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汇天主教堂“破四旧”目击记

tuffy05

徐家汇天主教堂“破四旧”目击记

看了往事如烟的“菩萨的殉难”一文，我也想到了在那个年代亲眼目睹的一幕：

那是在1966年夏天，我还在念中学，7、8月份学校正放暑假，我和几个同学跟着一位同学到她的小学母校——徐家汇汇师小学去，联系能否做一些公益劳动——我们当时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学生，想的还是“学雷锋，做好事”，却不知外面的世界已经开始天翻地覆了——这一年的夏天，“史无前例的革命运动”已经“轰轰烈烈”地开展了，而我们去联系的那一天，正好又是“破四旧”开始之日。那天我们刚去汇师小学时，就看到小学对面的那座建于1910年、有着两座高大的尖塔的徐家汇天主教堂门口就聚集了不少人，但不知他们要做什么。等我出来时，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并在教堂围墙上贴出了“摧毁这座帝国主义文化侵略的象征的教堂”之类内容的大字报。我们就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这时，这些群情激愤的人们开始不满足贴大字报和喊口号，开始付诸“革命行动”了，大量石块扔向了教堂的彩色玻璃镶嵌的拱形长窗，发出“嘭！嘭！”的声音；许多人翻过了围墙，冲向教堂的大门。在大门上方有一座石雕的基督像，石像的手中拿着一支很大的好像铁或木质的十字架，几个人爬到了石像站立的底座，先给石像戴上了纸糊的高帽子，把这位穿着长袍的“上帝”弄得像个“无常”，还有的人拼命地抽动石像手中的十字架，终于将十字架抽出，扔了下来，十字架冲击地面的发出的巨响震耳欲聋，如爆炸一样，下面的围观者齐声欢呼——二十年后当我看到电影《巴黎圣母院》中乞丐王国攻打巴黎圣母院的一场时，再回想此事，马上觉得两者竟有些相像，似乎是历史的重演。

这时，我神使鬼差地走到了教堂的边门，见门开了一条缝，就壮着胆走了进去，来到了这座以前我只是远远地望望、从来没有进去过的教堂的内部。教堂的大厅极大，里面光线很暗，有一排排的石雕的柱子，似乎是走进了一座树林，阴森森的。大厅的前方当中，悬挂着一幅很大的长方形的油画，因光线暗，看得不清楚，只记得上面画着很多穿长袍的人物，用的颜色有暗红、土黄、黑色、赭石等。大厅的两边靠窗处，分为一间间半开放的小间，这里光线较好，大概是给教徒个人做祈祷、忏悔的地方。小间布置得很雅致，朝南处放着一人高的供台，后面挂着油画，供台上供着几座圣母和圣婴、天使的瓷像——是那种素胎白瓷加彩绘描金的瓷器（应该是英国烧制的），约70多公分高，极其精致。还有金属的烛台、花瓶、一个木质的盒子，上面插着贴有金属的基督受难的雕像的十字架……。我边看边欣赏着，就像参观博物馆。

参观完了我仍从虚掩的边门走出去，听见门口的楼梯上有教堂的工作人员在说：“里面我们要处理处理了”。而教堂外，“革命行动”还在继续进行着……。

我回家后就忘了此事，而这座教堂的命运是众所周知的，教堂里面的“四旧”被破坏无遗，包括那座上海唯一的管风琴；大门上方的基督石像被砸毁，两座高达31米的钟楼尖塔也被拉倒，此后，教堂成为什么仓库，黯然失色了近二十年。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文革结束，宗教活动恢复，徐家汇天主教堂也修复了它哥特式建筑的外形和装饰，但终究非原物也。现在，我常回想起当年的场景，暗自庆幸我竟成了老徐家汇教堂的最后一个参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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