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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窗被打成“反动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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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10 19:36:4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同窗被打成“反动学生”

  我于1960年考入南开大学中文系,1965年按期毕业。在校期间,随着1962年肇启的“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号召和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纲领性指示的深入贯彻,至1964年,阶级斗争的情势已呈“山雨欲来”之势――农村搞“四清”,城市搞“五反”(后来二者统称“四清”),在全国一些高校也开展了对所谓“反动学生”的揭发批判。
  “反动”一词,按《现代汉语词典》解释,是“指思想上或行为上维护旧制度,反对进步,反对革命”。这个词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使用极广,如“反动地主”、“反动富农”、“反动资本家”、“反动学术权威”、“各国反动派”……所谓“反动学生”之“反动”,已非“反动”一词的确切含义,而是指有些学生对当时形势的一些不满言论或牢骚话。那些不满言论或牢骚话,又都是私下同学间闲谈的,或是在日记中发泄的。当年这批“反动学生”虽然人数不多,但当时批判形势之广、之烈,迄今想起来还令人不寒而栗。
  我的同班同学徐光廉和上几届的张广钧,就是被错打的“反动学生”中的两位。
  徐光廉是广东省仁化县人,出身是小业主,不在贫下中农之列。他是我们班年龄最小的一位,入学时刚满18岁。他是个“乐天派”,说话声音很高,对什么事都敢于直话直说。他爱好写作,因我当时也爱写点小说之类,所以和他接触较多,关系也较好。
  1964年暑假前,系里突然组织批判“反动学生”,批判前的布置搞得非常秘密。系里挑选了几名政治上可靠的“骨干”,深夜集中在一间小屋里写批判发言稿,我也被选入其中。当时天气非常热,为避免走漏风声,还得把门窗关得严严的,大家只好光着膀子挥汗疾书。骨干们集中前并不知“反动学生”是谁,见到材料才知是徐光廉,非常害怕,不由得回想自己有没有类似的言论,生怕把自己也牵连进去。
  不知是通过什么渠道搜集来的徐光廉的“反动言论”,它让我们大为震惊,平时接触我们谁也没有听他说过这些话。记得组织上提供的他的“反动言论”有三条:一是他对他当小学教师的二哥被打成“右派”,他表示不满。二是他对1958年“大跃进”、大炼钢铁不满,说人们都去炼钢铁了,地里庄稼无人收,浪费掉了可惜;还说1960年饿死了不少人,天灾不是主要的,主要是政策上的问题。三是他认为在1959年庐山会议上,彭德怀的上书意见是对的,毛主席为什么不听人家的意见?为什么一个人说了算……原话记不太准了,大致意思就是这些。这些言论,今天看来不仅不是什么问题,而且还应该说他的正确思想认识提前了二十来年,因为1981年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上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对这些问题就有明确结论。但在当时,这些都是非常敏感的话题,无论在什么场合说出来,无论用文字记载在什么地方,都是罪责难逃,被打成“反动学生”可谓板上钉钉。
  批判发言稿几经审查通过后,就在南大主楼的小礼堂开批判大会。同学们坐在小礼堂里,大气不敢出,静静地听着……批判发言有分工,其他几位同学的批判是针对徐光廉的上述言论逐条批驳,我的发言是“挖根源”,联系他的出身进行批判。受“左”的影响,为了显示批判得“深刻”,我又给他加了一条“罪状”――1963年9月同学们上天津抗洪第一线保卫子牙河大堤,休息时徐光廉竟在窝棚里偷看《金瓶梅》!这一条忘记是从哪里听来的,我也未核实就加进了批判稿。
  同时接受批判的“反动学生”还有五六级的张广钧。张广钧是河北省滦县人,1956年考入南开大学中文系,才华横溢,诗词写得非常好;1961年毕业后留校做研究生,主要研究唐诗,导师是著名教授孟志孙。因从他的日记中发现“反动言论”(主要也是对“三年困难”时期的形势不满),遂定为“反动学生”。现在的研究生多如繁星,而当年的研究生却是凤毛麟角,同学们一听说某某同学是研究生,肃然起敬,无不刮目相看。当时的张广钧在中文系非常有名气,哪个年级都知道系里有个张广钧。
  “反动学生”的名分甫定,正式处理意见遂出:劳动教养。有的劳教两年,有的劳教三年。徐光廉定的是劳教两年。
  1964年10月的一天,被劳教的“反动学生”一律遣送至位于保定市南郊的河北农业大学实验三分厂劳动改造。出发前的头一天晚上,徐光廉的心情很平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还躺在床上翻阅正遭批判的孙犁中篇名著《铁木前传》。跟徐光廉、张广钧一同劳改的,还有天津大学、河北工学院、天津医科大学等高校的20多名“反动学生”。所幸的是,他们在那里只是和工人一起劳动,未受批斗之苦。
  如果没有形势的剧变,徐光廉等“反动学生”在农大三分厂劳教两年或3年,便可解除劳教,徐光廉到1966年10月即满两年。然而,1966年6月,“横扫一切牛鬼蛇神”风起,他们的劳改期延长了,其命运无疑也就更加多舛了。
  1968年11月,工宣队进驻南大,徐光廉、张广钧从保定被揪回南大,与著名学者、教授、中文系主任李何林先生一起遭受批斗,开始了一段非人生活。李先生不愧是参加过“南昌起义”、久经风雨的名师,他私下开导徐光廉等同学说,遇到什么样的险难都要大度处之,千万不要像原校党委书记高仰云和中文系教授许政扬那样,在运动中经受不了委屈而自尽!他还公开地说:“你们都还年轻,来日方长,应当看远点,想开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同时又为同学们规定:每周必须刮一次胡子;每月由张广钧为大家理一次发;平时吃不上鱼肉就多吃些豆腐和萝卜、白菜……李先生在危难中对同样在危难中的同学的教导和慈父般的关怀,使同学们鼓起了生活的勇气并受益终生。
  幸运的是,到1969年8月,徐光廉、张广钧的问题有了结论,撤销原劳教处分,徐光廉按1965年毕业生对待,分配工作。
  1969年11月,徐光廉分配到河北省邯郸地区魏县知青点,工资按本科毕业45.30元发。到1971年,他又调魏县车往公社中学教书。在魏县,他结识了一位女教师,她对徐光廉的遭遇很同情,二人结为伉俪。
  粉碎“四人帮”两年后的1978年底,徐光廉夫妇从魏县调邯郸师专任教,一直工作到1984年2月,夫妇二人回广州;翌年起在广东金融高等专科学校(今已升格为本科的广东金融学院)任教。徐光廉先后出任基础研究室主任、成教处处长之职,他和他的爱人都取得了副教授职称。徐光廉的晚年的生活应该说是相当不错,他是副高,但其退休金却是笔者(正高)的两倍还多!孩子的职业也很好。
  笔者最近与远在广东的徐光廉通了一次电话。简记如下――
  王:您晚年有了这般光景,祝贺您!
  徐:这要感谢拨乱反正,感谢改革开放。
  王:当年我曾参加了对您的批判,对不起!向您道歉,迟到的道歉!
  徐:老同学不要说这些了,事已过去啦。当年都是形势所迫,都是极“左”的东西在作怪,不是哪一个人的问题,你们也是“奉命”啊!
  王:让我斗胆作个设想:您那些言论,多亏了是1964年前说的,若是在“文革”中被揭发出来,肯定不是劳教的问题了,我想命运会更惨。
  徐:那倒是。东北的那个张志新不是最好的例证吗?
  …………
  张广钧的命运比较惨。1969年11月,他被分配到河北省南宫县(今南宫市)一个社办中学任教,因长期孑身一人,一心想调回老家滦县,上上下下找了许多部门,就是调不成。1976年7月下旬,他奉命到唐山给社办中学购买体育用品,7月28日恰在唐山,大地震中不幸遇难。一位才华出众的研究生,就这样了却了一生!
  我们这一代大学生,总的来看思想是正统的,学业是扎实的,工作是敬业的。但也毋庸讳言,当年那些“左”的思想和举动,使一些有见地、有才华的同学蒙冤受难,白白耗掉了其人生中最富创造力的一段年华。每每想到这一点,都让人难以释怀,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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