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石：文革中四位美籍专家的一张大字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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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石：文革中四位美籍专家的一张大字报

在笔者收藏的“文革文物”中，有一份四位美籍专家阳早、寒春、史克、汤反帝（汤姆森）写的大字报，油印，八开，署名“三八红旗翻印”，时间：1966年9 月24日。这个“三八红旗”（战斗队）是哪个省县，哪个单位？已无从考证，但从不太工整的书写以及原作者英文名字字母多处谬误来看，一定是比较基层的单位。唯其如此，才说明这张大字报在当年流传的广度、深度！大字报中，四位外国专家要求取消对他们生活上的优厚待遇，要求和普通中国人民一样参加劳动，参加思想改造，参加文化大革命运动，在当时引起许多人的支持和敬仰。特别是毛泽东主席作了“我同意这张大字报”的批示，更增加了大字报的传播速度。四十年过去了，文革已经成了历史。当金钱占据人们心灵；拜金主义、享乐主义、个人主义、崇洋媚外成了时尚；大款、富翁成为高贵；贫穷、落后成为卑贱。就更凸显这张大字报的价值。可是，当年写大字报的四位美籍专家现在如何？忏悔了？回国了？这个问题一直缠绕在我的心头。

世纪末的一天，笔者在《中流》杂志十周年座谈会上，有幸见到大字报作者之一—寒春。后来又专程到北京昌平农机修造厂家属院拜见了大字报的另一作者——寒春的丈夫阳早。一走进他们的家，我就感受颇深。墙上悬挂着毛泽东接见陈永贵的照片，在物欲横流的今天，他们依然没有享受生活上的特殊待遇，保持着艰苦朴素的作风。住房和普通职工一样是几间平房，工作台竟是自己用砖块垒起来上面放上木板搭成！地上铺着地板革，有几处破裂卷边。从工作台上放着的图纸、绘图工具和一摞摞的资料、英文报刊杂志来看，年近八十的寒春、阳早还在工作着。

当谈到那张大字报时，他们十分激动，说写大字报绝不是一时的冲动。寒春翻出保存多年的大字报和毛主席的批示以及1966年9月在揭发外国专家局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大会上的发言稿。寒春在发言中详细地谈了他们的个人经历以及写这张大字报的因由。文革初期他们被“保护”在高级宾馆内，与火热的外界隔绝了。他们在中国出生成长的孩子们因脱离自己的学校、同学而郁闷、绝望，热切希望和中国青少年一样投身到文化大革命洪流中去。寒春说：“政治待遇上，我们完全被当作资产阶级专家来看待了，剥夺了我们所有的政治生活，甚至连同中国同志一起进行政治学习的机会都没有了。在生活条件上，我们被安排到新侨饭店里住，给我们的工资也是难以置信的，费了好大的劲，我们的工资才降到仍然非常高的水平。我的孩子原来一直生活在农场里，生下来就和工农生活在一起，现在突然住到宾馆里，读书送到一个专为外国孩子和特殊的中国孩子开办的住宿学校，这种特殊待遇受到普通不能进入这种学校的孩子们的仇视，那些孩子向他们扔砖头。文化革命开始后，就让孩子们回家（新侨饭店），不许他们参加文化大革命，除了坐小车外，不许他们上街、上公园里玩。所有这些都说是为了“安全”！这是什么安全？是与中国人民隔离开的安全！是让修正主义夺走我们下一代的安全！！我们的孩子对这种待遇一点准备都没有。九岁的女孩子（注： 她的中文名字为韩liang, liang字为左人右京，现在的英文名是carma hinton，并且她现在自己不承认自己有中文名，近年拍了一个攻击文革的“记录片”叫Morning Sun）神经失常了，对这种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和教育，她根本不能理解。她见东西就摔，她说我是中国人，我不是外国人。有一次，她突然拿起钢笔乱写一气，我怕她把墨水滴在宾馆的被单上，就把一张废报纸垫在上面，她发狂地一股劲地往下写，突然停住了，像个狮子似的，一下子向我身上扑来，大声喊：你看！你看！你这个坏蛋臭特务干什么？你还敢让我破坏《人民日报》？让我在《人民日报》上乱写？在她的心目中，《人民日报》象征着中国共产党和毛主席。后来我们到人民公社经过一个月的正常生活，和劳动人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她才恢复了正常。我们曾经给外国专家局写了一封长信，质问他们为什么要以高水平生活来收买外国人，同时剥夺他们的政治生活，剥夺他们与劳动人民接触的机会，剥夺他们真正通过革命实践来学习毛泽东思想的机会呢？接到信后，一位外专局的领导曾经来看我们，他们根本回答不了我们的问题，只是一个词“安全”。为谁的安全？为革命的安全？根本不是。这是防止外国人被革命的中国人民“污染”的安全，是让修正主义的牛鬼蛇神把革命的外国人的孩子用金盘子献给资产阶级的安全！”

从寒春的发言看出：1、他们的大字报决不是心血来潮，决不是赶形势，而是发自肺腑的声音。2、他们是带着国际主义精神来中国革命的，而不是来享受的。所以当受到高于中国普通干部的待遇时，他们由衷的愤怒，大字报中大声疾呼：是哪个牛鬼蛇神指使给外国人这样高的待遇？制定这样的待遇是什么思想支配的？” 3、他们更看重的是政治待遇，迫切要求和普通中国干部一样参加各种政治活动。他们十分怀念来到中国的最初十年，尽管那时物质生活十分贫乏，但平等的政治生活使他们无限满足，所以他们称这十年是“充满着延安精神的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精神阶段”。4、他们最喜欢和工人农民在一起。在宾馆居住的日子里，生活待遇可谓优厚之至，然而与世隔绝的政治环境使他们极度绝望，女儿甚至精神失常。当他们到人民公社和农民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一个月后，疾病不治而愈。5、他们非常注意在阶级斗争、生产斗争和科学实验三大革命运动中锻炼和改造自己。寒春说，被排除在三大运动之外“就等于切断了正确思想的唯一来源，使人们完全失掉对错误思想对修正主义腐蚀的抵抗力。”6、他们对儿女的最大要求是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大字报中斩钉截铁地说：“我们的后代必须成为坚强可靠的革命接班人！而绝不允许成为修正主义分子。”“我们的孩子和中国的孩子应当受到同样的待遇和严格的要求。

笔者继而还了解到，大字报另外两位作者的情况：汤姆森（汤反帝）后来回了美国，而史克（韩丁的前妻）仍在北京工作。当寒春介绍我去拜访史克时，她在电话里用英语和她的前嫂嫂说话，我在一旁不时地听到“大字报，大字报”的字眼。后来史克——这位八十五岁高龄的美国老太太，热情地接待了我。她1948年来到中国，从事英语教学和外文出版工作至今。她谈了他们的家族革命史。谈了文革中写大字报的经过以及其它外国朋友对这张大字报的不同看法。她从书架上拿出韩丁的《翻身》中译本，这本书是写经过土地改革后的中国北方的农民是如何走上合作化道路的。她还介绍说，韩丁的另一本书《深翻》还没有翻译成中文。她爽朗、健谈，中国话说得比较流利。我对此次谈话录了音。最后还合影留念。

一、 大字报的全文

为什么在革命心脏工作的外国专家被推上修正主义道路？

是哪个牛鬼蛇神指使对外国人这样的待遇：在中国工作的外国人，不论哪个阶级不论他对革命什么态度，都受到了这样的“五无二有”的待遇。五无：（1）没有体力劳动 （2）没有思想改造 （3）没有接触工农的机会 （4）不搞阶级斗争 （5）不搞生产斗争； 二有： （1） 有特别高的生活待遇（2）有各方面的特殊化。

制定这样的待遇是什么思想支配的？这不是毛泽东思想这是赫鲁晓夫的思想，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结果是什么呢？（1）使要革命的外国人，不能真正的掌握毛泽东思，只能口头上说说。（2）使革命的外国人革命意志衰退，滑到修正主义道路上去。（3）阻碍在中国的外国人的孩子成为坚强的革命者；（4）把革命的外国人和他们的中国阶级弟兄隔开，破坏他们的阶级感情，破坏无产阶级的国际主义。我们认为，这不是个别人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世界革命的原则问题，我们坚决反对这样的待遇.

我们认为，要成为坚强的革命者，成为坚强的反修战士,为了把反对帝国主义的斗争进行到底，我们决心锻炼考验自己，我们的后代必须成为坚强可靠的革命接班人！而绝不允许我们成为修正主义分子。为此，我们要求：（1）以阶级兄弟对待我们,而绝不是以资产阶级专家看待我们。（2）允许并鼓励我们参加体力劳动；（3）帮助我们进行思想改造；（4）允许鼓励我们紧密的结合工农群众；（5）允许并鼓励我们参加三大革命运动；（6）我们的孩子和中国的孩子受到同样的待遇和严格的要求；（7）生活的待遇和同等的中国工作人员一样；（8）取消特殊化。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成为毛主席要求的革命者。

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伟大的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

中国人民，世界无产阶级被压迫人民被压迫民族的伟大领袖毛泽东同志万岁！

美国: 阳早(Ernin Enqst)、寒春(Joan Hinton)

史克（Berfha Sneck） 安.汤珊(Ann Tomphins)

1966年8.29

二、人物简介：

史克：美国人，著名国际友人、农业专家韩丁的前妻。1948年来到中国，从事英语教学和外文出版工作至今。

寒春：韩丁的妹妹。早年在美国从事核物理学研究。曾参加美国第一颗原子弹的研制工作。后因对美国把原子弹投放日本广岛用于战争不满离开专业，1948年来到中国从事农牧业研究至今。

阳早：寒春的丈夫。早年在美国农业大学学习，和韩丁是同窗好友。1947年随韩丁来到中国延安投身革命，新中国成立后一直从事农牧业研究。2005年12 月25日在北京去世，享年86岁。被誉为白求恩式的国际主义战士，当有人戏称阳早是“中国的牛郎”时，寒春说：“我们在中国呆了一辈子，不是为养牛而来的，是为信仰而来。”寒春特地在阳早的讣告中加上“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她说： “阳早的一生，没有遗憾的事，为解放全人类，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