时,凭着对党的真诚和对毛主席的崇敬,他不会仍旧使用影射的方法来表达他对当时现实如“大跃进”的意见或不满。

  第六,李新的“回忆”也有不准确之处。如在《范文澜的“史谏”》中,他还说:“在延安……范老讲‘经学’,毛主席每讲都亲自去听。”其实,范老在延安新哲学会年会共讲了三次中国经学简史,毛泽东去听了前两次,后一次因生病没有去成。1940年9月5日,毛泽东写信给范老说:“第三次演讲因病没有听到”(载《毛泽东书信选集·致范文澜》,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63页)。这证明“每讲都亲自去听”的说法不准确。

  总之,我们认为,说1958年范老反对大跃进,又说范老1965年出版的《中国通史简编》影射大跃进,都是值得商榷的。范老1941年已经在《中国通史简编》中叙述隋炀帝“骄奢”淫佚的主要内容了,1965年版只是改写得更通俗、更丰满,他根本没有借此进行“史谏”的主观用意。隋炀帝“骄奢”淫佚属于统治阶级的消费,1958年的“大跃进”则属于毛泽东的头脑发热、急于求成、高指标、瞎指挥、浮夸风和“共产风”,前者属于消费领域,后者属于工农业生产领域,两者性质不同,根本不可类比。1954年范老刚反思即“自我检讨”1941年版的缺点是用过“影射”国民党反动派的手法,存在“非历史主义的观点”,不可能四年刚刚过去,他又一次用“影射”手法来反对“大跃进”。我们认为,范老在1965年版《中国通史简编》中叙述隋炀帝“骄奢”淫佚,只是秉持他一贯的“平实”写史原则,尽可能讲清那段历史事实,并非比附1958年的“大跃进”。至于读者包括陈毅同志、李新同志等据此引申出何种想法,那是读者自己的事,但不可强加到范老头上。现在,虽然有人高度评价范老在中国史学上的成就以及他的高风亮节等等,这种主观愿望无可厚非,但千万不要把他写成一位超越时代的人,这就违反事实,其效果适得其反了。

(作者为上海师范大学教授)

(责任编辑 洪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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