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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8-19 03: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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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2年的中共八届十中全会上(9月24——27日),毛泽东发出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历史性号召,提出了“利用小说反党”和“推翻一个政权,必先制造舆论”的问题。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中央政法委书记,号称副总书记的北京市长兼市委第一书记、反修英雄彭真,从其习惯出发,积极贯彻,思考着在民众中,首先在最弱势的学生娃娃中寻找新的批斗、打击对象。在“宽松”了一段时期后,开始筹划意识形态方面的新斗争。
很快,北京市委大学部,以部长吴子牧为首,蹲点到北京大学重点地开展“调查研究”,开座谈会,摸“敌情”。在接着的“农村四清,城市五反”,后来统一叫《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很快挖出了化学系、外语系的学生“反动集团”;哲学系以郭沫若的长子郭世英为首的,起名×社(爱克斯社)的“反动集团”;政治经济学系学生书写论文“攻击”、“诬蔑”农村大好形势的调查报告等一批案件。北京大学学生林世中为首的“反动小集团”案,又牵出了中国科技大学的学生郭祝胜。事情其实都很简单,要么是学生几年来在宿舍内的日常说话,毕业前校方有目的地组织全体学生来集中回忆、收集起来,以片言只语,比照上面文件关于阶级斗争的表现,加以想象编造,无限上纲上线;涉及数人的,便加上“反动集团”帽子;要么是学术探讨文章,被视作异端;要么是1961年北京市委组织文科学生随工作队下乡贯彻《人民公社工作条例》(即六十条)时布置书写的调查报告和以此素材书写的毕业论文,被指斥为反对“三面红旗”,散布修正主义观点。当然,从黄苗子、冯亦代被当特务事件的揭露,也不排斥1957年后,中共在高等学校中安排了很多眼线人物,专门监控师生员工的平日讲话,报告给中共组织,然后在合适的时机算总账的可能。
1963年5月郭世英的“X社反动小集团和叛国投敌事件”被人告发,涉及各校学生十多人,在周恩来干预下由公安部做了处理,郭世英在1963年6月中断了北京大学哲学系的学习,下放到河南西华农场劳动。两年后回到中国农业大学继续学业,1968年4月遭迫害致死。张鹤慈、孙经武、叶蓉青三人则被处劳动教养(已平反)。
恰好又一件事发生了,1963年6月14日中共中央发布了《关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总路线的建议》(即二十五条),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首播的当晚,原北京地质学院地质系1963年应届毕业生尚育森(已平反)——一个正直的山东汉子,连夜挥笔疾书给中共中央(有说给中央广播电台)写了一封信,表示了自己对《建议》的不同看法。有传说,他寄给苏联大使馆“转交给苏联人民”的二十多元钱和几斤粮票的信件(当时在北京高校中广泛宣传苏联如何物品、粮食匮乏,班机乘务员在北京大量购买西红柿)也被公安机关扣留。但此事并未得到证实。
信件很快被转到了北京市委,在彭真的指令下,北京市委于是起草文件送中共中央书记处,称“高校有一小部分学生思想反动,攻击党的领导、攻击三面红旗、攻击党的反修政策,其程度已经达到反右时期的极右分子”,请示中央给与惩处。遂有和彭真关系密切的意识形态斗争专家陆定一为部长的中共中央宣传部牵头行文,1963年7月下发了《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高等学校应届毕业生中政治上反动的学生处理意见通知》(63年496号文件)。《通知》称:“据北京市反映,今年高等学校应届毕业生中,有极少数政治上反动的学生……其对我的猖狂进攻的程度已经相当甚至超过反右斗争中的极右分子”,“北京市的高等院校有这样的情况,全国高等院校,也必然同样有这种情况。对这一小撮政治反动的学生,必须抓紧时机,通过揭露与批判,对他们进行严肃认真的处理”。于是,在中国大陆诞生了“反动学生”这一个群体,并为日后各大专院校乃至中学生中揭批“反动学生”开了历史先河。根据这个文件的精神,教育部经国务院文教办批准制定了《关于高等学校应届毕业生中政治上反动的学生在劳动教养或劳动考察期间的试行管理办法》,具体规定了清理“反动学生”的标准、办法、人数控制、属敌我矛盾按照人民内部矛盾处理的处理办法和先在毕业生中进行等细则。其中“反对反修斗争”这一条“罪名”是为尚育森量身定制的。那时执政者对法制和人权还没有什么概念,更没有“法无禁止则允许”的公民行为准则,只要统治者看着这事不顺眼,就可以发个文件,立一个罪名将你办了。“反苏”是罪名,“反对反苏”也是罪名。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尚育森事件又被报到了周恩来这里,据尚育森日后陈述:当年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北京市应届大学毕业生大会上,周恩来为了了解这个写信人,有意安排他坐在大会堂的第一排的中间座位。周在讲话中提到了此事,说了“今年的大学毕业生中,有人反对我们,有胆量的,可以上来辩论么!”。尚育森还真要上去,被坐在他左右座位上的北京地质学院院长和书记按住(会前已被控制)。《通知》下达后,其他地区的高校毕业生已经鉴定结束,当年已经来不及执行,所以仅在北京市的部分高校毕业生中清理了24人[①]。
在这件事上值得褒扬的是当时的高教部长兼清华大学校长的蒋南翔先生,他不表同意,采取了提前将学生毕业分配走人的办法,拒绝在学生中搜寻斗争对象。清理“反动学生”事件的引起,尽管可能有着多方面的偶然动因,但事后证实,主要还是以彭真、陆定一为代表的这些极左派的手笔。彭真、陆定一这样一批在延安整风运动中崛起,反右派斗争后正风头十足,反修斗争又立新功,处于不可一世的状态。他们号称意识形态斗争专家,其实就是以对内整肃“思想犯”为能事。“整了一批人后,再接着整一批人”(来自陆定一对他主持的中宣部工作的描述)。他们作为有着多年阶级斗争经验的中共高级干部,参加了1962年(1月11日至2月7日)的七千人大会(有县委书记以上参加的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不会不知道毛泽东和刘少奇为代表的集团之间的矛盾和斗争已经剑拔弩张,到了很难缓解的地步了。刘少奇在会上当众指出大饥荒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明显是直指毛泽东是人祸的主要责任人。毛泽东在七千人大会上作了“检讨”后,在紧接着由刘少奇决定召开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又遭遇冷遇,被婉拒到会。这个会议[②]的直接筹备和组织者就是彭真,他在1961年起就组织郑天翔[③]等人马,通过重新审读中央文件,发现并整理出当年“五风”的风源[④]和种种问题的根源都是来自中央。“西楼会议”是总结、纠正陷入困难的国民经济的一次会议,同时也不可避免地是纠正毛泽东的“三面红旗”错误的一次高层会议。
1962年9月召开的中共八届十中全会,显然风向发生了变化。毛泽东发出了“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号召。可以说,这是毛泽东决心和刘少奇摊牌的标志。毛借题发挥指责刘少奇是“秦始皇”,不让他参加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是剥夺了他的宪法权利——发言权。毛刘分歧的重要焦点就是所谓的“三面红旗”。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也还是精心选择了从批《海瑞罢官》下手。毛纠正了姚文元的“退田”论,特别提出“《海瑞罢官》的要害是翻案”,“庐山会议我们罢了彭德怀的官”,“彭德怀也是海瑞”。彭德怀的罢官,还是捅在了“三面红旗”上。可见毛泽东对“三面红旗”一事的耿耿于怀。
据党史记载,毛泽东在七千人大会上引用了孔子的“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孟子·梁惠王上》),来承认自己有错误。其实毛泽东所以会如此引用,是因为彭德怀在庐山会议上曾经用了“始作俑者”一词来形容毛泽东的“三面红旗”创新,毛泽东在七千人大会上无非是再一次回击这个说法而已。毛泽东之捍卫“三面红旗”决心之大,就是因为他是“始作俑者”。在1958年以前,中国的计划经济模式基本上是照搬前苏联的模式。对民族资本的赎买,也有列宁论述在先。如何发展社会主义经济?“多快好省的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才是毛泽东的一个创新,也是被赫鲁晓夫嘲笑为“喝大桶清水汤”的共产主义的主要对象。如果否定了“三面红旗”,毛泽东在1949年后,在建设社会主义经济理论上就乏善可陈了。这对斯大林去世后,急于争做世界共产主义运动领袖和抢先进入共产主义的毛泽东来说无疑是难以接受的残酷事实。
另一方面,作为毛泽东,对大饥荒所造成的史无前例的严重后果不会不清楚。他很明白大饥荒和“三面红旗”所形成的因果关系,一旦得到社会公认,他将承担的历史责任和身后的历史评价。因此他也不可能在他有生之年,眼看着这个结果的发生。按照毛泽东的斗争哲学,“要么不得罪,得罪了就得罪到底”,“决不施仁政”,“不搞大赦”,“打翻在地,还要踏上一只脚”,以及“既然整了你,你就是必然有问题”,“不得翻案”的一贯方针,毛泽东也不可能轻易放弃“三面红旗”。何况所谓的“三面红旗”其实也没有什么理论内涵,全靠御用学者妙笔生花的文字发挥和各级领导的“学习理解”,要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如说是“歪嘴和尚念错了经”,也完全是可能的。关键是只要权力在手,没有做不到的。即使在中共以思想解放为主题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上,大会的决议依然重申了坚持农村人民公社的方向。可见中共高层面对“三面红旗”的踌躇和尴尬。最终还是小岗村的十八农户,发出了“皇帝没有穿衣服”的呐喊,才算结束了这段历史。不过从另一面来看,也不排除中共高层用小岗村的名义来推行“去人民公社化”,一旦顶不住党内保守势力反对,可以牺牲小岗村的农户来保护自己。类似“精兵简政是李鼎铭先生提出来的”戏法,在中国政治生活中决不少见。可见“三面红旗”包袱压在国民身上之重。
过了一段冬眠时期的毛泽东此时要从二线复出,首先就是秋后算“反对三面红旗”的帐。而且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毛泽东绝对不会对来自民间的因为饿肚子而普遍抒发的牢骚不满,列入“反对三面红旗”的打击政敌目标,而必然要将主要目标对准党内高层的反对派。刘少奇、彭真必然难辞其咎。可是彭真极其卑劣地接过毛泽东的“坚持三面红旗”的大棒,抢先出手栽赃、打到了青年学生的头上。城市《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一开始,就转移斗争对象,在他指示起草的《清理高等学校应届毕业生中政治上反动的学生》的报告和在实施“清理思想”,收集、编造“反动学生”错误材料过程中,“反对、攻击三面红旗”是其中最为重头的一项。百分百的受害学生中,都被扣上了“反对三面红旗”的帽子。彭真还故意将报告送给毛泽东批示,明显以求讨好毛泽东,装扮成捍卫和支持毛泽东“三面红旗”的亲密战友和接班人的面孔。据称这份报告也获得了毛泽东“所在多有”的批示。遗憾的是他的伎俩再高超,哪胜算得了毛泽东。1964年12月28日中共中央印发了政治局召集的全国工作会议的纪要——《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目前提出的一些问题》。文件首先就明确了运动的性质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矛盾”,文中首次提出了“重点是整党内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1965年1月14日又正式整理成《二十三条》,向全国公开发布,我们在被北京市委集中遣送到南口农场劳改基地后十来天,便读到了这篇公开的文件。其中文件中“这次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进一步巩固和发展城乡社会主义的阵地。明确宣布,不论在什么社队,不论在运动中或运动后,都不许用任何借口,去反社员群众。上述各条,原则上也适用于城市的四清运动。”引起了大家的关注,懵懂中我们感觉到了北京市委在将我们做替罪羊。到了1966年8月8日,中共中央发布了《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十六条)。文中同样强调“这次运动的中点,是整党内那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在运动中,除了确有证据的杀人、放火、放毒、破坏、盗窃国家机密等现行反革命分子,应当依法处理外,大学、专科学校、中学和小学学生中的问题,一律不整。为了防止转移斗争的主要目标,不许用任何借口,去挑动群众斗争群众,挑动学生斗争学生,即使是真正的右派分子,也要放到运动的后期酌情处理。”此刻,以彭真为首的北京市委,已经成了人人喊打的“黑帮集团”,至此,问题已经很是清楚,于是便有了北京市委大学部和北京市高教局联合委派的“南口农场反动学生管理组”的一系列后述的为了维护他们非法限制学生人身自由的“合法性”,转而投靠“四人帮”犯罪集团,争当左派、揭竿造反和残害学生等极端行动。
回到1963年的夏季。当年暑期毕业的学生,由于多数学校接到文件已经来不及贯彻,北京市委大学部即刻将北京大学和中国科技大学等的一批学生和地质学院的尚育森等人,组织师生“批倒批臭”后冠以“反动学生”名称,分别处以劳动考察两年、三年,劳动教养两年、三年的行政处分。北京师范大学和中国农业大学将原右派学生再次划为“反动学生”充数,连同其余学校合计24人。被清理后先留在学校劳动,1964年2月被分成两批,其中12人被集中到位于北京昌平县回龙观的国营北郊农场(又称“中越友好人民公社”)劳动。另外11人被集中到东郊双桥农场黑庄户生产队劳动(1人因病)。1964年7月,集中转移到北京南郊大兴县红星人民公社(又称中朝友好人民公社)建新生产队。此刻起,安排了北京大学哲学系毕业留校的张文儒担任管理员。
北京市委大学部出于“反修防修”的长期需要,决定建立一个永久性的高校师生的内部劳改基地,为全国树立“再教育营”的经验。1965年2月,精心地选择了位于北京郊区昌平县的国营南口农场二分场(其中最大的一个分场),建立了对外公开名称叫《高校大队》的“劳动营”。1965年1月3日,1963年被清理的毕业生除2人外,其余22人转移集中到了南口农场二分场,其中中国科技大学学生郭祝胜因患胃病就医期间“逃跑”,1964年5月在东北鸡西自首后入狱,北京大学严逸民因患白血病被放出。1月4日,1964年被清理的毕业生20人[⑤]也从各学校集中到了南口农场二分场。
南口国营农场建立于1958年4月,位于北京昌平县(现昌平区)南口镇至阳坊镇之间,距离市区约40公理,距昌平县城约10公理。这里原先是一片沙石荒滩,是北京军区装甲部队的驻地和演练场所。人员除原住民以外,主要来自北京市各机关的下放干部和知识青年。1965年时刻,已经具有了农林牧副四业,以果树为主的经济规模。
劳改营在中国的土地上并不稀罕,中国大陆的劳动教养条例有过多次修补,但无论如何修补,它始终都是国务院的一个行政法规,劳动教养人员要通过当地《劳动教养管理委员会》的审核,且可以申请复议。劳动教养场所应由当地人民政府设立,从来没有授权、也不可能授权给包括中共在内的任何一个政党、团体以决定劳动教养人员和可以剥夺他人人身自由的权力。南口北京高校劳改营是由大学内的中共党委来决定劳动教养人员,由中共北京市委大学部和北京高等教育局自行设立、自我管理的一个劳教场所。对我们的处罚,既不是刑事处罚又不是行政处罚,更不是党内处罚。一个高校的党委,何来这个权力?因此,南口北京高校劳改营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政党组织行使私刑的非法监狱。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范围,凡由中共党委决定的事,相对人是不能上诉和申诉的,也就是俗话说的“没处说理去”。彭真自己也说过:“(我)当了几年恶霸了”。因此这也违反了《国务院劳动教养条例》中的复议规则,剥夺了相对人的申诉权。这样一个肆意妄为、公然无视宪法、侵犯人权的劳教基地,能够在大陆中国出现并存在4年之久,责任人至今没有任何歉意的表示,受害人也至今没有得到认真的赔偿。值得法学界和政治学者以及世界人权学者的研究。彭真先生可谓开创了“全民办劳教”的先河,因此毛泽东给了他一个“独立王国”的称号,并不过分。
“劳改营”(对外名称“高校大队”)分成教职人员和学生两个分队,教职人员最多时集中了以北京市属院校为主的右派分子和有其他历史问题、社会关系和家庭成分问题,以及犯有其他错误的教职工近百人。除有右派帽子的外,人员有来、有去。学生是连续三年从北京高校中清理出来的“反动学生”。《高校大队》归口北京市委大学部和北京市高教局领导,具体由市委大学部劳动生产处处长姜云负责。此人体态丰韵,个头不高,脑满肠肥,小眼,腮帮子鼓鼓的,古人谓之“脑后见腮”——奸臣像,皮色油亮,不像是三年饥荒过来的人(他管理下的生产劳动处,在清水衙门的教育部门中,当时可就数他“肥水足”了)。他烟瘾极大,烟不离手,哪怕在讲台上讲十分钟话,没有烟抽不行。说话带结巴,学生们没有听到他说过一句鼓励、动听的话。他经常教训人的一句话是“思想改造不能老是想着吃烤鸭”。连续多年的大学生活,我们过的是连饭也吃不饱的日子,哪敢想过吃烤鸭?怕是这个身居高位、穿着高档毛哔叽制服的前北京市委大学部劳动生产处长自己是近水楼台——烤鸭吃腻了的关系吧。我们私下议论,“他的形象就像一只往外冒油的烤鸭”。1969年1月我离开南口农场恢复自由后,首先想到的就是约一位南口难友去吃一顿烤鸭,老子今天不受你管了,我倒要去尝尝这烤鸭是啥滋味。
1966年6月文革开始后,北京市委成了“黑市委”,他也成了“负隅顽抗的黑帮分子”,管理组工作人员通知大家揭发他的黑帮罪行,以表明他们划清了界限,明哲保身。一年后此人又“反戈一击”,投靠了造反组织,在管理组成员的陪同下,专门回到《高校大队》来亮了一次相,颇有“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的气概,让学生们大吃一惊。毕竟是久经考验的老干部,真是老奸巨猾,两面玩得转。这倒验证了传统的面相说法,说是“脑后见腮”的人反复无情、见利忘义。有“脑后见腮,莫与往来”的说法。北京市委重用这样“反复无情、见利忘义”之徒,也真是瞎了眼。文革结束后,1980年,听说他调任原北京第二医学院任院长。以镇压学生为能事的人又回到了大学担当要职,意味着日后可能继续需要镇压学生时,我们的学校系统并不缺乏第五纵队。
《高校大队》的日常具体管理归魏明为局长的北京市教育局派出的管理组,基本常驻成员有组长——原北京矿业学院保卫处干部——黄勇志负责。黄原是因男女关系从部队复员的飞行员,虽然文化不高,“焉得虎子”读成“Ma得虎子”,但口才很好,有飞行员的机灵和敏感洞察力。他对我的评价是:“看问题尖锐,但是对自己的问题认识不深刻。”我本来就没有问题,何来认识深刻!他听我讲过“挤公交车理论”,“分月饼理论”。从他的神色中流露出他很感兴趣,可以看出此人不是等闲之辈。文革开始后,北京市委倒了,姜云倒了,魏明倒了,《高校大队》的教职工都回校了。管理组慌了手脚,作困兽犹斗。他感觉到自己的合法地位受到挑战,立刻抢先在二分场拉拢一些青年职工,成立了《鹰击长空》红卫兵,贴出了南口农场第一张针对二分场党支部和市委工作组(由市委四清工作组转变过来)的可以说是“没事找茬”的大字报,提出“农场必须大乱”,“牛场必须大乱”,以伪革命派的面目出现在文革舞台。为了稳住阵脚,防止学生造他的反,于是以市委工作组执行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名义,强迫北京市委(李雪峰任书记)派出的农场文化大革命工作组,让这位王姓的傀儡组长出面宣布了一个由他个人一手起草的,没有具体颁发部门,没有印章(用工作组的章),没有张贴原文的所谓北京新市委《对南口农场高校反动学生的几点规定》的大字手抄本。规定“不准参加文化大革命”,“不准看大字报”,“不准反对管理组”,“结合批判自己”,“处分到期的学生,一律运动后期处理”等用以保护他们自己的七条,企图将我们无限期关押。更为卑鄙的是,明明他们自己就是北京市委大学部和高教局联合委派的管理组,却倒打一耙,说我们是“和彭真、姜云、魏明等黑帮分子是一路货色”,“你们是毛主席为首的无产阶级司令部揪出来的,北京黑市委包庇了你们”,“要将自己的罪行和彭真反党集团的罪行联系起来批判、检查”,他们变脸又成了“代表毛主席正确路线的北京新市委的派出机构”。幸亏“四人帮”倒台时,这个罪恶的学生劳改营已经解散多年,否则管理组的狱卒们肯定又要学生们承认自己和江青、张春桥等“四人帮”是一丘之貉,他们又是“英明领袖华国锋为首的党中央委派的”管理组了。在中国的大学里,居然有这么一群厚颜无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指鹿为马的政治思想教育工作者,我们的社会道德如何不堕落。这么一批货色及其豢养出来的“驯服工具”,一旦有机可乘,如何得以不腐败!
1970年清查5·16反革命集团期间,黄勇志被南口农场职工揪回农场接受批斗,这个投机分子也尝到了“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不得不接受“认罪服罪”了。1980年,黄勇志已经调回到老家广东,在广州的马路上巧遇昔日在南口被劳动考察的一位学生,那位学生告知他所有在南口劳动考察,劳动教养的学生都已经平反,他说了句:“不可能吧”。毕竟他在南口农场这段时期,并非简单地执行了上级委派的管理工作,而是犯有残害学生,身负两条农场职工人命,涉嫌非法夺取学生财物等罪行的罪犯。冤假错案的责任人员,竭力阻扰错案纠正的现象在现实中并不少见。负有两条人命,至今南口农场的老职工都记忆犹在,照样不受处理。对无辜的学生说了几句什么放他妈的屁的“反党言论”,就毒手无情,这是什么道理。
其他管理人员先后有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总务处干部岳金良,一个老实巴交、个子矮小的老复员军人,心地善良,主要关照学生的生活。不久由他的同事,也是中国科技大学总务处的鲍景春接替。鲍也是部队复员军人,山东大个子,属于当时很吃香的“大老粗”,京剧迷。谁先告状,谁就有理。实在没有什么水平可言。
北京大学廖传模,才从北京大学数学系毕业不久的年轻调干生,不善言辞,常常语无伦次(怎么上的北大?),在管理组内就算他有高学历了。因为和管理组同事意见不合,参加了不同派别的造反组织,被对方以和女学生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为由排挤回北京大学。
其他常驻协助的有个子矮小、像猴子般灵活和善于变色的北京教育局干部袁林,袁原是北京师范专科学校的干部,他主要负责高校大队中的教职工下放劳动人员。也许由于老子是右派的缘故,因此常常故意表现得慷慨激昂、好入人以罪,“左”得可爱。为人极其阴险,可能是对毛泽东为人民日报写的有关“胡风反革命集团材料”按语学习得深入骨髓的关系,什么话语只要到他那里,都可以生拉硬扯变着门地给你上纲上线,分析出“反动”来。是个典型的运动变色龙和政治流氓。文革后调任北京联合大学,在联合大学副校长位置退休。可见中国的大学如何好得了。
除以上常驻人员外,间隔来的有教育局的青年干部林明(音),白净脸皮,书生模样,看来家境良好。林是局长魏明的秘书,魏明每次来农场,他是跟班,因此比较低调。魏明(北京市委委员)成了“黑帮分子”后,他随机应变造反成了高教局造反派的头目,也戴上了红袖标(造反队),然后和驻南口管理组人员(戴上了“鹰击长空战斗队”红袖标)一道,专门在我们面前亮相,以表示自己地位稳固,没有问题。当时北京市内已经有多处贴出了大字报,揭露北京市委在南口农场二分场秘密建立高校劳改营。林明的到来有稳住阵脚,继续压制被囚南口的高校学生,生怕我们揭露他们罪恶的动机。
值得一提的是有一位理论工作者张定,他曾任团中央大学部干部,并担任全国学联秘书长。长期从事青年知识分子工作,有不少理论文章和著作。他不定期来南口,任务是和学生们讨论、探讨理论和解决思想问题,帮助大家提高认识。他温尔文雅,谈话中不扣帽子,大家也愿意和他谈谈。张在1959年的反右倾中因反对虚报浮夸而受到不公正的批判并下放基层劳动改造,所以说话也很小心谨慎。派他来具有让他来教育学生和自我教育的双重企图。拨乱反正后,张定“右倾”问题得到了彻底平反,先后在国家科委科技干部局、国务院科技干部局、劳动人事部科技干部局等单位担任领导工作,1983年调到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担任党委书记、社长。离休后担任燕京大学校友会常务副会长。他参与编写了《怀念耀邦》,《胡耀邦传》的工作,是一位有社会责任感的共产党人。
南口劳改基地建成后,在高校中清理“反动学生”进入日常(不再集中到毕业)程序,陆续又进来18人[⑥],直到文革爆发。至此,前后被非法关押到南口农场的学生计60人,包括因病、因为各种原因被遣送到其他部门劳改的2人,共62人。他们来自北京地区的26所院校,其中女性二人,少数民族学生一人,中央民族学院中文系学生戴××(土家族),印尼归国华侨学生一人,北京林业学院林学系学生谢××,没有摘除右派学生帽子又被清理成“反动学生”的三人,其中两人来自北京师范大学,一人来自北京农业大学。已经摘除右派帽子,复学,毕业前为了凑数,又被划为“反动学生”的北京大学数学系一人。
要不是出现了文化大革命乃至以后的变局,这个劳改基地完全可能会成为一种典型经验扩展到全国各地、各部委。我们从日后柬埔寨波尔波特、英萨利集团在国内所实施的劳动营和文革期间的五七干校,知青下乡,都可以看到其中南口模式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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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蔡××等22人
[②] 俗称“西楼会议”,1962年2月21日至23日在北京中南海西楼举行
[③] 前北京市委副书记
[④] 五风:“一平二调”共产风,干部多吃多占风、浮夸风、强迫命令风、瞎指挥风
[⑤]曹××等20人
[⑥]贾××等18人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a8201a40100lok9.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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