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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一星:吃喝十年——文革回眸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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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21 01:56: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吃喝十年
           ——文革回眸之二
郝一星
中国古话:民以食为天人。人到什么时候都要吃饭,哪怕是在乱世。文革那十年,是我从小青年长到大龄青年的成长期,也是不断验证这条古朴的真理的实践期。
1966年狂风暴雨式的校园文革退潮后,我成了名副其实的逍遥派,再没有卷入到政治风浪里去,除了那一两个月的亲历亲为,所见所闻之外,关于文革的回忆便没有多少重大而庄严的内容了。倒是关于吃喝这类人人必不可少的寻常琐事,回想起来,滤掉了苦难,剩下的东西,再反雏再消化,至今不觉乏味。
从小到大,一日三餐,日日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吃饭的事,重复到不进入记忆了,而我偏偏记住了这十年中的若干次吃喝,也因此留下了那个时代的一份非物质文化的遗产。
以前吃饭的经验和认识仅限于吃饱了不饿这个低级层面。文革这十年的吃喝实践,让我获得了多重的体验和感受。

好像是1967年末,一个冬日的黄昏,我和北英,梅山等几个人到薛必群家串门。中学文革边缘化后,年轻人互相来往成为一种常态或曰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生活方式,青春需要友谊,而交往便是友谊的内容。薛必群,小名蛮子,初中一年级学生,比我们小四、五岁。小伙子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像个女孩子,成天跟在梅山后面,对老大哥几乎到了崇拜的地步,梅山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草书,据说是临过赵孟頫草书帖的,蛮子天资过人,效仿梅山字体,居然近乎乱真。他极好客,喜交友,那天请来的都是年长于己的朋友。\n薛必群是薛子正(时任中央统战部副部长)的养子,薛受了冲击,但老宅还未被查没,蛮子就在这里招待客人,薛宅在宣武门内头发胡同的一所两进四合院。前院是薛家,后院住的是北京市副市长法学家张友渔。起初,我以为晚饭不过是随便吃吃的,不料竟是如此排场,餐厅在西厢房,一张大圆桌,桌上摆满了碗筷碟盏,坐下一看,餐具是一水的景德镇镂空青花瓷,瓷细而薄,而且成龙配套,汤盆,汤勺,吃碟,调羹,琳琅满目。桌上先有四冷八荤的小菜,接着一位中年的阿姨一道道上菜,完全是正式宴会的套路,我以前从未吃过这么气派和典雅的宴席,开了眼,开了胃,那天到底有什么菜品上席,一概忘了,只记住了那套美轮美奂的青花瓷餐具,后来读书,方知此乃古人所谓美食美器,果然不虚。当晚还有一小插曲:席间,江上南知道我们是四十一中的,便说他小妹正和我校一个叫冀燕平的交朋友,北英当时便怒了,因为这个冀燕平在运动初期曾冒充陈伯达的儿子,被我们狠狠地收拾过,居然又来招摇撞骗。江上南家也在头发胡同,在薛家东边,其父江一真是文革前刚从福建调任农业部部长,我父亲曾经给他写了封信让我去他家面交。于是把冀叫来,厉声警告不许再与小妹来往,靳一见我们很惶恐,连连称是,猥琐狼狈。
薛必群文革结束不久去了美国,以薛蛮子的名字行世,在美国发展,成为一名成功的商务人士。1997年回来,想在北京买一处四合院。我们见了一面,还在平安里柳泉居吃了午饭。他还是喜欢老北京风味。我们在柳泉居临窗的座位上,吃焦熘丸子、火爆腰花,望着窗外阴阴冬云下飞舞的雪花细末儿,距离上次在他家的那席晚饭整整过去了三十年。
1967年,两报一刊元旦社论预告这一年将是阶级斗争全面展开的一年。此时中学的文革已是强弩之末,登上社会舞台的是大专院校的学生和厂矿企业工人,全国范围内的派性斗争越来越激烈,动枪动炮,兵戎相见,势不两立,北京相对平静得多。首都中学生被彻底边缘化,我早已是逍遥派,大环境很适合我。那一阵子,香山常去,不时到朋友家里串门,更有朋友来家里聚会,常常是高朋满座,楼前停满了自行车,引起居委会的关注——随时把握阶级斗争新动向。这是中学生们边缘化的整体生存状态,也是那年月的时尚。不久又添加了新内容——吃馆子。穷学生哪有钱下馆子,父母被隔离审查后只发几十元的生活费,因此所谓下馆子并不是钟情于美食,而是一种社交活动。
当时北京有两家餐厅最受青睐,一家是老莫儿,就是北京展览馆西侧的俄式建筑,原来叫莫斯科餐厅,卖俄式大菜。少男少女们在柔和的灯光下端一杯红茶,用小匙搅拌砂糖时的满足,真像是在宫廷宴会上的仕女和贵客。老莫儿吸引我们,主要是这里散发着的俄苏文学和苏联电影所传递的那种气息,让人联想起火热的革命激情,还有令人心动的隐秘爱情。现实中他们的革命激情退去了,爱情萌生,那时节小伙子和姑娘们个个面红耳赤,但他们并没有饮酒。那个年月的男孩子不修边幅,一身旧军服,汗味扑鼻,也照样吸引女孩子,而女孩子们也不事打扮,青春的美照样丝毫不掩,一律梳羊角小辫儿,只有制服领口露出花色衬衫,显示出女性的妩媚。当年的女孩子都很矜持,自重,绝少轻浮,而这偏偏赢得了男孩子的尊重和爱慕,老莫儿后来被称为是梦开始的地方,无论过去了多少年,当年那些北京的中学生们都会在这里拾检起青春的碎片,回味青年时代的千般滋味。
另一家餐厅是位于交道口的康乐餐厅。当年吸引了几乎全城的中学生前往该店,并不是因为此处的名菜锅巴鱿鱼如何美味,而是因为风传这里有一位女服务员姿容绝世。这似乎更是一种青春期的臆想。我也特为此去了一趟,并没有看见什么美女,兴味索然。
值得记忆的一次老莫儿聚餐是1970年夏天,安国作东。他从内蒙插队的地方回京,在牧区早出晚归,挣了很多工分,分值不低,一年下来,凭劳动所得居然不菲,买了一件一百多元的深蓝色呢子大衣后,还有余钱,那天去了好几个人,点了一桌子菜,记得清清楚楚,各式盘子的菜肴把小推车三层都装满了,最后还点了冰激凌,总共花了十九块八,以当时的消费水平,堪称豪门盛宴了。一直到现在,我到老莫儿点菜,还是照那天的菜品来点。
安国的父亲是我父亲的老领导,从太岳区根据地一直到北京中央机关,是几十年的战友了。安国则是我育英小学的校友,低我一级,文革狂风暴雨,冲散了一家人,他到内蒙去插队,埋头苦干,不失革命传统,自强不息,后来被推荐为工农兵学员,进入东北大学。几十年来,我们的友谊一直保持着那个艰难岁月里的忠诚和信赖。他从政以后也是兢兢业业,克勤克俭,2010年,他从副部长的位置上退休时,坚持全退,不挂任何头衔,不享受官场巧立名目的种种好处。在他身上还能看到前辈共产党人与人民群众血肉相连的作风和品格。他的司机小王的母亲病故,他把小王叫到办公室交给他二千元,小王坚辞不受,他真诚地对小王说:“共产党是为人民服务的,在机关里,大都是干部,你就是百姓,我不为你服务为谁服务呢!”小王感动万分,安国还关照管后勤的干部放小王一个月的假,料理后事,不料这位官吏竟然曲解了他的意见,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您不满意他?要不给您换一个?”安国哭笑不得。他真的是官场的另类!

在城里逍遥自在,但对未来十分迷茫的那些日子很快就没有了。1968年12月底,我和北英,之华,梅海来到山西省临猗县插队,一下子落到了生活在中国社会最底层的农民当中。
我们被分配在城西公社关任大队,下了火车,坐上大卡车,连人带行李拉到关任村,冬天黑得早,进村时已经全黑了。大队部的屋子里挤满了老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还有喂奶的婴幼儿,黑压压的一片,屋里点了一盏底瓦数电灯,光线很暗。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旱烟味儿。村里人很奇怪,这些北京娃为什么离开父母,跑到他们村里来了。当晚有两个印象久久不曾淡忘,一个是大队长王吉田说的一句话很简洁,也很准确,他说:“知青到咱们大队是上级的任务,不能说啥,对这我只想说八个字:是利不图,是害不受。”别看是个农民,这八个字太厉害了。当时只觉得他有股怨气,不明此中深意,过了很多年,我才作出了准确的解读,那就是一句大实话:不欢迎!你们带来的是祸害我不受牵累,上面定的知青全年520斤口粮由当地解决,对生产队是不小的负担,这就是他说的害。每个知青有400元安置费,由社队支配,对地方来说也是一笔收入,有利可图。我也不稀罕沾这个光。毛主席语录最后一句:各地农村的同志也要欢迎他们去。这其实就是一种对农村社队下的硬命令。现在我还佩服王队长敢于在大潮流前毫不隐瞒的表示了自己的意见。
另一个印象是当晚队里给知青们蒸了馍,还有一大锅葱花酱油汤,说是让大伙暖和暖和。这似乎是接风的饭,馍馍一端上来,我们大为纳闷,怎么是黑色的,跟北京吃得完全两样?老乡解释说:这是磨面时麸子收得少的原因。下一个麦收时,我们才知道,面粉的白黑是怎么来的,麸子留的少意味着能多吃点面粉,解决口粮的不足。这黑镆其实就是现在倡导健康饮食者所谓的全麦,而我吃的黑馍比现在的全麦还要黑。
到了小队,起初一段日子,队里派了一位老汉专门给我们做饭。老人六十多了,叫陈子实,家里就他和孙子全宝两人,全宝刚上小学,他们属于被照顾的五保户,给我们做饭队里给他记工分。子实老人告诉我们说:他早年曾在傅作义府上的灶间干过,傅是河津人,离临猗不远;还说,他们姓陈的祖上是从福建来的。他做饭常常感叹缺这少那的,看不出手艺来,不然一定会让我们吃美喝美的。他说的是实话。虽然没什么东西能让他展示出厨艺,但从他操持的日常饭食来看,他年轻时在傅府也是做家常饭的。开春菠菜下来,他用白面、棉籽油、花椒粉、焯过的菠菜,做了一屉懒龙,以简为朴,却也滋味独特,哥儿几个吃得很满足,像吃了什么好饭似的。可是他说陈姓来自福建,我当时不太信,全村多一半人都姓陈。后来我看书,知道晋代社会大动荡,山西人到了福建,来到一条大江边,指江命名为晋,以志不忘故乡。北人南徙,说福建的陈姓来自于北方或有源可溯。2005年冬,重返临猗,子实老人去世多年,全宝也成了家,神情持重老成,但说笑间脸上的童稚气还依稀可辨。
在村里住久了,天天下地干活,劳动量日增,肚子里的油水很快就消耗光了。偶尔也到附近的集镇上改善伙食。离我们最近的大镇是八里地之外的卿头镇,方言称呼的发音听起来像是“切头盖”,属于永济县内。冬日的阳光下,我们踏着积雪去镇上。我注意到阳光照耀下的那雪是淡紫色的。这条路到了春夏,间杂黄土和绿色,向远方伸延,很像列维坦的那幅名画弗拉基米卡尔,一条流放之路。“切头盖”的饭馆主营两样菜:羊肉泡馍和杂烩菜,主食是酥脆喷香的火烧。后来发现晋南一带的饭馆卖的都是这两样菜。泡馍两毛一碗,杂烩三毛一碗,都是海碗。饭馆里客人进进出出,棉布门帘根本挡不住寒风冷意,倒是灶上那口永远翻滚沸腾的大锅,让人有一股暖意。锅里煮的是羊肉、杂碎、骨头,撕碎的馍放在海碗里,一字排开在锅台上,大师傅一勺勺汤肉浇上去,客人随时端走,撒上一大勺子油泼辣子,汪汪一层红油。老乡多爱蹲着吃,放着好好的长条凳不坐,偏偏双腿蹲在上面,捧着个大海碗,吃得大汗淋漓,说“搁就”着吃痛快,“搁就”便是方言蹲着的意思。这泡馍果然好,量大,油厚,吃一顿能管几天,当时,只要解馋,就行,谈不上美食品味。2005年到解州,正经鉴赏了一回这里的泡馍,与西安的泡馍相比,虽然大同小异,但确实略胜一筹,除了名气输于陕西,其余只强不弱,我不懂此中烹饪奥妙,判断两地高下,只是凭食客的感觉,兼有四十多年前在乡镇上吃喝的记忆。
烩菜贵一毛钱,我吃了几回发现成本高在食物中用了猪肉罐头,另外不过就是海带、粉条,比泡馍多了几味,有层次,如此而已。烩菜前面加上一个大字,便是山西菜里上得酒席的一道名吃了,当然配料也更丰富,此是后话。
我们在村里的饮食随季节而有不同的内容,队里的菜地种什么就吃什么,韭菜、菠菜下来就总是吃菠菜、韭菜,吃到腻味了还得吃。后来子实不再给我们做饭,我们自己打理,每人当一天的厨师,轮流主事,做什么就吃什么,谁也不挑眼。北英揉面揉得好,馒头蒸的美,有白案之称,之华弄菜博得红案美誉。之华聪明,肯动脑筋,他做过两个菜,应该是列入经典菜谱的,一个是胡萝卜切成薄薄的圆片,油热后入锅干煸,撒白糖,点上酱油,出锅时撒上蒜末,吃起来有烧茄子的味儿。还有一个是熏鸡,此法甚土,制作程序有点像《天工开物》的意味:整只鸡去膛收拾干净,置于笼上蒸熟,然后倒去锅里的水,锅底放入两斤棉籽油,一斤红糖,油上铺几张纸,拉起风箱,大火相催,少顷,油热沸腾,纸焦冒烟,不停火,焖上十几分钟,揭锅,一只上了糖色油光皮亮散发烟味的熏鸡便做成了,有模有样。
有一次我们忘了磨面,正值停电,无米之炊,如何是好,便来了个急就章:煮了一大锅麦子,然后放上从北京带来的白糖,实指望别出心裁,结果根本无法下咽,十分窘迫,而老乡们则心疼那一袋白糖,说是太糟践了,可惜了的。
说到在村里的吃喝记忆,最深刻的要算是麦收食堂了。五月底,麦子熟了,进入夏收龙口夺粮的日子,全村人都投入了三夏,男女老幼一天到晚都在田里,家家户户上午都不做饭,队里成立了临时夏收食堂,管全村人一顿午饭,安排了专人采购,专人司厨,专人司务厨房事宜。麦收期间,队里总是不吝惜花钱,买猪肉,豆腐,粉条,凡是能买到的东西尽量买来,让大伙儿吃好。掌灶做菜的是陈天术,此人是村里的大能人,会的活计很多,如磨豆腐什么的,麦收食堂,他做的大烩菜村里人没有不夸奖。大烩菜食材搭配得当,滋味相互呼应,汤重色浓,端起一碗来,还没吃,便大开胃口勾引食欲了。刚下来的麦子,现磨,收取头茬面粉,蒸馍,老乡称为头茬面馍,新麦馍馍比城里的富强粉还要白,而且有浓浓的麦香。顺便说说,晋南的馍(馒头)是发酵后揣进面粉,不使碱,面粉揣到没了酵酸后,成型上屉蒸,蒸出来的馍保持了麦子的香味,圆圆的,直径有六公分或更大些,少说有四两,不像北京的那么规整二两一个。如果麸子留得多,面黑,个儿大,颇似俄罗斯的大列巴。麦收食堂的另外一大特点,就是红火热闹。开饭时能看到老乡们以家户为单位,一家人占一块空地,围坐一圈,有说有笑,每家的隐私,孰亲孰远,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各家户间也有言语往来,作为麦收食堂的小学校里,沸沸扬扬,好不热闹,这是传统个体农耕时代没有的景象,也是村里除过大年外的一道文化景观。可惜当时没有照相机,否则或许会留下一张人民公社夏收图吧。
麦收时,劳动量比平时要大多了,饭量也见长,一次食堂炸油饦,就是发面油饼,一个四两,我一气吃了四个,还喝了两碗馓子油茶,那都不觉得撑得慌。
那年夏收到了打场入库的几天,队里派我跟陈天甲老汉到王上庄三队去作入库登记。这是个美差,住在庄上吃派饭,顿顿新馍小菜,油泼辣子,好吃好待着。吃派饭就是上级或外来人员被指定到家户吃饭的意思,队里指定某一家负责做饭,客人到饭时便在此就餐。承接派饭的人家自己决定吃什么饭,队里给记工分,到年底分红时一并算工分,按当年分值领取分红钱,或者有其它补助,不详。用现在的话说,派饭也是集体经济中的公款招待,转移支付。白天没事,到了晚上,麦子起场装袋入库时,天甲和我在现场按过磅秤的数字核准后,批准新麦入库,天甲总是说,这里就这点事,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心里明白,我们来是监督三队是不是如实上报产量,防止瞒产私分的,而天甲老汉显然要放人一马,碍着我在场不方便,把我支开,我心知肚明,乐得躲开。其实这就是所谓要防止小农意识侵害集体经济的措施。农民忙活了一年,一年的汗水不就是这些麦子吗?不就是想要大人孩子能吃饱肚皮吗?
1970年,我们结伴上了一次华山之后,便各奔前程了。北英和金志民两个到部队当兵去了,梅海作为老大学生回炉到北航上学了,只剩我和之华。日子突然凄凉起来,回望来路,恍如一梦,心慌气浮,不知去路何在。
之华交了女友后,村里常常是我一人独处,空前的寂寞,空虚。除了看书,只能琢磨吃喝小事了。还记得,有一段日子我买了一听上海梅林食品公司出的清蒸猪肉,肥瘦适中,味道极佳,现在已成绝版,买不到了。吃饭时,先弄两勺放在碗底,铺上几片青菜,从北京带回的挂面煮好,连热汤带面浇到碗里,便成了美餐,味道与晋南风味迥然不同,有一种在城里的感觉。那年隆冬季节,买了十只鸡,五毛一只,家里每月寄十元多用于买食品了。把鸡一次都处理干净,挂在屋檐下,隔些日子便炖一只来吃肉喝汤。报上连篇刊载知青广阔天地炼红心的事迹,相比之下,我整个一副很没出息的样子。
今年在洛杉矶,与之华互发短信,旧日情景不由浮上心头。人真是奇怪,有时候,苦难也会被久久地回味。我给之华、北英、梅海发去首小诗,算是我们一起告别那段岁月吧!
茅舍破窗风雪侵,
年时沽酒醉黄昏。
东庄旧客星云散,
村里知交剩几人?
不久,之华应招去榆次进了国营企业,我仍茕茕孑立,影形相吊,正是秋末冬初,一片萧杀,心情也空荡荡的,没有了依托。知青点至此已彻底瓦解了,难以再独撑下去。

长夜难捱,胡思乱想。想起我有一个堂叔,是父亲的堂弟,郝氏一辈男性中,父亲行二,他行三,比父亲小十岁,我称他三爸。三爸抗战初期参加了八路军115师,后随杨勇将军在山东多年,婶婶便是当时认识的。三爸身材高大魁梧,声音洪亮,有燕赵人与生俱来的古道热肠,侠义精神,生性豪爽,不拘小节,为人真诚热情,好打抱不平,说话很直,快人快语,或许由于这么多中华民族优秀品格都跑到了他的身上,他的官竟越当越小了。他转业很早,回到太原,文革前只当了个制造暖水瓶的中等厂子的总书记,而行政级别十三级,是照顾到他的资格。当年在山东与他同级的杨俊生文革中当上了北京市革委副主任,卫戍区政委。文革初期当权派一律打倒靠边站,三爸成天跟工人们在一起聊天,下棋,喝酒,自成一片天地,但好景不长。派性之争愈演愈烈,工人也分成两派,势不两立,三爸也成了派仗的焦点,一派放出话来,要揪斗他,三爸闻风而动,立刻行动,连夜出走,回到老家赵城。什么党籍,公职,一概不想,无牵无挂,这才真是军人气派。他说回到乡亲们中间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在故乡的那阵子,他常常背上心爱的双筒猎枪,进山打野味,回来便与父老乡亲们分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后来,待形势发生变化,居然被单位隆重请回去,成了三结合领导班子中老干部的代表,有人因此说他是说福将。他报以哈哈大笑,并不说什么。
找三爸去,是我当时偶然冒出的念头。不料,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我真的和三爸在一起了。大概是1974年春,我离开临猗,来到老家赵城。回到故乡,一下子掉进了梦幻童年,乡音包围着,我觉得周围都是亲人,像是父亲、母亲、姨妈、叔伯在说话。乡音带着无限的温馨拥抱着我,多年的离索孤独后,故乡真的是一处宁静的港湾,收留漂泊的心。乡音是一方水土民众的共同血型,具有天生的认同感,亲热感,任你走到哪里都会听从她的召唤,乡音不消失,你童年的根就有迹可寻,你的亲人就永远在你身边。
三爸当时是代表省轻工业厅在此筹建维尼纶厂,他负责水源办公室的工作。办公就在赵城,他安排我在工地上打打零工,用他的话说,就是先干着,凑机会再想其他办法。我们爷儿俩朝夕相处,他的话很实在,于我却是亲情和理解,希望虽渺茫,也让我相信一切总会改变。三爸是个喜欢美食的人,他的美食不是专业的,不讲究,所食美味不求川、鲁、粤、浙名门大菜,而是坚守了自幼的饮食习惯,都是土吃,南征北战始终未变。他带我吃了两味家乡名吃,果然简约,但绝不简单。一个是豆腐菜,这道极普通的菜,几乎家家饭桌上都可以见到。豆腐切成方块,锅中炖煮,其中也放白菜相配伍,看上去跟吃过的炖豆腐没有什么不同,但吃一块豆腐,吸溜一口滚烫的汤汁,方觉味道不凡,让人感到一股浓浓的乡情和淳朴的关切。三爸告诉我,诀窍就是在豆腐炖透快出锅时,往蒜末碗里浇上一勺滚烫的热油,趁着那嘶啦啦的声音,倒入豆腐锅里,这才有了那种无可比拟的美味。另一个是拨糕,普通话就是馅饼。这道名吃有两个绝妙之处,一是馅儿好,肉末儿、粉丝、油豆腐碎丁、新鲜的韭芽,没有韭芽时,便以白菜心代替,几味杂陈,合成出赵城独特的风味;再有就是面皮,极薄,煎后,用筷子轻轻夹起边缘,可以照见里面的馅儿,面皮柔韧,富于弹性。三爸说师傅和面时,加入了驴油,点点渗开,揉出的面油亮亮的,包馅不易破裂。除了这两样小吃,老家还有一种油茶,独具一格,值得记下一笔。用少量的油炒过后的面,不是用开水沏来食用,而是放在一个大锅里煮,稀稠如北京的豆汁,除炒面外,锅里还要放黄豆芽、细粉条儿、切成碎丁的白豆腐,出锅盛碗时再撒上些许油炸馓子,有汤有料,又香又脆。离开老家后,再也没尝到过这么可口舒心的油茶了。家乡的这些小吃滋味极美,让我记了很久,至今想起犹有回味,我怕是再回去恐也吃不到正宗的了。放眼华夏,包括饮食在内的所有传统,如今都进入了变味期。
有时我会无端想起在赵城的那些日子,我和三爸还有他的女儿小华妹妹,正午时分,淋着淅淅的春雨,拿着碗筷,走在老城的石板路上去食堂打饭的情景,就像一段无声电影,每次想起,依然能感到那个春天的轻寒。画面里有亲情,有理解,有渺茫的希望。
那年初夏,我和三爸吃了好几桶甲鱼,老家人不吃鱼,更不敢吃他们称之为鳖的甲鱼。小孩子们在汾河里一脚踩下去便能从河泥里捉到一只鳖,捉了就给我们送来,我们不会吃这东西,更不知道有朝一日它的身价百增,价格吓人。三爸说,煮了吃就是了,没那么麻烦。于是我先把十几只鳖泡在清水里,吐去了泥腥,便放在大锅里,加上葱姜煮,一直煮到汤色发白,吃肉喝汤,并不觉得如何好吃。现在想来也是糟蹋了好东西。
如今三爸已于2010年去世,想起他高大的身影,朗朗的笑声,想起我们三个人在赵城的那段日子,想起父辈一代光荣而坎坷的一生,悲伤之中又有些悲壮,拟了一幅挽联送别他老人家:带走光荣岁月永不忘朗声笑语,长存慈爱遗容再难觅亲切乡音。
在赵城天天吃面食,就馋米饭了。现在我都纳闷,当年为吃碗米饭,我怎么竟然想出这样的办法?有一趟慢车大约11点左右到赵城,花三毛钱买一张到洪洞的车票,上车正赶上列车员推车卖盒饭,长方体的铝制饭盒,米饭打底,浇上红烧肉,三毛一份,捧着饭盒很快便吃完了,盖浇米饭,有一种久违了的城市味道,勾起不少回忆。不到半小时,车到洪洞,下车在县城闲逛一会,或在新华书店随便翻看些书籍,几个小时之后,北上的列车到了,再花三毛钱,坐回赵城,如此算来,一餐盖浇饭的成本是九毛,还不算闲逛的时间。照此路数,吃了不下三次。

1975年,招工,我已28岁,属大龄知青,被招入临汾地区水泥厂,月薪31元。这次转折的意义不在于工资多少,而是实现了农转非的飞跃。厂子在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广胜寺下,在此建厂实在是罪过,过度采水,粉尘污染,破坏了自古以来水清山幽的自然环境。广胜寺以元代琉璃飞虹塔,更以抗战期间太岳区军民抢救国宝赵城金藏闻名于世。广胜寺下的几个村庄,如道觉,梁里,是我父母曾经留下革命足迹的地方。老乡们一直记得他们,这让我在当地颇有些名气,直接或间接地感受到老区人民对父母的深情厚谊。1939年,父亲任洪赵中心县委书记,领导洪洞、赵城、霍县、汾西、灵石几个县的党的工作,因此在群众中享有威望。我每次见到父母的战友,都感到一种不似亲人又胜似亲人的关怀和温暖,心存感激,难以言说。但一直到今天,我对其中一位老伯都心怀一份愧意。他的年纪似乎比父亲大些,我到工厂后,他来看过我几次,当时便知道他文革前是县公安局局长,看来已经退休。老伯看我还是单身,便要为我在家乡提亲,初不以为然,虚与委蛇,不料老伯认真,七月盛夏的一个正午,他顶着烈日来了,进得门来,开门见山,说已经为我看好一个对象,是个好人家,不由分说,已经订好了见面的日子,还说相亲不是定亲,看看回去再和你父母商量嘛。老伯眼神分明是请求二字,只好从命。
到了那天,随老伯来到村里,村子离工厂不远。我立刻感到了什么是待以上宾的礼遇,进得屋来,主人——一对中年夫妇,连忙上前招呼上炕,我被请到背窗面门的正座炕桌旁,老伯坐在我右侧,男主人在左侧,宾主坐定,女儿才出来奉茶,彼此均不言说,这不像是在相亲,倒像是请客吃饭。那年月,老家待客的饭几乎成了一种定式:烙饼,摊鸡蛋,大米稀饭,再炒一两个家常菜。山西产大米的地方唯有老家,洪洞城外有几方水田种稻米炒,荷叶田田,颇似江南景物。姑娘相貌平平,态度娴静,默默来去,端茶递碗,盛饭上菜,她轻轻走来,无言而去,动作麻利,操持之中洋溢出一种美,那是女性之美,天然的流露是当今都市搔首弄姿脂粉钗裙们花重金也买不到的。这才是天然去雕琢。女人有女人样,男人有男人样,这似是古风流韵,如果这叫男尊女卑,我并没有觉得这是应该被批判的,总比男不男女不女好得多,铁姑娘还是女性吗?这是我在当时情景中的一团模糊的感受,并非现在如此清楚的表示。
这顿饭,自始至终都是这样的感觉,涌来退去。饭菜的滋味倒忘记了。这是我平生吃得最有愧的一顿饭,真对不住老伯,也对不住那个勤劳纯朴的农村姑娘,然而此生竟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在水泥厂时,印证过一句老话:富在深山有远亲。附近村里有一个堂叔,是三爸的小弟弟,从来没有见过面,我称之为五爸。他常来我这里,话也不多,只是默默地坐着,起初我没弄明白,后来突然悟到原委,便将多余的饭票倾数给他,看着他到食堂换成粮食,欣然而去,隐约能想见他的光景过的怎样。食堂少油寡味,与史翔不时改善改善,换换口味。广胜寺下寺桥头有一个小饭馆,拿手菜即是过油肉,味道极美,我曾到后厨看大厨怎样掌勺,粗粗记得程序好像是这样的:蛋清拌肉片待用,满满一锅油,油沸,将肉片投入,此谓之过油,而不是炒,过油后捞出沥油,捞出的火候全凭感觉和经验,不及则生,过之则老,小锅里放入木耳蔬菜等配料,翻炒片刻,将沥过油的肉片放入回锅,肉片金黄发亮,即时喷淋老陈醋,出锅,香气四溢,滑嫩松软,妙不可言。我看诀窍在于使醋,有人说是煨料时上醋,我倒觉得出锅前那一喷方是秘笈所在。相比之下,前两年我在北京虎坊桥晋阳饭庄吃的过油肉就差得太远了。

文革十年,吃过两次北京老字号,那时老字号饭庄都改了名称,1969年春节前,从临猗回北京,回京前哥儿几个说一定要吃全聚德的烤鸭,接连几天一通遐想,说烤鸭油大,咱几个连一只都吃不了,云云,精神大会餐。果然车一到北京站便直奔前门,全聚德已改名北京烤鸭店,饿虎扑食,风卷残云,一只哪够吃啊?却只吃了一只,太贵,十五元一只
另一次是1975年与梦波、小妹逛了北海公园,在南门仿膳食堂吃了一顿午饭。北海关闭多时,说是修理内部,后来传说是专门伺候江青同志的,小妹的一个朋友南勇走了关系请我们去游玩,满园阒无人迹,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出世,仿佛不在火热的阶级斗争之中,其次是时光倒转,往世重生。江青同志确实懂得享受。仿膳食堂就在今天南门售票处的那排平房,那天吃了什么忘了,独记住了一道香菇油菜,不是因为多么名贵,而是价格惊人,一个七寸盘,售价两块二,当时馆子里一道鱼香肉丝不过才六毛钱啊。不过那香菇的味道确实比现在的要浓郁,一定是纯野生的。仿膳后面赘以食堂二字,十分幽默滑稽,前者是宫廷御膳,后者是大众就餐,连在一起半遮半掩的,挂狗肉卖羊头,很能表明时代特色,其实,这种羞羞答答本身就表明社会生活已经在发生了变化。经营者们明白:甭管到什么时候,生意还得做。白塔寺副食店,西单菜市场等副食店不知什么何时一下子都出售一种半成品的盘菜,像什么青椒肉片啊,芹菜肉丝啊,等等。这大概是1974年前后的事。在票证时代,买这些半成品是不收肉票的,回家直接下锅,方便且实惠。一次家里来了客人,我骑车去白塔寺副食店买了几样菜,一瓶啤酒,居然也很像样的摆了一桌。举箸之间,远淡了政治而更亲近了生活。平平淡淡之中接近了一条真理,吃穿住行是一切精神活动的出发点,不管举什么旗,走什么路,提倡什么理念,鼓吹什么价值,都别忘了这个道理。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曹靖华先生写过一篇散文“忆当年,穿着细事,且莫等闲看”,说的是旧时以衣帽取人的社会现象,娓娓叙来,历史在他的笔下变得鲜活,触手可及,而非定义化的冰冷的叙述。文革十年,不管政坛风云如何变幻,媒体如何喧嚣鼓噪,老百姓的日子还得一天天过下去。从过日子的角度回顾那十年,回眸处,“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2012年11月3日初稿完成于洛杉矶
2013年1月12日据手稿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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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21 01:58:06 | 显示全部楼层

当年下乡吃饭那点儿事

中国古话:民以食为天人。人到什么时候都要吃饭,哪怕是在乱世。“文革”那10年,是我从小青年长到大龄青年的成长期,也是不断验证这条古朴的真理的实践期。

    以前吃饭的经验和认识仅限于吃饱了不饿这个低级层面。“文革”这10年的吃喝实践,让我获得了多重的体验和感受。

    在村里住久了,天天下地干活,劳动量日增,肚子里的油水很快就消耗光了。偶尔也到附近的集镇上改善伙食。离我们最近的大镇是八里地之外的卿头镇,方言称呼的发音听起来像是“切头盖”,属于永济县内。冬日的阳光下,我们踏着积雪去镇上。我注意到阳光照耀下的那雪是淡紫色的。这条路到了春夏,间杂黄土和绿色,向远方伸延,很像列维坦的那幅名画——弗拉基米尔卡,一条流放之路。“切头盖”的饭馆主营两样菜:羊肉泡馍和杂烩菜,主食是酥脆喷香的火烧。后来发现晋南一带的饭馆卖的都是这两样菜。泡馍两毛一碗,杂烩三毛一碗,都是海碗。饭馆里客人进进出出,棉布门帘根本挡不住寒风冷意,倒是灶上那口永远翻滚沸腾的大锅,让人有一股暖意。锅里煮的是羊肉、杂碎、骨头,撕碎的馍放在海碗里,一字排开在锅台上,大师傅一勺勺汤肉浇上去,客人随时端走,撒上一大勺子油泼辣子,汪汪一层红油。老乡多爱蹲着吃,放着好好的长条凳不坐,偏偏双腿蹲在上面,捧着个大海碗,吃得大汗淋漓,说“圪蹴”着吃痛快。“圪蹴”便是方言蹲着的意思。这泡馍果然好,量大,油厚,吃一顿能管几天。当时,只要解馋就行,谈不上美食品味。2005年到解州,正经鉴赏了一回这里的泡馍,与西安的泡馍相比,虽然大同小异,但确实略胜一筹,除了名气输于陕西,其余只强不弱,我不懂此中烹饪奥妙,判断两地高下,只是凭食客的感觉,兼有40多年前在乡镇上吃喝的记忆。

    烩菜贵一毛钱,我吃了几回发现成本高在食物中用了猪肉罐头,另外不过就是海带、粉条,比泡馍多了几味,有层次,如此而已。烩菜前面加上一个大字,便是山西菜里上得酒席的一道名吃了,当然配料也更丰富,此是后话。

    我们在村里的饮食随季节而有不同的内容,队里的菜地种什么就吃什么,韭菜、菠菜下来就总是吃菠菜、韭菜,吃到腻味了还得吃。后来子实不再给我们做饭,我们自己打理,每人当一天的厨师,轮流主事,做什么就吃什么,谁也不挑眼。北英揉面揉得好,馒头蒸得美,有白案之称,之华弄菜博得红案美誉。之华聪明,肯动脑筋,他做过两个菜,应该是列入经典菜谱的。一个是胡萝卜切成薄薄的圆片,油热后入锅干煸,撒白糖,点上酱油,出锅时撒上蒜末,吃起来有烧茄子的味儿。还有一个是熏鸡,此法甚土,制作程序有点《天工开物》的意味:整只鸡去膛收拾干净,置于笼上蒸熟,然后倒去锅里的水,锅底放入两斤棉籽油,一斤红糖,油上铺几张纸,拉起风箱,大火相催。少顷,油热沸腾,纸焦冒烟,不停火,焖上十几分钟,揭锅,一只上了糖色油光皮亮散发烟味的熏鸡便做成了。有模有样。

    有一次我们忘了磨面,正值停电,无米之炊,如何是好?便来了个急就章:煮了一大锅麦子,然后放上从北京带来的白糖,实指望别出心裁,结果根本无法下咽,十分窘迫,而老乡们则心疼那一袋白糖,说是太糟践了,可惜了的。

    说到在村里的吃喝记忆,最深刻的要算是麦收食堂了。五月底,麦子熟了,进入夏收龙口夺粮的日子,全村人都投入了三夏,男女老幼一天到晚都在田里,家家户户上午都不做饭,队里成立了临时夏收食堂,管全村人一顿午饭,安排了专人采购,专人司厨,专人司务厨房事宜。麦收期间,队里总是不吝惜花钱,买猪肉,豆腐,粉条,凡是能买到的东西尽量买来,让大伙儿吃好。掌灶做菜的是陈天术,此人是村里的大能人,会的活计很多,如磨豆腐什么的,麦收食堂,他做的大烩菜村里人没有不夸奖的。大烩菜食材搭配得当,滋味相互呼应,汤重色浓,端起一碗来,还没吃,便大开胃口勾引食欲了。刚下来的麦子,现磨,收取头茬面粉,蒸馍,老乡称为头茬面馍。新麦馍馍比城里的富强粉还要白,而且有浓浓的麦香。顺便说说,晋南的馍(馒头)是发酵后揣进面粉,不使碱,面粉揣到没了酵酸后,成型上屉蒸,蒸出来的馍保持了麦子的香味,圆圆的,直径有六公分或更大些,少说有四两,不像北京的那么规整二两一个。如果麸子留得多,面黑,个儿大,颇似俄罗斯的大列巴。麦收食堂的另外一大特点,就是红火热闹。开饭时能看到老乡们以家户为单位,一家人占一块空地,围坐一圈,有说有笑,每家的隐私,孰亲孰远,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各家户间也有言语往来,作为麦收食堂的小学校里,沸沸扬扬,好不热闹,这是传统个体农耕时代没有的景象,也是村里除过大年外的一道文化景观。可惜当时没有照相机,否则或许会留下一张人民公社夏收图吧。

    今年在洛杉矶,与之华互发短信,旧日情景不由浮上心头。人真是奇怪,有时候,苦难也会被久久地回味。我给之华、北英、梅海发去首小诗:“茅舍破窗风雪侵,年时沽酒醉黄昏。东庄旧客星云散,村里知交剩几人?”算是我们一起告别那段岁月吧!

    (选编自作者的《吃喝十年——“文革”回眸之二》)

http://www.farmer.com.cn/sh/wh/ngwh/201303/t20130302_814813.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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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21 01:58:41 | 显示全部楼层
蒙小平

郝大哥:您好!
今天在我妻哥刘欣家看到您等写的郝伯伯诞辰100周年的书。感慨颇深。世界原来是这样小!
我父亲蒙照林,五十年代任中央财贸部干部处副处长。是令尊的战友和部下。我家曾和您家住一个楼,白塔寺西廊下胡同一号。我父亲1960年,在中财部撤销后,调到西北局,后来又调到宁夏自治区党委。
文革中,北京的造反派曾到我家外调过令尊的材料,从那时我知道了郝伯伯。我父亲当时用党籍担保郝伯伯是被反右扩大化的。
后来,我得知1978年令尊被平反,任国务院参事,而且高寿,成为笑到最后的有识之士……
我也曾写过一篇回忆文革的文章,并获过奖,题为《文革造反者,一帮纸虎也》。您若有兴趣,不妨到我的新浪博客中看看。或在百度中键入我的名字,即可看到我的博客。
祝好!

蒙小平
e-mail:mengsir886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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