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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双有:毛泽东为何痛批张凯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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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0-9 08:34:3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宋代,安徽出了个包青天;现代,安徽出了个张青天。
   张青天就是张凯帆。1959年7月,时任安徽省委书记处书记、副省长的张凯帆,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为民请命,毅然解散了无为县的公共食堂,在庐山会议上,被最高领袖毛泽东将他和彭德怀绑在一起一阵痛批而青史留名,誉满神州。
   但是,古代的包青天在舞台上频频亮相,光彩照人,刚正不阿形象家喻户晓,人人皆知;而现代的张青天却被压在深山,埋进尘埃,至今许多人竟不知“张凯帆”为何许人也!
   我认识张凯帆是通过教高中课文时认识的。高中课文有一篇鲁迅歌颂左联五烈士的著名杂文《为了忘却的记念》,参考书在介绍左联五烈士为革命英勇就义的事迹时,总要提到五烈士的狱友在监狱墙壁上写的一首诗:
   龙华千古仰高风,壮士身亡志未穷。
   墙外桃花墙里血,一般鲜艳一般红。
   这首诗以火一样的激情,热烈歌颂了五烈士献身革命、壮志未穷、英勇牺牲、精神不灭的高风亮节;作者是赞美五烈士的,实际上也表达了自己学习五烈士、投身革命、矢志不渝的坚定信念。
   这首诗的作者,就是时任中共上海市沪西区区委书记的年仅25岁的张凯帆。他于1933年冬因叛徒出卖被敌人逮捕,被关押在上海西南郊龙华监狱,成了左联五烈士的难友。当五烈士被敌人枪杀后,他拖着哗哗作响的铁镣,爬上双层床铺,用铅笔在墙壁上写下了这首诗,署名“扪虱居士”。
   监狱的档案记载着对他的评语:“冥顽不化,不可救药。”他被解到漕河泾监狱服苦役。因参与领导狱中斗争,又被押到以凶狠残暴闻名的苏州军人监狱。他和战友们在上海北站拒绝上火车,挥动镣铐,高唱《国际歌》,许多旅客和群众目睹这壮烈的场面,都感动得流泪。
   所以,毛泽东在1959年庐山会议上,怒斥张凯帆是“投机革命”“混入革命队伍”,是不合事实的。他和五烈士一样,都是坚强的革命志士。
   解放后,诗人萧三把它作为龙华烈士遗作,收进了《革命烈士诗抄》。后来萧三得知“龙华诗”的作者还健在,立即向张凯帆写信问好,并致抱歉之意。张凯帆复信说:“我是幸存者,能获烈士称号,当不胜荣幸,何歉之有?”
   张凯帆1908年出生于安徽无为,1927年参加革命,1928年入党,多次参加地方暴动,解放前后历任各级地方领导,1959年任安徽省委书记处书记、副省长,成为安徽的“三把手”。
   假如他从此随波逐流,随遇而安,以他的政治资历和文化水平,完全可以在仕途道路上顺风顺水,不断进步,由三把手升为二把手、一把手,甚至登上更高的台阶。那他就是一个平平淡淡的和无数的老干部一样、只会躺在功劳簿上回味历史的庸碌之辈。
   就因为他在1959年,为了救民于水火,开仓放粮、解散食堂却横遭迫害的英雄壮举,使他如一颗璀璨的巨星,在人生的苍穹发出耀眼的光亮。他成了除彭德怀以外,在省一级高干中反抗极左虐政的第一人!所以,不少人称他为“安徽的彭德怀”“安徽的张青天”!
   1958年,在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出台,共产风、浮夸风、强迫命令风、干部特殊化风、瞎指挥风“五风”开始肆虐之时,张凯帆和彭德怀一样,也是身裹其中,不甚清醒,在“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各地竞相发射“高产卫星”的荒唐闹剧中,安徽是全国的重灾区之一,几乎是卫星满天飞。7月31日,舒城县千人桥农业社放出早稻亩产11471斤的“卫星”,当晚,张凯帆陪同省委第一书记曾希圣赶去祝贺。张凯帆激动得作诗赞道:
   千人桥上万人瞧,谁放红星出九霄。
   槐树中心旗杆队,社员风格比天高!
   但是,当报纸上的“满天卫星”和眼前老百姓的遍地苦难形成强烈反差时,一向为民务实的张凯帆有些清醒了,有点怀疑了。
   不久,一些农业社放出了亩产4万斤、5万斤的“卫星”。7月,全省办起了9万多个“吃饭不要钱”的公共食堂。8月22日,安徽在全国第一个宣布成为早稻亩产千斤的省(实际亩产只有318斤)。9月,毛泽东视察安徽时说:“既然吃饭可以不要钱,将来穿衣服也可以不要钱了。”10月,全省实现人民公社化。11月26日,省委发文,要求普遍推行吃饭不要钱的供给制,实行供给制和工资制相结合的分配制度。公共食堂已显出灾难的迹象,大炼钢铁更使农民生活雪上加霜。在人们怨声载道之时,中共中央又发出文件,提出“应该把一切‘白旗’统统拔掉,把红旗普遍插起来”,彻底批判“部分富裕农民残余的资本主义自发倾向”,大破右倾保守思想,使“观潮派”和“秋后算账派”在思想上彻底破产,使总路线更加深入人心。在政治高压下,许多人缄默了。张凯帆感到了清醒者的痛苦,陷入了深深的焦虑。
   恰在此时,12月27日至29日,中央政治局委员兼国防部长彭德怀到安徽视察。也许是历史的巧合,省委指定张凯帆负责接待和陪同。彭德怀是在武昌出席八届六中全会之后,视察湖南、安徽的。10天前,他在故乡湘潭亲眼见到满脸菜色的乡亲在挨饿;6天前,他在平江发现粮食数字严重造假。
   这两位同年入党的老党员,如故友重逢,谈得非常投机。彭谈了党内风气不正、浮夸、不讲真话、报喜不报忧。张谈了党风不纯、浮夸成风、许多地方弄虚作假,高产高的没了边。二人都对极左祸害了如指掌,都对百姓苦难忧心忡忡,都有许多疑问:这些问题上面知道吗?如何向上面反映这些问题呢?……
   当时谁也不会料到,8个月后,这两位敢“为人民鼓与呼”的忠诚正直、肝胆相照的共产党员,居然被绑在一起,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1958年冬,因为严重缺粮,农村劳力开始外流,市场供应紧张,一些地方发生了饿死人惨剧。12月29日,送走彭德怀以后,张凯帆便在省委常委会议上说,1959年元旦是实现人民公社化后第一个元旦,提议大家分头到农村去,与民同乐。他知道,老百姓没有饭吃,却无人敢讲;即使讲了,却无人敢信。那就请大家亲自下去看看吧!
   省委第一书记曾希圣支持了这一提议。当时书记处书记都兼任一个县或一个大企业的党委第一书记,于是书记们分赴各地。
   张凯帆兼任巢县县委第一书记。他赶到巢县,深入社队调查,发现群众家中已是十室九空,公共食堂的大锅里全是清水煮青菜,只有一点点粮食,情况非常严重。张凯帆赶到合肥汇报,却受到了严肃批评,说他“工作不深入,受了农民的骗”,并说农村是“白天一片青,晚上一片红”,意谓白天假装吃青菜,晚上点灯吃好的,灯光一片通红。
   他满怀狐疑返回巢县,带着一名县委干部一起在夜间坐吉普车下乡查看,只见四野一片漆黑,哪来的“一片红”?他正要向省委汇报实情,忽闻去桐城的那位省委书记处书记已向省委报告,他们搜出了农民藏匿的大批粮食!农民不是没有粮食,而是瞒产私分!
   1959年1月24日,中共安徽省一届三次会议在合肥召开,通过决议,继续反对右倾保守思想,继续鼓足干劲,为实现比1958年更大、更全面的“跃进”而奋斗。2月7日,省委批转《关于桐城县闹粮问题真相的报告》,严厉指出,叫喊粮食紧张,实质上是否定大跃进、人民公社和总路线。省委号召进行“反瞒产斗争”,同时,提出了更高的农业生产指标。
   作为省委书记处书记,张凯帆明白,自己再不转向,就势必成为“右倾思想”的代表,在政治上栽大跟头。但是他更明白,如果不坚决制止浮夸造假,农民必然遭遇灾难性后果!怎么办?
   农民的苦难牵引着他。他又带着省水利厅厅长到含山、和县农村调查,看到农村已饿死了人,他忧心如焚。赶回合肥,要求向省委常委会议汇报。省委第一书记曾希圣对他说:“你不要汇报了。你为什么总看阴暗面,不看好的呢?好的是主流。老张,我看你是有点右,要注意。”
   2月下旬,省里到巢县调粮。张凯帆说存粮很少,巢县几十万人民还要吃饭,不能再调。来人说,农民是“白天一片青,晚上一片红”。张凯帆怒不可遏,拍案而起:“这完全是听信了造谣!群众无粮可藏!我建议省委派人来查!”几天后,省委调查组进驻巢县林头和东关,确实从农民家翻出了一小罐一小罐的粮食,但那都是留的种子,无论如何吃不得的呀!但他们由此证明,张凯帆确实“有点右”!
   他兼职的巢县问题重重,令人忧心;他的家乡无为县更是经常来人反映,百姓生活困难,饿死人现象越来越严重。他从粮食厅了解到,无为县1958年上报产量13亿斤,征购7亿斤,已完全征购3亿斤。张凯帆十分震惊,他是无为人,知道无为全年产量只能是六七亿斤,征购7亿斤,农民就被刮光了,还怎么生活?他决定去无为调查。许多同志知道他直言遭嫉,处境已经不妙,纷纷登门劝阻。他说:“怕什么呢?共产党不能不关心群众疾苦!”
   历史老人仿佛是有意安排,1959年安徽张凯帆为民请命的壮举,和庐山上的彭德怀惊人地一致。
   7月2日,庐山会议召开。就在这一天,张凯帆为了查民实情,通知省民政厅副厅长、粮食厅副厅长、省人委办公厅主任一同前往无为。
   7月3日,彭德怀在庐山发言,痛陈大跃进时弊。就在这一天,张凯帆一行通过巢县来到无为。行前他发出严令,不准提前通知,以防作假。来到一个农村,他不声不响突然闯进一个公共食堂,揭开锅盖一看,哪儿有一星粮食,全是白水清汤里,飘着几片野菜树叶!他一连看了几个食堂,都是清水野菜树叶!
   无为县是安徽省沿江的鱼米之乡,眼前的情景却让他痛心疾首。他们走着看着,多数公共食堂已经断粮停炊,有的大锅里清水野菜也没有了!农民在挨饿,不知饿了几天了;路上行人大都面带菜色,走路不稳,拄着拐杖;孩子们更是饿得不成人形。由于社员们饿得干不动活,许多田块无人插秧。
   很多老乡认识张凯帆这个“省里的大官”,纷纷前来诉苦:“我们现在还不如以前的鸡,鸡一天还有两把米!”“听说上头规定每人每天发2两原粮,发到我们手里才好。如果发到公共食堂,层层克扣,我们连一点也见不到了!”“把自留地给我们吧,我们种点瓜菜,也好度命!”有的甚至下跪哭诉:“张省长,救命啊!”
   抵达县城,他找来县委第一书记姚某汇报。姚某早有准备,说:“去年收粮13亿斤,准备征购7亿斤。”张凯帆问:“既然收了这么多粮食,为什么还有人饿得浮肿?”姚某答:“浮肿的人都是好吃懒做,不做事当然没有饭吃。”张生气地说:“你说的是事实吗?你这里到底有多少浮肿病?”姚答:“有1万多人。”张不相信。当夜,县粮食局局长向张凯帆反映,姚书记叫弄了两本账,一本真账收7亿斤,一本假账收13亿斤。
   张凯帆知道,上面的政策固然有问题,而遇上这样的县委书记,为了保自己的乌纱帽,欺上瞒下,弄虚作假,对错误的政策推波助澜,老百姓怎能不遭难?
   他通过对无为县的大量深入调查,发现问题十分严重,若不采取断然措施,群众必将大批死亡!他又陷入巨大的痛苦漩涡中:要救人,就必须把粮食直接发到农民手中;要杜绝层层克扣,就必须停办公共食堂;要度过眼前的困难,就要对眼前的某些政策予以调整。而所有这些,尤其是停办公共食堂,就要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因为公共食堂是最高领袖毛主席最为看重、一直视为“共产主义标志”的东西,以前对食堂提一点意见就会被打成“右倾反革命”,现在要停办,该是何等的“罪过”?
   但是,张凯帆此时已顾不得了,群众忍饥挨饿痛苦挣扎的情形,跪在地上痛哭哀求的声音,时时撞击着他;挽救濒临死亡的广大农民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他决定铤而走险了!
   当晚,张凯帆严厉批评了县委第一书记姚某:“你说只有一万人浮肿,完全是一派谎言!芜湖地委通知每个浮肿病人发1斤红糖,你报了20万人!”姚某无言以对。张凯帆当场命令:“从明天起,全县每人每天不得少于1斤原粮,全部直接发到群众手里!公共食堂暂时停办,自留地也归还群众。告诉你,你不发粮,我就不走了!”
   7月7日,张凯帆在无为县县、区、公社、大队、小队五级干部会议上讲话。讲话直言无忌,尖锐泼辣,处处说到老百姓的心窝里,完全可以和15天后庐山会议上张闻天的发言媲美。
   张凯帆首先痛斥大跃进“浮夸风”,批评有些干部不敢说真话的问题。他说:“我们有些同志为了面子不向上级反映真实情况。请问,你们到底是要面子还是要农民吃饱肚子?这次我从石涧过来,见到病人很多,特别是浮肿病人多,粗腿的多,妇女子宫下垂的多,闭经的多。农民吃什么东西?一家大小平均不过2两。有些同志胆大妄为,乱改粮食标准,置群众生死于不顾,还有一点人性吗?……如果要走贫穷的道路,那个去干革命?我张凯帆也不干!”
   对最敏感的公共食堂问题,张凯帆说:“食堂一般不要搞了,现在食堂办得并不好,很多群众愿意回去吃。据我了解,只要把粮食、烧草、菜园地等给他,没有锅,给他解决,他们是双手欢迎,愿意单吃的。”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有些干部坚持搞食堂,就是为了自己多吃多占,“现在有的人,只要当上干部,一家人全沾光。到一个村上去看,穿的好的,长的胖的,总是干部,或者是干部家属。”他严厉批评,“有一部分人,骑在群众头上作威作福,动辄打骂,不给饭吃。有的作风坏到这种程度——吃干饭上前,怕被人吃完了;吃稀饭上后,后面稠些。有的白天吃三餐,晚上还要吃夜餐!”
   在讲到一些干部打骂群众、克扣粮食、动辄不给饭吃的恶劣作风时,张凯帆怒不可遏:“这是国民党作风!如果屡次警告,再不改正,就是反革命分子!因为他们这样搞,就是叫群众来反对共产党,革我们的命,杀我们的头,这不是反革命是什么!我们的革命成果不能让这些人断送!现在好像死个把人无所谓,这种作风不改变怎么得了!”
   他坚决要求给农民一点自由,他在一次万人大会上说:“什么是资本主义?资本主义是不劳而获,剥削别人。请问,社员搞点小块土地,养几只鸡、生几个蛋卖卖,这是剥削了哪个?我们是领导群众走共同富裕道路的,不是走共同贫穷道路的!这样搞下去,人家要革我们的命!”
   张凯帆建议,把库存的几百万斤粮食分给群众,重点照顾病人和儿童。他按照年龄大小规定粮食标准,每人每天不能少于1斤,一直到接上早稻。他大声宣布纪律:“从今天起就发下去,不准层层克扣,会议一结束,马上组织检查。我打算蹲几个月不走,如果查到哪个克扣粮食,一定要按法纪严处!”
   7月8日,张凯帆亲自指挥粮食调运和分发到户。9日,他给省委写报告,提出著名的“三还原”:吃饭还原,即停办食堂,粮食到户,回家吃饭;自留地还原;房屋还原,让社员回家居住。后来他又向省委提出在农村实行开放水塘、开放自由市场政策。和上面的合为“三还原”“两开放”,后来均成了张凯帆“复辟资本主义”的罪恶。
   7月12日,库存的150万斤大米、300万斤稻谷,在张凯帆的严厉监督下,迅速发往农村。30万斤黄豆加工成豆腐、豆浆,供应病人和无奶喝的婴儿。同时,还设法弄来肉食品供应病人。
   解散要命的公共食堂,把救命粮发到群众手中,把几十万在死亡线上挣扎的老百姓救了过来,受到了全县人民的热烈欢迎。却受到了少数极左干部的抵制。县委第一书记姚某极力反对解散食堂,说某地某地的食堂办得很好,不愿解散。张凯帆到那儿检查,有个食堂确实没有断炊,有人在里面吃面条。但一群面有菜色、走路摇摇晃晃的农民赶来反映说:“就是他们干部和亲属有吃的,哪有我们社员的份啊!”
   张凯帆强压怒火说:“这就是办得好的食堂吗?这是对少数人办好了!立即停办!”于是该大队41个食堂当天就垮掉36个。他又到一个公社调查,社员们一听说吃食堂自愿,全公社481个食堂三天就解散了447个。其它地方的群众闻讯,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几天时间,除了少数几个食堂由于干部的坚持在勉强维持外,全县6000个食堂,几乎“一哄而散”。
   就在无为全县人民兴高采烈、庆贺新生的时候,一场由极左思想催生的政治风暴,正在悄悄袭来。
   7月15日(彭德怀在庐山写意见书的第二天),省委书记处一个候补书记和芜湖地委第一书记到达无为,背着张凯帆,由那个对张凯帆强烈不满的姚某陪同,对张凯帆调查过的公社、大队、小队全部重新“调查”一遍,5天后写出了和张凯帆的报告内容完全相反的报告,上报省委。张凯帆不明就里,依然一腔热血,仗义执言。在省委工作会议上激愤地说:“领导作风,听好的不听坏的。反映真实情况、讲真话的受辩论,是‘扛白旗子’。说假话的‘有干劲’。上下不讲真话,正气下降,邪气上升。群众饿得这样子,死人无所谓,干部熟视无睹,不讲党性,首先要检查人性!”
   7月23日,毛泽东怒冲冲针对彭德怀发表一通讲话,庐山会议风云突变,由纠左突然反右。在庐山的曾希圣打电话要省委通知张凯帆,赶快回合肥,不要再调查了。24日,张凯帆返回合肥。列席庐山会议的一位安徽省委书记处书记赶回合肥,组织发动了对张凯帆的批判。
   8月1日晚上,就在庐山上中央政治局常委围堵、批判彭德怀的同时,安徽省委常委会议在合肥召开,专题批判张凯帆,而且不准他作任何辩解。3日晚,批判会扩大范围,两份材料如炮弹一样掷到他面前,一份是中共无为县委8月1日报地委和省委的《对张凯帆同志提出的‘三还原’在无为县造成混乱情况的报告》,一份是中共芜湖地委8月2日加在上面的按语。批判变成了政治声讨,一个个气势汹汹,乱箭齐发。张凯帆被指控为“大闹无为20天”“反党反社会主义”“攻击人民公社”“煽动群众闹事”“地主倒算”“捏造事实向党进攻”“揭无为盖子就是揭省委盖子,要把我们搞垮!”
   8月4日,安徽省委给中共中央写了《安徽省委书记处书记张凯帆下令解散无为县食堂》的报告,将芜湖地委和无为县委的报告作为附件,派专人急送庐山。
   庐山正是狂风暴雨,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等人已被强加“反党”罪名,遭到大规模批判。而安徽省委的报告,提供了庐山之外唯一一个省委书记的“右倾典型”,真是恰逢其时。毛泽东于8月10日在安徽省委的报告上写了充满激愤的批语:
   “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中央委员会里有,即军事俱乐部的那些同志们;省级也有,例如安徽省委书记张凯帆。我怀疑这些人是混入党内的投机分子。他们在由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的过渡时期,站在资产阶级立场,蓄谋破坏无产阶级专政,分裂共产党,在党内组织派别,散布他们的影响,涣散无产阶级先锋队,另立他们的机会主义的党……”
   毛泽东将彭德怀和张凯帆绑在一起予以痛批,以显示庐山斗争的重要性。其重心在批判彭德怀,却捎带了张凯帆,等于在政治上对张凯帆判处死刑。消息传到安徽,批斗张凯帆的规模越来越大,从几千人到上万人。9月19日,中共安徽省委扩大会议通过了《关于张凯帆等人反党联盟的决议》,比中央对彭黄张周的处理要重得多:第一,不再称同志;第二,不保留任何职务,而且决定,将张凯帆开除党籍,撤销副省长等职务,并责令其交代包庇反革命分子及其它重要问题。张凯帆由行政7级降到11级。他的妻子、新四军老战士史迈,本与无为事件无关,也被行政降两级。
   9月下旬,张凯帆全家被扫地出门,发配到淮北甘家口林牧场劳动改造。卡车北行,四野一片萧瑟凄凉。入党31年后被开除党籍的张凯帆百感交集:“三十一年还旧我,一肩行李出庐阳。凫长鹤短谁争得,自有春秋玉尺量!”以前许多相处很好的同志朋友都对弃他而去,他颇为伤感:“昨日门如市,今朝犬不惊;扪心无愧怍,何必论人情!”有的人的“变脸术”使他大吃一惊:“嘴上呼兄弟,心中直骂娘。一朝落陷阱,投石若飞蝗。”
   1959年11月底,张凯帆在上工途中被捕。他被秘密押送到合肥,关进市郊和尚岗一幢小楼内,由四五名解放军战士看守。原来,光是“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已经不够了,还要定他是“混进革命队伍的内奸”。在派出大批人外出调查他历史的同时,对他进行了严厉的轮番审讯。
   12月12日,安徽省公安厅向省人民检察院提请“依法批准逮捕张凯帆”。检察院同日复文,同意逮捕。当办案人员说他在国民党监狱里坚持斗争是“与国民党演双簧戏”时,他怒发冲冠,厉声痛斥。办案人员冷笑着说:“你张凯帆落到今天这种田地,还敢发脾气呀!”张凯帆目光如炬,说:“要是我还是省委书记,你敢!”
   张凯帆被批斗了51天,囚禁了207天,什么问题也查不出来,只好放他回淮北与家人团聚。他这时才知道他的家属和亲友因受他的牵连遭到残酷的迫害,其家族被迫害致死20多人(张凯帆说是5人),无为县受迫害的干部群众达28741人。巨大的精神摧残加上严重营养不良,使他患上了严重疾病,卧床不起。尽管如此,当他得知某些省委领导在财政极端困难、人民忍饥挨饿的情况下,在岳西县石关镇大兴土木建造豪华别墅群时,奋笔写了《书愤》:“画栋深山里,哀鸿大路边。石关关不住,民怨已冲天!”
   1960年12月24日,毛泽东在中共中央工作会议上说:社会主义建设不能急,不要务虚名而招实祸。他批评“共产风”“浮夸风”是“人祸”,要求大家勇于承认错误,有“左”反“左”,有右反右。并提出大兴调查研究之风,1961年要成为“实事求是年”。中共中央华东局派魏文伯到安徽调查,发现“饿、病、逃、荒、死”现象十分严重;也听到许多人反映张凯帆因说实话遭到残酷斗争、无情打击。张凯帆的政治生命由此出现转机。
   1961年1月,省委把张凯帆全家接到合肥,要他到铜陵任有色金属公司副经理。消息不胫而走,无为县农民奔走相告,越传越奇:“张凯帆官司打赢了!当了四省省长!又要来无为县了,现在照他那样干了!”弄得一个负责人不得不在会议上“辟谣”。
   张凯帆在铜陵浮肿病不愈。5月,他写信给曾希圣,要求去黄山疗养。曾希圣立即同意。当身体病弱的张凯帆夫妇去黄山途中经过芜湖时,广大干部群众纷纷前来慰问探望,许多人热情挽留款待,一些党外人士还专门宴请了他们。7月,张凯帆致信曾希圣,要求留在黄山当个普通办事员。曾希圣复信慰勉,要他和史迈回省城工作。
   在合肥一家旅社,张凯帆和老战友曾希圣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张首先检讨了自己解散食堂没有及时请示的错误,曾说:“老张呀,我们也有错误。”张说:“处理我个人,我没有话说。株连了许多同志,有的被整死,有的开除了党籍。还整死我家许多人,其中我的表兄王试之,你是熟识的,抗日战争中你常常住在他家。”曾希圣十分吃惊:“老张,这些事我不知道啊!”曾对在座的书记说:“你负责复查一下,该平反的平反,该抚恤的抚恤。”又对张说:“你在黄山不合适,你喜爱文艺,就到省文联当副主席吧。党籍没问题,让我作工作。”11月,张凯帆全家返回合肥。
   1962年1月,中共中央在北京召开七千人大会。中央领导纷纷作了自我批评。由一封来自安徽的揭发信发端,与会的安徽地、市、县负责人,纷纷揭发安徽省委和曾希圣的错误,曾希圣由此黯然下台。2月9日,中央任命李葆华任安徽省委第一书记。7月20日,经中央监委批准,安徽省委撤销了“关于张凯帆反党联盟的决议”,恢复党籍、名誉、职务、级别,补发了工资。张凯帆将补发的工资全部交了党费。
   张凯帆被平反昭雪,参与制造张凯帆冤案的大小干部肯定要受到严肃处分。而张凯帆在对待曾打击过自己的犯错误干部的处理上,采取了宽容态度。李葆华征求他的意见时,他说:“错误的东西是从上面来的,中央应负主要责任。安徽问题这样严重,曾希圣同志应负主要责任。至于其他同志,批评一下,检讨一下,就行了。”对于“无为事件”是始作俑者、县委第一书记姚某,省委原拟开除党籍,张凯帆认为处理重了,他说:“他敢那样胡搞,是因为上面有人支持。我认为留党察看较为妥当。”
   七千人大会后,中央派中央监委书记钱瑛、中组部部长安子文、副部长张启龙先后到安徽调查,发现问题相当严重。中央对省委班子作了大幅度调整,少数保留,其余或降职,或调离安徽,或给予处分;芜湖地委和无为县委也受到了相应的严厉处分。结局是相当沉重的。
   张凯帆比起彭德怀等人,还算比较幸运的。彭德怀在真相大白是非明了之后却受到更加严厉的批判,从1962年起一下又批判了十几年,至死为止。张凯帆从1962年即被平反昭雪,官复原职。文革中一度受到冲击,文革后又走上领导岗位。20世纪80年代,曾任中共安徽省委书记、安徽纪委第二书记、安徽省政协主席。由于他擅长诗词和书法,又兼任中国诗词学会副会长、安徽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等职务,有诗词集和《张凯帆回忆录》等作品问世。
   张凯帆由于是五烈士狱友、曾写诗赞扬五烈士而为中国教育界所熟知;由于在大跃进时期开仓放粮、解散食堂、救民于水火的“大闹无为事件”,被无为和安徽人民称为“张青天”;由于在庐山会议上被最高领袖将他和彭德怀绑在一起予以痛批而名垂青史。
   那么,在1962年全国大规模“甄别平反”时,毛泽东为张凯帆说话了吗?彭德怀要求平反,毛泽东可以给他扣上“里通外国”“军事俱乐部”等大帽子,再将其打翻在地;而这些大帽子无论如何也扣不到张凯帆头上。毛泽东在庐山会议上给张凯帆扣的“右倾机会主义”“高饶反党集团余孽”“混入革命队伍”“分裂共产党”“破坏无产阶级专政”一连串骇人的大帽子,批判的调门之高、措辞之严厉,为几十年所罕见,后来证明完全错了,完全是一场冤案!毛泽东难道不应该有所表示吗?
   不错,这个冤案是下面报上来的,毛泽东是以此为据作了十分错误的批示的。但是正如毛泽东说过的,下面出问题,根子在上面。省委书记曾希圣、县委书记姚某在下面推行极左虐政,完全是秉承中央和毛泽东的旨意;他们之所以敢把副省长张凯帆的材料层层上报,一直报到毛泽东的案头,肯定是摸透了毛泽东的意图。果然得到了毛的大力支持,对张凯帆进行了最高级别的批判,下面的一批极左干部也从政治上获得了益处。现在,下面的包括省委、地委、县委的各级极左干部,一个个都受到了惩处,而最高领袖毛泽东是否有认错的意思呢?
   张凯帆后来四处打听,果然听到了毛泽东关于自己的一次谈话。据说毛泽东曾对一位高干说,张凯帆解散食堂没有错误,可惜太晚了,他为什么不早一点解散食堂呢?
   张凯帆闻听此言,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我1959年解散食堂,你就把我打成反革命,1958年敢去解散食堂吗?
   他在晚年,把自己的一生经历,尤其是大跃进中“大闹无为”曲折跌宕的事件,把官场上形形色色人物百态,把自己对历史对现实的深刻反思,都写进了《张凯帆回忆录》,意图让人们记住历史的经验教训,避免重蹈覆辙。
   但是,现在无为县和安徽人民普遍认为,张凯帆如今其实还没有真正平反!《张凯帆回忆录》就遭遇很多禁忌,一般人现在很难见到此书;有关张凯帆传记和文学作品现在还是一片空白;无为人民很早就征集电影文学剧本,题目定为《一代青天张凯帆》,至今无人响应……
   据悉,由习近平总书记等中央领导批准,长篇电视连续剧《彭德怀元帅》近日在湖南湘潭开机,给人以美好的期待;那么,和彭德怀齐名的《一代青天张凯帆》有人响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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