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我在昆山搞四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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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帆

　　1964年，我们江苏师范学院中文系二年级的同学接到一项“光荣任务”：参加“社会主义教育”工作团，到苏州昆山城北公社新鹿大队“搞四清”。在吴县大礼堂，经过工作总团领导简单的动员，我们就乘车到昆山了。那时的昆山是苏州比较穷的小县，苏州有不少知识青年插队在贫穷的城北公社。

　　“四清”工作队长是江阴县粮食局郭局长，他是解放军部队转业下来的山东老干部。从昆山蚕种场出发，我们一行十几个人沿着城北大道到了大队部，老郭马上把我们分配到各小队，我个子高大，能说会道，被分配到最边远的十三小队。

　　这里的村民基本上都是从兴化移民过来的外来户，大家住的房子都是茅草房，只有队长、会计和地主住的是瓦房。我就住在一家姓朱的老贫农家里。他家有三间新盖的草房。

　　“四清”指的是“清账目、清仓库、清工分、清财物”，算账的事由大队工作组直接管理，各小队的会计带了账簿和铺盖卷住到大队里去了。

　　毛主席说“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又说：“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所以，我们的主要工作是发动贫下中农，揭发干部的“四不清”问题。大队部不久又调来了解放军干部，还有常熟工作团来的工作队员，他们都搞过两次“社教”了，有一套经验。

　　有一位常熟朋友，一来就给农民们唱山歌：“嘿你说，什么东西他最亮呀？”“自古俗语说得好：东方的太阳他最亮。”“嘿嘿呀你说的不对了。”“为什么？”“这过时的黄历怎能用，东方的太阳怎能比得上呀，毛主席的光芒亮呀！”“对，对，对呀！东方的太阳怎能比得上呀，毛主席的光芒亮呀！”

　　他又唱：：“嘿你说，什么东西他最深呀？”“自古俗语说得好：东洋大海他最深。”“嘿嘿呀你说的不对了。”“为什么？”“这过时的黄历怎能用，东洋大海怎能比得上呀，共产党的恩情深呀！”“对，对，对呀！东洋大海怎能比得上呀，共产党的恩情深呀！”

　　我们学会了老社教队员的工作经验，在队里把有一些文化，能唱歌的小姑娘组织起来，编了一些“查上当，放包袱”、“做四清干部好”等的歌词，用昆山当地的小调，如“金玲塔”、“紫竹调”、“拔根芦柴花”“龙灯调”，用小竹板敲着，做宣传鼓动工作。宣传队员每天记十个工分，她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从早到晚，在田头唱，小队会议上唱，原本平静的小村落，到处是歌声。

　　“天上布满星，月芽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怨申，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恨。……”那是队里的一帮孩子在唱。

　　“麦浪滚滚闪金光，棉田一片白茫茫。丰收的喜讯到处传，社员人人心欢畅，心欢畅……”那是学大寨的歌，从乡下唱到城里，社教工作队所到之处，男女老少都会唱。

　　有一次，宣传队到大队部演出，回来晚了，姑娘们撑来一只小船，叫我乘了船回来。我有些胆怯，坐在没有篷顶的船舱里，一动也不敢动。那些宣传队员动作熟练地撑槁摇桨，还唱着“十劝干部放包袱”的小调，我抬头看，天上月色皎洁，布满星斗，宁静的小河，只听得到潺潺的水声在小船旁弹奏，我被农村的夜色陶醉了。正在这时，忽然听得“哗”的一声，一条雪白的大鲢鱼跳起来，竟落进了船舱，七八个小姑娘嘻嘻哈哈伸手去抢，最后被一个叫小花的姑娘捉到了。大家说：“小花的爷爷一个人在水牛棚里住，给他吃吧”，于是先把小花送上了岸，大家继续撑船回到村里。

　　我们同学中有一个姓卞的同学，他有画漫画的特长，他知道我们队里有个地主剥削佃户手段很多，就到我们队里实地采访，用大幅画纸画了二十张漫画，挂在绳子上，在十几个村庄巡回展示，目的是请社员干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干部们通过查账、自我教育，纷纷解放回村抓革命促生产，我们的社教任务圆满结束。

　　最近，我重新回到50年前“搞四清”的地方，可是再也找不到我住过的小茅屋了，昆山城北到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想找当时的村民，说是都搬迁到城里当“百万元户”去了。记忆中，只有悠扬的昆山小调还在耳边回响，那个晚上大鲢鱼跳到船舱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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