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九八一年四月十四日)看到二月二十七日与二十八日在《人间副刊》刊出的吴鲁芹先生对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索尔.贝娄(Saul Bellow)的访问,其中谈到贝娄先生在芝加哥大学任教的“社会思想委员会”(Committee on Social Thought)。吴先生说:“社会思想委员会不是一个科系、不同于哪一个学院,贝娄的名义是教授,但是他并不授课.大约只是给硕土博士候选的研究生,做做指导而已。”这些话是与事实有出入的.吴先生大概对“社会思想委员会”的性质不甚明了,却根据“委员会“三个字产生了联想,遂有这项误会。
然而,除了提供上述的环境,使得青年学子能自由地追求为了解答自己的问题所应获得的各项自己所需要的知识与训练以外,系中必须提供基本训练以培育学生从事原创性的思想工作。系中认为最有效的办法是由独当一面、世界性的、在自己专业中有重大贡献的一流学者带领着学生精读有深度、浓度与涵盖广的经典巨著。这样一方面可以使学生直接接触世界文化某些面的基本特性(研读的著作也可包括非西方的原典),因而不必依靠别人间接的解释,同时可对别人的解释加以批评并可能进而产生自己的解释。这样可以突破依赖“二手资料”的恶性循环,另一方面可以使他们接受思想工作的基本训练。第一年的研究生通常在开学不久须与系中各位教授商定“基本课程”的书学,这个书单大约包括十五、六部原典。书单因人而异;促通常是依据下列两个原则拟定的:〔一)不包括自己将来专业中的经典著作(这一点是笔者于六0年代在该系攻读时的情形,不知现在是否仍是如此〕。因为,自己专业中的原典,系个已假定学生早晚是要精通而且会有自己的解释的,故无需指导。例如,如果学生的专业是十九世纪的俄国文学,那么这个学生的书单虽然可包括不是他的专业范围之内的文学典籍,但却不会包括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与杜思妥也夫斯基的《卡拉马助夫兄弟们》。另外,更重要的一个理由是,培育青年学于原创能力的最主要的途径不是在他学术生涯中使他尽早变成一个对几件事愤知道很多的“学者”,而是使他能够在他学术生涯的形成时期(研究生的最初几年)产生广阔的视野与深邃的探究能力。这种视野与能力的培育不是一开始就让他局限在本行之内所能达到的。[二)书单中通常要包括哲学(形而上学、知识论、政治哲学与道德哲学)、宗教、史学、文学、社会学或经济学方面的原典。易言之,研读的原典不可只限于一个科目之内;一个希望献身哲学研究的学生,他的书单中要包括文学.史学,宗教与社会学的原典,一个准备钻研史学的学生,他的书单也要包括许多非史学的著作。(这种办法可说与一般美国高等学府训练研究生的方式正好相反。一般科系通常一开始就规定学生在其专业范围之内研读,例如一个研究美国政治史的学生,可以对美国文学不甚了了,遑论世界古典与欧洲哲学及宗教的典箱了,)具体地说,每个研究生所拟定研读原典的书单,通常是从下列各书中选出:相位图底《对话录》(《理想国》〔<The Republic>〕通常是要放在书单上,有的人除了(理想国》以外.尚选读一两本其他的《对话录》。系中的教授们,无论赞成或反对柏拉图,都同意怀海德[A.N.Whiteheadl所说朗那句名言:“对欧洲哲学传统最可靠的描述是:它是一连串对柏拉图的注解。”)、亚里斯多德的<形而上学>、《伦理学》或《诗学》、荷马史诗、希腊三大悲剧家(Aeschylus,Sophocles Euripides)的悲剧、修西帝底斯的《比罗奔尼苏战争史》、《论语>、《庄子》、《吠陀书》、圣多玛(St Thomas Aquinas)的《神学》(<Summa Theologiae>)、马基维利(Machiavelli)的《王权论》、笛卡儿的《论方法》(《Discourse on Method》)、斯宾诺沙的《伦理学》、洛克的<政府论>亚当斯密的《国富论》、休谟的《人性论》、卢梭的<民约论》、康德的三大批判、托克维尔(Alexisde Tocquevtlle)<美国民主>或《旧政体与法国革命》、艾克顿公爵(Lord AcLon)的《自由史与其他论文》、柏克哈恃(Jacob Burkhardt)的<意大利文艺复兴的文化>,韦伯的《经济与社会》与《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涂尔干(Emile Durkheim)的《宗教生活的初级形式》(《The Elementary Forms of Religious Life),莎土比亚的四大悲剧、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杜思妥也夫斯基的《卡拉马助夫兄弟们》,史坦道尔[Stendhal]的《红与黑》等。从上面所列的原典,我们知道“社会思想委员会”的教授们,虽然彼此的意见在很多方面并不一致,但他们的识鉴力却有一个共同之点:他们所谓世界文化中的经典著作是指那些确实经得起时间考验不因任何时代之风尚而增损其本身价值的巨著。换句话说,这些经典著作都有一项辩证的统一性:它们那是对其着成时代之具体问题有感而发的著作,而它们的内容却又都有超时代、永恒的意义。就上列的西方典籍来说,它们是我们了解西方现代文化的基础,它们也是构成我们对西方人的了解所需之知识的核心。每个时代都必须对这些著作加以重新探究,当新的著作对这些经典中所提示的命辞与答案挑战的时候,这些经典不但不会因遭受挑战而失色,相反地,却会因之而得到新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