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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里宁和他的“狂人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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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2-8 13:14: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陈里宁和他的“狂人日记”

  许多人一定还记得陈里宁,记得他“文革”间极富传奇性的故事。他原本有病,患的是精神病,胡言乱语中说了刘少奇的不少坏话,还把一些坏话写进了日记。“文革”之前,他遭遇到了很大的麻烦,甚至被投进监狱。“文革”来了,事情正在起变化,他摇身一变,成为反刘少奇的英雄,成为先知先觉的革命者。一些人想起了鲁迅笔下的“狂人”,把他唤作“新时代的狂人”,他那疯人疯语的日记,则被名之曰“狂人日记”。一时间,陈里宁很是风光,由造反派编辑的《狂人日记》,更是一纸风行。

  一切都乱了套。正常人已然陷入疯狂,而真疯子倒视为正常人。疯狂之中,陈里宁的故事远未了结。

精神病患者陈里宁

  患病之前的陈里宁,可以算得上那个年代特有的“积极分子”。他生于1935年,湖南湘潭人,家庭出身不是太好,学历也只有初中毕业,但他思想纯正,追求进步,很快入了党,还多次获得“劳动模范”或“优秀党员”称号。这个年轻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好学深思,尤其喜好钻研**问题,阶级斗争的弦绷得很紧,擅长以阶级斗争的眼光看问题。他**觉悟高,理论水平也不低,据说口才和文采也相当不错。应该说陈里宁是一个有些前途的青年,所以,到了60年代初,他能坐进办公室,做了湘潭市人委办公室里的资料员。

  陈里宁何时患上了精神病,已不可考。大约在坐进湘潭市人委办公室后不久,他的精神业已不行了。1962年,刘少奇的《论**员的修养》经修订后重新出版,陈里宁盯住了这本书,先是将新旧版本进行对照,“发现修改本把恩格斯、斯大林的名字勾掉了,并很少很少提毛主席的教导”,继而沿此线索,“带着刘少奇的问题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竟然发现该书存在50多个问题(陈里宁在红卫医院控诉刘邓反动路线大会上的发言,1967年1月10日)一个人能这样干,精神也就出问题了。也就是说,1962年的陈里宁已经不怎么正常了。1963年4月,陈里宁一吐为快,将自己对刘少奇的怀疑写成一份材料,交给湘潭市委秘书长李力。李力看了材料,觉得是满纸荒唐言,正常人断然写不出,很轻易就认定陈患上了精神病,并且派人将他送进湖南省精神病医院。送进精神病医院的这一天,陈里宁在日记里说:“在别人把我推上吉普车时,我向xx同志说了一遍,我是故意说的:我要给xxx一粒象征性的子弹,表明我将以毛泽东思想来打击敌人,作为一颗子弹一样。”(见《狂人日记》,天津劳一半(劳动局第一半工半读学校)八一八红卫兵印制)话确实不像是正常人的话,医院的检查也认定陈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陈里宁后来说,从1957年开始,他就怀疑上了刘少奇。1956年9月,在“八大”会议上,刘少奇代表中共中央作了**报告,宣布中国基本上已经消灭了剥削阶级,“我国**主义和资本主义谁战胜谁的问题,现在已经解决了”。陈里宁说:“我把这个论点与列宁、毛主席著作对照,察觉到刘少奇的观点是反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的。”(陈里宁在清华大学井冈山兵团红教工召开的“控诉刘邓反革命专政大会”上的发言,1967年1月30日)耐人寻味的是陈里宁怀疑上刘少奇的时间,彼时“反右”运动正在展开,6月19日,经毛泽东亲手修改的《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已在《人民日报》上公开发表,其中有一段后加的话,大意称“阶级斗争并没有结束”,“**主义和资本主义之间谁胜谁负的问题还没有真正解决”。像陈里宁这样好学深思的革命青年,发现刘少奇有问题,并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所以,不能轻易下结论说,1957年时的陈里宁已然有了精神问题。可以想象这个大发现对陈里宁的刺激程度,也可以说这个大发现改变了陈里宁的人生。往后的日子便是紧盯刘少奇的日子,紧张,惊恐,复又交杂着巨大的兴奋,精神脆弱者怕是难以承受了。1959年9月,从批判彭德怀的庐山会议上下来,刘少奇在军委扩大会议上讲话,说,“一个时候的、范围不大的一左一右的领导,就是正确的领导”,飞机驾驶员“一个时候左一下,一个时候右一下,他就是一左一右的”。又声称,“我这个人,历来是积极的提倡‘个人崇拜’的”,“现在我还要搞(毛主席的‘个人崇拜’),还要搞林彪同志的、小平同志的‘个人崇拜’”(该讲话《刘少奇选集》不载,见《中国赫鲁晓夫刘少奇反革命修正主义言论集》,1958年6月—1967年卷,人民出版社资料室编,1967年9月)。陈里宁抓住了这两句话,用心琢磨一段时间后,对刘少奇就“更怀疑了”。

  经过两个月的治疗,陈里宁出院了,仍旧送回原机关。回到机关后的陈里宁,精神时好时坏,呈间歇性状态。刘少奇的问题,他仍然没有放松,并且愈益强烈地害怕刘少奇反对毛主席,按他后来在一个报告会上的说法:“我认识到,不揭发刘少奇反毛泽东思想的言行,我们革命者是有罪的。如果刘少奇的阴谋得逞,就会使党和毛主席以及无数革命前辈、革命先烈打下的无产阶级江山付之东流!想到这里,我就坐立不安、通宵不眠。”(陈里宁在清华大学井冈山兵团红教工召开的“控诉刘邓反革命专政大会”上的发言)让毛主席知晓自己的惊人发现,业已显得非常必要,而且十万火急,陈里宁决定给毛主席写信。1963年11月,长达万字的信写成了,陈里宁交给湖南省委书记张平化,托他转呈毛主席。这次的结果同样不理想,不仅信被扣下,自己也再次被送进精神病院。

  此次“二进宫”,医生发现陈里宁的病更为严重了。此间的一份病历,记下了病人对刘少奇的十多个怀疑,主要有:刘的《论**员的修养》和《论党内斗争》违背了《矛盾论》和《实践论》;刘与普列汉诺夫亲如一家、亲密拥抱;刘带领爱人出国游马路,游山玩水;刘当权以来,不是过左,就是过右,像开汽车一样,一左一右;怀疑刘的爱人是特务;刘发表的反修文章观点不对,很勉强;刘工作不深入基层;刘访问越南后多了一个“万岁”,“刘主席万岁”。(见《狂人日记》)

        几个月的治疗后,陈里宁又回到了机关。可没过多久,又旧病复发。1964年7月,陈里宁向机关党支部宣传委员王某倾诉自己对刘少奇的怀疑,王某立即写了检举信,机关党支部遂召开大会,勒令陈检讨反刘少奇的罪行。到了这一年10月,陈里宁的病情日趋恶化,反刘言论也就更为密集,更为狠毒。10月1日,陈里宁对人说,刘少奇“有妻室儿女,丢了不要”,找了个女学生,“转山游马路,带了出国,唤做夫人,还拍成电影,真是当了婊子还要起牌坊”,刘是“大骗子,大流氓”。10月2日,陈又说到《论**员的修养》有50余个问题,声称“要和他进行辩论”,“我就不拥护刘少奇,就是要反对他”,“要杀,你们就杀,我只有一只笔”。那些天,陈经常说:“我姓陈,是东边挂锄头,他锄禾苗,我要锄毒草。”他为自己起了一个别名,叫做“陈剑鸣”,并就此演义说,要让自己“变成毛主席手中的宝剑”。陈还在刘少奇“八大”**报告上胡划乱批,有一处批曰:“此处猫屁不通”。又说三年自然灾害,“哪里是自然灾害带来的困难,都是他(刘少奇)搞的不好带来的”;安源煤矿大罢工,“写成是他个人的功劳,实际上,工人们的死伤很大”(见对陈里宁的揭发材料,共三份,所署日期均是1964年10月4日)。

  60年代初,家乡政府不顾刘少奇的劝阻,修建了他在宁乡县花明楼的故居。陈里宁闻知此事,又盯上了这个花明楼故居。1964年9月14日,陈的日记记有:“韶山,花明楼,两者真有天壤之别。毛主席爱的是山,气势磅礴;这个人爱搞什么楼,真是与毛主席唱对台戏!”(见《狂人日记》)10月6日,陈给某机械厂党委写信,揭发刘少奇“搞什么花明楼,架子大,气势汹汹,硬拿强要马达、水泵、钢材之类”,要求他们予以追查。10月9日,陈还以“特急信”致当地政府,抗议刘少奇“以皇帝的派头,大建什么猪楼”,“侵占工人阶级创造的财产,实际上就是对劳动人民犯下了罪行”。

  据陈里宁回忆,1964年10月间,他连续作战,写了30多封信,力图把自己的声音发出去,并且一定要让以毛主席为首的中央首长听到自己的声音。单是毛主席,陈就写过三封信,其他还有信分别致林彪、周恩来、康生等中央首长。《狂人日记》里收有陈致林彪的信,信写于10月13日,主要是为了揭穿刘少奇的一个“阴谋”。陈说他读了《解放战争回忆录》里的一篇文章,知道在毛主席去重庆谈判期间,刘少奇在党中央的一次会议上作出决定,把南方的一些部队调驻北方,这样既可巩固北方的解放区,又可使这些部队在内战发生后,不致孤悬敌后而被敌人吃掉,同时对谈判也有好处。陈对刘少奇的决定大不以为然,断定是“犯罪行为”。他说:“我仔细想过此问题,认为与毛主席的战略战术思想是根本对立的,实质是与蒋介石遥相呼应,摧残有生力量,布置一次围剿,使伟大的工农红军集结一处,便于在半路拦击,暴露我游击队目标。”陈建议“林彪元帅同志”,“派人专题调查研究一下这些事件的真相”。

  从陈里宁致林彪的这一段信看来,他思想上固已走火入魔,但行文上却是文从字顺,不见病态。这个人真是让医院和他的机关犯了难,医院的诊断总是“精神分裂症”,却也加上了这样的鉴定文字:“生活上一直表现尚正常,仪态整洁,表情自然,意识清楚,定向力、理解判断力、记忆力,相当好。”陈所在机关的同事也检举说,他的反动言行,“不能作为是疯子的表现,陈并不怎么疯”。对这个生活上“不怎么疯”、**上却是“疯话连篇”的病人,机关所能做的,只能是先批判其反动思想,批完之后,再将其送往精神病院。

  1964年11月,陈里宁第三次送进精神病院。医生的诊断是:精神病复发,仍为精神分裂症。又不忘加上一句:“其所以出现反动言论,乃是原来反动思想在精神病症状上的反映。”

戚本禹:你没有精神病,他们才有精神病

  陈里宁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了,以致惊动了公安部。他在大肆散布反刘少奇疯话的时候,**上的阶级斗争也正愈演愈烈。陈里宁的言行,焉知不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陈里宁疯言疯语,焉知不是装疯卖傻以行恶毒攻击之实?陈里宁乃是一个小人物,又焉知其背后没有大后台?公安部觉得此案大抵可定为“反革命要案”,遂决定对陈立案侦查。

    1965年1月15日,三名身份不明的人,突然来到陈里宁的病室,说是要送他去疗养。陈信以为真,就跟这三个人上了路。一路上,陈看到这伙人警备森严,如临大敌,并喝令不许高声叫喊。到了目的地,陈才知道自己被送进了湖南省第二监狱,此时,那伙人出示了逮捕证,陈里宁被捕了。1月16日,他们给陈上了手铐,系上大口罩,将他带上火车,押往北京,关进公安部十三局看守所。

  这自然是一次秘密逮捕。他们还通知陈里宁的家人,说要送陈去岳阳农场,从而取走了衣物和书籍。过了一段时间,家人见陈音信全无,十分着急。4月2日,陈母借了五元钱,找到湘潭市委组织部,询问陈的下落。组织部回答说,陈已调省人事局,还拿了调动通知的存根给陈母看。陈母又赶往省人事局,人事局告她,根本没有这回事。陈母愈益感觉不妙,儿子可能出事了。接下来的日子,她发疯一般地找遍相关单位,企图找到儿子的下落。北京方面写于4月间的一份报告说:“逮捕陈的保密工作,想继续下去很困难,xxx意见是否通知xx,公开向其家属宣布陈已依法逮捕。”

  与此同时,北京方面正紧张地审讯陈里宁。长达七个月的审讯期间,陈的病情日趋严重,据看守记录,很多时候,陈行为失常,言语乖张,严重起来,还吃屎喝尿。2月23日,陈用草根在脏手纸上刺小洞,小洞排成字句:“妈,儿已被杀!勿悲伤,祝安好!”“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陈里宁!还有后来人!”3月4日,陈对看守说:“同志,你太辛苦了。我给你唱《白毛女》的歌。”说完就唱,旁若无人。4月20日,陈突然发问:“你老把我关在这里干什么呀?把我养肥了杀肉吃吗?”5月1日,审讯回来后,陈对看守说:“那位穿呢子制服的审讯首长说我是披着马克思主义的外衣,贩卖私货。我没有披过马克思主义的外衣,我披的是破棉衣。……法官还说我是贩卖私货,我检查了一天也没检查出来,我连一分钱都没有,怎么贩卖私货呀?”6月22日,陈用手纸叠了一只鸽子,然后和鸽子说话:“我骂了皇帝,骂皇帝是要杀头的呀!……反革命分子真厉害,想作皇帝。”

  审讯不仅审不出任何东西,反而还要听任陈里宁继续放毒。陈大放其毒,首长们就会很慌,有一次,首长威胁陈说:“毛主席年岁大了,只挂个名了,真有权的是刘主席,你反对他是自取灭亡。”如威胁产生不了效果,首长便连忙叫人用臭袜子堵他的嘴,或者索性用墩布杆子打他。到了8月,审讯越来越难以进行下去,首长们大约也越来越相信陈是精神病患者,就把他送进了北京安定医院。8月16日,安定医院为陈做了初步检查,结论是:“精神分裂症(妄想型)”。押送陈来医院的首长告诉主治医生,陈因病影响审讯,才将他送来治疗,待病情好转,接回去继续审讯。上面一直怀疑陈有后台,审讯主要即是要查出后台,上面不下令结束审讯,十三局就必须继续审下去。往后的一年多时间里,陈里宁在审讯和治疗间循环不止,总计四次送进安定医院。

  正当陈里宁进出安定医院之际,“文化大革命”起来了,安定医院也不再安定,连名字都改成了“红卫医院”。1966年10月29日,陈里宁第四次送进红卫医院。此时,红卫医院也在造反,还产生了群众性的造反组织“红旗战斗队”,为首的有一位金弘敏大夫。医院里的“反动学术权威”都打倒了,也就该金大夫他们独当一面了。果然,第四次送进红卫医院,陈里宁的主治大夫换成了金大夫。金大夫翻阅了陈的既往病历,大吃一惊,同时也义愤填膺,她想起了苏联的“疯人院”,那里惯于把**犯当作精神病患者进行迫害,陈里宁应该就是这样一个**犯了。金大夫更多地主动与陈里宁接触,陈多次提醒她:“金大夫,你对我这样,不怕受连累吗?因为我是**犯人。”但金大夫不怕连累,她觉得“精神病学要为无产阶级**服务”,毛主席的精神病医生,“首先必须对每一个精神病人**上负责任”(金大夫在红卫医院控诉刘邓反动路线大会上的发言,1967年1月10日)。

  陈里宁似乎是很清醒,他曾对金大夫说:“我得到一个结论,就是你们大夫只能管治病,但管不了**。”陈的判断无疑是错了,此时,不仅金大夫能管这个**犯的“**”,而且外面不相干的人也能管精神病院的“**”。外面的造反组织,像清华大学的“红教工”,地质学院的“东方红”,北京医学院的“八一八”,从各路纷纷杀向红卫医院。12月19日,它们联合红卫医院的“红旗战斗队”,造了这所“资产阶级精神病院”的反,并且设立了“革命造反联络站”。造反的结果,包括陈里宁在内,他们清查出至少四名**犯,认定他们都是遭受迫害的所谓“精神病人”。

  清华大学“红教工”原是一个独立的教工造反组织,此时已隶属于“井冈山兵团”。“红教工”与“井冈山兵团”一道,集合近百人,最早来到红卫医院造反。金弘敏大夫交出了陈里宁的病历,还明确地告诉“红教工”,陈没有精神病,只是因反刘少奇而遭受关押迫害。“红教工”的“头头”陶德坚立即写了一份紧急汇报材料,向“中央文革”报告在红卫医院发现陈里宁的情况(参见陶德坚回忆录《风雨人生》之《精神病?**犯?》,载五柳村网站)。也就在此时,陈里宁写给“中央文革”的一封信,也经由造反派之手顺利转交。在这封信里,陈照例列举了他一直以来怀疑的“刘少奇问题”,还控诉了“有关当局”对他的迫害,最后是“决不罢休”的革命决心:“我对以上问题一直找不到答案。如果我错了,又错在什么地方?我承认我水平很低,没有**经验,我怀疑了一个庞然大物——刘少奇。但是矛盾并不是可有可无的,既有明显的矛盾,我有权利以一个**员的革命名义,理解这些矛盾。头可断,血可流,都在所不辞。问题不弄出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死不瞑目。”

  “中央文革”正愁打不开批判刘少奇的新局面,感到陈里宁是一个大可利用的人物。他们派出王广宇作为联络员前往红卫医院了解情况,王对造反派的行为大力支持,他对清华“红教工”说,王力、戚本禹都知道这事了,他们原来不知道精神病院这种角落还有这么严重的问题,你们立了大功了。王也赞同“红教工”进一步造公安部十三局的反,以逼其交出陈里宁档案,并最终为陈平反。据陶德坚回忆录记载,1967年1月6日,“红教工”和其他各路造反派近三百人,声势浩大地杀向十三局。十三局设在秦城监狱,是非同小可的机密之区,造反派冲击十三局,惊动了周恩来,他立即电令造反派先撤出十三局,由公安部长谢富治第二天上午接见他们,解决陈里宁的问题(陶德坚《风雨人生》之《精神病?**犯?》)。

  1月7日,王力和戚本禹特地来到红卫医院,接见了“红旗战斗队”全体队员及驻院造反组织的代表,还看望了陈里宁和其他几名**犯病人。王力为造反派打气说:“我们支持你们的革命造反精神,必须彻底造精神病院的反,全国有类似的精神病院,都要造反。”戚本禹也极力称颂造反派:“从这里揭露也是对刘邓路线的揭露,也是重要的揭露,你们作了重要的贡献。”戚询问了陈里宁的一些情况,对他说:“你从62年就批评刘少奇的错误,你没有精神病,你要出院。刘少奇是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你的材料写的很好,他们才有精神病。”又有一位王福显被领来与首长握手,握完手即高呼:“啊!天亮了!”他又当场提议:“同志们,咱们唱个歌好不好?”众造反派高声应答:“好!”于是,齐唱“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戚也问了王福显的情况,又重复说了那句话:“我看他们才有病。”王力帮腔说:“旧**就用精神病来陷害劳动人民,鲁迅所写的《狂人日记》中的‘狂人’就是被统治阶级认为是狂人,是精神病的。你们是**主义革命新时代的‘狂人’。”戚也附和道:“要是修正主义变了天,我和王力都得了‘精神病’。”

闹剧落幕:陈里宁仍是精神病患者

  1月7日的会见,戚本禹感到陈里宁神志清醒,谈话也有条理,根本不像精神病人。回来后他还赞扬说,这个人很了不起,那么早就看出刘少奇是修正主义者,他自愧不如。戚还从清华大学红卫兵那里了解到,陈里宁的文笔不错,能写文章,就想把他接出来,找个安静的地方,让他写批判刘少奇的文章。这种人可以现身说法,批判一定很有力度。

  1月8日,戚本禹在国防部接见解放军测绘学院红卫兵,煽动他们“冲破框框”,大造刘邓的反。戚又说起陈里宁,说他“62年就反对刘少奇”,“别人说他是神经病”,“医院里给他上电刑、吃药”,“但是他还要反对刘少奇”。戚说起陈里宁是想激励红卫兵“上到刘邓路线的纲上”,他说:“我看这个医院简直是法西斯,我建议他们起来造这个医院的反。他们的条件比你们差吧,我看你们还不如那个‘神经病’。”1月13日,王力在一个座谈会上也说到陈里宁,他说,安定医院“把好人、造反派当作精神病”,是“赫鲁晓夫式的**迫害”。又说陈里宁“写的文章水平还很高”,“我们准备送他到马列学院研究院去工作,去专门批判刘少奇”。

  据王广宇回忆,1月7日稍后,他就去红卫医院接陈里宁。那天,在红卫医院开了一个交接陈里宁的小规模会议,以金弘敏为首的部分医院造反派,还有清华大学的红卫兵代表,也参加了会议。王在会上把接陈出院写文章的意思说了说,然后又把戚本禹送的棉衣交给陈,会场报以热烈的掌声。这时陈还没反应过来,金弘敏对他说,还不快说感谢毛主席,谢谢戚本禹和王力同志,陈跟着说“毛主席万岁”、“谢谢戚本禹同志”。王又问了陈几个问题,陈都一一作答,王感觉他眼光呆滞,反应迟钝,有点恐惧,但回答问题时神志还清醒(王广宇《“陈里宁事件”始末》)。

  清华“红教工”这边,则忙于摘抄从十三局弄出的陈里宁档案。陶德坚回忆,1月10日一大早,她就把陈里宁档案带到红教工总部,找了近二十人来分头摘抄。摘抄间,有人发现档案袋中有一捆毛泽东著作的单行本,打开来看,只见每一本封面上毛的名字都被墨笔涂掉了,并在旁边写上“陈剑鸣”三个字,还注有日期。翻开封面,里面的文字也有不少被涂改过,多是改为与原文相反的意思,但零乱无序,看不出涂改者的用意。此事关系重大,陶德坚他们不能自作主张,只能如实上报“中央文革”。当天王广宇就派人来把陈里宁的全部档案取走了,“红教工”摘录的材料只好暂时封存起来,等待上面审查有了结论,再拿出去捅向**(陶德坚《风雨人生》之《精神病?**犯?》)。

  王广宇看完取来的陈里宁档案,立即向戚本禹汇报,说陈里宁批改毛主席著作很混乱,很不正常,但看不出有反动的观点,公安部也没有把涂改毛主席著作当成他的罪证。戚本禹说,陈里宁是不是真的有点精神病?不然他为什么要这么干?戚让王广宇再去找金弘敏他们问问,研究一下他为什么在批判刘少奇的同时也批改毛主席著作。王去问金弘敏,她看了档案之后,认为陈里宁并没有明显的反毛倾向,但也不像正常人干的事。金大夫还说,医学上有一种"间歇性精神病",患者清醒时像好人一样,而发病时则处于无意识的颠狂状态,涂改毛主席著作可能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他们又去问陈里宁,陈紧张地说,都记不得了,好像有一次给他吃一种药,脑子产生了幻想,稀里糊涂地就把毛主席的书乱画了,真的不是反对毛主席。王将调查情况向戚本禹作了汇报,戚也感觉到陈里宁是“有点精神病”,但并没有把事情看得多么严重(王广宇《“陈里宁事件”始末》)。

  实际上,这涂改毛主席著作的事,在十三局的多次审讯记录里都有记载。逮捕陈里宁的人原不知此事,是陈自己讲出来的,他不承认给中央写信反映自己对刘少奇的意见是有罪,但说在湖南被捕并被送去作精神病检查时,服用药物后,自己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就把毛主席著作涂改了,要说有罪,这倒可以算上。审讯员问他这些书在何处,陈答已把书捆成一捆,放在湖南家里。十三局立即派人去陈的家中搜出了这捆书,他们看后也认为这是精神病发作时所为,所以没有当作什么罪证,以后审问也不再问到这件事。

  稍后,“中央文革”下发通知,和十三局原来的看法相同,说陈里宁涂改毛主席著作是精神错乱时所为,不是他的问题,这个人可以宣传。清华“红教工”利用已有的一份摘录编了一本《狂人日记》,有陈的日记摘抄,也有这一案件的发生与揭露的经过。一次印了五千份,没有几天就卖光了,全国各地的翻印本随处可见,许多地方还将《狂人日记》摘抄成大字报,张贴在显著的位置。陶德坚回忆说,“红教工”还请陈里宁来清华作了一次报告,那一天,来了很多人,大礼堂坐不下,把广播扬声器拉到室外,外面草地上也坐满了人,这是红教工成立以来举办的规模最大的一次活动(陶德坚《风雨人生》之《精神病?**犯?》)。

从此,陈里宁被推向了**,他的事迹感动得“革命战士”热泪盈眶,大大鼓舞了他们的“革命斗志”,一些群众组织索性自命为“狂派”。许多地方都上演了根据陈里宁事件编写的现代剧,剧名一般都叫做“新时代的狂人”。甚至毛泽东也知悉了陈里宁其人其事,据红卫兵小报的大字新闻说:“江青同志将‘狂人日记’递给主席看,主席阅后说:‘好!’”

  还是王广宇的回忆。陈里宁被“中央文革”接出来后,原计划是放进马列学院,后戚本禹他们改变了主意,让陈暂时住进《人民日报》招待所。在招待所,陈里宁按戚本禹等人的旨意,开始撰写批刘文章。陈确真颇具文采,文章也写得比较长,但内容不符合戚本禹的要求。戚多次让人修改,最后也没修改成,他利用陈里宁写批刘文章的计划终于落空。戚决定把陈改放“学部”历史所,要求他参加所内的文化革命运动,可以继续写批判文章,但尽量不要到**上活动,少同外界的造反派接触。

  但是陈里宁已经成了“名人”,北京高校和一些单位的造反派纷纷请陈去作报告,**上还散发了一些陈讲话的传单。比如,陈里宁曾给“新人大公社”的红卫兵写过一封信,信中说:“刘少奇的《论**员的修养》,是反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大毒草,打着‘红旗’反红旗;特别是谩骂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和马列主义者。《修养》集资本主义、封建主义毒素之大成,毒害青年,流毒甚广、甚深。让我们和千千万万革命者一道,把《修养》批深、批透、批臭,使它永世不得翻身!让我们在毛泽东伟大旗帜下,团结在一起,战斗在一起,胜利在一起!”这封信就流传甚广,许多红卫兵小报都有转载。哪派请到陈就表明他是站在哪派一边,这样就引发了对立派的反感。尽管陈得到了“中央文革”的肯定和支持,但反陈一派也在加紧活动,他们抓住陈涂改毛主席著作这个要害大做文章,说陈也反对毛主席。

  戚本禹大概掌握一些反陈里宁的材料。王广宇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戚有点不耐烦地对他说,陈里宁还是到处活动作报告,他住在北京安静不了,别人找他,他就出场,也是一个好表现自己的人。戚决定让陈离开北京躲一躲。当时正赶上“中央文革”要了解农村文化大革命的情况,筹划设立记者站,戚借此机会,派陈里宁去了保定农村。可没过多久,陈在乡下暴露了身份,各派组织纷纷请他去作报告。这次戚本禹真的恼火了,他气愤地说:这个陈里宁,我们把他弄出来,现在却成了一个包袱了,看来他真是有精神病,又好出风头,乡下呆不下去了,只好叫他回北京吧!

  陈里宁回到北京的消息不胫而走。反陈派看准这个时机,在北京和其他地区大肆宣传陈反毛主席的罪行,借此攻击为陈翻案的一派。很显然,陈里宁呆在北京,只能激化矛盾,必须再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让他躲一躲。京郊昌平附近,有一处亚洲学生疗养院,多方比较之后,戚本禹选中此地作为陈的暂时安身之所。然而出乎戚本禹他们的意料,陈里宁坚决不去疗养,并要求马上回湖南。当时湖南正乱,戚不敢放陈回湖南,便让历史所继续看好陈里宁,不让他出去,并注意防范某些造反派去揪他。

  此时已是1967年8月初。又拖了几天,戚本禹可能得到了什么信息,他感觉招架不住了,不得不设法平息两派为陈里宁问题发生的争吵。王广宇后来回忆,有一天晚上,戚本禹找到他,商议由历史所向**上散发一个电话记录的传单。他按照戚本禹定下的调子起草了电话记录,大致是这样的内容:“现在**上两派组织因为陈里宁问题进行激烈的争论。一派认为陈里宁是坚定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左派;一派则认为陈里宁不是坚定的左派,他有篡改毛主席著作的错误。两派组织因陈里宁问题进行争论,很不利于毛主席号召的革命大联合。希望各派组织不要为陈里宁问题再争论了,陈里宁的问题由我们来处理。”署名“中央文革办事组”。散发传单的时间是1967年8月下旬,不久王力、关锋被打倒,反陈派加紧了对保陈派的攻击。散发传单后,对保陈派很不利,反陈派猛烈进攻,要揪斗陈里宁。戚本禹只好派人去历史所,宣布对陈里宁重新收监。

  可是,很快戚本禹也被打倒了,陈里宁落入“四人帮”控制的中央专案组之手,专案组给他定下的罪名是“假反刘少奇,真反毛主席”。王广宇还回忆说,2001年,陈里宁的妹妹陈里如来北京找王广宇了解情况。她告诉王广宇,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公安部对陈里宁的问题进行了复查,最后确认:陈里宁确实患有“精神分裂症,丧失责任能力”,不应追究刑事责任,改正原来的错误结论,恢复党籍,恢复工作和原工资待遇。陈里如还告诉王,陈里宁正在湖南湘潭家中治疗和休养,他病得很重 (王广宇回忆均见《“陈里宁事件”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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