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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继绳:大跃进期间广东大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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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6 13:35: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转自 凯迪社区

大跃进期间广东大饥荒

位于中国南部的广东省是渔米之乡,濒临港澳,经济发达。这么富饶的省份也没有幸免大跃进以后的灾难。饿死的人虽然没有四川、安徽、河南那样多,但还是给历史留下了深深的创伤。

一、广东创造了反瞒产私分的经验

研究中国大饥荒的学者都会注意到这样一个历史文献:1959年2月22日,毛泽东对广东省委书记处书记赵紫阳的报告作的长篇批示。赵紫阳的报告是反映广东省雷南县反瞒产私分的经验。毛泽东批示中认为“瞒产私分粮食一事,情况严重,在全国是一个普遍存在的问题,必须立即解决。”毛泽东这个批示和广东省雷南县反瞒产私分的经验传遍全国。全国各地都搞起了反瞒产私分运动。
广东省这个经验是怎样产生的呢?让我们借助历史资料还历史本来面目。
1958年“放卫星”把粮食产量说得很高,因而粮食征购指标相应提高,加上公共食堂一天三餐干饭,三四个月时间,粮食统统吃光了。到1959年1月,征购任务还没有完成,要求返销粮食的告急之声四起。陶铸坚信1958年粮食大丰收,不信没有粮食,怀疑农村干部隐瞒了产量,把粮食收藏起来或者私分给农民了。农民出于自卫,隐瞒了或背着上级分了一点粮食是有的,但不是像陶铸想像的那样多、那样普遍。
1959年1月中旬,陶铸带一支工作队,到东莞县虎门公社指挥反瞒产运动。他到东莞是事出有因的。1958年底,就在一些地方断粮的情况下,广东省在表彰先进的“群英大会”上再次要求各县报粮食产量,并且宣布,凡是平均产量达到千斤的县,命名为“千斤县”,都奖给拖拉机、载重汽车,还有奖状、锦旗。来开会的各县代表,由县长带队。在报产量时,东莞县长拿不定主意,不敢自作主张,打电话给县委书记,问要不要报千斤县。县委书记告诉他:“先把拖拉机、载重汽车拿回来再说。”锦旗、奖状拿到手后,县长不敢明目张胆地拿回东莞,而是塞到挎包里,静悄悄地送到县委书记的办公室里。
东莞拿回了奖品,就意味着承认自己是“千斤县”。陶铸反瞒产,就找到东莞县。陶铸一行到达东莞县城的那天晚上,县委召开了反瞒产大会。干部们看到来头不小,就采取了蒙混过关的办法。一个又一个公社书记站起来,说东莞确实丰收了,所谓没粮食是假象。有个公社书记,理直气壮地站起来,说他在某村反瞒产,生产队干部说没粮食,他不信,就去晒谷场。他在晒谷场,只见稻草不见谷。可是,他把稻草堆轻轻一拨拉,哗,大堆大堆的谷,金黄金黄,可喜人呐。另一位公社书记说,他去过好多农民家,农民屋里、仓里是谷,箩筐里是谷,床底下有谷……上百人的干部大会上,只一位老人出来唱反调,她是广东省省长陈郁的夫人袁溥之,是省里派来反瞒产的工作组成员。她心平气和地说:“陶铸同志呀!我也到了农村,看过许许多多农民的家,粮食是有的,但没有那么多。反瞒产是反不出粮食来的。”陶铸同志当场批评了她,说她是不是右了一点。
1月11日,在东莞县反瞒产大会上,基于强大的政治压力,基层干部承认“隐瞒”了2000多万公斤粮食。县委誓言要追出7500万公斤到1亿公斤粮食。陶铸警告大家:“保证三餐干饭吃到底,全部粮食集中到公社,任何人不能保存粮食。”他写信给省委,宣布了他的调查结果:粮食反瞒产的矛头,要对准原来的小队干部打埋伏,而不在于反浪费和节约。
1959年2月25日的《人民日报》,在显著位置刊登了陶铸的这篇调查报告。在这篇调查报告中,陶铸把公社的种种问题,归结为最重要的一条,即集中统一和本位主义的矛盾。所谓本位主义,就是生产大队隐瞒和动用了由公社统一管理的粮食和资金。有个隐瞒了粮食的生产队解释,他们这么做,是为了确保供给制突然结束时,生产队仍有必需的口粮。陶铸断言被隐瞒的资金,大概占人民公社总投资的四分之一。他在虎门开了一个星期会,从农民的米缸里,真正挖走了558万公斤粮食和1.2万元资金。
与此同时,在省委的统一部署下,赵紫阳率领另一支工作队,到位于雷州半岛最南端的雷南县调查。1月23日,雷南县召开4000名干部的大会。赵紫阳认定,雷南有严重的瞒产问题,必须紧急动员起来,开展反瞒产运动。自动坦白的干部可以保留粮食,用来改善食堂伙食,不坦白的不准回家。
接着,赵紫阳在雷南县召开全省电话会议,把反瞒产运动,扩大到全省各地。他估计全省有25亿至30亿公斤隐瞒的粮食,几乎是1958年公布粮食产量的10%。1月25日,他指责全省多数基层干部都卷入了瞒产活动。 一场反瞒产斗争,骤然爆发了。
形形色色的辩论会、斗争会、大字报,有如狂暴的南海台风,铺天盖地而来。雷南县7个生产大队和生产队的干部,被迫承认参与瞒产。在被指控参与瞒产的基层干部中,一人自杀,一人自杀未遂,6人被拘捕,2人被监禁,109人被撤职,大约有50%的基层干部,受到不同形式的批判和处分。
反瞒产所到之处,风云变色。有些地方,基层干部不报瞒产,就不准回家过年;有些地方,逐家逐户搜查粮食,把农民往年的旧粮,也作为瞒产没收;有些地方,连农民家一罐半罐黄豆、花生、芝麻、菜种也搜刮一空。
雷南的反瞒产运动大有斩获。不仅查出了7000万斤粮食,还取得了解决农村粮食问题的经验。1959年1月27日,赵紫阳给省委送上了一份报告。报告说:“自去年12月中旬以来,粮食问题已经成为农村舆论的中心。雷南县去年晚造生产有很大跃进,年底却出现了粮食紧张不正常的现象。为此全县召开了一系列干部会议。结果查出瞒产私分的粮食7000万斤。雷南县的经验证明,目前农村有大量粮食,粮食紧张完全是假象,是生产队和分队进行瞒产私分造成的。召开以县为单位的生产队长、分队长以上的干部大会,是解决粮食问题最主要、最好的形式。”赵紫阳在这个报告中介绍了作法:要把普遍系统深入的思想发动、阶级教育同个别突破、个别交待粮食情况相结合。要反复交待粮食政策和对瞒产干部的政策。坦白交待,既往不咎;拒不交待的要给予处分,甚至法办。
1959年1月31日,中共广东省委转发赵紫阳的报告批语说:“许多地方的事实证明,去年粮食大丰收、大跃进是完全肯定的,粮食是有的。必须坚决领导和进行好反瞒产、反本位主义的斗争,才能保证完成粮食外调任务和安排好群众生活。”
1959年2月22日,中共中央转批了赵紫阳这个报告。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的按语中写道:
赵紫阳同志给广东省委关于解决粮食问题的信件及广东省委的批语,极为重要。现在转发你们。公社大队及小队长瞒产私分粮食一事,情况严重,造成人心不安,影响广大基层干部的共产主义品德,影响春耕和1959年大跃进的积极性,影响人民公社的巩固,在全国是一个普遍存在的问题,必须立即解决。各地县凡是对于这个问题尚未正确解决的,必须立即动手按照赵紫阳同志在在雷南县所采用的政策和方法,迅速予以解决。
其实,陶铸在《人民日报》上发的文章,赵紫阳给省委的信,都和实际情况相差十万八千里。1959年广东的粮食总产量只有177.58亿斤,比1958年减产15.71%。1960年将仍然是一个减产之年。由于连年减产,征购任务居高不下,农民实际比常年减少了61.250亿斤粮食,等于他们8个月的口粮; 再加上公共食堂造成严重浪费,能够留给农民活命的粮食,已经见底了。农村人口,普遍一个月吃不到10公斤原粮,不少地方,一人一天只有三四两米。肉、油基本绝迹,青菜也非常罕见。到了月底,饿昏了头的人,靠吃蕉头、蕉渣、禾秆、鸡糠饼、木瓜心、番薯藤,维持着奄奄一息的生命,一些饥不择食的人甚至吃起观音土。省委派到四会县搞瞒产私分的干部汇报说,他们到了农村,看了农民的米缸,米缸是空的,没有一粒米。老农诉苦说,米都集中到公共食堂去了,连给婴儿煮糊糊的米都没有。有个工作人员,在一户农家看见热气蒸腾的锅,便急忙跑上前去,想看看锅里煮的是什么,一看,锅里煮的是野菜。
农村已无粮可购,城镇的粮食供应四面告急。省政府的应急措施是:把口粮、食肉、食油,一降再降。 1960年初,许多地方已降至一人一月只有9~9.5公斤米,3两糠油。粮食、薯类、猪肉、家禽、食油、鱼等,已从市场上销声匿迹,货架上空空如也。偶一出现,便引起疯狂的抢购,价格贵得惊人。在韶关,一公斤高价猪肉卖20多元(当时的计划价格每仅斤只有1元),一公斤南瓜也卖到 2元多,用米糠做的小糠饼,4~5分钱一只,人们买回来当饭吃。价格是1957年的10多倍。
 4月20日,省民政厅一份报告指出,全省水肿病人,已从上旬的43181人, 激增到127821人,增加两倍。这是骇人听闻的数字。从中山、灵山、合浦、从化、新兴、梅县、潮阳、清远、儋县、东方、乐东等县,传来一片噩耗。据省农业办公室对部分地区的“极不完全统计”,全省有80多万水肿病人。另外还有子宫下垂、闭经、干瘦病等,成了比伤风感冒流行得还快的病症。阳山县的非正常死亡比例,占总人口的4.02%。高要县有的生产大队的死亡率高达13%。
陶铸不是撞到南墙不回头的人。1959年3-4月间,省委召开了专门会议。根据各地汇报和掌握的材料,终于得出结论:1958年的粮食产量,并没有原来报告的那样多。省委分析说,一是头脑发热,报产报高了。根据报产而制定的征购粮食的计划不符合实际。因此,购了过头粮。其次,农民集中到食堂吃饭,浪费了不少口粮。第三,提倡一日三餐干饭,敞开肚皮吃饱,造成了大量浪费。省委给中央写了报告,提出向农民让步,停止反瞒产。5月6日,省委发出《关于立即全面检查和采取有效措施消灭和遏止水肿病的紧急指示》,撤换了发病率和非正常死亡率最高的那几个县的领导。
  不久,陶铸到潮安,在一次群众大会上说:“我来潮安是向全县人民做检讨的。我头脑发热,使群众饿了肚子,干部受了委屈。我们要共同吸取教训。今后,不要再搞浮夸,要靠实事求是吃饭。”在省委召开的另一次会议上,陶铸特地走到袁溥之面前,诚恳地道歉:“袁大姐,在东莞反瞒产,我没有听取你的意见,还说你是不是右了一点。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向你赔礼、道歉!”
但是,道歉不能补偿农民遭受的苦难。大跃进和反瞒产私分给广东造成了严重的损失。1957年全省粮食总产量1007.15万吨。1958年下降到975.55万吨,1959年为830.35万吨。1960年为814.05万吨。1960年,全省农业产值倒退到1953年的水平,居民消费水平倒退到50年代初期的水平。1960年的死亡率比1957年增加了7个百分点。
饿死人以后只追究农村基层干部的责任,并没有改变造成饥饿的政策和制度,所以,饥饿还在发展。
据历史资料记载,直到1962年3月10日,东莞县生活安排不下去的公社,还有9个之多。有些地方已经断粮,沙田公社有81户,234人断粮;望牛墩公社更惨,从3月开始已基本无口粮的有1096户,2227人。据揭阳、潮阳、普宁、惠来、大埔、海丰、梅县、五华等8个县的不完全统计, 当时已经断粮的有9468户,外出行乞、逃荒的有731人,出卖家具的有2463宗,卖小孩的25宗,自杀的一宗。
据广州市和93个县的官方统计,1962年4月,有35834人患上水肿病,64461患上干瘦病。仅广州市和汕头、肇庆专区, 3月份患水肿、干瘦病的共63839人, 比2月份增加20.4%; 海丰县4月上旬的水肿、干瘦病人有5553人,比3月份增加了2000多人。
本书“大饥荒年代中国的人口损失”一章,用《中国人口.广东分册》中提供的数据计算结果,在大饥荒年代,广东省非正常死亡人数为48万人,因饥饿而少出生人口157万人。曹树基教授用他的历史地理方法计算的结果是,从1959年到1961年,广东省非正常死亡人口为65.7万人。

二、罗定事件

1998年,我的朋友、广东人民出版社何天静先生得知我在研究大饥荒,就对我说:广东有个罗定事件,你要研究大饥荒,必须了解罗定的情况。何天静是罗定人,发生罗定事件时他在上高中。当时他在郁南县看到一个法院的布告,一个老太婆把孙子的屁股割下来煮了吃了被判死刑。何天静的伯父到处找稻糠吃,吃进去拉不出来,几天就死了。何天静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看到,每隔一两百米就有一两个水肿病人趴在路边等死。新东公社整个村子不见人,都死了。不过这些都是小村子,几户或十来户人家。
何天静说,罗定饿死人的情况引起了上面的重视。到1960年9月就开始采取措施。供应粮食,使食堂恢复起伙;对水肿病人以公社或大队进行集中治疗;孤儿以公社为单位集中起来,成立孤儿院。对罗定县和有关公社的领导干部时行了行政和刑事处分。何天静说:在广州的黄显标比较了解情况,他建议我采访黄显标。
1999年4月28日,经何天静介绍,我采访了黄显标。黄显标,罗定人。广东省监察厅监察专员。他一见我就说:“我不想谈这些了。学得文武艺,卖给帝王家。拿它的工资就不再揭它的短了。”我听出他说的是牢骚话,他良知未泯,还是谈了一些情况。
首先是反瞒产,逼着干部多报产量。把干部集中起来报产量,不说多不让回家,逼着干部说假话,虚报粮食产量。反瞒产和反右倾结合起来,不多报就是右倾。新惠县委书记党向明没有多报产量受批判:“新惠是粮仓,单季不超千斤,别的地方怎么办?”虚报,浮夸,造成粮食多得不得了的假象。
接着是1958年大吃大喝,大炼钢铁。当时的口号:“鼓足干劲搞生产,放开肚皮吃饱饭。”广东省全省一天三顿干饭吃了三个月,是在公共食堂吃的,连吃带浪费。有人问这么个吃法够不够,就要受批判。
到1959年初就没有粮食了。
1958年叫罗南县(罗定和郁南合并的),饿死人最多的是郁南。其中4个公社最为严重:林田(林在上,田在下,读TANG)滨公社、千官公社、桂墟公社和平台公社。其中又以千官为最。山区饿死人最多。有的人皮包骨,不敢看,有的人浮肿。有的全家死光。走不动,一般都是死在家里。有的趴在路边等死。我们生产队长全家都死光了。有的整个村子都死光了(南方村子小)。
发现死人后开始抢救。大人饿死了,留下不少孤儿,民政局收容的孤儿建立孤儿院有几栋楼。对将死未死的人集中治疗,调粮食吃稀饭。集中起来后,稀饭吃得太多了,又撑死了一批。
省委书记陶铸下命令:非正常死亡的人不能超过一定的比例。这实际是让下面在统计饿死人数字时要控制。
事后,罗南县委书记傅正时被判死刑,但没有执行。1980年代平反后当肇庆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林田(林在上,田在下,读TANG)滨公社党委书记陈文被判无期徒刑。罗定事件后重新核实田亩,减轻负担。周恩来给林田(林在上,田在下,读TANG)滨公社发了慰问电报。
毛主席在7000人大会上提到了罗定。
蔡廷楷是罗定人。据说是他最先向中央反映情况的,但《蔡廷楷传》里没有记述。
  黄显标不愿详谈,第二天从广东省资料馆里看到不少关于罗定事件的历史资料:
据中共江门地委书记张进齐1960年9月20日向地委的报告,从1960年1月到8月20日止,占全县一半左右的公社,约27万人的地区,发生了极其严重的不正常的水肿、瘦弱死亡情况。据全县1-8月统计,死亡达17000多人,占全县总人口的2.62%,其中纯水肿死亡的3436人,水肿加其它疾病死亡的3918人,其它病死亡的10052人。在死亡人数中,劳动力6223人,占死亡人数的35.9%。最严重的地区是原郁南县桂圩、平台、建城、千官、林田(林在上,田在下,读TANG)滨、泗纶6个公社,共死亡8566人,占总人口的4.6%。桂圩公社死亡率达6.92%,建城公社为6.49%。另外还有因瘦弱不能劳动的有3万多人,身体健康受到不同程度影响的有20万人左右。从发生时间上看,这6个公社1月死亡711人,2月死亡932人,3月死亡1162人,4月死亡1623人,5月死亡1027人,6月死亡884人,7月死亡607人,8月1日到15日死亡301人。
桂圩公社是非正常死亡较多的一个公社,据地委调查组调查,这个公社1960年1月到8月死亡1278人,其中劳动力589人,占死亡人数的45%,占劳动力总数的5.6%。在全公社的129个生产队中,死亡人数占总人口的百分比是:15%以上一个,12%以上9个,10%以上7个,8%以上14个,6%以上26个,6%以下72个。另据三个大队调查,全家死亡的有10户,因父母死亡而留下孤儿的家庭65个。林田(林在上,田在下,读TANG)滨公社留下孤儿180人无人照管,情况极惨,解决罗定问题的工作组来了以后,将这些孤儿集中抚养。
建城公社永高大队社员曾北数临死前两天,躺在床上哭喊:“共产党,给我一点粮食吧!”叫了两天得不到一点粮食而死去,群众谈起来仍痛哭流涕,非常悲愤。弃儿一度极为严重。县委、县人委和各机关门口都发现被弃的小孩。半年以来,全县先后发现劏小孩,吃死尸,吃人肉的事件7起。劏牛腿,割猪耳朵、割猪尾巴的现象也不少。偷窃和凶杀事件增多。
由于浮肿、瘦弱、饿死等现象发生,劳动力大量死亡,清明前下秧的只有种植面积的55%,大片田地丢荒。插下秧的田有40%不中耕追肥,禾草不分。牲畜大量死亡,桂圩公社1957底有生猪11000多头,1960年8月只有1000多头。
当时还有食品买卖,但价格高得出奇。桂圩是一个小圩镇,每逢圩日,有一百多个扶着棍子来做小买卖的人,东西很少,价格之高是从来没有过的,鱼仔一斤达2.6元。一个鸡蛋3角,一只鸡5元,连小蛇仔、蚱蜢、小虫也有人捉来卖,有人生吃小蛇、蚂蚁、蚱蜢。肚子饿,能吃的东西都吃。农民出卖家私、衣物现象也十分突出。桂圩公社桂圩大队有44.7%的家庭出卖过家私衣物,其余是无东西可卖的(本书作者注:和其它地方比起来,广东还是比较开明的,在其它省是不允许做小买卖)。
在死亡发生的时候,县委书记傅正时在电话会议上强调“清醒头脑,科学分析,划清界限,分清水肿,不要大惊小怪。”他的界限是,死前全部断粮才叫因水肿而死。并说:“报多了水肿、死亡,你们(指公社党委书记)也有责任,不是搬石头打自己的脚吗?”5月3日,在罗平召开的公社第一书记战地会议上,各公社认为水肿、死人情况严重,根据傅在电话会议上提标准统计,有水肿病人8947人,死亡915人(实际远不止此数),但傅正时认为数字太大,叫各公社再“核实”,结果,将水肿病人压缩到2325人,死亡人数压到606人,其中与营养有关的仅14人。事后总结教训时有人说:“罗平会议是杀人不见血的罪恶会议。这个会议不是采取有力措施对饥饿进行抢救,反而千方百计地捂盖子。”
谁要说真实情况,就说谁被扣上“个人主义”、“否定大跃进”、“看成绩一团黑”、“居心不良,别有阴谋”、“想叫县委坐牢”、“想搞垮我们,叫坏人上台”等帽子。县监委书记崔德志到林田(林在上,田在下,读TANG)滨公社去检查,发现有几个食堂断粮停伙,情况严重,回来向县委汇报,傅正时不相信,反而批评崔德志“以后看问题要全面一些。”林田(林在上,田在下,读TANG)滨公社第一书记王淑宜于1960年2月17日在一次会议上汇报了自己在罗圩大队调查的情况:死24人,水肿86人。话还没说完,傅正时就顶了回去,说:“王淑宜给高要七区事件吓坏了。”并说“这是阴谋”,“这是否定前任书记的成绩”。王淑宜是1955年高要七区死人事件受处分,1960年7月从高要七区调到林田(林在上,田在下),读TANG)滨公社当书记的。4月底,另一县委书记肖轩风去林田(林在上,田在下,读TANG)滨公社,发现死亡1370人,其中直接与粮食有关109人,向县委汇报,又受到批评。与此同时县民政科长把同样的书面材料送给县委书记杨树槐,杨不仅不重视,反而说:“这是严重右倾,立场不稳,观点不明。”还说:“全县与粮食有关的死亡才20个人,你林田(林在上,田在下,读TANG)滨公社怎么会有109人?”硬要公社党委把109人改为6人才接受这个报告。
傅正时在地委开会时得知省委尹书记、地委张书记要到罗定县检查工作,于7月3日打电话给县农业办公室主任刘德风交待,水肿人数、死亡人数、粮食数要上下一致,前后统一,按罗平会议的数字为准。县农业办公室按这个意思给各公社打电话,要求各公社按县委的数字向省委汇报,并把数字一致落实到大队、小队。桂圩公社接到通知后,公社党委开了四个会,按县委分配的死亡47人非正常死亡7人(其实当时已死亡上千人)分配到各大队。
令人不解的是,一边大量饿死人,一边大量的粮食放在仓库里不给老百姓吃。直到1960年6月底,罗定县粮库里仍存有1100万斤稻谷。但是,除了县委第一书记傅正时和分管财贸的书记杨树槐以外,其他人全不知道有这些粮食。加益公社党委书记在县委扩大会议上哭诉说,过春节有几个大队断粮,曾三次打电话给傅正时,请求每人给半斤米过春节,傅不接电话。
罗定是蔡廷楷有家乡,蔡廷楷的亲属中也有饿死的。据当地传说,是蔡廷楷的亲属把真实情况告诉蔡廷楷,蔡廷楷再告诉周恩来,事情才得以揭露,问题才得到解决。其它地方没有大人物在北京工作,或者即使有大人物在北京工作,而这些人物并不关心家乡,盖子就揭不开了。

三、高要闹剧

高要县可以说是广东省的一个缩影,也是当时中国的一个缩影。在三年大饥荒期间饿死了不少人。由于这个县没有通“天”的大人物,上面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因而没有成为“高要事件”。在1958年-1961年任县委书记秘书的黄东文先生,在2002年投稿《炎黄春秋》杂志,详细记述了他当年亲身经历的情况。由于受政治条件所限,《炎黄春秋》杂志只能发表他文章中的一部分内容。现我据其原稿,摘抄如下。
放“卫星”
1958年夏秋在中原刮起的一股大放“卫星”的浮夸风传到广东时,早稻已收割完毕。要放早稻“卫星”已经来不及了。10月初,晚稻刚刚开镰收割。地处西江地区丘陵地带的新兴县迫不及待,率先向省委上报了“特大喜讯“:全县晚稻平均亩产1000多斤,出现了一大批亩产3000斤、4000斤、5000斤的晚稻高产“卫星田”,成为全省最早出现的晚稻高产“状元县”。对此,报纸大张旗鼓地宣传,省委各部门奖励10多辆汽车给新兴县。接着,县委书刘某调到高要县任县书记。高要县是西江地区的首县、富县,又是地委所在地。从新兴县调到高要县是升了官。出了名,得了利,又升了官。对刘某来说,“放卫星”的收获的确是很大很大的。
刘书记尝到了放卫星的甜头,一到高要县,就组织分管农业的副书记率领各部、委、办局的领导人及各公社党委书记到新兴县去参观晚稻高产卫星田,并指定黄东文同去。
新兴县的一位县委书记向来参观的人说:“现在形势一派大好,’卫星’连片、连村,大面积出现,估计全县晚稻亩产至少要超过3000斤!”吃过午饭,他们到天堂公社参观“卫星田”,田里的稻子已经割完,田头整齐排列着已经脱粒的100多箩谷子,大木牌用白纸红字写着情况介绍:一块是地委书记的试验田,亩产8000多斤;另一块是地委常委、妇联主任的试验田,亩产6000多斤。参观的人都说:“真是大开眼界,思想解放了!”可是大家心里怎么想,谁都十分清楚,只不过没人挑明罢了。当晚回到高要,刘书记要黄东文第二天带领各公社农业副书记再到新兴参观。在参观回来的车上,由于没有领导在场,大家说话没有顾忌。有人说:“我点过禾头,数过穗数,算过谷粒,什么亩产8000斤,有六七百斤就很不错了!”有人说:“这样的高产状元县,我看全省到处都是!”接着,莲塘公社党委副书记张有才冲着黄东文吼道:“老黄,明天下午你在办公室等着,莲塘公社也要向县委报一个卫星!”黄说:“好啊,一言为定,你报来,我给你整理材料!”于是车厢里响起了一阵哈哈大笑。
第二天下午,张有才果然打来报喜电话,说:“今天上午,我们莲塘公社在镇安大队召开大队支部书记、大队长、生产队长卫星田实割现场会,经过丈量土地,专人过秤,核实亩产,干谷5100多斤,特向县委报喜。”黄东文立即整好材料送刘书记,刘书记看了十分高兴,立即批示通报全县各公社。接着全县各公社纷纷放晚稻高产卫星,都是亩产四五千斤,五六千斤。这时,到高县要蹲点的地委副书记徐瑞沉不住气了。他在新桥公社道悦大队搞了一块晚稻高产卫星田,是用白沙大队一个生产队早稻错播的晚稻禾全部移移过来插下的。早造误 播晚稻品种是不会和早稻同时抽穗的,由于生长期延长了一倍,可以高产。加上用十亩已经拔节了的禾苗移在一起,徐书记认为实现高产就很有把握了。于是就把计划指标定为6000斤。为了十拿九稳,这块田一共施了20车猪屎肥,田底里埋了20根凿通了的大竹子通气。为了加强通风和日照,四周还架起了十多台大电扇往田里吹风,架起十多面大镜子把太阳反射到田中间。在全县大放高产卫星运动的推动下,徐书记把原来报的6000斤亩产计划一下子改为10万斤,并立即组织全县各级干部去参观。不久,广东省委组织晚稻高产报喜团上北京向党中央报喜。全县第一个放高产卫星的张有才代表高要县上了一回北京。
查“黑仓”
高估产带来高征购。再加上一段时间吃饭不要钱,十万人大炼钢铁,粮食很快耗尽。一些大队三个月就把粮食吃光了,春节前就开始出现粮荒。有一位公社书记几次打电话向县委要粮食,在被拒绝的情况下,跑到县长办公室,跪在县长脚下痛哭,说什么也不肯起来。为什么放了那么多“卫星”短短三四个月就没有粮食?这使县委很困惑。经过反复研究不得其解,这时听到了省委传来的风声:生产队干部对上级无偿调拨粮有抵触情绪,就把粮食藏起来瞒产私分了。高要县委相信省委瞒产私分的看法。在省委的号召下,县委决定在全县范围内大张旗鼓地开展一次“查黑仓、反瞒产”运动。1959年1月21日,县委召开四级干部会,4200多人参加,西江地委书记也到会讲话支持县委“查黑仓、反瞒产”运动。县委书记在动员报告中要求:把瞒下的粮食报出来,不解决问题不散会,开到过年也要开下去!当时临近春节,参加会议的人思家心切,心情浮躁不安。黄东文到禄步公社禄步大队参加讨论。大队长胡启满把黄拉到一边悄悄地说:“老黄,实不瞒你说,我们大队确实搞了三个黑仓。”黄东文一听心头振奋,忙问他:“总共多少谷子?”胡启满一本正经地回答:“8万斤左右吧。”黄说:“你真笨,干嘛要搞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胡启满说:“这你就不明白了,像现在一日三餐干饭,放开肚皮吃饱,全大队两千多口人,粮山也要吃崩,到时候没有粮食了,社员找我要饭吃我向谁要去?”黄听后觉得有理,就深信不疑,马上向刘书记汇报。刘书记当即说:“好!立即通知禄步公社党委,召开全体大会,让禄步大队作典型发言。”胡启满在大会上讲得有板有眼,200多人听得很入神。胡启满讲完后,县委刘书记强调自报瞒产,谁报归谁,县、社一律不调走、不没收。号召大家放心自报。果然各大队纷纷报出了不少黑仓。县委立即召开公社书记会议,介绍禄步公社的做法,各公社书记听了十分兴奋。第二天是腊月二十八,各公社掀起了自报“设立黑仓、瞒产私发粮食”的高潮。整整一天,全县共有1800多位大队和生产队干部报出了隐瞒粮食1.2亿斤。
春节后,黄东文到禄步公社进一步了解粮食“黑仓”清查落实的情况。出乎意料的是,公社干部说:“四级干部会上揭发的黑仓绝大部分是假的。当时已是年关,不报个假帐不能回家过年。”黄一听,心里凉了半截,马上到禄步大队去找胡启满,问他报的三个黑仓的情况。胡启满慢条斯理地说:“三个黑仓是假的,我们根本没有瞒产。”黄回到公社,公社书记杨希明对黄说:“公社党委在外坑大队查出了一个黑仓,有几千斤谷子,准备下午开现场会,请黄去参加。下午,黄到了外坑大队,果然看见场上摆满了几十箩谷子。趁现场没人,黄伸手到谷箩去探查,发现只有表面一寸厚是谷子,一寸以下全是谷壳。
饿死人
1959年2月下旬,莲塘公社普遍闹粮荒。饲料吃完了就吃种子,有的大队种子也吃完了。社员口粮标准一降再降,各种疾病大暴发。大部分妇女患了子宫下垂、闭经症,男人则普遍患上了肝炎、水肿病,很多小孩患“马骝湿”病。各大队都出现饿死人。到4月初,有的大队死人已占上年年终人口总数的5%以上。到7月份,早稻收割大忙季节,由于繁重的 体力劳动,加上社员身体瘦弱等原因,病人大量增加。公社卫生院和各联队卫生站的走廊、办公室都摆满了病床。这时又发生了夏季流行病痢疾。到7月下旬,这个公社的温贯、罗勒、波洞等11个大队死人超过总人口的10%。其中,温贯大队死人占总人口的13%。
黄东文在石脚大队的两个月中,一两天就有一个人死去。死的都是长期挨饿的中、老年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由于患病不能顶一个劳动力干活,口粮也由三级降到四级。她为了能吃到三级的饭(一天多四钱米),向队里苦苦哀求,参加食堂的粮食加工组(舂谷、筛米等繁重体力劳动),队里同意了她的请求,但只劳动一个星期就悲惨地死去。
有一些人是因为被干部扣饭而饿死的。高要县四甲大队在大队268户社员,除了干部家属以外,其余全被队长黄**扣过饭或不给饭吃。全大队死亡184人,占原有人口的10%。社员有病不能出工就降低口粮标准,由吃6两改为3两,或者干脆不给饭吃。1959年春天,在建设双金运河工地上,社员黄龙富因有水肿病不能挑得太多,黄均仔给他停开两餐饭。他又饿又累又冷,晕倒在地当场死亡。临死前说:“我今天是死在你**仔手上,看你怎么下台。”黄**回答说:“死你两个算一双!”不到两个月,黄龙富的儿了也死了,妻子改嫁,家破人亡。
抓“恶鬼”
饥死人的情况出现以后,县就将责任推给农村基层干部。
1960年4月30日,由高要县委将由下放干部组成的“公路绿化专业队”一行70多人(黄东文是其中的一员)集中到县委,听县委常委、组织部长讲话。部长说:“现在全县有一部分公社因为干部官僚主义,作风恶劣,不关心群众,造成种种疾病流行,不正常死亡严重,特别是莲塘公社,情况十分严重,县委已派去工作组,对公社党委进行整顿。县委决定撤销公路绿化专业队,全体队员改为抓生活治病专业队,集中到莲塘公社,具体任务就是整顿食堂,抢救病人。”部长还一再强调:“莲塘公社党委已经烂掉了,你们到莲塘后,归县委工作组领导。”5月1日,全体下放干部到了莲塘公社。才得知调到莲塘公社两个月的杨希明和放高产卫星的张有才被指控犯有严重的官僚主义“高高在上,害死了大批贫下中农”,两人都被开除党藉,开除公职,判了刑。7月,公社召开全体干部大会,县委副书记兼县长在会上讲话说:“今天这个大会是捉鬼会!近几个月来,莲塘公社发生了那么多种病,就因为有鬼!水肿鬼,闭经鬼,肝炎鬼,马骝湿鬼......都有!鬼在哪里啊?公社里,大队里,生产队里都有!要治病,不死人,就得捉鬼!把这些鬼都捉了,种种病都会好,就不再死那么多人了!”下午,县长宣布“莲塘死人事件”有关责任人的处理决定,被捉的“鬼”共有48名。第一名是公社党委书记王北水,被开除党籍,撤销职务,留在公社继续抓生活和治病工作。其实王北水在莲塘任书记只3个月,在此期间还拯救了数以千计的濒危病人。受处理后的第二天大清早就出门走访了5个大队检查病人情况,直到晚上1点才回家。受处理的干部,是党员的开除党籍,是团员的开除团籍,非党团员撤销职务。下放干部中有两个人当“鬼”被捉:一个是温贯大队队长陈介忠,因为这个大队是莲塘死人最多的大队,另一个是张子尧,马来西亚归侨,原南方大学学生,他在给病人熬牛骨汤,为了调味尝了一点,说他偷吃,被开除团籍。
除莲塘公社以外,其它死人较多的公社也进行了“捉鬼运动”,全县一共捉了200多个。
过了半个月,地委工作来了,主要是了解1958年稻谷产量的真实情况和群众对县委大批处理干部的意见。又过了几天,地委召开会议,宣布县委大批处理干部是错误的,分别恢复了48人的党籍、团籍和公职。放卫星演变成捉鬼的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四、南雄之灾

广东省南雄县始兴公社也是一个饿死人较多的地方。地委工作组郑群、成家英、张乐民1960年7月31日提供的《关于南雄县始兴公社严重违法违纪和大量死人事件的调查报告》,反映了当时的一些情况。
据地委工作组在黄所、石下、周所、南山、上升、寨头、千家、东风、高留、丰村等10个大队调查,并在其中6个大队反复查对后统计,1959年1月到1960年5月止,共死亡2016人占原有人口20819人的9.9%。1959年死亡率(死亡人数/原有总人口数)是:周所大队为9.9%,南山大队为7.8%,黄所大队6.5%,上升大队5.5%;1960年死亡率是:黄所大队6.9%,南山大队5.2%,周所大队5%。死亡时间大部分集中在1959年秋季到1960年上半年。其中1959年死亡占死亡总数的53.7%,1960年死亡占死亡总数的46.7%。黄所大队仅1959年1月到1960年5月,共死亡440人(其中1959年死亡217人,1960年死亡223人),占原有总人口的12%,其中全家死绝的有5户,父母双亡留下孤儿的9户。罗坡小队42户人家死亡40人,占原有总人口229人的17.5%其中全家死绝的2户,父母双亡留下孤儿的2户。这10个大队除了上述死亡以外,还有水肿病人570人,妇女闭经495人,子宫下垂379人。
此外,未经地委工作组调查、而在6月26日始兴片(原始兴公社)总结三反整社会上揭发出来的死人情况也十分严重。全公社统计(上述10个大队在内)1959年1月到1960年5月共死亡5070人(1959年死亡3075人,1960年死亡2035人),占全社原有人口83977人的5.91%。其中男2591人,女2479人。按阶级成份分:贫农3154人,中农1400人,富农305人,地主211人。从年龄结构看,1-15岁1394人,16-40岁668人,41-50岁629人,51-60岁901人,60岁以上1478人。
死亡原因:据被调查的6个大队死亡的1580人分析,被打成重伤死亡42人,被斗、打罚而被迫死亡的17人,水肿病死的553人,干瘦死的129人,老弱死亡199人, 婴儿死亡32人,麻疹病死亡78人,心脏病死亡120人,痢疾死亡40人。
死亡时间:1959年1月140,2月192人,3月328人,4月316人,5月257,6月245人,7月240人,8月342人,9月240人,10月224人,11月237人,12月274人;1960年1月318人,2月400人,3月600人,4月379人,5月338人。
由于饥饿,1959年很少出生人,1960年几乎没有出生。
始兴公社干部打骂刑罚群众成风。上至公社党委,下至包产队,上级打下级,干部打群众,处罚的形式无奇不有,残忍至极,如:捆绑、罚跪、罚立正、吊打、电刑、上雷公尖、削手指、灌屎尿、泼冷水、拔胡子、扯眼皮、假枪毙、戴高帽游街示众、设劳改队、罚劳役、罚款、没收财产等。
据6月下旬南雄县委召开的始兴公社三级干部会上揭发,犯有违法乱纪、打骂群众的干部,1959年有508人,占干部总数的17.6%。受捆绑吊打等恶刑折磨的群众1118人;1960年1-5月违法乱纪干部有725人,占干部总数的25%,受捆绑吊打的群众2038人,其中有名字登记当场打死的1 人,被打伤后死的有53人,被迫死亡的20人,被连续扣粮食指标而饿死的21人,共95人。其中贫农60人,中农19人,富农3人,地主13人。
另据地委工作组对黄所、石下、周所、南山、上升、寨头、千家、东风、高留、丰村等10个大队调查,自1959年以来,这10 个大队殴打、捆绑过群众的干部有328人,占干部总数的43%,受摧残的群众1069人,占这10个大队社员总数18803人的5.9%,其中当场被打死的1人,打成重伤后死亡的49人,被打罚被迫致死的20人,共70人。
地委工作组对南山、寨头、周所、石下、黄所、上升6个大队被打死、逼死的59人进行了分析,其中有五保户、10岁小孩,也有70多岁的老人。有的当场被打死,有的被捆绑丢入河中活活淹死,有的丈夫被打死妻子改嫁,有的父母或儿子被打死剩下孤老或孤儿无依无靠。1960年3月,上升打队现役军人家属陈美伦因饥饿偷了一些青菜,被大队总支副书记郑某和队长李某打成重伤后拖入黑屋锁上,当晚死亡。这个大队的东头坪小队贫农军属刘宏富因患水肿病要求队长配点花生煲药治疗,队长不准,他就去田里挖了一点花生。被治保主任发现,捉去打成重伤吐血死亡。高昌大队刘庆辉,70多岁,队长张某怀疑他偷鸡,将他的胡子拔了一半并且打成重伤,然后两餐不给饭吃,又罚他挑塘泥,开夜工,两天后自杀身亡。该队社员林志弟夫妇被大队长怀疑偷鸡,打成重伤致死,留下一个11岁小孩和81岁老母。东风大队中农社员曾顺霞,19岁,因饥饿有点小偷行为,被大队长曾某多次召开群众会斗争、拷打,又扣口粮,被迫偷青菜。1960年3月一个晚上,曾某将曾顺霞用绳子捆绑丢到河里活活淹死。黄所大队贫农小孩丘生俚,12岁,因被扣口粮,被迫偷了一点花生芽,被包产队长丘某严刑拷打,用木棍打断左手,用石头砸破10个手指,还用刀割去一个指头,打成重伤后几天内死亡。该大队黄屋小队队长芦某,全队社员几乎全被她打过,连她叔父也被她扭着耳朵让其跪下,直接被她打成重伤致死的有4人。南山大队队长张某,自1959年以来,亲手殴打群众36人,其中被打成重伤而致死的4人,被迫致死1人。寨头大队女社员龚富园,1960年春天在队里插秧,因急着回家给孩子喂奶,收工时跑在前头,在这个队工作的供锁社干部林某说她迟到早归,对她拳打脚踢,当场被打倒在地,滚下水圳,湿透全身,不久死亡,致使出生不到数月的小孩因没奶吃不久也死了。良原大队党支部书记谭某仅1960年1-3月,就殴打群众70人,其中,打死1人,被迫致死1人。为什么这个公社的干部这么残酷地打人呢?公社党委第一书记朱某说:“左是方法问题,右是立场问题。”他认为能打人的干部立场稳,干劲大。
毁民房,建新村。1959年10月,以朱某为首的公社党委决定拆除县城内的上围街建新村。共拆民房105户、932间、粮仓一座、大祠堂18座,总面积2万平方米。上围是过去地主集中地,是始兴县城最好的房子,大部分是火砖、石墙。朱某要求群众一天搬完,四天拆完,没搬完的封闭门户不准再搬。他们用180斤炸药、360个雷管爆炸坚固的围墙。由于天气寒冷,防寒烤火,焚毁了大量的木材,大量物品被毁。被拆掉住房的群众,有的住牛栏,有的住粪寮,有的住烂屋。在建新村的过程中,规定每天评出下游队。下游队的人被罚做通宵,派民兵看守。评不出下游队就由队长顶替。不下班不准社员回家,不开工的不开饭,不积极的扣饭。病号不准请病假,只吃二两米。吃饭只准五分钟,吃不完的不准吃。对不积极的社员“抽三筋”:打瞌睡的抽眼筋,不卖力气的抽腰筋,听报告不站起来的抽脚筋。公社党委书记邓某公开号召:“懒婆懒汉,不积极不听话的,可以罚跪,可以打,打死由我负责,打死他当掉了一片树叶。”他亲手打了14人。
1959年下半年以来,多数大队主要劳动力一餐吃2两米,二、三等劳动力一餐吃2两、1两半米,少的只吃7-8钱米。很多食堂长期“盐水挂帅”(饥饿无奈时喝淡盐水),公社党委会上有的委员提出请求县委拨粮食,朱某说:“谁不要脸谁去县委要粮食!”1959冬和1960春之间,粮食最紧张时,朱某擅自决定全公社停发口粮一个月,公社留下8万担粮食不下发,要社员自己解决。本来粮食和食油指标很低,又层层剋扣,1959年9月,县委发给这个公社口粮1000担,公社全部扣下作“工业用粮”。1959年12月,全公社口粮41619担,到12月底只发下41200担,扣下419担,1960年2月,县里发下粮食43337担,公社又扣下3646担,先后扣下社员口粮5065担。公社党委还把1959年各大队卖粮款60多万元全部扣下,一文不发,致使全公社一年没有发工资,社员有病也没钱治。
在南雄县始兴公社,社员饿死,干部却大吃大喝。上至公社党委书记,下至小队干部,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公社和大队食堂都为干部设小灶,白天吃,晚上吃,公社书记、委员、大队干部要鱼,要肉,要油,随便挂上某某书记的名字就可以拿。饿死人最多的石下大队,专门指定几个最好的鱼塘为干部吃鱼之用。这个大队群众说:“大队干部是老虎,小队干部是老鼠,社员挨饿成瘦猴。”公社党委书记魏某在深水渡工作,餐餐要通讯员端饭,还嫌牛肉煮鱼不好吃,骂社员不尊重领导。
广东省的饥荒不仅发生在罗定、南雄、高要等县,在其它地方也有发生。1960年底,广东省各县召开四级干部会议,从各县的会议报告中都透露了“三面红旗”带来的灾难。

五、宋庆龄老家的饥荒

文昌县在海南岛,当时属广东省。这里是宋庆龄的老家,从这里崛起了对中国近代历史有重要影响的宋氏家族。
1960年12月26日到1961的1月6日,文昌县召开了2718人参加的四级干部会。会议总结报告中披露:
三年来粮食产量年年下降,1957年粮食总产量19270多万斤,1958年比1957年减产11%,1959年比1958年减产11%,1960又比1959年减产11%,三年累计减产33%。粮食减产引发畜牧业减产,生活安排不好,死人年年增加,1957年死亡人数2756人,占全县总人口的0.8%,1958死亡率为1.2%,1959年为2.4%,1960年为2.1%,三年一共死亡19092人,其中非正常死亡4299人,另外病人也不少,群众体质很差。直到1960年底,问题还没有解决。如锦山公社下溪坡大队还有水肿病人43人,妇女病(闭经、子宫下垂等因挨饿而致的妇女病)301人,瘦弱病88人。
产生以上问题的主要原因是“共产风”的危害。事实证明,凡是一向列为重点的社队共产风最厉害,共产风刮得越厉害,损失越重,死人越多。为什么文昌的共产风一刮再刮,没有间断,再且越刮越厉害呢?
一是急于建立共产主义新村,消灭城乡差别。在农村实行“五大集中”:村庄大集中,人口大集中,牲畜大集中,粮食大集中,生活大集中。这五大集中使农民住房被毁,树木被砍,夫妻母子分开,家庭被拆散,损失巨大。人集中后没有房子住,就10多个人挤在一间小屋子里,卫生不好,病人增多。猪牛鸭集中时,杀的杀,卖的卖,集中到公社或大队牧场后,一时饲料不足,管理不好,死的死,逃的逃。粮食集中后挖尽了农民的家底,吃了几个月的干饭,先松后紧,种子吃完。干活大集中,天天放”卫星”,大兵团作战,几百人、几千人在一个坑里搞生产,劳动力大浪费,粮食大减产。蓬莱公社高金大队第五小队村并村时,四天不出工,在家杀鸡杀猪煮干饭,摆酒席,大吃一场然后出村。过了一段时间返回原村时,连种苗也找不到。清*公社迈号大队湖保堀小队并村后粮食、牲畜、农具全被“共产风”,刮光,全村一片荒芜,1959年,这个小队死亡人口占全大队死亡人口的五分之一。
二是急于从生产队所有制向公社有制过渡。中央、省提出五年左右完成过渡,而到了县里,就变成了越快越好。县里干部认为迟早总得过一次,迟不如早好,干脆来个抢先过渡竞赛。在过渡竞赛会上,很多公社提出七天内完成过渡任务的30%,三个月实行基本公社所有制。这样,各公社就无偿抽调大队的土地、耕牛、劳动力、农具、种苗、家禽、牲畜,吞并大队的畜牧场、农具厂、农产品加工厂等。使生产大队和生产队很快倾家荡产,农民更是家徒四壁,遇到困难毫无抵抗能力。
三是以“共产主义大协作”的名义抽调大量劳动力从事大办钢铁和兴修水利等。1958年下半年抽调6万人上山搞钢铁,1959年抽调7万人搞深翻土地,又抽5万人到水利工地。因此,农业劳动力严重不足,粮食减产。在工地上又消耗了不少粮食。
四是高指标。地区党委提出搞千斤亩运动,到了县里加码为万斤亩运动,到了公社、大队,变成了二万斤亩、三万斤亩甚至十万斤亩。1958年上报粮食产量2.811亿斤,实际只有1.728亿斤,多报了62%;1959年上报2.32亿斤,实际只有1.55亿斤,多报了49%;1960年少报了一些,但还是偏高。
五是生产上瞎指挥。种什么品种怎么种,全由上级领导说了算,不仅农民没有发言权,连生产队干部也没有发言权。如搞高度密植,不按农时季节生产。农民都知道这样做不行,却不让农民说话,发点牢骚就要挨批判。

六、江门市郊的哀嚎

让我们再来看一看江门市郊区的情况。在富裕的珠江三角洲的城市郊区情况比其它地方好得多,但也发生了饿死人的情况。1961年1月21日提交的《江门市郊区四级干部会议情况报告》称,据参加这次会议的干部作出的初步统计,郊区三年来死亡723人死亡率是:1958年0.86%,1959年1%,1960年1.25%。目前郊区还有水肿病人56人,妇女病89人。
岭南真是化外天地,到1958年还有单干农户(即没有加入集体经济的农户)。上述报告披露,即使在岭南,这些单干农民也是很难生存的。1958年,江门市郊区党委组织一次生产大评比,同时带着一批单干农民(其中一部分是贫下中农)游行示众。从这个小队到那一个小队,组织社员出来观看并参加斗争。当队伍到达白沙大队陈屋村时,公社党委书记命令全部单干农民跪下来,头要向天,膝要着地,腰要直,让组织来的社员和他们“辩论”。公社党委书记问单干黄长培(贫农):“你为什么插田不插直?”还没等陈回答,就一个巴掌打过去。然后又抓住另一单干农民甘旺的头发:“你为什么不车水插田?”又一巴掌打过去,打得甘满脸流血。由于公社领导带头打,其他人也跟着打。公社书记对郊区干部说:“要使单干户家破人亡。”不仅对单干户,其不听话的公社社员也采取种种残酷手段。打人、骂人、捆人,强制劳动、游行示众、不给饭吃,是干部对付社员的常用办法。

七、中山县的“十多八少”

中山县是珠江三角洲的丰饶之地。这里是适于粮食生长的沙田地区,五十年代每年向国家提供大量商品粮。但是,这里也发生了饿死人的情况。全县到底饿死多少人无法了解,但在1960年12月26日到1961年1月4日的四级干部会上揭露了一些零星情况。据《中山县四级干部大会情况报告》,大涌公社仅1960年就死亡690人,死亡率为3.06%。这一年曾发生过三次水肿病,一月、四月、六月各一次。全县出现了“十多、八少”:水肿病多,死人多,妇女闭经子宫下垂多,社员外逃多,烂寮多,农具损坏多,丢荒田多,崩牛鼻子多,死猪多,干部强迫命令多。八少是:收入少,口粮少,分配少,休息少,结婚少,生孩子少,劳动力少,副食品少。
在总结教训时,中山县四级干部会上揭露了1958年以来的种种情况。1958年10月搞公社化,开始是每一个大乡一个公社,共建立了32个公社。1958底又将32个公社并为7个公社,1959年初再由7个公社分为16个公社,后又变成24个公社。体制的变化,伴随着“共产风”把生产队弄得一贫如洗。与此同时,大炼钢铁,深翻改土,放“卫星”,大兵团作战等等把农民推进了苦海,也使生产力遭到巨大破坏。稻谷产量连年下降,1960年比1956年减产18740万斤,减产23%。农民的口粮标准1960年比1956年降低了39%。瞎指挥,强迫命令,打人骂人现象也很普遍。珠江三角洲农民种田看天时,不能插北风秧,干部不顾农民多年的经验,提出“东风插,西风也要插,南风插,北风也要插。”群众稍有不满意,干部开口就骂,举手就打。北溪公社党委书记赵某对不服从指挥的社员画大花脸,剃光头。1959年秋天,他要板田三大队日割稻禾160亩,并包锄田40亩。社员被迫从早晨3点钟干到晚10点钟,还是没完成任务。赵书记一口咬定有坏人破坏,命令大队长立即排出7个斗争对象,召开大会斗争。队长没办法只好用抽签的办法找出7个人。社员说:“见了赵书记,魂魄都落地,好比见阎王,唔死脱层皮。”神湾公社党委书记黄汉廉,认为社员偷粮食,召开电话会议号召各大队到农民家里搜查。有的大队等社员下田后,将桥板抽走(广东河叉多,下田得过河),不让社员回家,然后挨家搜查,造成人心惶惶。

八、宝安无宝

紧靠香港的宝安县也没有逃脱饥饿的折磨。1981年1月3日的《宝安县四级干部会议总结报告》中披露,这个县仅在1960年患水肿病的就有1569人,死亡人数逐年增加。在全县240个大队中,1960年死亡率达1.5%以上的有63个大队,占大队总数的26%,光明农场死亡率最高,达3.34%。肿病人数大量增加,1957年病人2786人,1960年达6322人。妇女闭经人数很多。沙头角公社西坑大队妇联主任说:“妇女都闭经了,再不用发避孕工具了。”布吉公社板田大队共有606人,患各种疾病的有379人,其中水肿病67人,平均每10人当中就有一个得水肿病的。子宫下垂14人,闭经的18人。1960年非正常死亡8人。
沙头角公社西坑大队社员口粮从1957年每人每月40斤下降到1960的24斤,杂粮由20斤下降到5斤,食油由14两下降到1.5两,肉从半斤下降到2两6钱。
“共产风”、瞎指挥的情况也很严重。民治大队小队长揭发,公社党委副书记郑某在高峰水库对民工设立了一个劳改场,凡是逃跑回家的都和五类分子一样在场内劳改。布吉公社李朗大队社员代表吴来发说:“国家一穷二白是国民党留下来的,现在社员一穷二白是共产风刮的。”他以甘坑小队为例,这里过去盛产水果、竹木、生姜,1957年以前是“春有桃梅李,夏有香蕉梨,秋季甜柿子,冬吃柑和桔。”那时年产水果5427担。但是,一连刮了三年共产风,果树死的死,废的废。社员说:“果树全夭折,松木命不长,竹头被处决,生姜见阎王。”

九、顺德不顺

顺德县正常年景的人口死亡率为0.7%-0.8%,而1958年为1%,1959年为1.23%,1960年为1.77%。可见顺德这个有名的富裕地区也有因饥饿而死的人。1961年1月3日提交的《中共顺德县委四级干部会议总结报告》提供了这一数字并且披露了一些情况。
为了急于进入共产主义社会,顺德县全县合为一个人民公社,后来又被迫分开。在合并和分开的过程中,给农村带来了巨大破坏。合并是强迫的,思想不通不行。北(三点水加窖)大队干部说:“自从公社化,两场大风暴,大共产,大拉平,不通整到通,开会大斗争,进门九成通,出门一成通,结果是,生产破坏家底空。”
顺德这个很务实的地方那时搞浮夸也不落后。当时的说法是:“有先进思想就有先进指标,有先时指标就有先进产量。”勒流公社勒北大队社员私下流传一个顺口溜来批评干部吹牛放炮:“近闻大炮到处响,吓得社员好慌张,不是社员无胆量,皆因指标太紧张,三万桑叶八万鱼,除非神仙下洛阳。”
顺德四级干部会议上认为,有些大队人口死亡多,除了生活没安排好以外,干部用对待敌人的办法来对待群众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捆人,打人,不给口粮,是干部对待群众的常用手段。1958年春耕时,县委委员吴英规定了四条:第一,下雨时出工不能披蓑衣;第二,走路不能慢;第三,劳动时间不准小便和给小孩喂奶;第四,完不成任务不准吃饭。
增城县四级干部会议上总结出当时的“六统一”:生产计划统一,生产措施统一,生产规格统一,财务开支统一,口粮标准统一,作息时间统一。由此带来“四个不自由”:劳动不自由,说话不自由,吃饭不自由,睡觉不自由。还总结出在这种情况下当干部有三条秘诀:一要少说话;二要看领导脸色,听领导的话,不要听群众的话;三是做精仔,不要做笨仔。

十、来自合浦的报告

1960年春,当时担任省委秘书长的吴南生在合浦县(当时属广东,后划归广西)向省委写了一个报告,反映了合浦县发生的情况。这个报告现存广东省档案馆。
这个报告说,水肿病发生是从1959年12月份开始的,到1960年春天水肿病人大批增加,不断死亡,日益严重。全县1月1日到5月3日,共死亡8382人,其中约有70%以上是水肿病死的。到他写报告时,全县还有水肿病人23940人,另有水肿消退转为极度消瘦的病人23739人。
吴南生的报告说,因水肿而死亡的情况今年1月份就已发生,但没有引起重视。直到中央提出“三反”以后,在4月下旬的四级干部会上才开始采取紧急措施。目前各公社、大队设立的临时医院423所,集中病人42916人,正在进行治疗。
全县22个公社病情严重的有12个,大部分在北部粮产区。这些地区死亡人数约占总人口的3%左右,个别特别严重的小队高达14%,生病人数占总人口的比重20%-30%。在死亡人口中,劳动力占30%左右,在病人中劳动力占50%左右。
吴南生的报告说,干部没有分清什么是右倾,什么是左倾,因此普遍不说话,不向上面反映真实情况。有些干部反映了一些关于粮食、水肿病的情况受到了个别领导干部的批评以后,更不敢说真话。这不能不是这次水肿死亡事件持续时间长、造成严重恶果的重要原因。

十一、逃港狂潮

没有吃的就逃荒,这是农民很自然的选择。广东省比其它省比较开明的是,不把逃荒农民当作“盲流”加以惩罚,而是放手让农民逃荒,还给逃荒者开具证明信。香港是逃荒者的首选地。广东省甚至一度鼓励农民逃往香港。逃港高潮不是发生在死人最多的1960年,而是发生在1961年和1962年,这是因为,这时国家实行大量精简城镇人口的政策,大批城市居民要强制回农村。有了城镇人口带头逃港,农民逃港也就更多了。
1961年7月20日,省公安厅曾经在陆丰召开沿海各县公安局长会议,贯彻“放宽”出港条件的精神,其中一条说:“在毗邻港澳的惠、东、宝等6个县市…… 允许一些人从固定的几个有武装的、非正式开放的口岸出港。” 直到1962年3月,在由政法委员会主任寇庆延主持的边防工作会议上,明确放宽边防的指导思想,“放宽尺度,多开孔道,有组织有计划地逐步增大出口比例”。会议提出要打破每天50人的规定(自从1958年港英当局搞出入口平衡以来,全省每天出境人数约50人),仅宝安县就从 5个增加到11个;往港审批权,由县公安局下放到公社、大队,除放宽通行证外,还发出一些捕鱼证、探亲证、做工证等,方便群众赴港;正式批准边防各县实行“三五”政策(即准许每月出口5次,带回5斤东西,价不超过5元)。
寇庆延在政法干校第七期报告中说:“为什么人民要偷渡?研究结果,归纳起来,从根本原因上讲,是两个原因,一个是香港英国当局限制进口,这是根本的。那么,现在我们不去行不行?看来不去不行。为什么?因为香港人口百分之九十几是中国人,而中国人中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广东人。我们算算,香港300多万人口,其中200万左右是广东人,那里面很多是一家人,一半在大陆,一半在香港,那么叫人家一家长期不见面,在世界上都没有这个道理。特别是两夫妇,各在一地,长期不叫人家见面行不行?有的妇人走到派出所发脾气,那就是说人家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合法不行,就采取非法,你不批,只好自己批,只好偷渡。中国有句老话,‘兔子急了也咬人’,叫做逼上梁山。人民偷渡是逼出来的,首先是帝国主义逼的,再就是我们逼的,再就是我们当前生产生活都确实有些困难,而我们暂时解决不了。有些人就想去香港解决问题,解决一点生活问题,也解决一点生产问题。”
但是,广东的领导人没有想到,事态会发展到那么严重的程度。从1962年4月下旬开始,各地的群众纷纷向深圳涌去,冲过边界,逃入香港。第一批逃过去的人,有一部分确实留下了。 5月上旬,逃往香港的人,愈来愈多,突然之间,形成一股惊人的大潮。
邻近香港的中共宝安县委组织部,6月1日向省委紧急报告:“现在出现大逃亡风潮,不仅农村党员、团员,而且城镇机关的党团员也大量外逃。这次外逃发展非常迅速,来势甚凶。因而,从农村到城市群众思想都很混乱,农民无心生产,城镇有的工厂停工。”截至1962年5月31日, 宝安县全县外逃总人数,竟高达1.1547万人,其中机关316人,农村11231人。 仅一个沙头公社,最高峰时(5月13日至17日),平均每天有96人逃往香港。东莞县6月7日统计,外逃人数达2.7197万人;增城2458人。其他县份,如台山、高鹤、三水等,都有大量人口外逃。
据《广东省志·公安志》记载,外逃风潮从惠阳、宝安、东莞、海丰四县蔓延到广州、江门、潮汕、肇庆、等区的部分县、市,1962年4月底到5月中旬,每天都有数百人从边境偷渡去香港。5月中旬以后,每天外逃人员增到千人。最高峰的5月15日达4977人。集结在宝安、深圳一带伺机进入香港的每天都有四五千人。最多一天达8000多人。广州火车站还发生了大批外逃群众冲击火车站事件。据统计,参与这次偷渡外逃的有11万多人,其中6万人越境到了香港。从4月27日到6月24日,港英当遣返4万人,留在香港的大约有2万人。
如果仅仅是广东一处出现外逃狂潮,可能中央也会采取与广东省委一样的放任和鼓励的态度。但就在此时,即1962年春夏,新疆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直属县市和所属塔城地区,6万多中国边民拖儿带女,成群结队,并携带大量牲畜农具和车辆,逃往苏联。尽管南方外逃和大西北外逃原因不同,但在国际上造成的影响是相同的,国际舆论一时哗然。中央政府大为紧张,不得不扭转广东放纵外逃的作法。5月中旬,周恩来要求广东省委,把解决外逃作为当前第一位的工作来抓。从这时起,广东省才开始紧急刹车,制止外逃。
1962年5月中旬,这股外逃风渐渐波及广州。 市井坊间,纷纷传言,为庆祝英女皇诞辰,香港放假3天,开放边境,内地居民不用通行证,也可以去香港。英女皇诞辰日是6月17日, 但实际上,在端午节(6月6日)前,市面蜚短流长,谣言四起,这些传言鼓舞着希望外逃的人们。
从5月中旬开始, 购买广深线火车票往边境的人骤增。购买平湖站(不用边防证买票的最后一站)火车票的,比平时多了22倍。到6月1日,火车站外竟积聚了上万群众。在徘徊等候买票的过程中,人潮开始出现骚动。
6月5日,广州火车东站的秩序十分混乱,一批批的群众冲击开往香港的火车,造成交通大堵塞。街道两侧,门窗俱闭。成千上万的群众,像疯了似地扑向车站,撞门攀墙,狂呼乱吼,连树权上也爬满了人。那些年老体弱的,被冲得东奔西散,寻爷觅儿,老啼幼哭。
赵紫阳、林李明、曾生,以及市委代理第一书记赵武成、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李广祥,在省长陈郁家开会。他们接到广九铁路派出所报告,东站已经聚集了一两万群众,把前去维持秩序和宣传的警车推翻焚毁,有几个民警被人抓走了。副市长孙乐宜在现场劝导群众,处境也很危险。
曾生建议调军队来实行军事戒严。有人不同意动用军队。他们说,关键在于这次事件的性质是什么?是人民内部矛盾,还是敌我矛盾?如果属人民内部矛盾,还得要以劝说为主。曾生认为,现在事态已成燃眉,再不采取果断措施,恐怕还会进一步恶化。就在这个时候,陶铸从广西赶了回来。大家立即向他汇报请示。陶铸断然回答:“现在还叫什么人民内部矛盾?一般理解是敌我矛盾了,把公安局的车都砸了、烧了,还讲什么人民内部矛盾?”
陶铸一锤定音,大家同意用军队维持秩序。6月6日,满载部队的卡车,一辆一辆驶往东站。一个营全副武装的解放军士兵,把车站两头封锁起来,往外驱赶人群。还有一队解放军从车站内往外推进。市政府的宣传车不停地用高音喇叭广播,所谓边境开放纯属谣言,希望大家不要轻信坏人造谣,呼吁群众尽快离开。几十个闹事的人被拘捕了,大部分冲火车站的群众,顷刻散尽。至当天晚上,有1600多人被捕。火车站外除了戒严部队,已经再看不见闹事的人了。
陶铸认为这次事件是国民党特务在造谣破坏。全省军队立即奉命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6月12日,市委召开区委书记会议,部署打击敌人破坏活动,稳定社会秩序的工作。6月14日,火车东站又聚集了近千名企图外逃的群众。
公安局采取了坚决的收容措施,这次逃港狂潮终于平息。但是,通过香港媒体,已经传播到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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