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仝小改  亲历三年大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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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8 05:39: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转自 凯迪社区

亲历三年大饥荒(一)

仝小改(黄河滩)

——根据胡山林老师的口述整理

冬天到来时,村食堂的饭就只有水样的粥了——说是粥,实际上只比清水浑那么一点。母亲从食堂打回了饭,总是先紧着我喝。我就着饭罐,把肚子喝成了一面鼓。我一天到晚只是饿。
村里人像饿狼一样四处找寻能填肚子的东西:上一年窖埋却不知为何被遗忘的一堆红薯又被想起来了,全村人都去哄抢,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那些糟烂的红薯是怎么被吃下去的;树皮、野地里干的刺草棵(一种叶边长满了刺儿的野草,即便青嫩时,猪都不肯吃)被人们吃尽吃绝了,就连玉米芯也被大家搓碎吃得一个不剩……
村里人又打起了大雁的主意——每到傍晚,村口就聚了很多张望大雁行踪的人,因为一遇天黑,大雁就要落下来歇息,大家要估摸准它们的落脚地儿,好乘着夜黑去逮大雁。大雁歇息时有自己的哨兵,很警觉,人还没走近,雁群就叫起来呼啦啦飞走了,没人能捉得到大雁。后来,不知道谁发现了大雁屎可以吃,所以傍晚时分,村口仍聚集着许多张望大雁的人——捡雁屎也得估摸准雁群的落脚处。捡雁屎自然也是争先恐后的,可去得太早了,惊飞了雁群却捡不到雁屎,因为大雁还没拉呢!手指粗的雁屎,前边发白的一小段是不能吃的,要摘去,只有青绿的一段才可以吃。雁屎的吃法有两种,讲究的一种,是把雁屎用清水泡开,然后再滗去水,拍成小饼贴在锅边焙熟了吃;简单的一种,就是把捡回来的雁屎直接放在锅里焙炒,像炒玉米籽那样。青绿的雁屎,实际上是大雁没有完全消化了的麦苗,用前一种吃法,滗水时必然有所流失,所以这种吃法只在最初用过,等到大家摸索出焙炒法,这种奢侈浪费的吃法就被彻底弃置不用了。我现在还时常想起吃雁屎的情形:上学路上,口袋里装着炒熟的雁屎,嘴里咯嘣咯嘣嚼吃。焙炒的雁屎,火气很大,吃后嗓子肿痛,两眼满是眵目糊。幸好能找到一些野地黄,用熟地黄泡水喝,才解了雁屎的毒。
天气大冷时,大雁绝了迹,雁屎也吃不到了。全村的小孩儿,只有我一个还坚持着上学。我上的小学,是几个村合办的,设在离家两三里的金汤寨。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坚持上学。每天那两三里的路都像长征一样遥远艰难,我头冒金星,拖着打颤发软的腿,在两个村间摇摇晃晃、一步三挪。有一次,不知怎么回事,我竟晃进了路边的沟里。沟只有半人深,可我怎么也爬不上来,幸好有大人路过,搭了把手,我才从里边出来。
村里每天都在死人。开始死人时,还有人哭喊、叹息,后来死的人多了,也就没人流泪难过了。我们邻居家一晚上就死了爷儿仨:当爹的和大儿二儿。当爹的也就30岁出头,大儿子13,二儿子12。我和那家的三个孩子常在一块玩耍。听大人讲,他们的妈妈因为怀了孩子,偏喝了家里的粥,当爹的和两个孩子就饿死了。村里派了辆牛车和几个青壮年去帮着料理丧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料理的,爷儿仨就那么被抬到牛车上拉出去了,别说装棺材了,连一席高粱箔也没有裹。拉车的牛儿也是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的样子。埋人的坑可谓量身定挖,一点宽余都没有,尸身勉强放进去,撒上一层薄土就算埋好了。没有什么坟头,人们连多挖一锨土的力气都没有——什么叫黄土盖脸,看看他们爷儿仨的坟你就懂了。他们的坟地就在路边。那两个孩子常和我一起玩,就这么死了,我有些不相信,总想到坟地那儿看看,可又怕神呀鬼呀的,不敢近前。十来天之后,在路上都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的坟地塌陷出了三个坑儿。
村里每死一个人,我都要用硬物在床边的墙上划一道,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到第二年麦子灌浆时,我数了数那些道道,全村196口人共死掉了54口。除了我,恐怕没有谁对我们村死的人有这么准确的统计。我后来翻看县志,关于这一段历史,也只有“三年自然灾害给全县农民的生活带来严重困难”云云。长大后,每当读到"草民"一词,那些面无人色的脸和刻在墙上的划痕就会在眼前晃,它们比任何辞书的解说都生动准确。
——这是闲谈时我的老师胡山林讲的。他见我如听天方夜谭,就摇摇头说:你以为这是我编的故事?它是我八九岁时亲历亲见的真事,就发生在1959年冬至1960年春的河南省方城县施庄村。事情过去得并不远,不信的话我领你到我们村找上岁数的人查证查证。

亲历三年大饥荒(二)

仝小改

——根据朱登振(盲人)的口述整理

过春节时,生产队给每人分了半斤白面。除了这点白面,家里就只有一筐红薯叶可吃了。过了破五,正月初六那一天,我就和同村的朱孬孩、朱尿盆、朱长明、朱小乱(我们都是十二三岁),跟着朱广礼老汉(年近80)出去要饭了。
出去讨饭,也没个什么准地儿,光知道近处讨不到吃的,得走远一点才行。就这样,我们在铁路边扒上一辆货车就往远处去了。
火车开到商丘那边的虞城后,我们下了车,朝南走去。一路讨要,3天里走了200来里路,到了永城,然后继续往南走,过安徽涡阳,一直走到安徽的蒙城。到蒙城的双桥村时,已是半夜。我们走进一户人家,那家的女人很热情,马上烧锅给我们蒸了一锅红薯,还在锅边贴了些红薯面饼给我们吃。
那女人知道我们是要饭的,就劝我们留在他们村,说他们村现在一人合三四十亩地,根本种不完,我们留下帮着种地,混上顿饱饭是没问题的。
我说我眼睛看不见,没法下地干活啊。那女人说:你可以帮我们推磨呀。我们说:我们这么多人,留下来也没地儿住啊!那女人说:咋能没地儿住,村里空房子多得是!随便推开一家,把屋里的骨头撮起来倒掉,那些房子都能住人!我们很奇怪,问她咋还要撮骨头。那女人说,他们村子原本1300来口人,现在只剩下86口了,很多户都是全家饿死,没人替他们收尸,死人就那么挺在屋里了。
饿死人的事情我们村子也有,不稀奇,可饿死这么多、就那么任尸身停在家里,我们那儿是没有的。问她:这些人都是饿死的?她说:按说都算饿死的吧?当中的一大批人也不知道算不算饿死的--村里人啥都吃不上,上边让修水利,说参加修水利的人,每顿可以吃到一个馍。好多人一听能够吃到米面了,就都去了,到了工地上,一些人拉着架子车低头一使劲,就一头栽倒死了,有些人是吃了馒头死了。就这么,去修水利的人很少有活着回来的。村里还有一户人家,家里人死了后,剩下的娘俩就割死人屁股上的那点肉煮了吃。也不知道是人肉有毒,还是她们的肠胃被饿得不适应吃肉了,吃了人肉后就一直拉肚子,两天后娘俩生生拉肚子拉死了。
我们说:人都饿成这个样子了,咋不跑出去要饭?我们知道,上边不允许出去要饭,我们那儿也是把得很紧,出去要饭被逮住抓回,是要被批斗的,可只要偷偷跑出去别被逮住了,说不定要饭还能落个活命呢,总比眼睁睁在家等死强吧。那女人说,他们这儿看得严着呢,公社、县里派人掂着棍子把着各个路口,看见有人外出要饭,抡起棍子就夯,三下两下就把人夯死了,谁敢出去要饭?
我们又问她,怎么就会饿死这么多人?我们村子断粮45天,才死了31口。那女人说,她也说不清村里断了多少天粮,秋天收庄稼的时候,公社粮站里的车就等在地头呢,村里人把收的粮食扛到地头,粮站的车装上就拉走;收红薯的时候把红薯背到地头,粮站的车也是装了就拉走……他们也不管村里人有没有东西吃。
那女人待我们很好,可我们谁都不愿意留在那儿--谁都不愿意去撮骨头收拾房子。一想到村里的很多房子里都挺着死人,就瘮得慌。我们继续走着要饭去了。
朱广礼老汉说,这一次饥荒,比民国32年那一次还厉害。
从安徽蒙城一直走到南徐州,路过的每一个村子都饿死了不少人。不过还好,这些村子都没有死绝,无论走到哪个村子,都能讨到口饭吃。
我们一路讨要,走了好几个月,到麦收的时候,才又走回了家——河南开封县山岗乡二郎庙村。
这是1961年春节的事情

亲历三年大饥荒(三)

——根据朱登振的讲述整理

仝小改

1960年的春天,缺粮就更厉害了,食堂的饭,稀得像清水一样,照人影。
人们也不管饭晌不饭晌,从早到晚就是踅摸着找填肚子的东西——村里村外的榆树皮都被扒得干干净净,榆树叶,杨树叶、枸树叶、柳树叶……连有毒的大麻子(蓖麻)叶、棉花叶都被人捋下吃了。野菜就更不用说了,能吃的不能吃的,都挖了往嘴里塞。
能找到的吃食越来越少,人都饿得浑身没劲,越来越动弹不了了。太阳升到半空时,人们就鬼魂一样从家里出来,找一处避风朝阳的墙根晒太阳。说是晒太阳,可谁也没力气坐着了,就那么躺在草垛旁或地上。
有一天晒太阳,我和依挺躺在一起。依挺个儿很大,饭量也很大,是村里出了名的壮劳力。因为饿得没力气,大家在晒太阳时少有说话的,可那一天,依挺却一直给我讲从前给地主家扛活的规矩:去帮好户人家扛活,人家要先摆上两大海碗的捞面条,你能一气吃下,人家才跟你下文书,文书上写明家里的六七头骡子都交给你使唤,干活累死了骡子或骡子咬死了你,双方两不找。下了文书,人家就算用你了。扛活的人,能大碗吃饭才会有力气干活呀……依挺就这么说着说着,就死了。
依袍也是个力气大饭量大的人,他饿得躺在床上不会动。那一天,他侄儿在外间听见里边咯咯吱吱响,进去一看,是依袍在啃床帮呢。他侄儿问他:叔,叔,你这是干啥啊?依袍说:我啃点花生饼吃吃。依袍就这么啃着床帮啃着床帮,死了。
曹广义死得才不值呢!他为了喝两口泔水,被队长一脚踹死了——那一阵,大家都争着帮食堂刷锅,说是刷锅,还不是想喝两口刷锅水!可刷锅水里能有啥东西啊,锅里的饭都是稀得照人影,刷锅水里还能有东西?人也是饿得没有办法了,才去打刷锅水的主意。曹广义就着锅刚喝了两口泔水,队长进来了,他大概看不惯曹广义的下作样,就踢了他一脚,让他"滚蛋"。曹广义挨了这么一脚,就一下子倒在地上了,他躺在地上说一句喘一下说一句喘一下:你~有~力~气,我~没~力~气,你~有~力~气~,我~没~力~气……就这样说着说着就死了。
村里修蓄水池,村里有个叫依小榜的,三岁多个孩子,跟着她娘去工地了。小孩子也饿呀,就揪了一只绿豆荚往嘴里塞。队长看见了,一脚踢去,这个孩子就滚到岸坡下了,当天夜里发了烧,死掉了。大人们都说,小榜生生是为一根豆荚让队长踢死的。
朱结实的命就比曹广义和小榜的大。朱结实挨队长的踢,是因为去地里干活时,在生产队的菜地里拔了一把菜偷偷塞嘴里了,结果让队长看见了,就一脚把他踢到了井里。朱结实这个人命大,掉到井里也没淹死,捞出来后还活下来了。
依可亮是个瘸子,有一天夜里他把会计的办公桌别开了,也不知道偷到什么东西没有,光(只)知道他吓跑了。他媳妇领着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在家熬煎。那时候食堂里还没有完全断顿儿呢,核桃大的杂粮馍馍,大人一天领三个,15岁以上领两个半,小孩领两个。依可亮的媳妇只吃一个,让2岁的儿子依小社(人民公社成立那一年生的,所以叫小社)吃三个,可小社还是饿死了。依可亮的媳妇就带着闺女远走了。事隔很多年了,依可亮一直没回来,他侄儿对我说:俺叔肯定是饿死在外边了,他饭量那么大,活不下来的,说不定出去就饿死了呢,他要没死,早就该回来了!
地里的野草野菜,能入口的,自然都被吃了。邻近的一个村子里,有个小孩捡野豆芽吃,把一种蒺藜籽(长耳子)的芽芽误当作豆芽,捡起来就吃,捡起来就吃,也不管那芽芽有多苦。那种芽芽是有毒的,到了夜里,就被毒死了。
听大人们说,饿死的人,真到死的时候,并不难受。一开始挨饿的时候,心里很难受;等到饿得狠了,饿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不能动弹,只能躺着了,心里就啥也不想了,飘悠悠的,好像腾云驾雾一般,也就不感到难受了;等到肚子里发热,开始热乎起来时,人就活不成了,就要饿死了。
我那时候能活下来,都是托俺姐的福。俺姐参加了大炼钢铁,背石头抬煤,每天能领到7两的黄豆。每月俺姐匀给我3斤黄豆,我把黄豆煮了,每天只敢吃一小把。再加上我那时候还小,会爬树,能爬到别人够不着的地方摘树叶吃,就这么活下来了。
没啥吃了,按老规矩不该出去逃荒要饭么?可新社会不许你再要饭了,谁想出去逃荒要饭那不行,出去被抓住,是要开他的批斗会的。村里有个叫依连的,趁着夜黑,偷偷跑出去要饭了。第二天,村里村外的墙上树上,就贴满了布告:依连一人,逃跑去了,回来再说!
幸好那时候的树比现在多,村里村外到处是树,那些树皮树叶真是救了不少人的命。要是没有那些树搭救,村里死的人还要多呢!
那一场饥荒,我们村整整45天粒米不见,500来口人,饿死了31口。
——这些事就发生在1960年前后的河南省开封县山岗乡二郎庙村
2008-1-24

亲历三年大饥荒(四)

——根据朱登振的讲述整理

仝小改(黄河滩)

那个时候的名堂就是多!
上边把各村的干部们集中到公社里报产量。报产量的会场上安排了两道人墙,报产量的人就这么被两堵人墙夹在中间。公社干部说:你说说,你们村的地一亩能打多少粮食?当时的小麦亩产也就是百八十斤的,公社干部能不知道?弄出这么个阵势,报产量的村干部就知道得把产量往高里报。
为了督促村干部们报高产量,当时会场上时兴“刮东北风”和“活脑筋”。公社干部认为哪个干部报的产量低,不满意,就会说:他报的产量不对,给他刮刮东北风!会场上的人墙得了令,就开始推搡那个报产量的人了,咕咕咚咚,报产量的人就像个皮球一样,被这边的人墙推打到那边,又被那边的人墙推搡回来,推倒在地后薅起来继续推搡,报产量的人摔打得鼻青脸肿、晕头转向。推搡了一阵后,公社干部就会再问他:一亩地到底打多少斤?报产量的人知道自己报的200斤产量过不了关,就赶紧说:300斤。公社干部还是不满意,就吆喝说:给他活活脑筋!人墙就上去揪住报产量人的耳朵,把他提溜起来,然后再问他:一亩地到底打多少斤?报产量的人就赶紧把数字往上涨。排在前边报产量的人,没有不挨打的。后边的人看见这样,轮到自己报产量时就500斤、600斤地报。公社干部对他们报的产量还是不满意,让他们“到外边好好反省反省”,就把他们赶到会场外边了。最后边的人就学聪明了,公社干部一发问,就800、1000地瞎报起来,报到这个程度,公社干部才算满意。
其实,也不是公社干部非要这样,他们去县里开会时,也是这样被逼报产量的,回来后只好这样再逼村干部。不这样,就完不成上边下的征粮指标。
当时上边来农村要粮食,据说是有一个比例的,大概是按每亩收成的10%~15%收。可上边早就打算好从农村收走多少粮食了,不逼村干部们把亩产报上去,怎么能收够那么多啊?所以,就非要弄出亩产800、1000斤的产量来。这么一来,地里打的粮食几乎全被收走了,给农民留下的,就没有几斤了。当时报纸上宣传粮食大丰收,这大丰收就是这样来的——把农民嘴里的粮食都抠出来了,国家的仓库可不就丰收了!
省委书记潘复生说了句“不能让农民没有隔夜粮”,就挨批斗,被打成了右倾;省里还有个叫王挺栋(同音)的大官,也说这样做不对,也挨批挨斗的。潘复生说"没有隔夜粮"还是轻的呢,农村是几十天粒米不见啊!
有一天,看见大人们往一座房子里堆麦秸和干红薯秧,弄了一个大堆儿,然后把粮食淋在草垛上,直到把草垛全部盖住。我们问大人这是干啥呀,大人们说,上边要来“实产”呢。上边的干部来了,看见粮食堆了这么高,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夸奖了一番。也不知道那些干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粮食囤是假的,他们要是肯用手在粮囤上按一下,就会知道这粮囤是假的,可他们就那么看看、笑笑就走了——明明是弄虚作假,偏偏叫"实产"。那时候这种名堂真是多。
这么一干,紧跟着就该村里饿死人了——村里的粮食都被上边收走了,农民没啥吃,不饿死才怪!
这些事情发生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的河南省开封县山岗乡二郎庙村。
2008-1-26

亲历三年大饥荒(五)

——根据河南新县史志办韩光生先生的讲述整理

仝小改(黄河滩)

这事发生在1960年的春天。
我们新县地处河南湖北交界,属于大别山腹地,全境基本上都是山区。“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因为地处山区,山上树木很多,长有很多野果野菜;再加上历史的原因(新县是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中心和首府所在地,先后诞生了红四方面军、红二十五军、红二十八军等主力红军;当时不足10万人的新县,竟有5.5万人为中国革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她是中国著名的将军县,养育了许世友、李德生、郑维山等43位将军),我们新县人口又比较少,所以虽然属于信阳地区,但和周边同属信阳地区的光山县、商城县、息县等灾情严重的县分比,新县的情况要好得多。
光山县紧邻我们新县,民众间姻亲相通、相互走动是很自然的事。
我有一个亲戚叫徐再育,家住新县田铺公社九里村。有一天,他去光山县走亲戚。一走进亲戚住的那个村子,他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村里人看他的眼神很特别,那些人看他的时候,眼里都泛着特别的光。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光山县是“信阳事件”的主力县,那里饿死的人可谓成堆成摞了,人吃人的事情虽然被上上下下掖着藏着,但周遭的老百姓是知道这些事的,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徐再育那一晚留宿亲戚家。他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或者说不敢睡——村里人看他的眼光,老是让他想起饿狗看见野兔时,眼睛里倏然闪现的光亮。
徐再育就那么挺在床上,无法入睡。挺着挺着,他听见亲戚的邻居家好像有什么动静,支起耳朵仔细听听,是磨刀的声音。这越发让他睡不着了,更加用心支棱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了。不久,他又听见磨刀的地方有人在说话:今天隔壁来了一个走亲戚的,那个人身上好像是有肉的……徐再育听到这里,翻身起床,偷偷走出亲戚家,然后撒开脚丫子就跑。他一气跑了80多里,跑到家里时,一头栽倒,然后一病不起,1个月后,死掉了。
徐再育不是饿死的,他是在光山县受了惊吓后,就那么躺在床上,病恹恹地死掉的。

2008-10-3

(注:文中人名地名都是真实的,有不信者,可以实地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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