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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橦:我亲身经历的北京大学武斗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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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16 03:38: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难忘那时候自己一身热血投入战斗

我亲身经历的北京大学武斗往事(上)

                                                                   华盛顿州    李橦
本文作者李橦简介
1963至1970年在北京大学读书,获得北京大学学士学位。1970至1978年赴河北省阜城县插队落户,曾担任当地的中学教师,后到当地化肥厂工作。1979至1982年获得北京大学硕士学位。1983至1985年获得北京大学博士学位。后赴美发展,现在《美国化学文摘社》任科技情报高级分析师。现退休定居于西雅图。



今年是文化大革命发动50周年。当年的北京大学,从“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开始,就处在了这场运动旋涡的中心。笔者那时二十出头,是北大化学系三年级学生,经历了文革全过程,有许多刻骨铭心、不可磨灭的回忆。而其中的高潮,也是最惨烈最荒唐的一幕,就是68年武斗四个月。68年初,全国都从“揪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变成了“打派仗”。北京大学也分成支持聂元梓的“新北大公社”和反对她的“井冈山兵团”两大派。聂元梓是文革中响当当的五大学生领袖之首,本身并不是学生,文革前为哲学系党总支书记。1966年5月25日她率先带领其它6人贴出反对陆平校党委的大字报,被毛赞为“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播放全国,点燃火种,由此,文化大革命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聂有毛和中央文革作后台,当上北大校文革主任、北京市红卫兵代表大会核心组组长、北京市革委会副主任,红得发紫、权倾一时。新北大公社是聂元梓的嫡系部队,1967年5月成立,在聂的保护伞下,有钱有权,财大气粗,处于明显的优势。但聂的独道专行排斥异己作风引起很多人不满,反对她的五个组织联合,在67年8月成立了井冈山兵团。虽说有点乌合之众的意思,却也占了半壁江山,越战越勇。



到1968年3月,内战已经打了大半年,主要是靠大字报、大喇叭交锋,打“语录仗”。双方都说自己是忠于毛主席革命路线,是捍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井冈山说聂元梓指导的校文革执行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新北大公社则说井冈山是资产阶级反动权威的保皇派,两边你死我活、势不两立。堂堂的文化学府,充满了暴戾之气。
学校从1966年6月起,就没再上课,教师学生都是全职运动员,我们年级120个学生,加入井冈山有约70人,三个战斗队,新北大公社约50人。我是井冈山兵团的一个战斗队队长。这双方同学,虽然在一个教室上了两年多的课,分派以后彼此视若仇敌,成了冤家对头,都是自己一派组织的骨干铁杆。尤其是井冈山这一边,编号0363,在学校赫赫有名,是聂元梓新北大公社的心头大患。我们住在31楼的男生,早已按派别自行调整了宿舍,各自活动,见面除了怒目而视,就是恶语相加。
聂元梓和她的主要助手孙蓬一动用了一切组织的、宣传的、财政的力量,想把井冈山面置于死地、摧毁砸烂,可就是不能随心所愿。到了1968年初,武斗的烽火已经燃遍全国,北京是皇城根下,表面还算平静,只有些零星摩擦。聂孙在文革中炮轰校党委带了头、炮轰邓小平带了头,这一次又要带头酝酿大动作,开启北京高校武斗的先河。他们成立了一个“文攻武卫指挥部”,由爱将高云鹏任总指挥(高在文革后被判十年徒刑,这是北京高校因武斗而判刑的唯一一例),来个先下手为强,打散、赶走、压垮对立派,毕其功于一役。方法是不宣而战,调动重兵,秘密偷袭,学习日本皇军轰炸珍珠港。目标锁定31楼,这里住着井冈山的铁杆和骨干化学系纵队。
1968年3月28日是星期日,校园里两派的大喇叭已经响了一天,互相指责加杂着谩骂,方圆几里都不堪其扰。总算安静了。我和井冈山的战友们可没像当年美国大兵那样狂欢,照常聊聊天、洗洗睡、进入了梦乡。聂元梓和新北大公社策划的行动动手的时间定在凌晨一点。突然的”咚咚咚”急促的砸门声把我惊醒,我的心蹦蹦乱跳,打开一条门缝,楼道灯火通明,两头各竖起了床铺挡住去路,有几个身穿黄衣服、头戴柳条帽、手持红缨枪的人在把守,还有几个在挨户砸门。
是新北大公社的人,他们攻搂了!
我知道大事不好,赶紧把门锁上,和同室一起拉床顶住门、穿上裤子衣服夺窗而逃。我们住的是一楼,不费力气,就跑出了31楼。
后来才知道,执行这次行动的是新北大公社西语系战士,编号“红九团”。化学系的红三团那天晚上早已经“悄悄的出楼,打枪的不要”了,只有少数内应,负责在井冈山同学宿舍作记号,以供挨门逐户清理。一般人会以为学英语的都是喝过洋奶、清秀文雅,红九团的战士可不这样,不但写文章特别骁勇善战,还专门打硬仗,有个“钢一连”的称号,实在是一群亡命徒,是校文革的铁拳头,小规模抡胳膊动腿的事总是冲锋在前。
比我们高一年级的四年级的同学没我们运气好,住在二楼,只好翻过窗子,扒着窗台悬下身体跳楼逃命。
后来统计,有至少17个人这么干的。有人摔了轻伤,有些人落地后被公社埋伏的人追打,甚至有一位被扎成气胸。
五年级的老大哥住在三楼,他们本来对运动就不感兴趣,只盼着毕业分配走人,就服从者呵斥,举着手排着队,在红缨枪的威逼下清出31楼,除了身上的衣服,什么都不许带。
我们跌跌撞撞、零零星星跑出来的人不知何去何从,像无头的苍蝇,在31楼周围乱窜。从1963年入大学,宿舍就是家,现在成了丧家之犬!
那天特别黑,人只有到了非常近才看得清对方的脸,一边跑一边喊:“你是谁?我是XXX!”最后,大批人群集中到了31楼南侧的空场,我们找到同派同学,惊魂稍定,交流刚才的经历,脑中一片茫然。以为对立派只是要抄什么东西,等到里面没有动静了,我们几个人向31楼走近,打算回去。
哪知一阵砖头狂扔过来,打到地上弹起来溅到身上,都是剧疼。我们惊慌失措,赶紧后退,这时候左侧的38楼又飞来一阵砖头。只有一个叫姓蔡的同班同学一根筋,非要过去问个究竟。
他虽是井冈山的,但观点温和、反对派斗,结果被新北大公社抓了过去,蒙上眼睛,捆上双臂,带到一个地方,呵斥一顿,棒打一番放掉,连头部都挨了一拳。他以后每描述那次经历,都气愤不已,从此转向铁杆反聂。
净身出户,无处可去,我们瑟瑟发抖,游荡了好长时间。焦急之中总算传来总部指令,攻占32楼!我们一窝蜂冲去,像一伙暴徒,进入这所男生宿舍楼,揣开门挨屋子查人。这个楼住的是中文系的,新北大公社的早已闻风而逃,整座楼立即被井冈山控制。我们这群受害人转眼变成了对别人施害者。
纵队长齐XX指挥分配房间,我们0363的住四楼,几个人随便打开一个房间,以为反正没几天的事,就定下了。与此同时,由后勤处年青工人组成的“海燕”战斗队占领了28楼,那里有井冈山总部和广播台,是心脏。
仍然归心似箭,天亮了,我和几个人又来到31楼附近,想再看看究竟,忽然看见聂元梓陪着一个军人从东边过来,前拥后挤,我们怒火万丈,立即围了过去,大骂“聂破鞋”(聂当时只有四十多岁,已经两次离婚,个人生活不幸,我们却认为这就是生活作风不好,是破鞋)。
我们立即发动武斗,乱成一团。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人从人群中挤出,奋力向东南跑去,后面一阵喊声“抓住他!抓住他!有人刺聂元梓了!”我们没弄清怎么回事,本能地知道要保护这个人,挡住追赶的路。我们人多势众,他们只好看着那个人一溜烟消失了。
这就是有名的“刺杀聂元梓事件”。“凶手”是我们年级的樊XX、“慨而慷”(我们叫它‘老慷’战斗队)队长、“平型关纵队”成员。
后来到农村插队,我和他分到一个村,“同床”一年半。他那天被赶出楼后,心怀怒火,愤恨难平,记不清手里怎么有一把黑柄螺丝刀,看见聂元梓趾高气扬的样子就挤进去乱捅了一下。没想捅出个大漏子,聂元梓头皮擦了一下,出了血,陪伴她的那个军人是来视察武斗现场的北京卫戍区副司令李钟奇,据说手上也割出了一道痕。于是公社广播台“抓凶手”的呼号铺天盖地不绝于耳,新北大校刊立即拜访摆放聂元梓后脑勺的大照片。什么“头部重伤,鲜血淋淋”,什么“黑把匕首,早有预谋”,说得吓人呼啦。
照片我看过,其实就是擦点皮,抹点红药水就好了。聂元梓却大哭小叫,要死要活,不依不饶,李钟奇这个当年批斗会上一拳把彭德怀打倒在地并踏上了一只脚的勇士,这回竟没能英雄救美,让凶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心中窝火自不必说,信誓旦旦,要把这个“手持黑把匕首”的家伙捉拿归案,给聂这个响当当的“毛女郎”一个说法。
聂头皮被刮受了惊吓,樊的做法十分莽撞,肯定不对。如果她不想高姿态,要口诛笔伐,有这个权利。可是她的目的是转移视线,把事件说成是“武斗的起因”,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连李钟奇也是目标,把挑动武斗的罪责栽赃给井冈山,倒打一耙,蒙骗上层,也蒙骗本派群众,这井冈山就不能接受了。校文革发出”通缉令”,刻意把事情搞大。当晚,北京市革委会主任谢富治,副主任温玉成来北大,一要停止武斗,二要交出凶手,三是慰问老聂。
此后,李钟奇又来北大,老调重弹,还是交凶手,警告“不要对抗无产阶级司令部,武斗必须在聂元梓为首的校文革领导下解决”。
“刺聂”事件给井冈山抬来了被动,但也逼着它挺起了腰杆。以侯XX为首的总部决定,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凶手”就是不交。3·29那天正是双方交换“俘虏”的时候,新北大公社释放了他们长期扣押的井冈山囚犯,这是另一个姓樊的,只是语言上反聂,结果他的膝盖骨被打得粉碎、手指骨被老虎钳夹断、手指甲被钉竹签,完全是学的中美合作所那一套。这个“樊”要是送上去,公社的人还不生吞活剥了。以硬对硬,井冈山也发出两号动员令,回击聂的政治迫害。在当时情况下,这是唯一可取的选择。
聂元梓后来在她的回忆中,竟然多次说北大武斗是“林彪指使谢富治搞的”,描述说“李钟奇头上挨了一拳,打出一个包,匕首扎在我头顶上血顺着脸往下流,我的衣服都是血。对用匕首刺我的人,我从来没进行过追究…谢富治是他的后台。”如此瞎话连天,满口胡言,谢要活着,大概也得给气死。井冈山惹不起谢富治,却不在乎李钟奇,取笑他“李排长”,还管不了我们。其实他是唯一一个接见过井冈山头头、说过井冈山是“革命组织”的人。
我在网上查过,李还真没有当排长的记录,不知是那个家伙编的。井冈山就这样硬顶着,把樊藏在楼里一个地方,绝对保密,连我这个亲密战友也不知道,一直到武斗结束工宣队进校,说这小子死里逃生,真不算夸张。
再说我们占了32楼,就开始安营结寨,建筑工事,像一伙暴徒一样,七手八脚,拆暖气,把暖气片放在窗台上,准备公社进攻时往下砸。有的墙三下五下就凿通了、有的床七手八脚就拆散了,暖气管用来作扎抢。破铁片拼成盔甲,我们的人不知从哪里来的锯子、锉子、螺纹钢,也不知这些能工巧匠哪里学的本事,把洗脸房成了工作间,叮叮咚咚,暖气管装上了头,有的还有红穗穗,没有头的,斜着一锉,出来个尖,长短不齐,人手一支。我也有了自己的红缨枪,其实就是一根斜锯口的暖气管,连棉袄也扎不透,但它我的好伙伴,没事就练练,甩着头转一圈再往前一刺,“杀!”,我睡觉时也把它放在身边。
从31楼被赶出来,我就失去了全部家当,包括语录本,现在,我的红缨枪代替了红宝书。我们“长在红旗下”,从小受教育,爱护公物、遵纪守法,这些观念顷刻抛到九霄云外,国家财产随便毁坏,砸、劈、扔、摔,一点也不心疼,一点也不犹疑,情绪不能控制,怒气、怨气借此发挥,造反派的脾气。
我们丢了家当就用别人的,想拿什么拿什么,翻箱倒柜,比用自己的还顺手,不顺眼就扔,对这种报复心安理得。一夜之间,“乖乖孩”就变成了暴徒。不知谁发了我一件黄棉袄,旧的,当时这玩意很时兴。只要执行任务,我就穿着他,不管天气多热。它一直跟着我到农村插队,油哄哄的,从没洗过。我甚至穿着它去上海,拜见未来的丈母爹丈母娘,让他们大惊失色,以为女儿搭上了小混混,差点坏了我的终身大事。
一楼的房间完全变成工事,窗子用木条钉牢,用卸下的门,木床顶死,用铁丝绑牢。楼上,该砸的砸、该拆的拆,碎石砖块就地取材,堆在窗口。这个时候群龙无首、人多嘴杂、群众的情绪任意发泄、行动最容易被少数人左右,只要有人一呼就有人响应。
自行车和三轮车的内胎也搞来了,两头钉在窗框上,或者绑在床腿上,成了大弹弓,我小时候只玩过小弹弓,现在玩大的,放上半块砖头,对准远处的楼房,比谁射得远,看谁射得准。有人甚至让别人抱住后腰,两个人拉弓。很长时间,这是武斗主要方式。有一次,我们班的吕XX拉弓时砖头打到窗框弹了回来,躲得及时,擦到脸上,留了一个伤疤,好悬!我从此不敢玩了。
3·29武斗事件,井冈山是受害者,在道义上占了上风。但总头头在危乱下应急和决断能力不足、争论不休、不知所措、贻误时机。它的士兵们,一些人采取非理性报复,另一些人如鸟兽散、涌出校园。海淀路,32路汽车排满了逃难的人,大包小包、肩挑背扛的有,自行车驮的也要。
同学们投靠亲戚的、回老家的、寄宿在外校同学处的、完全没有出路的住到地质学院的大教室。当时的地院东方红是北大井岗上的铁哥们、大后方。这些人也可以帮助守楼的人做后勤供应。原来两派混住的宿舍楼都清出来了,属于井冈山的一律撤离。井岗山成立的时候人员号称有六千人之众,但是在武斗中留校坚持的只有区区几百人。
蒯大富在他的回忆中说,北大3·29一场武斗,是聂元梓挑起的,中央支持聂,对立的一派就垮了。基于后一条的错误的信息,他决定效法北大,认为中央首长都批过它的对立面414兵团,打起来对他有利,于是一个月后他在清华发动4·23武斗,想一举摧垮对立面。自此之后,人大、民院等校也起武斗烽烟,北大再次夺回”榜样”地位,掀开北京高校武斗大幕。
(本期未完,下期继续)

http://sinotimes.com/565/up_art/p2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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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0-16 03:42:27 | 显示全部楼层

Re:李橦:我亲身经历的北京大学武斗往事(中)

本文作者李橦简介
1963至1970年在北京大学读书,获得北京大学学士学位。1970至1978年赴河北省阜城县插队落户,曾担任当地的中学教师,后到当地化肥厂工作。1979至1982年获得北京大学硕士学位。1983至1985年获得北京大学博士学位。后赴美发展,现在《美国化学文摘社》任科技情报高级分析师。现退休定居于西雅图。

 
[size=;font-size: 20pt,20pt]《生活啊生活》徵文專欄




(文接上期)
慌乱之中,井冈山的人放弃了绝大部分宿舍楼,只占了28、30、32、35、37几座孤楼,而新北大公社凭着孙蓬和高云鹏的指挥,迅速控制了周围16-44剩余的所有楼,形成包围圈,又把守了五个校门,井冈山的许出不许进。他们后来甚至控制了食堂,吃饭也按派来区分,查出是井冈山的人就不卖,北大乃成为新北大公社之天下。
有了这几座楼,井冈山必须占领36楼才能连成一片。总部中的强硬派占了上风,要攻下这个孤岛中的孤岛,时间定在4月25日。
36楼由几个系的女生混住,其中也包括化学系女生。我们上了几年大学,班级开会不是在教室就是在男生宿舍,从来没进过女生宿舍。这一次一群脏了吧唧、破衣烂衫的大老爷们不请自到,而且是手执扎枪、狂呼乱叫冲进来的。女同学的闺房有一种神秘感。那里的女生早已经跑光了,我们推开一座座门检查,飘来淡淡的清香,看到别有情调的装饰,果真跟我们这些”乱室英雄”的狗窝大不一样。我们七手八脚,拆暖气,砸床铺,找砖头,建筑工事,准备迎战。
36楼的战术地位极其重要,如果被新北大公社夺取,井冈山就会被一截为二,卡住咽喉,被瓮中捉鳖。
果然,次日,对这个楼的争夺战开始了,公社要收复失地,志在必得。
我当时在四楼,看见黄压压的一片片人群,从34楼38楼两个方向拥过来了。只见他们头戴钢盔、身穿黄皮、手持扎枪、整齐划一、三人一组、三组一队,推进有序,喊声震天。前排的举着床板掩护,要从窗户和门强攻而入,那场面雄壮而恐怖,过去只有在电影里看到。
据说,孙蓬一亲自督战,临场指挥。我居高临下,以为固若金汤,毫无恐惧之感。那时候的我早已红了眼,只有一个念头,打退他们!鱼死网破,背水一战。我们的砖头像雨点一样向他们砸去,然后把大暖气片从窗台推下,咣当一声,我伸头一看,没砸着,好遗憾。
一楼顶不住强攻,一时失守,对方先遣部队砸开西墙冲进一个房间,破墙打洞向前推进。我们全都赶到二楼,万般危险之中,骆XX情急智生,用大锤在二楼地板打了大洞,我们的人在上面用枪扎、用砖头砸,甚至用水泼,终于把入侵者赶出楼外,36楼保卫战胜利!这是北大武斗中最激烈的一场,受伤者有二百,基本是公社的。这对井冈山是生死之战、命运交关。广播台立即报道大好喜讯,“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消遁”!
我们欢欣鼓舞,士气大振。
我猜想事后聂孙一定肠子都悔青了,没有拼着老本把36楼拿下。否则北大文革的历史会完全改写,36楼成为囊中之物,井冈山头头们束手就擒,这个组织彻底摧毁…
我庆幸,天不亡我啊。
井冈山总部不是省油的灯,36楼保卫战大捷冲昏了头脑,不顾劣势,轻举妄动,竟然要主动招惹新北大公社。
5月2日,派我们化学系03纵去38楼出击抢木板床!当年的派战中经常会遇到这样不着调瞎指挥的事,没办法,派性是最高原则,不理解也得执行。临危受命,战前纵队长齐XX作动员,说,我们20岁的小伙子,除了没娶媳妇,什么没见过,这回要拼死一战!群情激昂,杀声一片。我们总共三、四十个人,冲出37楼,手持七长八短的扎抢,就象一群残兵败将小心翼翼、缓步推进。我们的装束五花八门、五颜六色,戴柳条帽的、狗皮帽的、自制帽的,身上挂着铁皮当盔甲的,简直就是一群“丐帮”。
而对面的正规队伍矿工头盔,铁网面罩,铁皮盔甲,武装上气势上压我们一头。这样的面对面交锋,我心里恐惧,但是决不能当怂蛋。
前面还没交上火,突然我右侧的腰一阵酸疼,一看从侧面杀出一支队伍,我清楚地看到刺我的人那张狞笑的脸。被夹击了!在撤退的指令下,我们在对方的喊杀声中、溃不成军、仓皇而逃,这一次损失惨重,许多人受伤。
我回了老家天津,到医院做了检查,那时候凭着一张学生证在哪里看病都不要钱。我受伤的那块地方肉厚,无大碍、没伤内脏,只是扎了一个洞、留个疤,也没破相。倒是伤口一直酸疼不止,弄得我情绪不佳。刚呆几天,传来通知,新北大公社正在到处抓人,家不是安乐窝,还是回到战友中安全。
虽然六座楼连成了一片,有了与聂分庭抗礼的半壁江山,楼之间的来往仍然十分危险,新北大公社在周围楼里布满了大弹弓,砖头不断从各个方向射来,没有死角,诺大的空地布满了残砖碎瓦。小分队还不时出来袭击。井冈山就在楼楼之间竖起两排木床,上面再盖上木床,形成封闭的通道。每次行走其间,虽然不断听到砖头打在床板上的声音,但是却安全无虞。
为了双保险,36和37楼之间首先挖了地道,由地质地理系同学勘察设计,住在两楼里同学用最原始的方法一锨一锹地挖土,抽屉脸盆运送,三班倒搞成的。三米深,一人高,可并行交错,安有电灯,地湿漉漉、墙湿漉漉。其它楼之间也有地道相连,32到35,35到36。挖出的土存在一楼宿舍,公社的人神不知鬼不觉。武斗停止后不久,一场暴雨,地道塌掉了,我们都说老天有眼。
28楼和30楼四楼之间,距离十多米,则架设了天桥。由数力系设计,从36楼拆下屋顶人字梁,在走廊里作好桥身,一头拉一投推,两吨重的木桥便横空出世,从30楼开口推到28楼开口。一桥飞架东西,孤楼有通途。我们都去走走体验,稳若坦途,还有人合影留念。32到35楼之间的桥则简单多了,是个铁索桥,铺点木板,晃晃悠悠,要走得有当年十八勇士的胆量。
六座楼中只有37楼靠马路,我们把院墙打出豁口,木床搭成通道一直伸向海淀路马路边,作为与外界联系的唯一出口。斜对面是32路汽车站,它的后面有一条胡同,军机处,里面叫“老虎洞”,走进去是市场商店,可以买生活用品。我们男生抽烟的多,隔几天就得去一次。
我们年级编号0363分队,坚守的二十来个男生,调防住到37楼,任务就是三班倒,守卫这个出口,迎来送往,保护我们的人安全进入老虎洞或上汽车,迎接返回的战友。
当年在通道里值夜班的情形现在还历历在目,外面远处灯光稀疏,里面黑咕龙咚,白天的大喇叭战喧嚣之后万籁俱寂。我看过很多战争片,士兵们在大战间歇,漆黑的夜晚在战壕里畅想未来,交谈胜利后的打算有滋有味。我们当时谈的内容,不记得了。肯定没有未来的事,没人知道文革会何时结束?怎样结束?将来我们能干什么?大概都是胡扯吧,或者就是各想心事、自咽苦酒。
新北大公社经常往马路扔砖头、打弹弓,甚至砸坏了公交车,那个车站也撤掉了。
车站后面有个饭馆,叫“长征食堂”,物美价廉,好吃不贵,每个北大学生几乎都光顾过,我们亲切称之”学七食堂”(北大有六个学生食堂)。在新北大公社的狂轰滥炸下,它也停业打烊了。
我们这个出口处于南校门和西南校门之间,公社的人不时从两个方向来骚扰。一般离的远远的,两边叫骂、互扔砖头,并无当面比试。个别时候他们哗啦啦来一大片逼近通道,沿着床铺之间的缝隙往里扎,因为空间很大,伤不着我们。我们也从里面向外乱捅。和我排一班的李XX经常事后手舞足蹈,“我扎死了一个!亲眼看到的!”这当然是瞎说,连毛皮也碰不到,就像外面的人扎不到我们一样。不过当时真的是把扎死对方的人当作一件光彩的事呢。李XX后来在工宣队进校时被隔离审查,顶不住压力自杀身亡了。
北大从京师大学堂起那时已经办学70年,即便是兵荒马乱,敌寇入侵,也从来没有停过学。如今,毛一声令下不许上课已经两年。这个从非兵家必争之地,竟然同室操戈、战火纷飞。满校园伤痕累累、千疮百孔、瓦砾遍地、流弹横飞。
新北大公社为收紧包围圈而绞尽脑汁,井冈山为固若金汤而众志成城,两边都杀红了眼。井冈山处于劣势,被动挨打,困兽犹斗,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学校食堂不能去,一开始我们去海淀买点东西,用电炉各自解决,下面条是最经常的。后来各系各年级成立集体小灶,就在宿舍里支起大锅,劈了桌子椅子烧火。葱姜油酱、米面蔬菜一应俱全,楼道里烟雾缭绕、香味扑鼻。我们年级坚守的几个女生,上得课堂下得厨房,担当煮妇厨娘大任,男生则是“君子远庖厨”,不出楼就吃现成的,偶尔帮助买买菜。海淀镇上的卖菜的,听说是井冈山的,也可怜我们,给得多。
后来包围圈越收越紧,出去买菜都不安全,可能被抓,校外其它地派单位,用车拉来粮食蔬菜,集中送,支持我们这个重灾区。这几百号人,实行着所谓供给制大锅饭,官兵一致、平等相处、按需分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竟也是其乐融融。白区中的红区,解放军的天是明朗的天。
6月24日,北京运输二场给困守在楼中的井冈山送菜,高云鹏调武斗队员东西两面包抄,双方发生武斗,砸坏了汽车、打伤了司机。此后我们也不敢擅自单个离开学校了,“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
除了值班,我们就呆在宿舍里,找些文科的书翻翻看看,更多的时间是打麻将。我中学就会打麻将,这时候可以教别人。我们天天打得昏天黑地,脑袋麻木。“睡觉睡到自然醒,打牌打到手抽筋”,这辈子后来再也没有这么放浪形骸的生活,穷极无聊。也有围棋、象棋,有人下有人看。
围棋都是初学,有人进步飞快,后来还有业余段位。
抽烟,整天腾云吐雾。买来一盒到处一撒,基本就没了,再抽别人的。我们就是不谈运动、不谈政治、不谈前途,谁都说不出鼓舞士气的话,但也不想泄气。全国形势如何了,一无所知、闭目塞听,也不想打听,过一天算一天。这场武斗让我的思想大转弯,早先的激情、向往一扫光,只觉得前面一片黑暗,看不到尽头。武斗期间,新北大公社打死三个人,都是蓄意杀人,作案动机明确。
先是19岁地院附中高三学生温家驹,和北大运动毫无关系,4月19日在图书馆看书,被抓到生物楼低温实验室,审讯之后被打死。
接着,地球物理系62级殷文杰, 4月27日在食堂吃饭,被公社一伙人围住,乱枪刺去,刺穿了股动脉,死时年仅20岁。
7月20日,地质地理系61级刘玮回校办毕业手续,在海淀被抓,关至40楼,打死,24岁。
他们没有一个死于战场,都是被抓活的打死的,惨无人道。清华武斗中有人命的,不管什么情况都得到处理,基本15年。
在北大,聂元梓、孙蓬一捂着护着,参加者集体封口,案子破不了,连个说法也没有。有人说扎殷文杰致命一枪的是个女生,神经病了。其它的抱成一团,逍遥法外,昧着良心,苟且偷生。
聂元梓的校文革掌握着主动,为置井冈山于死地,软硬两手,文攻武吓。一方面,加大围攻力度,成立了黄XX为首的东线指挥部和宫XX为首的西线指挥部,着手制土枪土炮土手榴弹,派人搞枪支,准备武斗升级,7月,孙蓬一到化学楼101教室召集会议,要求化学系为武斗做出特殊贡献。另一方面,扣工资、扣助学金、抓人刑讯,心理战术挖“山”不止。广播台连篇累牍,明白地告诉要秋后算帐,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们甚至把工作做到家里。
井冈山的头头徐XX、牛XX等人被抓,上了不少“手段”,老徐扛不住了,声明退出,这叫“下山”。据聂元梓后来向毛报功时说,“下山人数已达一千人”。“弃暗投明”了也不得平静,要发布“下山声明”,在公众面前忏悔,参加”学习班”、反省认罪,到头来还入不了新北大,里外不是人。
我们年级井冈山的七十多人,也有个别下了山。我其实相当悲观,每天都在苟延残喘,不知“红旗还能打多久”。但是退路已经没有,当甫志高、王连举,没门,只有互相依靠、同舟共济。
五月底时,新北大公社将邓朴方、邓楠绑架,关了三个月,逼他们交待邓小平的”罪行”,想给井冈山安上一个黑手。
邓朴方被逼无奈,8月份在42楼跳楼,摔成高位截瘫、终身残疾。这件事是聂元梓的致命的失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再说邓跳楼时已不在位也没用,抓、关、审都和她有关。邓朴方对聂的辩解公开的场合里未置一词,但背后可以肯定没给她递好话。聂元梓一辈子在识别政治风向上下功夫,到底还是因“有眼不识泰山”栽了跟头。
间谍战作为看不见的战线双方也各显神通,全校电话系统完全由公社控制,井冈山要搞窃听。有原在学校广播台工作过的井冈山人,熟悉地下线路铺设,站在28楼和29楼之间某处,跺了个脚,暗示下面电缆接口,于是定好方位,地下开挖。
(本期未完,下期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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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0-16 03:43:5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亲身经历的北京大学武斗往事( 下)

本文作者李橦简介
1963至1970年在北京大学读书,获得北京大学学士学位。1970至1978年赴河北省阜城县插队落户,曾担任当地的中学教师,后到当地化肥厂工作。1979至1982年获得北京大学硕士学位。1983至1985年获得北京大学博士学位。后赴美发展,现在《美国化学文摘社》任科技情报高级分析师。现退休定居于西雅图。

 
[size=;font-size: 20pt,20pt]《生活啊生活》徵文專欄




(文接上期)
两个化学系四年级的壮汉,每天吃饱了饭玩神秘失踪,像泥鳅一样去挖土。找到接口,接到我们广播台的接收器上,找两个人日夜监听记录。公社的阴招坏水、调兵遣将,什么也瞒不住。
有一次偷袭,他们人刚摸到阵地,井冈山早候着呢,“刷”的一下探照灯齐照,再一阵砖头,偷袭者无处藏身,抱头鼠窜回了。
井冈山上层也有一次大震荡。
一天传出爆炸新闻,动态组组长化学系四年级的黄XX是个内奸,“潜伏”已久。黄英俊威武,为人谦和,说话慢条斯理,很有见地,动态组专门收集首长讲话,各地文革进展,为井冈山立了汗马功劳,大家常在一起聊天,这样的人竟是“内鬼”,这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被隔离在一个房间,开个小口有人送饭,不准出来,不许与任何人接触,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更有甚者,竟有人情绪不好时会闯进去把他暴打一通。武斗结束大联合时我才看见他,头发蓬乱、胡子拉碴、面色雪白、目光呆痴。井冈山的人不理他、公社的人也不理他,都拿他当挑动武斗的坏人批。直到公社的人自我反省,才爆出背后的惊天秘密。我听到的版本是这样的:公社抓了井冈山一个人,把眼蒙起来审讯,故意让他模模糊糊看见一点,安排一个长得极像黄的人晃了几下。这位老兄释放后就上报总部,看见黄在审讯现场。
井冈山已是惊弓之鸟,鲁莽行事,犯低级错误,中了聂军的奸计,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事是我在武斗中最匪夷所思的一件,井冈山莫大的丑闻。几十年后,总部头头侯XX当面向黄道歉。黄的事让处在武斗绝境的井冈山人心惶惶,甚至有流言怀疑另一位头头。
过去,男女情事是我们谈话禁区,个个都不开化,一本正经。因为穷极无聊,开始小心翼翼涉入这类话题。
侯XX大我们几岁,老大哥了,到了谈婚论娶的年龄,战场失意,情场应该得意。大伙就给他张罗对象。侯虽然是一派的头头,丝毫没有“五大领袖”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风度儒雅,为人厚道,性情谦和,柔中有刚,绝对是百里挑一的好小伙,他也不推托。有人帮他牵线搭桥,我们敲边鼓,可惜缘分没到,功败垂成。后来他得到了技物63级的余XX的爱慕,结为连理,成为佳话。
围困个井冈山几个月了,久攻不下,聂元梓要用狠招,断水断电,绝其生路。小搞了几次,酝酿着来彻底的。井冈山得到风声,在36楼弄空一间宿舍,门窗用砖垒死,抹好水泥,只留一个小口,往里面灌水储存,我还去参观,看着水管子突突往里放水,算算这一屋子水够多少人用多少天。没想到,灌到半截,砖墙就爆裂了水哗哗地向外流。设计的同学,没有计算砖墙能承受的水压。好几个小子破开墙,跳进去扑腾洗澡,痛快一番,看着水走光了。
电是更大的问题,懂行的同学作了调查,可以接海淀路上的高压线。万伏高压带电操作,本身就是高技术含量,高风险,还要夜间进行,土法上马。更要命的,是新北大公社一定要倾尽全力,来破坏捣乱,他们要置井冈山于死地,不会管操作人员的死活。井冈山事先多次讨论,群策群力,制定方案,具体到每一个细节。有人建议马路撒绿豆,打滑,公社进攻的人跑不动,看起来有点像闹着玩,总部采纳了。
当年国军中将陈明仁守四平时,就干了一件”撒豆成兵”,把车站大袋大袋的黄豆运到通往天桥的路上,等民主联军准备突破天桥时,突然迅速撕破麻袋,滚圆的黄豆散满桥面,民主联军前仰后翻,行动失败。我们那个灵感,不知是不是由此而来。
7月22日晚,行动开始。当时,我被派守在楼里执勤,没有到现场,那精彩时刻都是后来别人给我讲述的。
全副武装的井冈山人首先推着一只只木床,作为掩护,冲出37楼那个出口,摆成两排,把海淀路东西两头封住,担任接电的技术物理系三勇士,肖XX、顾XX和XXX迅速登上梯子,分在三层,依次把一根环氧树脂的绝缘杆往上传,肖在最上。杆头就是连在楼内变压器的线头,往外线上一挂,转动绝缘杆,拧紧螺丝,大功告成!
公社的武斗兵也早有准备,呼啦啦从东西两方向包围,密密麻麻,展开一场恶战。井冈山的人从楼上扔砖头、打弹弓,下面人太多了,几乎一砸一个准。他们快接近木床街垒时,又陷入“绿豆阵”,脚下打滑,人仰马翻,只好撤。
那天晚上,新北大公社还使用了自制了燃烧弹,火光飞射。其实很简单,一个瓶子里装白磷,一个瓶子里装酒精或乙醚,扔出后,瓶子摔破,白磷自燃,点着了酒精乙醚。技物系的三个同学置生死于度外,事先甚至写了遗书。他们的名字一直保密到离校,连同班同学都不知道。
我在执勤的地方焦急地等着,终于,电来了,灯亮了,成功了!六座楼一片辉煌,欢呼声响彻云霄,大喇叭响起毛的那首“西江月/井冈山”:“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那是真感到沁人肺腑啊。
这是北大武斗最高潮的一幕,也是井冈山绝处逢生之笔。
新北大公社社长卢X亲临指挥,挨了一砖头,这回不是“黑把匕首”擦点皮,真的流血了,上医院了。
就在井冈山气息奄奄朝不保夕之时,局势急转直下,传来了爆炸新闻。68年7·27,三万人的工宣队强行进驻清华,平息战火。蒯大富下令抵抗,打死了多名工人,毛雷霆震怒,7·28凌晨紧急召见五大领袖,强令停止武斗。消息断断续续,只言片语,一鳞半爪,但是像春风,吹到我们心里,我们看到出头之日了!
风云突变,高校皆停战。校文革发表了无条件停止武斗的通告。我们终于从蜗居中走了出来,重见天日,呼吸上了自由的空气。可以到未名湖享受湖光塔影,甚至可以到海淀巷子里的小饭馆,胡吃海塞一顿。
校园千疮百孔,我们的心灵也千疮百孔,要是放到现在,心理医生,心理辅导都要拥来了,那时那听过这玩意,我们这群身心受到扭曲的人似乎马上适应了新局面。
北京59所高校陆续都派了工宣队,军宣队。进住北大是在8月19日。一机床,二机床,外文印刷厂,齿轮厂,财经印刷厂,63军(4357部队),6个单位共492人。没有清华那样的武装抵抗,北大和平解放。结束武装割据,拆除武斗工事,清理武斗现场,上交武斗工具。
8月20日,新北大公社上交武器,计有长矛扎枪930,安全帽518,护身甲336,铁棍200。
8月21,井冈山交出武器,长矛749,铁棍71,护身甲208,柳条帽432,弹弓8,小口径子弹37。
我们回到了阔别四个多月的31楼,逃离在外的同学也返校团圆。
8月28日22点,新北大公社解散。29日下午3点,井冈山解散。屈指算来,井冈山寿命只有一年,觉得经历了那么多大起大落,狂风暴雨。ú
ù清楼时丢失的东西堆在一起,大家认领。我找到我自己的一条棉被和一个刷牙缸,本来就没值钱东西。工宣队压着“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两派同学坐在一起,学习,讨论,发言,交心,批派性,大联合。紧接着,就是一场更加血腥,更加残酷的清理阶级队伍,把我们带入另一个深渊。

【资料附录】北京大学六八年三次大规模武斗
这是1968年3月~7月,发生在北京大学的“新北大公社”和“井冈山兵团”两大派造反组织之间的三次大规模武斗事件。
1967年底至1968年初,北京大学“新北大公社”和“井冈山兵团”两大派造反组织不断发生磨擦和冲突,武斗一步步升级。为了吃掉对方,两派都成立了武斗指挥部。
“新北大公社”由聂元梓和“校文革”操纵,设立了东线和西线武斗指挥部,形成了对以28楼为据点的“井冈山兵团”的包围圈。从1968年3月至7月,两派发生了三次大规模的武斗事件。
1968年3月29日,北京大学“新北大公社”和“井冈山兵团”两大派组织进行了第一次大规模的武斗事件。
“新北大公社”和“井冈山兵团”两大派组织,在北京大学校内长期抗衡,聂元梓决心要以“新北大公社”的强大力量,把“井岗山兵团”赶出北大校园。
3月29日凌晨,“新北大公社”的头头们经过精心策划、周密部署,决定首先对31斋发起有组织的突袭,然后各个击破。以聂元梓手下的大将高云鹏为首,用扎枪、柳条帽、黄色军棉袄统一装备的“新北大公社”武斗队,先行切了31斋男生宿舍的电源,向睡梦中的“井岗山兵团”一派的学生发起武装突袭。在四层楼内,由北向南,逐屋、逐层地驱赶对立派学生。
这次武斗,从3月29日凌晨一时起,“新北大公社”和“井冈山兵团”的武斗人员开始武斗,持续了五个多小时。“井岗山兵团”师生被迫奋起还击,保住了28斋、36斋等6座宿舍楼,打退了“新北大公社”武斗队的轮番进攻。在这场武斗中,双方受伤的有一百多人,公私财物遭到严重损失。从此,“新北大公社”和“井冈山兵团” 两大派,在北京大学开始了四个多月的武斗局面。
“井岗山”一派占据的六座楼,只有37斋(文革后改称37楼)紧靠马路,校园围墙已被“三"二九”武斗事件中夺路而逃的学生推倒,是唯一进出校园的通道。各楼之间的通行被“新北大公社”武斗队封锁,他们用整条自行车内胎做的大弹弓袭击行人,很多无辜的人被打得头破血流。"井岗山"派把学生宿舍的双层床排列起来,形成一条封闭走廊,勉强保证了楼间的行人安全。
4月26日,双方为争夺36楼,发生了第二次大武斗。双方出动全套人马,全力拼斗。孙蓬一、高云鹏任武斗现场指挥。孙蓬一手拿“语录”大叫:“为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冲啊!勇敢的不怕死,怕死的是胆小鬼!”这次武斗,持续了五个多小时,双方有200余人受伤,公私财物遭到严重损失。“四"二六”武斗以后,“新北大公社”一方占领了17至24楼、26楼至27楼,形成了对28楼的包围圈。
为了对“井冈山”施加压力,“新北大公社”的头头们决定,对28楼断水、断电。“三"二九”武斗后,绝大多数“井岗山”一派的师生,因宿舍被对方强夺,而离开北大,只有少数人坚持据守。为了生存,他们试图从马路边高压电网接电入37楼时,结果导致发生了7月22日大武斗。“新北大公社”为了组织他们接通电源,出动数千人的武斗队,以矿工头盔、铁网面罩、薄钢板盔甲、两米长的无缝钢管扎枪全副武装起来,向几百人的“井冈山兵团”的武斗人员发起进攻。这时候,双方互相发起冲击和反冲击。并以大批自制的燃烧瓶,投掷对方的武斗人员。而面对“新北大公社” 数千人武斗大军的封锁围困、停水断电、绝粮断炊,“井冈山兵团”的几百人奋力抵抗。
从西直门到颐和园的32路公共汽车(现332路),经过北大南大门和37斋。“新北大公社”武斗队强迫32路车停驶,摘下拖车,当作装甲车推着前进,全副武装的武斗队在拖车的掩护下向37斋逼近。拖车突然就地转圈,藏在车后的武斗队一下暴露在对方的大弹弓射程内,被打得东躲西藏。
此时,守楼学生把豆子撒在马路上,“新北大公社”武斗队一个个滑得人仰马翻。“井冈山兵团”的武斗人员乘胜出击,喊声震天,一鼓作气打退了进攻。两个物理系学生趁机把路边一万一千伏高压线与楼内早已准备好的变压器及配电设备联接起来,恢复了供电。
这次武斗,一直持续到深夜。不仪造成了双方人员的伤残,还使332路汽车停驶,造成了恶劣影响。武斗期间,地质地理系学生刘玮、地质学院附中学生温家驹、无线电系学生殷文杰没有参加战斗,却被无辜地活活打死。
这以后,“新北大公社”多次组织武力强攻井岗山学生驻守的地盘,均无功而还。最后,他们采取封锁37楼出口的策略。企图以断绝粮食给养,困死饿死对立派楼里的师生。“新北大公社”日夜监视37楼出口,不许一人进出,抓捕所有出楼人员。在“新北大公社”的强大攻势和围困下,“井冈山兵团”的武斗人员,居然坚守达四个月之久。
“新北大公社”和“井冈山兵团”两大派为争夺北京大学的控制权,在北大进行的长期多次武斗,造成了非常严重的损失。在这些武斗过程当中,北京大学的许多楼房被毁。其中17、20、28、37、40等十一幢楼的门窗、玻璃及部分楼顶瓦面被捣毁。北京大学一些楼内的暖气照明设备被拆除,暖气管道做了武斗工具。许多楼房之间挖了地道,而且学校的大量家俱被损毁。
仅据部分统计,被损毁的就有:双层床3000多张,四屉桌600多张,留学生楼大衣柜200多个等。更重要的是造成了大量的人员伤亡,许多师生员工在武斗期间纷纷流离失所,有家不能归,人心惶惶,造成心理上的严重创伤。
(全文完)
http://sinotimes.com/567/up_art/p2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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