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惟新 蔡抚民：关于我国农业问题的意见书 19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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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人民公社失败与包产到户为发展农业良策致中共中央和毛泽东书
——关于我国农业问题的意见书

钮惟新 蔡抚民

　　【简介】 1961年12月，江苏睢宁县凌城公社农业中学的钮惟新和蔡抚民两人，以真实姓名写信给党和国家领导人，出于对“国家严重危机和潜伏将发的更严重的危机而深切地感到不安，”呼吁他们“正视现实，行动起来，寻求途径，挽救民族危亡！！” 钮、蔡二人就目前的形势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并就拯救国家和人民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认为“包产到户”是迅速改变我国农业面貌的途径，应“通过试点，迅速把“包产到户”推行到全国各省”；“重新实事求是地总结我国农业合作化问题，寻求最完善、最正确的农业发展道路”。并建议：“把我国农业合作化、公社化的失败教训迅速实事求是地告诉各兄弟党，以使其他已走或将走社会主义的国家不再重遭我们的损失，以确保社会主义阵营的强大”。

　　信发出之后没有回音。两人决定千里赴京，为民请命，亲自上书毛泽东主席。并呈上给周恩来总理的一封信，给朱德委员长、邓子恢部长和廖鲁言部长的《意见书》。是年底，他们将《意见书》自费刻印出数百份，分别寄给每个中央委员，以及各省、地、市的第一书记，以期引起全党对严峻局势的警觉以及对包产到户的重视……

　　1963年2月，钮惟新、蔡抚民被捕，并以“现行反革命罪”，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和5年。钮惟新刑满后，被强调制留场就业8年。他们的家人也为此受到迫害。1982年，钮惟新、蔡抚民获得平反。

　　我们两个人想就我国的农业问题向党谈谈我们的意见.我们都是年轻的共青团员，各方面都还很幼稚，所提的意见也主要是根据苏皖两省一些地区的情况提出的，不一定正确全面，但激于渴望改变祖国一穷二白的面貌,激于对党的无限忠爱与信任和共青团员的责任感，我们迟疑了近两年后，现在还是决定把意见向党倾诉出来如果我们的意见正确的，相信我们的党一定能够接受；如果我们的意见是错误的，那就是说明党近几年的路线是对的，而这正是我们的希望。

　　 关 于 我 国 农 业 问 题 的 意 见

　　(一) 我国农业合作化和公社化已经失败：

　　从合作化运动至今，六年来的现实,已经证实我国的农业合作化和公社化已经失败了，已证实证实我党的农业基本路线是错误的了。这时候由以下的现实所决定的：

　　 一、广大人民生活水平空前贫困低落：

　　“党的一切工作的根本目的，是最大限度的满足人民的物质和文化生活的需要”。(《党纲》)这也是检验我们一切工作成败的准绳,自农业合作化以来，广大农村和城市的人民生活就开始逐年下降，尤其是公社化后人民的生活(特别是五亿农民)更趋于空前恶劣的贫困.近三年中，许多地区成千上万的农民死于饥饿线上，在一些地方甚至出现人食人惨决人寰的凄象.现在，全国六亿农民都处于半饥饿之中，都处于缺吃，缺烧，缺穿的极端贫困境地，全民性的营养不良和体质衰退正在与日俱增，死亡率增加，生育率降低。

　　二、农业生产力遭到严重毁灭性的破坏：

　　一个制度与政策正确与否，主要看它对社会生产力是促进还是破坏，有利于生产力发展的就是正确的进步的，阻碍甚至破坏生产力的就是就是错误的反动的，这是社会发展的一条根本规律。自合作化公社化以来今天我国的农业生产如何呢？

　　1．人力方面:人是发展生产的根本因素。而现在我国农业，农业劳动力已空前衰退，占我国人口80%的农村现在仍感劳动力缺乏，因为大批劳动力已经死亡(一些地区甚至达到80%)现在农村劳力也仍以体力差，生产经验缺乏的妇女为主要力量，而且由于生活水平低劣，目前农村劳动力大都处于饥饿和半饥饿状态(单干农忙时一个劳力一天需补二三斤，现在日常普遍只半斤多一天)体质空前衰退,生产能力已大大低落。更要引起严重问题的是，由于生活差,生产任务过重，现在农村生育率极低，近三年来很多村庄几乎不生一个小孩，现在已生的小孩，也因营养缺乏，体质很弱.着不仅表明今后长时期内农业劳动力仍严重缺乏，而且将产生国家后继无人的危险趋势。

　　2．畜力和农具方面:现在普遍的情况是，牛比合作化前少了一半以上，有的地区甚至少了80%多，人拉犁人打场的现象普遍出现.现有的牛因喂养差。生产过重，体质也大大衰退，繁殖率大大下降。小农具由于年年损失,目前也普遍感到缺乏。

　　3．土地方面：中国的土壤，由于祖辈辛勤的抚养，五千年来一直是很肥沃的。然而，经过合作化这六年，现在土壤普遍贫瘠，碱地丛生。造成这现象的主要原因，是肥料的缺乏。猪肥是农村主要的优质肥料，但六年来农村的猪几乎绝迹(今年开始农村的猪增多了，但因人的口粮都如此紧张，猪是很难喂好的，因而肥料也不会多)。豆饼化学肥料也远远供应不上需要,种绿肥的也很少。现在农村主要肥料是沤制绿肥土肥，其肥力是极低的。很多社队有一半土地入社以来没有下一次肥料，六年来庄稼的生长大都是依靠土地的原有肥力。

　　三、农作物产量下降：

　　生产量的增减，是检验经济制度优劣的最显著的标志。

　　农民们普遍认为，现在的收成(即使是正常年景)只有单干时的一半。六年来，农作物亩产量一般以每年10-20斤逐年递减，这是由于生产力衰退的后果，而自然灾害却是次要的。

　　造成以上三种情况的原因，更主要还是由于我党农业合作化、公社化方针、路线的人为错误。

　　合作化的目的，就是为了发展生产力，增加产量，提高人民的生活。而现在这种目的不仅没有达到，发而比合作化以前更糟了。现在还有少数单干户，他们生活比社员强的多。这些事实完全表明，我们党的合作化、公社化已经失败了，一切关于我国农业合作化必要性的理论都毫无意义了。

　　（二）我国农业合作化和公社化失败的原因：

　　一、集体所有制的生产关系与我国现阶段的生产力性质不相适应。

　　生产关系一定要适合生产力的性质，只有当生产力发展到某种状况，才会引起生产关系的某种变革。这是马克思主义的一条基本原理。当合作化大规模开始的1953年和公社化开始的1958年，我国的农业生产的情况怎样呢？他们基本上仍停留在落后的封建社会生产方式的水平（58年比53年更落后衰退），工业的生产力也仍很落后，而合作社的集体所有制却是一种社会主义生产方式的生产关系，社会主义生产关系显然是不能适合封建社会的生产力性质的，这就是我们农业合作化和公社化失败的必然和根本原因。

　　马列主义关于农业集体化的方针，一般是指在战胜了资本主义后的生产力较发达的社会主义国家，而我国历史上走了一个资本主义后的生产力较发达的社会主义国家，而我国历史上少走了一个资本主义阶段，而这阶段正是生产力高度发展的重要时期。因此，我们不能把马列主义关于农业集体化的方针教条地搬到中国来。

　　二、 合作化超越了农民的思想觉悟的水平：

　　我国农业的个体经济，有几千年的历史，小农意识和自私性是十分强烈的，“劳动者从物资利益上关心自己的劳动成果，是社会主义发展的劳力”（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近几年来，我们正是违反了这一规律。普遍的情况是农民入社以后，干活没有单干那样认真、积极，为什么呢？当农民在他自己土地上劳动时，他的劳动成果能全属于他，而当他集体的土地上劳动时，他只能获得自己劳动成果的一部分，而其余得让别个社员享受，因为他应得的那一部分报酬，还要取决于其他社员的劳动情况，如果其他社员不努力劳动，他所得的报酬就要比单干时减低。

　　而目前自私性是农民的普遍共性，这种几千年形成的旧意识，短时间还是不能改变的。

　　社会主义农业合作社水平的经济，则完全必须在新的集体主义思想基础上建立起来，基础和上层建筑产生了不相适应的矛盾，由于这矛盾，造成了人民公社后生产积极性减退，干活马虎，无人负责，生产力大大破坏，而使得合作化、公社化失败了。

　　三、合作化、公社化超越了干部水平。

　　在社会主义集体经济中，“干部决定一切”，然而我国农村基层生产干部，大都是个体农民出身，不仅工作能力不够，而且更主要的是思想水平远远跟不上要求，他们大都只顾自己生活安逸，全心全意为人民的则很少（在现阶段者也是必然的，但我们在制定任何农业政策时，必须考虑进去）。把关系到广大农民生活的生产经济完全交给这样少数人来管理，这本身就是十分危险的。从这次农村整风中可以看出，最严重的问题正是基层干部恶劣作风的问题，绝大部分干部都犯有大小不同的错误，但目前他们大部分仍当干部，因为虽然他们很不称职，但除了他们又有谁来适合替任呢？

　　把集体生产交在这样一些人的身上，必然是不会搞好的。

　　四、运动的速度过快过猛：

　　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人民公社，这一系列的发展变革过程都太快，都是自上而下的变化，而不是广大农民自发的要求。因而在每一次的变革中，都发生了生产力的巨大破坏。

　　生产力发达的苏联，用了十八年时间才完成集体化，而生产力落后得多的我国，却只用短短几年就完成了，这速度是过快了，在整个运动中，基层干部大都以三分动员、七分强迫，把农民拉入合作社。

　　另外，中国农业的特点是农业人口多、土地少，牲兽多，精耕细作，生产经验丰富，可以不急于机械化，不急于合并小块土地。

　　 （三）迅速改变我国农业面貌的途径：

　　当前我国农业生产力，已衰退到如此之严重，很多农民认为，以现在的地力，再过五年可能不长粮食了。因此，迅速解决我国的农业危机，已经是关系到民族的生存、国家的兴亡，迫于眉睫的严重问题。

　　近一年多来，党中央已重视了这问题，并以巨大努力做了许多工作，制定了许多新措施，尤其是人民公社六十条，现在农村形势比前三年已有较大好转，但我们还感到农民自发的生产积极性并未充分发挥出来，产量仍不会提高，集体生产仍搞不好，这也是现今农民的普遍认为（原因如前第二部分所述）。

　　有什么办法能迅速改变目前的农业面貌呢？我们认为，包产到户是最好的办法。原因是：

　　1．“包产到户”的生产关系，适应于当前落后生产力的水平。

　　2．“包产到户”适应于当前农民的觉悟水平。据我们所知，绝大部分农民都认为这是搞好农业的唯一道路。既然广大人民的要求和愿望是我们革命的目的，那我们就应该满足之。

　　3．“包产到户”能迅速把农民的生产潜力全部发挥出来，利于迅速恢复生产。

　　4．“包产到户”能促进和恢复发展生产力，增加产量，提高人民生活。

　　5．“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只有包产到户，才能加速我国工业化的进程和其他事业的发展。

　　当然，“包产到户”的好坏远远不止于此。

　　“包产到户”也有其缺点，会导致资本主义自发势力的增长，但在人民的政权下，是可以通过国家的政权、措施加以克服。实行土地国有化，严禁土地买卖，这就可以根绝了资本主义的发展道路。现今社队的机构仍不动，以管理社队的政治思想和适当的经济，通过价值规律，也可以控制个性生产的盲目性。

　　“包产到户”看起来比合作社似乎是倒退了，我们认为，实际上不是倒退了，而是进步了。因为历史上衡量进步与退步的根本标准，是看其对社会生产力是推进还是阻碍。既然包产到户比合作社更能促进生产力的恢复和发展，更能增加物质财富，提高人民生活，应该说它是进步的。

　　我们还认为，“包产到户”与昔日的单干也完全不同，它只不过是在现阶段能更好的体现出社会主义的多劳多得、按劳计酬的分配原则而已。

　　安徽省农业生产力在近三年中受到极严重的破坏，农民生活极端艰苦。现在，据我们所知的“包产到户”地区，情况已大大转变，农民生产积极性已空前提高，生活有了可喜的好转。

　　安徽省的实践也证明“包产到户”是迅速改变我国当前农业落后面貌的最好办法。

　　（四）建议：

　　一、通过试点，迅速把“包产到户”推行到全国各省。

　　 二、全党重新实事求是地总结我国农业合作化问题，寻求最完善、最正确的农业发展

　　道路，以确保社会主义事业的胜利。

　　三、把我国农业合作化、公社化的失败教训迅速实事求是地告诉各兄弟党，以使其他已走或将走社会主义的国家不再重遭我们的损失，以确保社会主义阵营的强大。

　　（五）意见书到此结束了，值得向首长说明的是：在这份意见书上虽只有我们两人的署名，但这的确是一般农民的见解和要求。我们感到自己是一个有文化知识的乡村教师，有义务把广大农民的意见综合起来，反映给亲爱的党，以使我党能占有更多的资料，能更好地制定出符合人民意愿的正确政策、路线来。


　　 钮 惟 新

　　共 青 团 员

　　 蔡 抚 民

　　 1961. 12.

　　通讯处：江苏睢宁县凌城公社农业中学


　　选自余习广主编：《中华人民共和国上书史：大跃进.苦日子上书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