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1609年阿姆斯特丹银行的创立为标志,这个时期的荷兰还第一个进行了“金融革命”。各种银盾、金盾和外国货币的自由流通,使阿姆斯特丹成为当时欧洲最著名的短期和长期信贷供应者,一个规模空前的国际金融市场。这一“金融革命”领先于英国的同类变革(1688年“光荣革命”以后随英-荷金融联系紧密而出现)几十年,更领先于美国200年(19世纪南北战争期间出现)。正因为有如此辉煌的成就,1650年的阿姆斯特丹被年鉴学派史学大师布罗代尔称为“世界的中心”。[11] 17世纪荷兰的发展则被认为造就了“第一个现代经济体(The First Modern Economy)”。[12]
西方学界曾经有关于祛除“国家”范畴的讨论,但随即听到了“招回国家”(“bring the state back in”)的呼声。沃勒斯坦和吉登斯在现代世界体系与民族国家关系问题上各执一端。前者强调世界性的阶级结构和等级劳动分工,强调体系与反体系运动;认为民族国家虽然可以追溯到13世纪,但它只是世界体系的诸多结构之一,是全球性单一资本主义经济的一部分,那些“正在现代化的国家”系由全球经济关系所塑造。后者强调世界体系由全球的民族国家体系所构建,强调各民族国家“内部”关系的独特形态,批评沃氏没有解释现代国家如何形成。[19]这个争论富有启发性,但在本文的论域内似可存而不论。本文作者只想以史实说明:在众多民族国家先后形成并随即进入国际政治经济竞争、而世界秩序仍处于无政府状态的时代大背景下,贸易战、关税战、海外殖民利益的冲突最终只能导致国家之间的冲突甚至霸权的争夺和战争,和平与共同发展的全球化是不可想象的。1609年以后,在相对和平的国际环境下,荷兰度过了30年左右比较顺利的发展时期,经济出现“奇迹”。但率先革命和崛起的荷兰马上面临继起革命和崛起的英国的挑战。1651年,英国议会颁布了旨在对付荷兰中介贸易的“航海条例”,随即爆发英-荷战争,而且接连打了三次(1652-53,1665-67,1672-74)。1672年英法联合入侵荷兰,法-荷间的关税战也达到了高潮。这个时期的荷兰实行了被当代人称为“进口替代”的经济战略:法国人为抑制荷兰造船业而停止出口帆布。荷兰人短期内生产出足够的亚麻帆布,满足了自己的需要,甚至取代法国占领了英国和西班牙的市场。17世纪最后30年,在英-荷激烈的贸易竞争中,荷兰人凭借高储蓄率和低利率等等,仍然保持了对英国人的优势。[20]威尔·杜兰在他的巨著《世界文明史》中给这个时期的荷兰以极高评价:从1555到1715年,荷兰先后抵抗了西班牙和英国的进犯。在列强侵略的重担之下,它仍旧继续不断地发展商业、科学和技术。[21]
三
现代化与民族国家的形成和发展密不可分,现代化的世界进程在几百年间充斥着国家之间流血和不流血的冲突,继起的资本主义强国总是要从经济、政治、军事上挑战既有的霸权。这些在历史记录上都应当是没有异议的。资本主义发展的不平衡性在“现代世界体系”理论框架里被表述为和平与战争、自由贸易与关税保护、国家兴衰与霸权的周期性更替。金德尔伯格等则用现代西方经济学的语言表述了这种不平衡性:领先国家在某个时间被他国在“赶超”过程中赶上,这个过程是不可避免的。因此,需要考虑的是世界经济是否必然逐渐形成等级结构,是“国家生命力”的类似个人生死的周期,而不是谁现在位居“第一”。[22]霸权是如何更替的,为什么一些挑战者成功而另一些挑战者失败——这些也不是本文要讨论的问题。本文想要提出的是,在民族国家林立的现代国际体系和世界现代化进程中,在仍然由“丛林法则”支配的大国、强国激烈争夺之下,看不到出现“理想的世界秩序”的希望。如果非要把强国对弱国、发达国家对欠发达的“边缘”地区民众的压迫与剥削以及全球性的霸权、对峙、战争等等也说成是一种全球化,那只能是霸权和强者对弱者支配的全球化、帝国主义的全球化(globalization of imperialism),即帝国主义从地方性势力演化成世界帝国,演化成对整个世界的统治。
[⑩] 司马万(Mark Spaulding):“1890-1934年间德国农业对世界市场的拒斥”,《现代化研究》第三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更为详细的分析参见Mark Spaulding ,Osthandel and Ostpolitik. German Foreign Trade Policies in Eastern Europe, 1890-1960, Providence, RI, 1997.
[11] F. Braudel: Afterthoughts on Material Life and Capitalism, 1977, p.91.
[12] Jan de Vries & Ad van der Woude.The First Modern Economy: Success, Failure & Perseverance of the Dutch Economy, 1500-1815,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7.
[23] 弗兰茨·舒尔曼;“中美关系:在价值和利益之间的抉择”,钱俊译,《战略与管理》,1997年第3期。Franz Schurmann, The Logic of World Power: An Inquiry into the Origin, Current, and Contradictiona of World Politics, NY: Pantheon, 1974.
[24] Arthur Schlesinger,Jr., The Disuniting of America:Reflections of Multicultural society, NY:Norton & company, 1992.转引自任军锋著《地域本位与国族认同》,天津人民出版社,2004,20-21页。
[48]《美国传统英语词典》“unilateralism”释义:a tendency of nations to conduct their foreign affairs individualistically, characterized by minimal consultation and involvement with other nations, even their allies(国家依个人主义方式开展外交活动的倾向,以尽可能少地征求他国甚至盟国意见和让他国参与为特征). The American Heritage Dictionary of English Language, the 4th edition, Houghton Mifflin Company,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