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之元答香港星岛日报记者关于文革问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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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之元答香港星岛日报记者关于文革问题问

在文革研究上持左派立场的内地学者中，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崔之元显得很特别：美国芝加哥大学政治学博士、曾任教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政治学系，谈话时满口英文术语并且拥有个人的英文网站。他甚至也是少有的明确以"新左派"自居的内地学者："左派这个概念在西方有着明确的出处，最初是指坐在国王左边的、代表平民利益的那部分人，与坐在国王右边、代表贵族利益的人相对。在这个意义上，我的确是新左派。"－－

与其他绝大多数研究文革的学者不同，崔之元对文革称不上有多少亲身经历。文革爆发时崔之元才三岁，很难说能有什么感性认识。但他强调，反思文革，感性经验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必须能够超越"受难者"的感性认识、冷静思考文革在中国现代史上的地位和对中国未来的意义。

"反思，就是要超越简单的控诉，"崔之元提到《论美国的民主》一书作者、法国著名思想家托克维尔。托克维尔的祖父上了法国大革命的断头台，但是他本人还是能够超越恩怨，对法国大革命的历史意义予以肯定。"文革从总体上勿庸置疑是失败的，但我们要总结的是导致它失败的具体原因和教训，而不是把它简单概括成一场疯狂的群众运动。"崔之元说。

他指出，从四九年建国到文革开始的六六年年，这短短17年对于一个新建立的国家来说，在体制上还处在一个实验阶段，并不能定性说这个体制已经是集权体制。"法国革命从1789年到戴高乐建立的第五共和国，其间经历了多少回合的革命和复辟？"崔之元认为，毛泽东和他创建的制度从根本上说是对民主的追求，"但这种民主不能狭隘地从多党制或选举制度上理解，它基本的理念是相信每个普通人的创造力，这种理念在当时已经深入到人的内心，并成为极为深刻的民主成果。"

关于文革的发端，毛泽东说要反修防修、进行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崔之元认为这未尝不是他发动这场运动的真实意图。

"毛泽东说他一生干了两件最重要的事，一件是建立了新中国，第二件就是文化大革命。可见文革在他心目中多么重要。"

崔之元认为，理性分析一下毛泽东与刘少奇等人之间的分歧和冲突，"他们都不是为私利而争斗，他们共同的诉求的都是建设一个符合最普通的工人和农民利益的社会主义，区别是在措施上。"比如，崔之元若有所指地表示，吸引外资也可以是措施之一，"但绝对不会在目的和结果上变成为外资服务。"

毛泽东说文革这样的运动要七、八年再来一次，崔之元将毛泽东的这一文革思想与美国《独立宣言》的起草者托马斯.杰弗逊的一个深刻的民主信念进行类比，即杰弗逊认为，每隔十九年，新起的一代应该有权利重写宪法，因为要让人们主动而非被迫服从一个外在的法律或制度，唯一合理的情况就是自己以某种形式参与过它的制定。"虽然杰弗逊的这套想法在可操作性上可能会遇到问题，但重要的是他有这样一个理念，并且这个理念影响着美国宪法的操作和修改的程序。"崔之元强调，毛泽东作为开国者，他要思考的是这个新的制度如何持续下去，以及新一代人愿不愿意持续下去。他相信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必须在大风大浪中成长起来，他同时还总结了中苏论战和大跃进失败的教训，"毛泽东真正的兴趣是建立一个共和国，而并不是就要专制下去，为此要建立一个真正能维持下去的、有广泛群众基础的制度。所以毛泽东把开展文革这一寻找把国家维持下去的方式的事件看得和建国同等重要。"崔之元因此把毛泽东形容称为"马基雅维利意义上的新君主"，即他在创建国家后，他的新的维持这个国家的方式是建立一个共和国。

崔之元认为，毛泽东做这个实验需要很大勇气，"如果从个人利益考虑不会去冒这个风险。一般的选举、国会、多党制等等中国当时都经历过了，毛泽东看到那些都不能成功，所以他要探索制度上的创新，比如他强调普通大众的参与、想培养三结合式的干部。"

总结文革经验

崔之元强调文革这场实验从整体上是失败的，但是这一失败有很多复杂因素，包括比如党内干部在执行过程中将运动的方向和矛头转移了。谈到文革的得失，崔之元说到他的一个观察，发觉较之港、台或新加坡等地的华人，大陆人可能显得相对较没有礼貌，但是他们跟他人平起平坐的平等意识和民主意识都远远强过来自那些民主选举地区的同胞，"这种恰恰是中国革命极为深刻的民主成果，这种成果对我来说其意义远远高于形式上的选举的意义。"

崔之元认为，毛泽东所说的"七八年再来一次"，可以制度化成一种更公开、透明的人民群众参与的民主选举，但操作上不一定要完全照搬目前西方多党制的那种形式，因为现今社会信息化的发达程度，已经使得选民的选择有条件从以政党为导向（party-oriented）转为以议题为导向（issue-oriented）。

"要真正依靠人民，创造一种新的民主的文化，在此大方向和思路下可以再继续进行具体的探索，而不是只有精英化一种选择。在这方面要尊重文革的制度化积累。"观照现实社会中的问题与矛盾，崔之元表示："改革不能完全走精英化路线，而不去考虑普通人的利益，要为他们开通制度化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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