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青人(如蓝、李)因为对于新的文化秩序的“爱”而且“信”,获得了高度的自信,当然也产生了必然的独断,而这也许就是马克思在《路易 波拿巴的雾月18日》中所描述的“热月的激情”。这就是指:在革命的热月,革命者并非是要进行意识形态的统治,而是要通过激情澎湃的言论和鲜明的倾向性,去鼓舞起义,是在事实上推翻旧世界之前,事先在文化领域里取得合法性,是在旧世界在武力和财力方面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时候,事先在正义和真理上占据优势地位――而这种葛兰昔所谓“知识的战术”(war of manoeuvre),恰恰是毛泽东所最为欣赏、也最为擅长的,正是毛泽东,把马克思和恩格斯所开创的“宣言”式文体发展到一个新的高峰,1942年毛泽东在延安发动了新民主主义的文化运动――正如陈布雷所说:蒋介石的“国民政府”在武力失败之前,率先已经被毛泽东从文化上打败了,换句话说,早在1949年垮台前,国民党政权的“文化合法性”,其实早就丧失了。而在毛泽东看来,文化的政治,特别是保持文化上的革命性或者先进性,不仅仅是在革命的热月或者革命过程中,而且在夺取政权之后,对于革命的阶级而言变得尤其重要了。这种“文化革命”的看法影响了新中国的的历程,也决定了毛泽东对“小人物”文章的欣赏。
一部《红楼梦》,道学家只看到淫,革命党只看到了“排满”,才子们只理解为三角恋爱,那是其各自视野的局限使然,同样的,对一个伟大的建设时代,如果我们只看见了钩心斗角的黑幕,长了黑色的眼睛,但却不能看到光明,那也只能说明自己心胸太过狭窄,心理过于阴暗。而这样的历史观,往小处说是太“小家子气”了,往大处说那就是一种历史虚无主义。我觉得正是这种历史虚无主义态度,对于今天的文化建设造成了最大的伤害,使得我们忘记了那固然是艰苦的年代、极端的年代,但也是奋斗的年代、创业的年代,发奋图强的年代,忘记了毛泽东悲怆而激越地指出的:“我们正在前进,我们正在走我们的前人从来没有走过的极其光荣而伟大的道路”,尤其更忘记了俞平伯、钱钟书等“老人家”和蓝、李这些“小青年”都不是一小撮“精神贵族”(label for a small professional group),而是大变动的中国社会的“有机组成部分”,简单说他们是某种“阶级利益”的代表当然不合适,但是他们是葛兰西所说的那种自觉与社会保持密切联系的“有机知识分子”(organic intellectual)这一点,则是可以肯定的。――否则,俞先生就不会真诚地写出这样的诗句:“这是一世纪来没有的,这是半世纪来没有经识过的”,“迈开第一步的万里长征”(俞平伯《7月1日的红旗雨》)。而长期以来,特别是1980年代以来,在某种类似于“还乡团”秋后算帐的心态支配下,我们的视野长期不能从狭小的个恩怨(报复与反报复?)中解放出来,我们的文化界的整个心态,至今也还不能从80年代的“诉苦”、“控诉”、“伤痕”中走出,如此倒妄想产生什么“大历史的视野”,幻想什么“文艺和文化的春天”,那简直等于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