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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第一枪亲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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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1 12:48: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转自余习广博客,地址:

http://blog.163.com/baby_captive/blog/static/3540222020098191824951/

“文革”第一枪亲历
这是1967年1月26日,由新疆生产建设兵团部队对所属的群众组织石造联总群众在石河子地区发生的开枪杀人事件。坊间称作文革第一枪

我当时并不在现场。二十六号那天,我在离市区几公里外的农场。
下午,晴空万里,遍地白雪,远处锅炉房的大烟囱,吐出一股股灰白色的烟柱,慢慢地飘向天际。我和几个汽车连的老驾驶员站在礼堂门口的场子里,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上午从城里传来的消息,忽然听到石河子方向响起了枪声。我大惊失色。旁边的一位驾驶员用手按住我的肩膀,凝神听了一阵,忙安慰说:
不要紧,我当过兵,这枪是朝天打的,没事儿。
话音刚落,枪声一阵紧似一阵,他的脸色突然也变了:
不好,要打死人了,朝人打了。
我看了一下手表,指针指向3时20分。抬头向石河子方向望去,只能看见高高的林带,什么也看不见。远方刮来一阵阵寒风,我忽然感到浑身发冷。
随后就不断有人从石河子跑回来,有骑车的,有小跑的,个个神色慌张。传来的消息证实老驾驶员说的没错,石河子打枪了,死人了,在八师大院。
这时有人告诉我,说我们科的方科长上午曾别着双枪,带部队到机炮连,要调机炮连到石河子去执行任务,被连长宋发生以"决不把枪口对准红卫兵"给拒绝了。方气得没法,带部队到石河子去了。宋连长没有走,安排自己的战士全副武装,都上了房。
进机关前,我在机炮连干过,只是我所在的炮排驻扎在别处。我当过司号员、三炮手,宋发生是我的老连长。我对大家说:
不行,到这节骨眼上,我得去看看宋连长。
一路小跑到连部,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进了办公室的大门,才发现走廊里挤满了人。空气异常沉闷,大家都小声议论着,但还是听得出来,都是在拿宋连长和方科长作比较,说宋连长是好样的,不管谁来威逼,誓死也不肯把枪口对着老百姓。
我摘下帽子,扇着满头的热气,大家都以为我从外面带来了新的消息,让开了一条路。
进到连长办公室,满屋子烟熏雾罩,眼睛刺得直想流泪。只见挤满了一房子的人,有的靠墙站着,有的坐在办公桌上,没地方站也没地方坐的,干脆就蹲在当地上。大部分人我都不认识。宋连长和黄指导员默默地坐在桌边,眼睛望着地面,眉头紧锁,一言不发,进来了人,连头也不抬,打招呼也不应。
我想可能是刚刚有人讲了石河子发生的事情,两位连领导此时心情一定十分复杂。我知道,他们很清楚自己这是在违抗军令。在这种情况下,还是什么都别说为好。这时有人从门外挤进来,挤到我身边,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示意我出去。
来到门外,来人才告诉我,说汽车连门口也有两个人被打死了。是南下和北上的两个车队对打时打死的,打死的是路边等着搭汽车的人。车上坐的都是穿制服的值班部队,互相用步枪、机枪、冲锋枪对打,直到听到有人连声高喊:
不要打了,是自己人。
枪声才停下来。
据说车上也有死伤,具体的情况就不清楚了。后来双方弄清是误会,两个车队就一起向北开走了。
我们听了就一起跑向汽车连去看。两个连部距离很近,中间只隔了一个汽车连的家属院,没跑两步就到了。
看到两具尸体横卧在汽车连门口,我的鼻子不禁一酸,那是咱农场老实巴交种地的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也就多了起来。有人说:
人已经都死了,还说他干啥。八师院子里没死的还躺了一地,这零下二三十度的温度,能扛多久?还不想办法去救?
人群中只有我是机关的,我所在的的科室又刚好管汽车连,大家都转过头来望着我。我就和几位驾驶员商量开车去石河子救伤员,大家异口同声说:
救人要紧,我的车热,我去。
没有热车的也跟着喊:
有空位子没有?我也去。
一共四辆车,每辆车副驾驶座上也坐上了人。说罢,纷纷发动车子,我坐在第一辆车里,车队朝正南师部进发。
不知什么时间开始的,乌云缓缓从蘑菇湖方向爬过来,本来深冬的白天就短,天慢慢暗下来。
车队拐上乌伊公路时,我记起大家在一块儿议论时,有人说过,乌伊公路上有少数民族长征队的红卫兵小姑娘,也被从师部撤出来的值班部队开枪打死了。就拼命向路两边望,想看看是不是真有其事,可惜驾驶员想抄近路,在乌伊公路上没走多久就斜插进老街,径直向师部开去,所以没有望到什么情况。
来到师部北大门,马路上悄无人声,只见大门口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大门外边的岗亭前,一里一外,躺着两具尸体。那个倒在岗亭里面的,分明是在躲枪子儿时被近距离射杀的。路已经被清开了,但还可以看到斑斑的血迹,想来已经有人在我们来到之前,将大门外的伤员拉走了。
我只觉着心底一股血涌上来,高声说:
拐进去。
驾驶员刚倒手打方向盘,忽见一位包着红头巾的大娘站在路中央,两只手臂上下抡圆了,示意我们停下。没等车站稳,她就大声向我们喊:
不能进去,危险!会打着你们的。
里面还有伤员么?
有!
都在哪儿?
总机院里!但太危险,不能进去!
驾驶员看来和我一样,根本没有把大娘有关危险的话放在心上,轰了一脚油门,打过方向盘就向里面冲,大娘闪在一边,急得直跺脚,隆隆的马达声中,再也听不到她喊的是什么了。
穿过家属院,向东一拐,汽车停在总机房院子边。我头一个跳下车。
这是一个被林带围起来的不大的院子,坐北朝南有一幢平房,院子前后各有一条路连接师部办公大楼和大院的东便门。
院子里的雪地上,左一个右一个躺了十来个人,院子中央仰面躺着一个小孩儿,脖子上的红领巾被风吹得一忽悠一忽悠的,在雪地中十分扎眼。我本能地向他跑去。
来到他身边,弯下腰,刚伸出手想去拉他,我的手在半空中停下了……
孩子大约十一、二岁,仰天躺在雪地上,脚朝着东便门,头朝着办公大楼,头底下斜枕着一根扁担。孩子两眼紧闭着,脸色惨白,脸上没有表情,小嘴微微张着,像是想喊什么。孩子身子底下的白雪,被血染得鲜红。孩子的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扁担钩,另一只手被压在身子底下。由于是仰面倒下的,小棉衣的下襟被掀了起来,露出白白的肚皮,帆布裤带上,扣着一枚硕大的,与窄窄的小裤带极不相称的,显然是土法翻铸的铝质八一带扣。
我刚在汽车连门口看过才死了的人的脸,现在看着这个孩子的脸,我知道他已经没有救了。我对自己摇了摇头,放下伸出去的手,随手抚平被风吹起来,搭在孩子嘴角的红领巾,拉直了孩子的衣襟,盖住他的肚子。拉了拉压在身子下那只胳臂的衣袖,拉不动,身子已经僵硬了。
我站了起来,这时我才注意到,孩子的身边,一左一右各有一只白铁皮做的水桶。孩子小,担不动一满挑水,每只桶里只有小半桶水,已经冻得硬硬实实的了。我不由得两眼一酸,眼泪禁不住就流了下来。
他可只是个孩子啊!他可是在挑水回家的路上啊!
在我跑向那个孩子时,一位医护人员模样的妇女,早已先于我们来到院子里了。她蹲在一位伤员身边,托着伤员的头,轻声说着:
可算是有车来了,你要挺住,要坚持啊!
看到来的不只一辆车,她站了起来,招呼说:
都跟我来,先救活着的。5个人一组,两个车上,三个车下。八师医院床位满了,快送二医院。
看来她早已把所有伤员都检查过了,指挥起来也是干净利落。
我跟大家一起把伤员往车上抬,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个孩子。
我的车上一共接了4个伤员,三个安排躺在车槽里,一个安排在副驾驶座上,那伤员自己坐不住,专门派了一个人扶着他。
车子起步了。出了八师大院的南大门,驾驶员加足了油门,车子在空旷的大街上疾驰。我靠着车帮站在车槽中,裹紧了身上的棉衣,眼睛紧盯着车槽中躺着的伤员,脑海里仍然不断浮现着那个孩子的纤小的身影,那飘动着的红领巾,那微微张开像是要喊出什么的小嘴,那紧紧抓住扁担钩的小手……
我在心里反复不断地念着:
孩子,对不住,我来晚了,没有能救你,我对不住。

上面的一段描写,来自一份被反复记录了数十次的供词,当然,已经做过文学处理。
被提审的,是当时只有20岁的一位北京支边青年,他被要求如实交待在1.26的所作所为。从供词可以看出,他在1.26当天根本就不在事发现场,全天就只作了那么两件事:看望了一位不肯把枪口对准无辜群众的转业连长,救了11位手无寸铁被射伤的老百姓的命(另一名伤员在抢运途中不幸身亡),他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他们也不知道他的姓名。
就是因为他的父亲在北京,更是因为他的父亲抗战期间在周恩来身边当了八年的副官长,有人怕他将事件的真相传到总理那里,便百般诬陷,将他关入大牢,直到73年才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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