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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彦芳: 我和前辈高扬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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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3 05:53: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和前辈高扬伯伯               

任彦芳


2009年到了,高扬伯伯进入了百岁之年。我生父如果活着是九十八岁,他牺牲至今已七十一年。记得一天,高扬问起我的父亲,说到他如果活着时的年龄,我说,那我应叫你伯伯。在这个大家庭里,我有多少叔叔和伯伯,我把这个家族称血色家族。我从九岁投身革命队伍,就是在这家族的呵护教育下长大成人的。我今天要记下的是我的前辈高扬伯伯,记下我与他的相识,记下他对我的思想的引导,事业的指导和人生的教导。这是近二十多年,对我影响最大的前辈。我曾接受出版社之约,要我写高扬的口述传记,我和伯伯说,被伯伯拒绝了,他说,我是一个普通的共产党员,没有什么可写的,你有精力便去写写今天老百姓的生活吧。可我今天在伯伯进入百岁之时,却想把伯伯的一些对我影响较大的言行纪录下来,并想把这些记录去读给伯伯听,以贺祝伯伯的百岁寿辰。

一、你是党的孩子,党保护你!

在十年动乱中,我先是被打成长影“为刘少奇为右派翻案的反革命翻案集团”的小头头,后又打成“五一六”,先后受审查五年之久。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让我重生。1979年3月29日,吉林省五七干校为我的审查做出彻底平反的决定,并将我五年来所写的“罪行交代”全部退还我,厚厚高高的如一座坟,竟有六十万字。我的灵魂重新复活。我离开了工作十八年的关东大地吉林省,回到了河北故土;1980年,我的第二故乡河南兰考为我重新恢复党籍,我又回到了党的怀抱。

  我想,新的时期到了,要把十年动乱耗费的时间夺回来,我要努力写作,写出人民的心声。我的创作进入了高峰期。我到河北省歌舞剧院,不久写出了反映党和人民血肉联系的歌剧《泥土之歌》。1981年8月3日,河北省将我写出的歌剧《泥土之歌》送中央文化部歌剧征集组,省剧协还召集了专门座谈会,对剧本做了充分肯定;中国歌剧院,中央歌剧院见到《泥土之歌》后,都要排演此剧;中央文化部从全国送来的九十三部剧本中,选出了五部,而我这个剧本是五个剧本中的第一号种子,1981年11月27日文化部召开对五个歌剧本的专门讨论会,会期二十二天。正在我专心于剧本创作之时,没有想到省歌舞剧院发生了一起分房风波。

  1979年春节,中共河北省委负责同志和省直知识分子代表座谈,省歌舞剧院文艺工作者反映剧院住房困难,联名以“这里聚集一批艺术家,八十多家住房拥挤、老少三代、大子女同堂,没有排练场”之名向省委写出报告,省委很快批示决定拨款为剧院建房以改善居住条件。1982年初两幢塔式楼建成,但剧院领导没有考虑大多数知识分子困难,没有通过民主选出分房委员会,只想到少数人的利益,便引起广大知识分子不满。他们纷纷来向我反映情况。当时中央刚发布了《政治生活准则》,我认真地学习;我牢记住陈云说的:党风问题关系党的生死存亡,我作为党的一个细胞,一滴血液,我以诗人的真诚反映群众的呼声。我先向老院长反映,并且说,如果我们发扬革命传统,这次分房,咱们共产党员不进新房,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我想胡耀邦同志知道了会很高兴我们的做法,为党风好转做一点贡献。老院长笑笑说,你专心搞剧本吧,你的住房,我想到了,这次我给你留着一套哩。但我没有接受老院长的好意。我坚持民主讨论分房方案。院领导没有听进我反映的群众意见。我觉得这关系党风,不能妥协。便把群众意见向省文化局领导反映,向领导说过二十多次后,仍无动静,我和剧院群众便向省直党委反映,省直纪委支持了我们,通过文化局向剧院提出停止分房,要通过民主讨论分房;但院领导没有听,3月2日便把新房钥匙发了下去,连夜突击搬家了。

  1982年3月13日,我便向上级反映,写信给省委主要领导金明、江一真、李尔重、王铮、刘秉彦、尹哲、赵一民、省纪委书记曹幼民等同志,同时给中央纪委,给人民日报,河北日报反映情况。河北省委几个主要领导批了下来,让下边处理,但不见动静;河北日报写出内参,送到省委宣传部,一位副部长兼文化局局长竟将我的反映情况的内参送到了省歌舞剧院。这让院领导恼羞成怒,一面以剧院的名义向文化局及河北日报,省直党委,人民日报写信,并向社会上散发,说剧院分房已胜利结束,但任彦芳无中生有四处告状,编造假情况,严重地破坏了剧院的安定团结;另一方面,他们派人到我原工作过的长影调查我在文化大革命中的问题,想以此对我打击报复。

  我因为只想党风的好转,没有想到会与剧院关系搞成这样,原来定下来要排演的我写的歌剧停排了;而原来中央歌剧院要排此剧,河北省又不让排,看来我个人无路可走,多少人劝我,我没有听劝,看来我太天真了。有人说我做了现在的“唐吉诃德”在和风车斗。有同志说,这不只是一个省歌剧院的事,这是对一个变化了的社会风气,你再想寻找当年党的作风只能是天真的幻想了。这种无助的痛苦,难以言表。我呼唤党在哪里?

  我处在极为痛苦无奈的时候,从报上看到高扬同志任河北省委第一书记的消息。1982年7月1日,我便向新来的省委第一书记写了一封长信,反映了群众的呼声,倾诉了一个普通共产党的痛苦和强烈愿望:端正党风,严肃党纪!

  我在给高扬同志的信中说:剧院领导抢占了房子,对抗了省直纪检委,最后不了了之,这很让群众失望,听群众说:在河北反不正之风是很难胜利的,因为省委还“两套马车”不团结,有决心端正党风吗?党风的根本好转,在河北省只是写在纸上的空话。听了这些话,我很难过。我不相信:河北省的党风不能端正!我坚信党中央,也坚信河北省委会认真贯彻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方针、政策。我是烈士遗孤,我落生三个月时父亲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是党把我养大成人,为了真理,为党风端正而斗争是党员的职责!一位老电影导演老党员鼓励我:你的斗争有意义,比你多写个电影剧本还有用。在现实中,你的行动让群众知道:还有共产党员在为正气而斗争,我们党是有希望的!高扬同志,这是一个共产党员含泪写下的呼声:让我们用行动给群众以信心吧!

  我曾给省委领导写过多少次信,都没有解决问题,这次写信,也只是一种情绪的倾吐,我并不抱多大的希望,因为高扬同志刚到,有多少大事等着他处理,这封信他能不能看到,我都不多想了。因为心情不好,我写完信,便病倒了。

  我来河北省因为剧院没有住房,便住在省艺术学校的筒子楼里,这里很黑,白天也要点灯才能看得见路。1982年7月3日,就在我寄出信的第三天,一个中年人来到这筒子楼里,打听我家的住处。我出来把这位同志引进这间窄小的屋里。我说,我就是任彦芳。你是谁?找我吗?来人笑道:我就是来找你的。你给高扬同志的信,他见到了,是他让我来看看你。

  一股热流涌入我的全身,真的吗?这是真实的吗?在当时,我真的如在梦境之中,因为我的确做过多少次这样的梦啊。

  来人坐下来,和我谈,他说:我是高扬同志的秘书,我叫韩立成。你不是在长春吗?什么时候来河北了呢?

原来,韩立成早在长春便知道我的名字,他当时是吉林大学的学生。越谈越亲切,最后他说,高扬同志对你提出的问题非常重视,要和你亲自谈谈,过两天我们安排时间,告诉你吧。

  这之后的第三天晚上,我得到通知,去省招待所去见高扬同志。这位年过七十的老前辈,给我留下的亲切和蔼的印象,让我终生难忘。他认真听着我的述说,我向他讲了这场斗争的过程,他倾听着,有时插上一两句话,让我说得更详细些。我说到了对我的打击报复,说到他们竟又去长春调查我在文化大革命中有什么问题,我说,我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就是因为我说了几句思考的话,说了一点真话,便挨了近六年的审查,还不够吗?还要调查我什么?我说到这儿,自然很激动。

  高扬同志也激动地站起来,坚定地如斩钉截铁:你是党的孩子,不用怕他们,有党保护你!

  我听了这几句话,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地流出来了。

  这是我多少年没有听到的声音了。我如同一下投进了党的怀抱,我止不住地哭出来。

  我们的共产党在哪里?老百姓是从每个共产党员身上看到的党,更是从党的干部,告别是高级领导干部身上看到的党啊。我此时想到了我的一生。想到我感受的党在哪里。当一些党员搞不正之风,在谋取私利时,群众便对党失去了信心,觉得他们心目中的共产党不复存在了,这不就是党的灭亡吗?我从幼年时知道共产党员的父亲是为百姓大众而牺牲了生命,我也见到无数共产党人在为民众谋福利献身;为什么却有些人为了个人私利而忘记共产党的宗旨,而让人民失望呢?我从高扬前辈身上看到了真共产党人的形象。从此我在以后的著作里,有了这真假共产党员的概念。不论是谁,哪怕他身居高位,如果他不能和人民一心,不能听百姓呼声,只想着自己的私利,也是假共产党。那就不再是我心中的共产党。

  我这天离开高扬同志时,他说:现在处理一个问题,不能只是批示便解决问题,必须亲自去抓才行啊!

我充满了信心,脚步也更有力。

二、           在去开中央全会的快车上

1982年,是我难忘记的一年。我牢记住了胡耀邦总书记的一段讲话:如果我们的党风在三五年内不能好转,就会变成癌症。为了党的生命,我是那样真诚而勇敢地向不正之风斗争。我的行动得到了党的支持。高扬同志和我谈话后,不久,我给党报人民日报的信有了反应。那年月,人民日报有《群众来信》版,专发表人民群众的来信。人民日报派来两位记者来到石家庄找我了解情况,我把此事告诉剧院的同志,大家倍受鼓舞。

7月7日,省纪委找我谈话,让我对党无话不谈,我好像回到了我的童年刚参加革命时的情景。当天晚上,我便又去见高扬,将我和纪委的谈话向高扬汇报,我再次激动地流泪。他让我详细地写个材料。回家后,我立即写出《关于河北省歌舞剧院问题的汇报》;7月8日,我把汇报送到省委;7月9日河北日报约我到报社谈剧院对我事业打击报复情况;河北电视台导演知道我的歌剧不排,便约我立即将此剧改成电视剧。

7月24日,我去看望少年参加革命时的老领导刘秉彦同志,他说,高扬同志到河北省,对党风问题抓得很紧很实。高扬主持就你反映的问题召开了省委常委会,讨论定出三条:一是剧院领导人先把房子退出来;二是对不合理的房子进行调整;三是对打击报复,让他们做检查。我问要不要给处分,刘伯伯说,要视他们检查情况而定。

我非常兴奋,这天一夜睡不着,我觉得这下问题便解决了。我没有想到,7月27日,听了省纪委周克文对我谈话,说了他们的调查报告,却令人大失所望。这个调查是个包庇不正之风的报告,根本没有听取广大群众的意见。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我把写出的《申诉与控告》交给了周克文。我回到家里,去邮局打电话,因为我不能用剧院的电话。我给韩立成同志电话,他说,我一定把情况向高扬同志汇报。他报告了高扬后,对我说:中国要走向法治,高扬支持你去省检察院控告他们对你的打击报复。

   此时此刻,我有多少话想和高扬同志说啊!我还是要亲自向高扬同志汇报。7月29日上午到了省委,见到韩立成,他说:你找高扬同志汇报,怕没有时间了。他下午就去北京开中央全会了,等他从中央开会回来再找高扬同志吧。

    但是,我必须见到高扬,必须亲自向他谈谈;如果等他从北京开会回来,就在等十多天以后,我实在等不急了。可有什么办法呢?

  我问韩立成同志,高扬同志哪次车去北京啊?立成说就是下午那次快车。

  我没有说话,便回到家里,告诉妻子,我要去北京,拿了路费,便转身到了车站,购了站台票,便上了那次列车。上车补票,我就去了软卧车廂。

  我见到了高扬,韩立成秘书。他们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说:因为你太忙没有时间听我汇报了,我在这去开中央全会的列车上向你汇报吧。希望你把一个普通共产党员的心带到中央去,党要纠正党风,不是容易的事啊,我们不能让这不正之风,变成不能治的癌症啊!

  高扬同志看到我的激动,他先赞我:你真有办法啊,你知道我上这次车了?我说,这不是韩立成说给我的吗!

   我说出了我的要求:我反不正之风的结果,是我不能再呆在河北省,最低不能再在省歌舞剧院了,我想到省文联去。

  高扬同志说,你的工作事以后再说。你不要怕他们,你还是小有名气的作家嘛,他们能把你怎样?你有什么具体要求,有什么想法,你给立成说。

  在去中央开会的列车上,我向高扬同志,向他的秘书立成,说了一路,一直说到了丰台,说进了北京。我想高扬同志将会把我的心情带到中央,把我这一滴关注党的命运的血液带到党的心里。

三、           倾听到党的声音

1982年7月31日,我去了人民日报群众工作部,询问记者调查河北省歌舞剧院的结果,知道两记者经过全面调查,写出了一篇调查报告。我看到了稿子的大样,还有我给人民日报的一封信的大样。人民日报负责人说,他们要将此稿交河北省审定,听取省委的意见后,才能发表。我向负责人说,高扬同志正在北京开中央全会,请你们去向高扬同志报告。

  人民日报记者在京西宾馆见到了高扬。我听记者对我说:高扬同志对此事很重视,他建议我们先不要发表,河北省正在处理此事。他的意见是等有了处理结果后,人民日报可以连同解决后的结果一同发表。这当然是最好的事。人民日报负责人对我说,高扬说汇报清样要等他回省研究处理。这对河北省是个督促,我们等一个月后再发吧,因为按照高扬的意见,一个月后便肯定有结果了。

这也正是我心中的希望。

在开中央全会的高扬,立即给省里电话,要省纪委按省委的意见抓紧处理。

8月17日,人民日报记者电话告诉我说,他们的调查报告,省纪委有人不同意见报;但省直党委签署了意见,认为事实没有出入,同意发表。

我以急切的心,在焦急的等这事件的胜利结果。但是我在河北省没有看到动静。

我把河北省歌舞剧院的事件再次给中央纪委写信,这时听到了消息,我的信由中央纪委书记王鹤寿同志批示,说此事是关系全国党风的问题,要向全国各级党组织通报。我听到这信息,精神振奋。当时,我对党风的好转更充满了信心。

这消息不久从人民日报得到了证实。1982年8月26日,人民日报上发表了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发出的给全国各级党组织和党员的一封信:“坚决纠正分配住房中的不正之风的通报》。我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这封给全国党组织和党员的信,真是句句说到了群众的心坎上,这让我更深刻地认识到党心便是民心。我请朋友们都看一看这封信,我说这是中央对我们的巨大支持。这封给全国党组织的一封信,发表在中共十二大召开的前几天,表明党的纠正不正之风的决心。这决心也就是我的决心。

  在党的十二大召开前,我的电视剧《泥土》由河北省电视台录制完成,经过中央台审查,作为向党的十二大献礼的作品,在党的十二大开会期间在中央台播出。这部电视剧写出了我的心声,这是向党诉说的心里话。我们党不能忘记人民百姓啊。

  1982年9月25日,在等待河北省处理此事一个月之后,人民日报以半个版的重要篇幅发表了人民日报记者马中艳,周朗的调查汇报:《为谁建房?给谁分房?》在这汇报的中间,是《一封有关住房的来信》,那是我写给人民日报的信。这组文章的后面是黑体字的标题栏目:《勇于同歪风邪气作斗争》,这是党报对我行动的支持和鼓励吧。

  在北京开会的高扬同志见到人民日报,立即给河北省纪委负责人打电话,催促立即落实省委定下的决议,批评他们行动迟缓,为什么要等到人民日报批评了我们才动呢?

  我在北京见到高扬,他说:你看到了吧,就这样一件看来不难解决的事,都这么难落实呀!这不是战争年月了,都有了个人利益;他有了权,就想用这权为自己谋私,这不是一个歌剧院的事,它有普遍性啊。还有就是他们依权对反对他的人打击,就更可恶了。

  我听了高扬的分析,更加了解了社会的复杂性,斗争的艰巨性。我这才理解省委第一书记如此重视这件事的内在意义,高扬同志是想通过我反映的这个事例,解决和纠正河北省党风的重大问题。通过这件事也看到了前进每一步的艰难。

  党的十二大召开,提出“五年内使党风根本好转”,给全国人民以巨大鼓舞,我看到了当时党中央的关于端正党风的决心。高扬同志更是亲自抓党风这一关系党的生死存亡的大事。在他亲自主持下,省纪委就省歌舞剧院在建房分房中的错误向全省发出了通报。在高扬同志指示下,通报在河北日报上公开发表,并配发了“本报评论员”的文章。

“ 通报指出,省歌舞剧院领导不仅不认识错误,还拒绝批评,压制民主,任彦芳同志将建房分房中的问题向有关单位反映后,院领导大为不满,以剧院名义写报告,散发有关领导和报社。不仅否认建房分房中的问题,而且无理指责任彦芳同志,甚至派人到任彦芳同志工作过的单位调查任的问题,这一系列压制民主的行为,造成了恶劣影响。”

   根据高扬同志对这件事的谈话指示,省纪委在通报中写出了高扬的思想。这不是如有人说的“小题大做”,而说这并不是小题,而是关系党风的大题目。

   “通报要求各级领导干部,要从省歌舞剧院在建房分房中所犯的错误中吸取教训,引以为戒,克服那种认为检查纠正这股不正之风是“小题大作”的错误思想,充分认识这股歪风对党的威信,党群关系的严重危害,提高同这股歪风斗争的自觉性,真正做到党委、纪委逐级负责。领导干部要带头刹风,采取有力措施,坚决刹住建房分房中不正之风。“

  党报人民日报在发表了我的来信后,接着连续发表读者来信,对我的行动支持,我本人更收到了上千封读者来信,信中表达了广大知识分子的心声。有的信中说,你真幸运,因为你们省来了一位真正关心百姓,关心知识分子的第一书记高扬。不然,你这场斗争必然要以你的失败而告终,你的胜利是太偶然了。

  我回答这位读者朋友说:这偶然中也有必然,因为这是党心和民心使然。

  1982年11月,《新观察》上发表了作家柳萌写的报告文学《房子的风波》纪录了这场风波的这一段情况。

四、           党的关心,我的幸运

说心里话,高扬同志调河北省,确实是我的幸运。否则,我将是另一种命运结局。

河北省歌舞剧院领导在全院的大会上做了检查,并主动退出了他们搬进去的新房。但对其它住房不合理,便难以调整。不可能再让一般群众搬出来,生米做成了熟饭,也就只能如此。这剧院领导搬出来的三套单元房,没有人搬进去,便一直空要那里,人们说等过一段,他们还会再搬回去。我的住房仍旧在那间黑筒子楼里。歌舞剧院的知识分子们劝说我,你应搬进新楼去,我不去,是因为我本来不是为自己住房而斗争的。

  1983年1月2日,当时主管文教的省委书记邢崇智来看望省直的文艺工作者,他来到我家,见我的住房条件差,说:你就在这样的条件下写作啊,看来你是万事具备,只欠住房啊!他立即向文化局领导说:你们无论如何要创造条件,支持任彦芳的创作。4月,省人大主任刘秉彦同志来到我家看望,对我说,你这样的条件不好写作,这样吧,我的住处可以给你一个写作间,你就到我家去写作吧。我为老首长对我的关心很感动,但我如何去省领导的住房去呢。到1984年2月,刘秉彦把自己住房一间腾出来了,要我搬过去。我不去,刘伯伯说,当年在战争年代,我们不都是一同住在老乡家里嘛,现在为什么就不能住在一起呢?

  刘秉彦同志是我刚参加革命时的老领导,当时,他在冀中十分区当司令员,我曾是小通讯员,曾和刘伯伯住在一间土屋里。

  我坚持不去他的住处,他说,那我就和高扬同志说你的情况。

  刘秉彦同志对高扬同志说了我的住房情况。高扬同志把我叫去询问,我如实发报。高扬说:看来我还是有官僚主义呀,我还以为你的住房也解决了呢。我说:我反映情况不是为我自己的住房,是为歌舞剧院的知识分子,我不能进这新房,如果要进去,让别人去为好。高扬批评我说,你这说法也不对,你也是应该解决住房的嘛。你搬进他们退出的新房里去,这是省委的决定。

  歌舞剧院的同志们也劝我说,如果你搬进去,就说明我们斗争的正义性,不然他们再搬回去,我们的斗争将来就不好说了。

  1985年5月30日,在上海《文学报》头版,发表了这样的报导:“河北文艺界传为美谈,

省委书记上门为作家解决住房》:

  “四月二十四日,河北省委第一书记高扬派人到省歌舞剧院家属区,看望作家任彦芳,检查他的住房是否得到解决。。。。。在省委第一书记高扬和邢崇智亲自关怀下,文化厅将省歌舞剧院一套空闲了一年半的房子,交给任彦芳去住。22日,他拿到钥匙,24日高扬就派专人去看望,检查落实情况。任彦芳因外出开会不在家,他的妻子激动地说:“过去他没有地方写作,今天终于解决了。我一定支持他用更大的努力,好好为人民写作,决不辜负党的期望和关心!”这件事,在河北文艺界引起强烈反响,作家们奔走相告,传为美谈。”

  上海《文汇报》发了同样的消息,《人民日报》1984年5月就此发表了评论,就此事发表了令人思考的问题:任彦芳,作为老干部,中年知识分子,一个有影响的中年诗人,他的住房,是后来在省委第一书记与其它领导同志共同干预下,历时一年又四个月,问题总算得到了解决。

算算看,为此区区小事,上上下下惊动了多少领导!前前后后浪费了多少光阴!为一些有贡献的知识分子哪怕稍稍改善一点生活条件,常使人有“难于上青天”之感。可与此同时,一些“官”不大,神通却不小的人物,为自己或亲友弄房子,却“易如探囊取物”!这难道是正常的吗?更值得深思的是,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其地位不可谓不高,权力不可谓不大,可处理起为类小事,却往往给人以力不从心之感。

  以人民日报这个评论,我是深有感触的。我才知道,今天我们要办好一件事是如何地艰难!

正如读者所说,我在河北省遇到了高扬前辈,是何等地幸运了!

五、我跟着高扬生活,将高扬叫伯伯了

我更幸运的事是高扬同志让我跟他一段生活。这是河北文学界朋友们最羡慕的事。高扬同志爱读书,我们熟悉了,他便常和我说起读书的话。我写过一篇小文,是我跟他一同去唐山的感受。抄录如下:

  县官和县志

二十四年前,我曾跟着河北省委第一书记高扬同志生活一段,当时高伯伯与我约法三章,他说,你是作家,但对我们领导的生活并不熟悉,你跟着我看我们如何工作,但我们要约法三章,一是我和你的谈话,你不要说出去,我们可以随便交谈,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二是你跟我到下面去,看到什么都真实地说给我,我要听作家的真话;三是不能写我。我记住了这三条,我把高扬叫伯伯,不叫书记,他如同对晚辈一样待我。也就从此以后,二十多年来,我只要心里有话,有解不开的事,便去找高伯伯谈。前辈对我的思想引导,使我永难忘记。我记住高伯伯的话,一直没有写他,但这之后不久,便有一位作家写出了关于高扬的报告文学《省委第一书记》,有的朋友说:你太书生气了,本来你是可以写写高扬的。

二十四年过去,我常常怀念那几个月的日子。我在高伯伯将要百岁之时,回想他这二十四年来一次次的交谈,越来越觉得值得写出,传达给我的朋友们了。

先写一段在唐山视察工作的谈话吧。

我们是跟着高扬同志到了唐山各县去的,乘坐的是一个面包车,本本他年过七十,要他坐小车的,但他坚持要和我们一起坐面包车,他说,这样咱们一路走一路说话,让我自己做那小车,我不光脱离百姓,连你们也脱离了。

到哪县去,只要到县里,县委书记来迎上来,便要安排到办公室去汇报,但高扬伯伯不去,他让县委书记也一同上车,一边看农村,一边在路上谈话。他到每个县,都要先问:你是这县的县官哪,你给我说说这个县的历史吧。哪一年治县,有什么沿革,远的不说,说说清代的事吧。这个县在清代出过什么名人?有过什么大的灾荒?一系列的问话,让县官吱吱唔唔,回答不上来。

为缓和县委书记的紧张,高扬笑着说,你还答上几条,也不易了。不要紧的,这不是对你的工作考察。你到这个县来,先要看看县志,要了解这个县的历史,从古到今,从清代到民国,从民国到中华人民共和国。说到建国几十年,更要了解清楚。以后,我们要续编县志,要写成绩,也写教训。

高扬问县委书记:你看过这县的县志了吗?

大多数的县官没有看过县志。于是高扬同志便谈起读书来了。他说:“文革十年,我没有了工作,这是我看书的好时机,我正是在这十年,读了不少书,总结了以住参加革命的教训,这才明白了一些。不了解历史,便不知现在。现在是从历史发展过来的嘛。你们一定要挤时间便多读点书,马克思的书要读,历史的书、社会科学的书,文学的书都要读,你读过《红楼梦》吗?你回去先找本县的县志看看,一边看一边想想。用历史唯物主义看历史,总结经验。这样你就知道如何发展了。”

二十多年过去,我感到高扬提出来的县官多读书,多了解历史更有现实意义了。当前社会很浮躁,我认识不少县的官员,大多是很少读书的,他们埋在那山样的文件里,对当地的历史也不了解。今天要深入学习科学发展观了,如何深入学习?重要的是了解历史,只有科学地认识历史,有科学的历史观,才能学习认识科学发展观。历史是发展这源,无源之水是不会畅流起来的。希望县官员从多读点书做起吧!

  今天的县委书记大多四十多岁,他们是文革时出生的,对于当代的历史没有经历过,对那场空前的浩劫一无所知,对中国曾有过的由于背离科学发展,而造成的中国巨大灾难,曾有三千六百万人民非正常死亡,也一无所知;对说假话给中国造成的巨大灾难,也不知道;不知道历史,便不知现在,高扬同志这话今天看来多么深刻。如果知道建国后五十九年的历史,便更会了解今天提出科学发展观,是历史的总结,是多么来之不易。这里有多少百姓的生命的代价,这是从血的教训中得出来的结论,也是对前些年和今天仍不按科学发展观办事的严重告诫。不按科学规律办事,我们受到的惩罚还少吗?(2008。10。26手记)

查看二十四年前的日记:1985年4月7日,跟着高伯伯一起生活,今天去保定地区。之后,我日记写下和高伯伯一起听他说话对我启示,都写在简短的日记里。

  这天晚上,我们一同看电视,这是一场体育比赛。高伯伯问道:你说说为什么我们的体育发展得这么快,成绩突出呢?我回答说,那是中国体委领导得好呀。高伯伯笑问,他们好在哪儿?我回答不出,便反问伯伯,你说为什么体育进步快?

  高扬伯伯说:我看这主要原因是机制好。这是公平公正的競争。你跑不快,你拿不了径赛的名次,你没有力气,举重便举不起来;你那铅球便扔不远;你弹跳不行,跳高那横杆就会掉下来。在体育比赛上是公平的,也是公正的。你说,你是高级干部子女,你有后门,那也不行,你跳不过去,就是跳不过去。只有公平公正公开的竞争,这事业才能发展。我们在用人上,要学习体育比赛就好了。你是天大的官也走不了这个后门呀。

  高伯伯这段话,我一直记在心里。他是有感而发的。我认识高扬伯伯的子女,他们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工作着,他们没有一个因为老子是高级干部而得到任何特殊待遇。因为高伯伯的一身正气,影响着子女,也影响着在他身边工作的人们。

  高扬伯伯在河北省工作期间,有一些传说。时间 过去二十多年,有些便可以解密公诸于世。我在当时的日记里有这样一件事情的记录。

  高伯伯要调离河北省了,我听人们说是他得罪了中央的一位老人。这是人们传说的“辣椒事件”:我省有一县盛产一种羊角椒,是闻名中外的特产。中央的一位老同志,有个儿子,自己和外商做生意,想搞一大批便宜的羊角椒出口,不经外贸办理;儿子拿着他老子办公室的介绍信,来找高扬老书记,并自己介绍自己。高扬说:“能为我们省农民种的特产找到出口门路,我们欢迎啊!”来人很高兴,可接下来去老书记便说:“这么大的买卖,我省委第一书记怎能管呢;请你通过外贸部和我们省外贸联系吧。”老书记没有开面,硬给回绝了。接着老书记便把这事告诉政府外贸部门,让国家把这一笔生意争过来了。

  百姓们说,只有高扬敢顶住从上头来的歪风,真叫人佩服啊。

这是我日记所记的事。过了几年,高伯伯离开了河北省到中央党校当校长了,我到高伯伯家里去,想到这个传说,问他有没有这事儿,这是不是得罪了上头,才把你调离河北的呢?

  高伯伯没有说有没有这事,只是说:我的调河北是邓小平同志点的将,我离开河北省到中央党校也是中央研究的,和这事没有关系。

  高伯伯回到北京时,我也在1989年调离河北省到了北京。这样我去高伯伯家的时间便多了。有时候是在高伯伯家吃饭,家常便饭,我一点也不见外,我如同幼年参加革命进入革命大家庭里的感觉,无话不可以对伯伯谈了。也正是在这些年,我与前辈的更多交谈中,思想有了大的飞跃。对中国现实有了更深的认识。

  我在这里感受到的仍是当年在党的怀抱里。因为我从老一辈革命家的身上看到了真共产党人。苏联解体后,高扬伯伯对中国党的命运进入了更深层的思考。

  一个高层领导最重要的是能听进不同意见,愿意听到逆耳忠言。高扬伯伯最愿听我那些与他想法不同的话。我跟他到唐山去,到市里、县里是都有领导汇报工作的。我有时便下去找当地的朋友们,听他们对当地一些事的反映,我便如实向高伯伯说,他便听到了与会上说的不同的声音。有一次,我与高伯伯还争论起来。他说:我在会上听讲的情况和你说得相反哪,那时关于高扬同志对教育改革的主张。他听到的全是说高扬决策如何英明正确。我说:高伯伯,下边的领导是知道你想听什么的,他们都说你喜欢听的嘛!

  高扬对我说:只有你用这样的口气对我说呀,他们汇报说得可完全不同呀!

  我说:因为我头上没有乌纱帽,不怕你对我撤职,我才敢对你说实话真话。

  高伯伯沉思一会儿说:现在有一种对上级领导的谄媚风,这是可怕的呀。他说他要写篇说谄媚的杂文。就是应有像你这作家敢说真话的人去当官才好。

  我们从唐山回到石家庄,不久,省委组织部便来对我考察。当时我是河北省艺术研究所主管业务的副所长。据说这回考察后要提我个什么官。我知道这事后,立即给省委组织部写一封信,说我自己不适合当官,我愿当作家,所以不希望考察我,我做不了领导,让那想当官的能当官的去当吧。

  过后,我去高扬同志处,高伯伯问我:你给组织部写信了,说不同意考察你呀?

  我如实以告:高伯伯,我不适合当领导,这个副所长就够我当的了。我是作家,作家要真诚,而当官则要说谎;当官长了,怕我就写不出作品了。

  高伯伯批评我说:你这说法是错误的。当官,共产党的官最需要说真话说实话。多少年了,我们吃说谎话的亏太多了。对你考察是我提议的,既然你本人不同意,我就把你的意见告诉组织部吧。

  我如释重负,笑对伯伯说:您在河北省当书记是愿意听逆耳忠言,如果换了个书记不想听逆耳的话,我总这样说真话,官也当不长啊。

  在一个官本位的社会,当官就有了一切的年月,都在求官,我的作法仍让朋友们的不解。回过头来看,这是我正确的决策。当领导是一种专门的艺术,要知道官场的游戏规则是第一要务。多年后,我见到高伯伯,他自己也有感慨:现在不用说我的年纪老了,就是不老,再让我当省委书记,我也当不了啦。现在的规则和过去不同了。按着共产党的原则办事行不通了呀。

  我说:伯伯你可以写些杂文哪!

  高伯伯回答我说:说实在的,杂文也起不了多大作用。看杂文的人都是没有那毛病的人;有杂文所写的毛病的人,是不看杂文的。

  在河北省委由腐败分子程维高掌政以来,高伯伯对河北省仍很关心,但他无能无力。说到程维高,我向他反映说,他把外地的建筑公司招来在河北石家庄搞建筑,把市场搞乱了,他的亲属从中收取好处,这事在河北反映很大呀。高伯伯说:这事我也听说了,我离开河北了,便不能再说什么,事物有它自身的规律,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嘛;程维高这样搞下去,还能长久吗?

  我问伯伯,我可不可以写在一部纪实文学里?

  高伯伯说:你是作家,就是要写人民的声音嘛!不过,你不好写出程维高的名字,他还是省委书记嘛。你写出名字来,怕也不好出版哩。

  我在1998年出版的长篇纪实《人怨》一书里,如此写出河北的事情:

  这天晚上,我与吕先相识,我赠他一本写反腐败的书《追踪劫机犯》,算见面礼。他让我签名留念,随后便大讲起当今的腐败来。

  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他说:“省里有个大官的儿子拉来外地的建筑公司,把河北的大项目全包了,这下可赚了大钱。就说照规定提3%的中介费吧,一个上亿的工程就是300万哪。人家依靠权力赚钱,可不像你这爬格子的作家!因为有权,你还动不了人家!你敢说个不字,给你个小鞋穿便受不了。”

  陈曾用筷子给吕先夹着菜说:“这没有什么奇怪的!我早把共产党的官场看透了。大官的子弟们有什么本事?他们不是成了富豪,便是当了大官;一是抓钱,不是抓权,靠什么?还不是靠老子的权势!你还别生气。我为什么跳出来,不给共产党干了呢?我不服气,凭我老陈的本事,我要和他们比量比量!我不跳出来自己干,不发展自己的事业,早晚还不得和共产党同归于尽!。。。”

  陈曾的话让我心惊!

《人怨》出版后,我立即送到高伯伯家。高伯伯认真地看了这部纪实,而且看到了我写的这一段。高伯伯对我鼓励说:就这样把真实的现实写出来吧,不要管能不能出版,现在不能出,早晚也会出版的。你写的河北省程维高的那段,我看了。如果你再深入了解,会有更多更严重的事情。他在河北省如此横行霸道,搞得民怨沸腾,我原来的秘书韩立成就在和他斗嘛,他总有一天要出事的。

  几年后,果然不出高伯伯所料,程维高被钉在耻辱柱上。我更相信历史的辩证法是无情的。




一、           高扬伯伯对我的引导和教诲

高扬伯伯1985年离开河北省回到北京,后在中央党校任校长;我于1989年1月调离河北到中国评剧院作编剧。这样,我便有更多的机会去高伯伯家里,听伯伯对我全面的教诲,影响到我的人生,我的事业。我在出版的几部纪实作品里曾片断地记下伯伯的言论;写在《人怨》里,写在《民怨》里,也记录在了《血色家族》里。我感到惭愧的是,我到今天没有写出一部有分量的作品,记录下革命家高扬同志的思想。我深深感到,高扬的思想是特别值得重视的,他对我们党的建设,对中国政治体制改革有他独到的看法。我当时是记录在笔记本上,可惜的是没有录音,不能全部录下高伯伯深刻的思想。

高伯伯引导我深层次地思考中国现实生活。

1989年,我来到北京,正值发生了以反腐败为主要内容的社会风潮。党的十二大提出的五年内党风根本好转的目标没有实现,真的如胡总书记所说,不正之风变成了腐败,引起全社会的不满。风潮给我以深刻地反思,我命运相系的党真的是得了不治之症吗?如何对待人民群众的诉求是对执政者的考验。这也是一个党是真正为民众,没有一党一派私利的党,还是考虑一党的私利而不听人民群众的意见了呢?这一年,我回到故乡,听到农民强烈反映一些官员为了自己安乐窝,在农民的土地上建了私房的事。这要比我在歌舞剧院反映的问题严重多了。这种种腐败现象,让我痛苦地思考。这时党中央做出了关于加强党和人民血肉联系的决定,正是我心中所盼望的,党心民心是一致的。于是我很快写出了戏曲剧本《阴阳宅》。剧本讲得是一个看似荒诞的故事。一个县官员为了盖私房,依权将一片青纱帐砍了,而挖地基时,却发现了一个坟的骨头,被建房的暴露于野,无人去管,县官员在他盖的私房住下,夜里却有一穿八路服的人来,原是这县官的战友,他说,你有了安乐窝我却没有了安身之处啊。原来这是当年的烈士墓被官员挖了,这样烈士每夜来质问他,让他得了精神病,后来他退出了私房,交代了他与建筑队老板的权钱交易事后,他的病才好了。

剧本写出,剧院反映很强烈。但院长却不敢排演。北京市委文教书记王光同去看了剧本,很支持这个本子,认为体现了党的加强和人民血肉联系的精神。剧院为这个戏引起不同看法。我便把剧本拿到高扬伯伯那里,请他提意见。

高伯伯很快看了剧本,打电话给我,说看完了剧本,我立即到家里去听取意见。

高伯伯说:你写得问题并不算严重啊,这样还不敢排演?你们剧院说因为写得太深,而不敢排?说是今天官员的安乐窝是建在烈士的尸骨上的,因此怕官员不高兴,而不敢排演吧。现在有些官员成了既得利益者,说他们是在烈士尸骨上享乐也不为过。我们不能忘记烈士的理想啊。这是你的剧本所提醒人们的。这个主题很好。但你的思考还不深。这现象不是个人品质问题,当然有个人品质原因。为什么有普遍性,就要思考体制了。不是官员个人品质所决定,而更深地说,是体制决定了一些腐败的产生啊。

高伯伯的话一直让我思考中国现实生活中的现象。在河北省时,他问我看了电视剧《新星》有何感想。我说,这部电视剧很好,李向阳这个县委书记是个理想人物。可惜的是在社会生活中这样的县委书记太少了。高伯伯问我,你认为这个形象很高大吗?我说是。高伯伯便说了段感叹的话:因为中国封建时代太长,影响深,中国农民到今天还是盼着来个李向南这样的“青天”,这是封建残余思想作怪。不是公民意识。我们唱了多少年的《国际歌》,却不知道世上没有神仙皇帝,要自己解放自己,自己救自己,不能靠救世主,不能盼来个青天就一切都好了。反映着中国农民还没有当家作主人的意识,也就是没有现代的政治意识,这和我们多年来没有进行这种教育有关哪。李向南只所以敢闯,这和他是有关,他有点包打天下的味道,这也不是党的依靠群众,群众是社会的主人的观念啊。你是作家,要注意用现代公民意识教育农民,这十分重要啊。看来我们还要做很多工作才行。

高伯伯的话,引导我思想开阔,让我对现实想得更深了些。后来,我在中国文化报上,见到高伯伯写了一篇《〈新星〉的启示》,就是那天和我交谈的思想。

1997年,我办了离休,便开始在高伯伯的鼓励下深入河北农村生活。以后,我写每部长篇前,都听取高伯伯的意见,听他的指导。1998年,我写一部长篇纪实《人怨》,记录的是一个知识分子在北京的生存状态,中国电影出版社出版后,立即送到高伯伯处,他认真的看后,给我提出意见。他说:把中国现实的真实情况写出来,比编造不真实的故事要好。继续写下去吧。不要管是不是能够出版。有些内容可能不合时宜,出版社不能出,那就写出来,放着,只要是真实的历史,总有一天会出版的。

我从此牢记高伯伯这些话,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真实地纪录现实生活,不管是不是能出版了。这样不迎合当前的出版社需要,我便有了更大的自由。只求留下真实,便是我写作的目的和动力。高伯伯教育我要有社会和历史的责任感,为百姓说话,这才是作家的天职。我从此有了自己的座右铭:路见不平拔笔助,我为百姓鼓与呼!

1997年,我在河北家乡生活,了解到这样的惊心动魄的事件。我回北京向高伯伯说了:容城县上坡村农民因为村官将他们保命田卖掉,为了要求民主选举,用录相带告状,引起中央台《焦点访谈》来调查,后来又引起中央纪委的关注,组织了调查组到容城调查,写了处理意见,但县委却不执行,反而把告状的农民抓起来关押。我把这情况说了,我说我想如实纪录下这场官司。高扬特别关注这件事,鼓励我写成纪实文学。他说,这是农民的觉醒,要求民主权利,要求维护自己的生存的土地,这是典型事件,可以写出来。引起全社会的惊醒,给觉醒的农民以支持。

1998年7月动笔,两个月后拿出了书稿,中国文联出版社在1999年2月出版,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我之所以有写这部书勇气,并起名叫《民怨》,明确地提出这部书是一部“吐怨气,写民心,反腐败,唤法治”的书,完全是由于高伯伯的支持。书中有记录高扬同志的话,这些话成了本书的思考结晶:

方燕把上坡村发生的事,向一位在中央工作,退下来的老同志讲述,这位89岁的老人,精神矍烁,思维清新,他对方燕说了这些话:

这么多年,没有民主,是共产党说了算。——实际是一人说了算。现在有了很大的进步。人民群众当家作主,名不符实;说共产党代表人民群众,也名不符实。老百姓成了被统治者,把民主,倒过来成了“主民”!

今天到了人民群众真正要当家作主的时候了!

人民的权利靠自己去争,不能靠谁恩赐,现在的老百姓觉醒了,他们可以用法律做武器,向腐败,向不讲民主的现象做斗争了!这是伟大的进步!建国初期能这样吗?不能!这点很了不起!现在,得罪老百姓的事太多了,必须改!

你在写下边的问题,揭露县级领导的官僚腐败,可以写!现在写真情,说真话很不容易!很多人就不讲真话,原因就像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衣》里所说的:皇帝光着上街,那些大臣们说穿着衣服哩,因为他怕惹恼皇帝丢了饭碗;只有小孩子说真话,说皇帝光哩。可谁也不愿当那说真话的小孩。

上行下效——问题也不全在那县委书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吃老百姓,不给老百姓办事,老百姓还不骂你?

农民为什么愿意学法?因为他需要用法律保护自己!

我们在战争年代,离开人民就活不了,不实行民主,根据地就会丧失,所以和老百姓是鱼水关系。现在大权在握,似乎没有老百姓也能当他的官,反过来他就欺压百姓了,非从根本上改不可!

高伯伯作为老一代革命家,在苏东解体后,对中国党的命运进行了深刻的思考。

有一次,我去高伯伯家里,说起我的困惑:为什么十月革命的故乡,列宁缔造的苏联共产党,说完就完了呢?

高伯伯的话振聋发聩,让我震惊:苏共一党独裁,在苏联执政了七十多年哪。我们的党也是按着苏联党的模式建立起来的。如果我们不进行政治体制改革,这样腐败下去,得不到民众的有效的民主监督,能不能继续执政到七十多年哩?怕都很难说。前景无非是两个,一个是党自觉地改革,走向民主;另一个可能就是腐败到无法得到人民的信任,人民起来逼迫共产党改。得民心者得天下,我们当年得了民心,所以得到了政权,成了执政者;如果失去民心,也就必然要失去执政地位。这是不可抗拒的历史规律。中国共产党集中了中华民族的精华人物,我相信一定会找到适合中国情况的改革之路,使中国走向民主富强的。

要进行政治体制改革,要有很大的政治魄力,还要有很高的权威性,让人民相信你;不然是不敢进行这种改革的。

中国是一个封建传统很强大的国家。我是不同意为封建皇帝唱颂歌的那些电视剧的。我们需要的是民主思想,现代的公民意识的启蒙。中国的民主,应先从党内民主做起。我在1959年,当时在党中央工业工作部当副部长,因为说了实事求是的一点意见,便被批斗,定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撤职下放到贵州的工厂劳动;平反后回到化工部工作。1966年,文化大革命来了,我又被当作反毛泽东思想的人被打倒了;1969年,我下放到河南太康县化工部五七干校,直到文革结束。如果在党内有民主,可以让人说话,就不会有1959年的反右倾机会主义斗争,如果党内有民主可言,也就不会有“文化大革命”了。1959年反右倾,造成了中国大灾难;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让中国走到崩溃边缘。党内没有民主的教训,不能忘记啊。

我问伯伯,中国共产党内的民主如何进行改革呢?

高扬伯伯向我透露了他的建议。他说:我从中央党校退下来了,中央让我们几个老同志,研究党的建设问题。我有个建议,交给了薄一波同志。他说现在还不好交给中央。何时交上去,听薄老的意见吧。

我的建议有一条是从中央进行改革。加大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的权力。加强党内的监督力量。先从党内加强监督做起。全国党的代表大会是党的最高权力机构。这个大会投票选举了两个委员会,一个是中央委员会,中央委员会选出中央政治局,政治局选出中央常委,然后选出总书记;另一个便是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由全国代表大会选出的,便是对代表大会负责。但这同样由全国党代会选举出来的委员会,权力却不同样,这个纪律检查委员会却要在中央委员会领导。这就不合大会选举的章程。他们一个是执行机构,一个是监督机构。如果权力集中,没有有效的监督,就不好办。如果你中央总书记有问题,由谁来检查监察呢?

我向高伯伯提到了县级的问题。一个县委书记便是这个县的皇帝,谁来监督他呢?没有人,没有力量。所以一把手出事的最多。家乡的老百姓都看出了这问题了。我在《民怨》一书里,便写出了农民的思考。高伯伯注意到农民的思考:

两个农民又议论起县人大的权力来,更不明白,人民代表大会不是全县人民的最高权力机关吗?为什么他们说话就那么没有力量?一开始答复得挺干脆,可他们一了解,怎么就软下来了?大概是县委有话,他们得服从党的安排吧?看来,县人大只是个空牌子,虽然牌子挺大,可不管用哟。说人大主任是全县人民代表选的,看来也和咱村的村委会一样,,那主任,副主任也是县委安排指定的。选举也不过是走走形式,做做样子罢了。难怪他那么怕县委书记而不怕老百姓!如果真是由人民选出来的,他们就在注意听咱老百姓的意见了。

这俩农民越想越想不明白,县委书记,人大主任,不都是人嘛,为什么那县委书记就要管人大主任?咱老百姓不都盼着人大给做主吗?可如果县委书记胡作非为,做了违法的事,上级又不知道,谁来管他呢?说来说去,咱老百姓还是找不到说话的地方,宪法上说咱是人民当家作主,可咱老百姓为什么就觉不出来呢?连咱村的事,村民说话都不算数,还想什么镇里,县里?说实打实的咱们就是争个村委会的民主选举,就心满意足了。再往上说民主,让咱们儿孙们去说吧!

高伯伯说,这是真正农民的呼声,这也说明农民正在觉醒,看出了中国的问题关键所在。中央工作的同志,也不是糊涂人,他们也是明白这些的。只是让他们进行改革,他们没有这种魄力罢了。中国的事情着急也不现实,但不动是不行的。

二、           高扬伯伯支持我为农民

2004年9月,河北容城王家营村村委会成员,一同来到我家,要让我做他们的代言人,为他们村失去的五百亩地讨个公道。这是一个农民打了十多年的官司,一直没有得到解决。1992年,在全国开发热中,家乡容城县也未经省和中央有关部门批准,便由村党支书做主,将农民的基本农田五百多亩搞成了开发区,以一亩一万多元卖了几百万元,而农民没有了了土地,却没有见到钱。他们找到我以后,我便向高扬伯伯说了王家营村的事,高伯伯说这还了得,这样欺负农民不行啊。你当农民的代言人,很好,你可以给白克明同志写信反映农民的要求;如果河北省不解决,我们再报告中央领导。高伯伯对农民的深切感情,真让我感动,也给我以巨大鼓舞。

  我照高伯伯所说的,代王家营村民给白书记写了一封长信,村民听了信的内容,便在后面按下了八百个红红的手印。信发到河北省委,不久,白书记便亲自批示给保定市委。领导的高度重视,给村民以巨大力量。当时,我看了高扬同志后,曾给村民写过一封信,这封信,在村民中传开了。村民说,有高扬这样的老前辈关心我们,我们多年没有解决的事一定会得到很好地解决。信的原文是这样的:


革命老前辈关心着咱村的土地问题

写给父老乡亲的一封信


王家营村村委会及父老乡亲们:

咱们村村民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土地,咱们多少代人的汗水浇灌肥沃的土地,烈士鲜血洒过的土地,是我们的命根子,是我们的饭碗,可在1992年的某一天,咱们还在睡觉的时候,那是肥的501亩土地没有了。

是谁把我们的命根子断了,把我们的饭碗砸了,连和我们说一声都没有哇。那断我命根砸我饭碗的太霸道,咱们也太好欺负了。不,我们不能这样
任人欺任人宰了。你们民主选出了自己的村委会,要用法律作武器,夺回属于自己的土地。我作为烈士的后代,你们的乡亲,听到这信儿,就想说:你们做得对做得好,我支持你们,我把这消息说给新闻界的朋友们,人民日报,中央电视台,光明日报,经济日报,法制日报,检察日报,新华社记者全都表示支持你们。北京的大律师-法学博士也说,要打官司,他们愿法律援助。全社会都支持你们。

10月4日,我为咱村的土地事儿,专程去看望了老前辈,原来担任过河北省委第一书记,后作中央党校常务副校长的高扬伯伯。他离开了河北,但一直关心着咱河北的百姓。五年前,我写反映咱县上坡村的书《民怨》之前,就是先向高扬伯伯请教,按着他的意见写出来的。书出版后,先送给高扬伯伯指正,并由高伯伯转给了革命前辈薄一波同志。我这次是先给他大女儿通了电话,说了情况,他大女儿说,你去吧,他很想知道河北农村下边的真情。这天,我到了高伯伯家,老人正在沙发上坐着等我到来。老人已九十五岁高龄,气色很好,头脑清楚。他先让我把村里的事说说。我把咱村的土地失去的经过对高伯伯细说一遍,老人说,这不是抡农民的土地吗!农民们为什么不知他们斗争啊?

我说,从失去土地的那天,乡亲们就处于敢怒不敢言状态。因为当时村里的支书是个村霸,有事他一人做主从不和乡亲们商量,加上当时乡里县里都支持他,把土地卖了,乡亲们还没有得到卖地的钱。

高扬伯伯关心地问:钱上哪儿去了?我说,有几百万都让乡里县里的官员们借走、挪用,有的还不知去向,而失去土地的农民却只得到点利息。高伯伯说,那要把给农民的钱追回来。

我说:这在过去就叫刮地皮呀。今天官员们对开发感兴趣,是和他们本身的利益有关哪。

高伯伯说,农民们可以告他们呀。不是有了村委会了吗,就以村委会去告嘛。

我说,他们去找县有关部门,可都不管,村委会告职能部门,容城法院却不受理,到保定中级法院,也给驳回了。老百姓没有办法,这才到北京找到我。我没职没权,只好找有权的帮助。找到新闻界的朋友,还都支持。高伯伯也没权了。如果你还是河北省委第一书记,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高伯伯说:程维高在河北十年,飞扬跋扈,无法无天,把干部带坏了,把党的好传统好作风丢了。其实,这事只要有人管,不难办。有法律嘛。你们县委书记,县长就能办。

我说,这事 可能有省里的人职务犯罪。我代乡亲给河北省委书记白克明同志写了信,还没有回音。前些天,我和村委会乡亲到石家庄去了。见到了立成,他好像情绪不好,对村民的事表现冷淡,给老乡印象不好。他说,一个村里的事怎么找省委书记呢?他说他也见不到白书记,本来想让他给转个信,便没有让他转。

高伯伯说,他在河北,有劲也使不上。你们在河北办不了,那就给胡锦涛写信。我支持你们,把这官司打赢。

我问:那怎能把村民的信转到胡总书记手上啊?

高伯伯说:交给薄老,请他交给胡锦涛。我有日子没去看薄老了。他比我大三岁,九十八岁了,不过头脑还很清楚。

我说:伯伯再去看薄老,让我和您一块去吧。

高扬伯伯高兴地答应了我的要求。说到时候通知我一块去老前辈哪儿。

我说,我再见到乡亲,要对他们说老前辈支持你们哩,你们这场争夺土地的斗争一定会胜利的。

说了半天,高扬老人像小孩子一样对我说,我想吸支烟,他看着小保姆,小保姆对我摇头。我说,你不要抽了,人家不给你,伯伯,你不要抽烟,要多服点对健康有益的营养品,多活些年,也是老百姓的盼望呀。高伯伯说,那就不要烟了。我这时让小保姆给我和伯伯照像留念。小保姆说,她不会。高伯伯笑道,那有什么不会的?你把我们俩的脑袋装进那机子里就行了。小保姆给照了相,我便告辞。老人要站起身送我,我按住老人,小保姆说,我替您送客人了。这时听到高伯伯叮嘱了一句,有什么事,打电话来吧。村里的地收回来,告诉我。。。。

我这次和高扬伯伯谈了一个半小时,把和咱村有关的话如实记了下来。愿我们不要忘记革命前辈的关心,高唱国际歌,自己救自己, 胜利一定属于我们村的父老乡亲。

你们的同乡 继来

2004年10月8日于北京

后来,白书记批示后,容城县委认真解决问题,先把县里要的七十多亩地还给了农民,又把挪用的一百多万元还给村里;对乡里挪用的二百多万,也做了安排,提出了解决办法。我把这结果说给高伯伯,他非常高兴。

  非常遗憾的是,我没有机会同高伯伯去看望革命前辈薄一波老人,老人便离开了。去年,高伯伯住在北京医院后,我去看望伯伯,还说到没有看到薄老的憾事。我回容城家乡,王家营的乡亲们听说高伯伯病在医院,他们想看看高伯伯,以表示他们对老前辈的感念之情,还要让我给高伯伯带点家乡土地的没有用化肥农药的原生态的粮食。我说我把乡亲的心意带给高伯伯就是了。

  我想,这就是中国农民对前辈的感情,他们是从这一代革命前辈身上感受着我们党的形象的。

                             2009.1.19于北京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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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彥芳: 一位老革命家的憂思---紀念高揚伯伯一百零三歲生日


高揚伯伯生於1909年陰歷八月十四日.(今年的九月二十九日)不到一個月,就是他一百零三歲誕辰.高伯伯自稱是大時代的小人物,一家出版社曾約我寫高揚傳記,被他婉言拒絕,他說,我的一生彌足為道,不值得寫,你要多寫百姓的生活,寫他們的願望.但我多年來,聆聽了他很多談話,留在心中,不會忘記。

2009年3月29日下午2点17分,百岁老人高扬走了,带着他对党的忧患,对国家命运的忧虑离开了我们。他为了党和人民,留下了他的思想,留下了他的声音.但人们会听到他的声音吗?有人会理会这些思想吗?仁者寿,高扬伯伯活到了一百岁,他走了,是默默地走了,离开了我们。中央电视台没有发布讣告,也没有播放遗体告别消息。

2009年4月1日,我接到了中央党校办公室来的电话,说给了我高伯伯离世的消息.4月9日,我在八宝山与伯伯见了最后一面。当我想到伯伯多少次对我思想引路的时候,我痛哭,我在签到簿上留下我心中的《哭高扬伯伯》几句诗:

同志心贴近,
血色家族亲。
燕赵扶正气,
京都拨乌云;
忠心虑国运,
赤胆护人民。
向导今仙逝,
寻路问何人?
晚辈 任彦芳敬挽

注:1982年6月高扬任河北省委第一书记,正值我为反不正之风斗争艰难之时,我在“七一”这天给高扬写信,倾吐一个党员的心声;7月3日,他即派秘书韩立成同志来看我,7月5日,高扬亲自听我的诉说。他说,不要怕他们,你是党的孩子,党保护你!我闻之泪如雨下。在高扬的支持下,这场斗争得到了胜利。

1989年,我调到北京,高伯伯任中央党校校长。遇到苏共解体,我曾迷惑不解。向高伯伯求教,高伯伯的话令我清醒;20多年来,高伯伯是对我思想影响最大的前辈。他支持我为民众维权,我写出的主要作品《阴阳宅》、《人怨》、《民怨》等都是先听取高伯伯意见才动笔的。为了给家乡农民维权,高伯伯让我转告乡亲们,一定会打胜,要大家记住《国际歌》,要自己救自己。
2009年4月9日上午11点从八宝山归来后记。

我回到河北故乡,因为中央电视台没有发布高扬离世的消息,河北乡亲们还以为高扬老人还在,乡亲的维权,还想得到高伯伯的支持,要我领着他们去看望高伯伯。让高扬老人永远活在民众中吧。对于中央电视台没有报道高扬的逝世和告别仪式,这是一个谜。

做为一个烈士的后代,一个备受多少老前辈关照的作家,一个血色家族里的成员,我要继承先辈的遗志,将烈士当年的理想,前辈的思想化为现实的行动,奋斗不息。我有一支笔,我只能写为民众说话,真实揭示现实的书,这就是在实现前辈的理想。

從我與高揚伯伯相識,至今過去三十年了.面對中國當今的形勢,我更懷念高伯伯.在黨的十八大召開前,聽取友人的建議,將我幾年前記錄下的高揚的談話,公佈於世,給今天年輕的當政者思考,這是一個老革命前輩的憂慮和思考.

高扬说:苏联一党独裁,垮台毫不奇怪。

1985年6月,高扬在省召开了党代表大会后,离职回京。1986年10月,他参加党的十三大准备工作中人事安排的“七人小组;1987年3月任中共中央党校校长。1989年1月,我正式调到北京。

我来到北京迎来的是以反腐败为主要内容的社会风潮。6月事变,反腐败的群众被镇压,我深感党到了危机时代,这就是這個執政者和人民的对立开始。不久,党做出关于加强党和人民联系的决定,我万分拥护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毛泽东提出“一边倒”倒向苏联。我也成了最早的中苏友好协会会员。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我接受的宣传是苏联是社会主义国家;接着抗美授朝,将美国变成不共戴天的仇敌。我幼年参加革命时,曾学习过毛泽东提出的称赞美国罗斯福总统的四大自由,说中国要向美国民主学习。这时因倒向苏联而成了与美国对立的社会主义阵营中的一员。1953年斯大林死,全中国悼念,我也曾为之掉泪。上了北大,有一门课叫马列主义基础。学的是联共布党史。对斯大林如对毛泽东一样崇拜迷信。1957年5月,北大同学将赫鲁晓夫的秘密报告翻译出片断贴上大饭厅墙壁,我大为吃惊。接着看到一部美国名记者路易斯特朗的《斯大林时代》,摧毁了我的固有观念。原来这个我崇拜过的世界革命领袖,是一个比法西斯纳粹还残暴的魔王。我开始了独立思考因而险成右派。之后充当党的工具,听党和毛泽东所说的一切。不知为何苏联一下子变成了修正主义国家,后来又称它是社会帝国主义国家,于是苏联便不再是社会主义。这种观念一直持续到苏联共产党在九十年代初的垮台。

如果它是社会帝国主义国家,这个共产党是修正主义集团,对它的垮台应当欢呼。但我听到的中国党的高层发出的声音却相反。似乎在为它的垮台而不安了。有高层人物竟说戈尔巴乔夫是党的叛徒,说是他断送的苏共执政党。于是便更加认为接班人是最重要的。我为此困惑,这个有着几千万党员的大党,为何说完就完了呢?它不是列宁缔造的伟大的党吗?它不是十月革命的故乡吗?苏共的垮台,引起东欧巨变,那些当年的所谓人民领袖,有的竟上了审判台。我正是在这时去看高扬伯伯,向他提出了我心中的困惑。苏东共产党政权垮台后,高扬老人进行了深刻地思考,与他过去的思想有了很大的变化,可以说和不少老革命家一样,成了“两头真”老人,通过一生参加革命的反思,升华到一个新的境界。

高扬说的这些话让我铭记:

苏联一党独裁,它的垮台毫不奇怪!这个国家并不是马克思提出的社会主义国家。政治上是一党独裁没有民主。说是无产阶级专政,实际上党的领袖专政,是一人说了算。特权阶层与广大群众对立了,没有民主,这是必然要垮台的呀。苏联垮台是个大好事,给世界共产党人提出严重的教训,不能再走苏联的路,不能再搞一党独裁。

中国的党也是按苏联党的模式建立起来的,开始是第三国际的一个支部,那是听国际指挥的。列宁是主张暴力革命,我们也是靠暴力夺取的政权,毛泽东也和斯大林一样,他自己也说是马克思(实际是斯大林)加秦始皇嘛。我们也是一党专政,也是党的领袖说了算,党内没有民主,国家也没有民主,我们执政后,便将民主倒过来,成了主民。说共产党就代表人民,名不符实嘛。如果我们不进行政治民主化的改革,仍坚持这个没有民主的独裁,其结果必然和苏联一样垮台呀。

听到这话后,我问,中国共产党会接受这苏联垮台的教训吗?

高扬说:这就是邓小平提出的必须进行政治体制改革,中国一定要走向民主。前景无非是两个,一个是党自觉地进行改革,勇于抛掉特权私利,得到人民的拥护,这是最好的前景;不改革,到统治不下去了,人民不让你统治了,起来将你推翻。苏联一党独裁统治了七十四年,中国这样腐败下去,越来越严重,我看恐怕到不了七十四年哪!其实打倒共产党的不是别人是共产党自己。

七十四年!我記住了,那是2023年.中國共產黨或在這一年變成民主的黨領導中國走向憲政民主國家,如果不這樣,這是它被推翻的日子了.

我深深地记住了高扬对中共前景的估计,作为救党派的一个党员,所以才这样不遗余力地呼喊民主,才这样促进党的领导人,能多听听人民的声音,不忘记烈士的遗愿,记取历史教训,顺应世界潮流,不负老一代共产党人的期望,改造共产党,走向民主。2023年,将是中共74年执政的最后一年。让我们到时候看看高扬老人的预测。我们现在说也是白说,不说也白不说,白说也还是要说,所以我将这个“共产党执政74年的时间”第一次公开于世。

高扬的话发人深省,这些话让人思考到今天,现实越来越证明了高扬的话是多么正确。如果以建国中共执政开始,中国现实腐败的发展,也不过还有十年执政时间。也就是下一届不是民主选出来的领导人结束统治时,中国可能就要大变了。共产党再这样急速腐败下去,也不过还维持十年左右的时光。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吧。

今天中国的腐败不是哪个大官的腐败,而是社会的溃败,是制度的腐败。所有腐败的根子在于一党独裁的极权体制。极权,没有民主可言,也就没有有效的监督,没有监督的权力便必然产生腐败,绝对权力产生绝对腐败,这是中国老百姓都明白的道理。不从根本体制上解决,所有的办法都没有用。如同当年人民公社时,我们想了多少种办法搞所谓整风整社,最终也没有解决吃饭的问题;可实行了土地承包给个人,生产力得到了解放,没有几年吃饭问题便解决了,这是经济体制改革的结果。可叹的是中央一些领导人并没有如高扬那样思考苏联党垮台的根本教训是制度的不得民心,而是做了相反的思考:认为是出了接班人问题,将对人类做出伟大贡献的总统斥为共产主义的叛徒,认为是个人出了问题,这是违背马克思主义的判断。因为没有从制度上想改革,而走了相反的维护毛泽东时代建立的原有政治体制的路,所谓提出向最落后的家族独裁的朝鲜、古巴学习,还提出只有控制言论自由、控制思想,才能维护一党独裁。于是中国社会更加腐败,不得不以高出军费的惊人数字的财政去强力“维稳”,视广大民众为敌,更失去民心。这就是高扬所说的“共产党在自己打倒自己”吧。

苏共的垮台,是值得庆幸的人类进步,也是真正马克思主义的胜利。是真正社会主义的胜利。马克思认为,只有在资本主义高度发展的国家,只有在许多国家联合下才能取得社会主义胜利。这才是社会发展规律。这也为百年来的世界发展所证明。列寧斯大林主义打着马克思主義的名义,提出社会主义可以在最落后的国家首先胜利,于是进行了十月政变,用无产阶级革命取代了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提出社会主义一国成功论,历史证明这是倒退;历史经过七十多年的倒退,走到了极端,便开始往回走了,这就是苏联和东欧共产党政权的解体。

中共也走了相似的路。毛泽东本来有新民主主义思想,就应坚持这符合马克思观点的实践,在取得政权后,多党合作,发展资本主义,在生产力高度发展后,才能说到社会主义过渡。然而刚取得政权,便想过渡到社会主义。得到的是生产力大破坏,1958年更想一步到共产主义,结果是几千万百姓饿死;毛一意孤行,大革文化命,差点让国家崩溃。历史这才走回来,回到正路,便是发展资本主义,回到建国初的新民主主义的路上来。改革进行十年後,用对人民反腐败的镇压,而大倒退,因而有了特权阶层,有了权贵阶层,权贵资产阶级,公权私用,借改革之名,将国有资产变为私人财产。为了保护他们的既得利益,他们拼命反对政治体制改革,他们的代表人物,公然拒绝普世价值,宣告“绝不搞西方那一套”,也正是这些没有经过人民选举窃取高位的权贵们,是政治体制改革的死敌。是他们在打倒共产党,加快共产党的垮台。他们完全背离了马克思主义。他们是民族的罪人。

高扬说:中国的根本问题在于没有民主。

高伯伯多次对我说这样的思想,我在《民怨》一书中写过一些。他说,这么多年了,没有民主,是共产党说了算。本来共产党是最主张实行民主制度的。不是要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嘛。可我们执政后却忘记了这根本。说共产党说了算,实际是一个人说了算。中央是毛泽东一人说了算,下边是第一书记说了算,最下边是支部书记说了算。说是民主,实际是把民主倒过来,变成了主民。

中国共产党在解放区是实行民主好处多的呀!那时没有民主不行,根据地就会失去,干部不能一刻脱离人民群众,不然你没有人民保护你就会死,没有人民就没有我们今天哪!今天我们再不实行民主,不进行政治体制改革,不走向民主政治也会灭亡的。

人民没有当家作主。说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了,这名不副实嘛。我要写篇文章叫《人民当家做了主人的名与实》。要循名责实,人民是否按制度、按法令、规章真的“做了主人”了?实至才可名归。如方说人大代表,实际执行的是“指定的”人,这是在“玩弄民主”嘛。选举方式不能真正表达选民意志,党政机关指定代表候选人的做法不改,就不是民主。以中国人口最多的农民来说,为何取消了代表他们说话的农会?我也不明白,是不是让农村党支部代表农民呢。这不是明确党代表农民做主了吗?对群众团体,也是由党去代表做主。

中国的民主首先是中共党内实行民主,然后推动全国实行民主。

然而在中国共产党内也是没有民主可言的。如果有民主,就不会出现1959年的反彭德怀的右倾机会主义了。也不会从此全党没有了不同的声音。文化大革命实际上是全党听毛泽东一个人的,这才能打倒刘少奇,打倒了这么多老同志。没有民主给中国人民造成大灾难的教训,不能不记住啊!

高扬老人说:我退下来之后,中央让我们几位老人研究党的建设。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党内实行民主。要整党,党要管党。党政一定要分开。党内要有监督机制。不然你当了总书记没有人监督也是会犯错误的。如果有民主监督,就是犯了错误也好纠正。共产党如何监督自己?我写过一个意见,交给我们小组组长薄一波同志那里了,他说不适宜上交,现在也没有交给中央政治局吧。

我的意见是中央有两个平行的机构,一个是执行机构,一个是监督机构。全国党代会选出了两个委员会,一个是中央委员会,一个是纪律检察委员会。这两个委员会就应是平等的,共同对全国代表大会负责。可今天却是纪律检查委员会要受中央委员会领导,这就不合规矩,我们同是全国代表大会选举的呀,你为何就要领导我?这样中央执行机构就失去了监督。政治局的人有错误,总书记有了错误,由谁有效地监督并解决?如何让全党放心?这历史的教训至今没有吸取啊。

中国共产党的各级领导,都应由党员民主选举产生。现在是上级任命,开党代会不过是走形式。这样不能不走向腐败,因为失去了党员和人民的监督。如果县委、省委都是由同级党代表大会选举产生,许多事就好办了。

早在1986年7月,高扬就写出一篇《纵观我国实行的人民民主制度》文章,提到历史进程时说:从1957年反右派、1958年大跃进、1959年反右倾直到1966年“文革”之前,为宣传上变调(以强调阶级斗争为主要标志)和实践上各级党政领导向个人集权发展、民主思想和作风逐渐减少的阶段。十年动乱的特征是一面是形式上实行最大限度的所谓“大民主”,一方面是极端专制。

高扬指出:人民的民主权利是不能靠掌权者“恩赐”的,靠“恩赐”得到的权利,人民不会行使。当“恩赐”者践踏人民民主权利,甚至取消这种权利的时候,人民也不会以有组织的反抗来保持这种权利

高扬所说的这一切,我作为从幼年投身革命大家庭的一员又亲身体验过建国后六十年政治生活,经历了所有的政治运动的人都有深切的体验。

中共在执政前,我是高唱着“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是力量是钢。向着法西斯蒂开火,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向着太阳,向着自由,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走向新中国的;我亲自体验到解放区建立的是“民主政府爱人民”,解放区是“实行了民主好处多”。我相信当年共产党和毛泽东抨击国民党蒋介石一党专政独裁统治的话是真的,正是因为中共高举民主大旗,才吸引了知识分子投到革命队伍里来;国民党的垮台也正是因为它的独裁专制失去了民心的必然结果。当年在延安有一次在民主宪政促进大会上,毛泽东做了非常精彩的讲话,今天的党的最高领导人有勇气将当年毛泽东的讲话重新让全国人民重新学习吗?

有人说,当时共产党、毛泽东不是真正想实现民主,只是以此漂亮的口号欺骗人民,当他取得政权后,便暴露出其独裁的面目。认为是上了共产党的当。我对此说不能苟同。我亲自体验的是,当时的革命者是真诚地为中国人民解放而献身的,他们是中华优秀的儿女。千百万烈士为了民主自由的新中国而牺牲了。共产党因得民心而取得政权,国民党因独裁失去民心而丢掉政权,这是历史的必然。

新中国建立,实行共同纲领,多个党派参政,是真实的参政。这是共和国的最初几年。但不久,毛泽东便绑架了共和国,将各民主党派实质上取消,没有了自己的纲领;将一个要实行民主的国家变成独裁专制的一党专政的黨天下,这是中国历史的倒退。

我接受了高扬的思想后,写出了一部政论性的长篇纪实作品《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2003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此书已送到中共最高领导。我在书中呼唤民主政治建设,想到战争年月,共产党领导人民打江山,千百万人流血牺牲,为了什么?不是为了让不民主的制度灭亡,建立一个人民当家作主的新中国吗?

六十多年过去了,我个人和全国人民并没有感受到当家作主。因为没有民主才有了文化大革命这样的大悲剧!可悲的是这样的悲剧今天还没有落幕。到今天人民还没有得到宪法规定的人权,没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等人权自由。第二次文革也許還要以發生,因為我們從沒有法治,只有人治。如果上台的中央領導人是文化大革命的造反派,他再次號召來一場新形式的文化大革合,全國便會立即燒起一片紅火!唱紅打黑,便是文革的演示;從前不久,作家紅衛兵出現抄寫毛的講話,讓我看到了這個可怕的前景!

极权者制造了许多反马克思主义的怪论,极力为专制的合理性找根据。我原来是接受这种教育的,实践中认识到这是歪曲了马克思,我们要理直气壮地抛弃它。

他们将民主、自由这些普世价值总分成两个阶级观。说民主有资产阶级民主和无产阶级民主,说自由也是资产阶级的东西,叫资产阶级自由化;或者将民主也说成两种主义,即社会主义民主和资本主义民主;将自由、民主也要分姓“社”姓“资”。

他们将民主说成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不是一种与专制对立的制度;

他们将自己的专制说成是代表人民利益的民主,是最高形式的民主,不同于那选票一人一张低级民主;

他们创造出了协商民主是最好的民主的歪理,他们把一个美国人根本不了解中国实际情况,只听信了权贵的宣传,便写出一部书来叫《中国大趋势》,发明了一个说法,说中国的民主是“纵向民主”,不同于西方的“横向结构,由无数个人平等地选出自己的领导”说这样“使政治家们从为了选举的思维中解放出来”这海外奇谈,让专制者如获至宝,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文章称赞这个美国人的伟大发现。充分暴露了其反民主的面目。

等等,无耻的学者控空心思制造维护专制体制而成了拒绝改革的理论,实在是不值一驳。连普通百姓都看得很清楚,他们从没有得到了真正的民主,国家主席不是人民用票选出来的,省长,县长也不是,只有村委会主任可以选了,但多少村也被党支部控制。我在《民怨》一书中写了农民对这事的看法:

一个县的县委书记,谁来管他呢?

全县人民的最高权力机关是县人大常委会,而县人大常委会的主任的安排并不是人民直接选出来的,他是由县委安排好的,人民代表投票不过是走走形式。县人大常委会要受县委领导,他要听县委书记的。那么,如果县委书记惹了老百姓,侵害了人民的利益,人民去找谁?找人大常委会又管不了他,老百姓怎么办?县委不是有纪检委吗?可县纪检委也在县委领导下,他敢管县委书记吗?你不会向上级反映吗?可县委书记是上级派下来的,上级会听老百姓的吗?他再把你的上告信转到县委书记手里,你不更要倒霉了吗?

这才是中国腐败的真正根源。

我们已经认识到党内民主是党的生命。但如何维护生命而不死去?有何制度保证这生命?党的各级委员会都不实行党员投票选举,而是由上级任命,投票是走形式,这早为全民全党所厌恶和抛弃这种形式的民主了。

高扬认识到党的没有民主的危机,他为党提了不少建议。但没为中央所接受,上面提到的纪检和行政平行便是一个办法。他还提出过另一办法,便是在中央建立一个最高委员会,负责监督检查中央和省市两级党政军组织及其领导成员执行党章、宪法的情况。这个委员会应由全国党代表大会选举产生;其成员可为9—17人;当选人应是75岁以上、任过高级领导职务十年以上、在党的重要历史转折中没有严重问题,因而他们是有较高威信的老同志。这个委员会负责处理人民群众和干部对中央和省市两级党政军组织及其领导成员提出的工作建议和对个人的批评。一般地限于处理对建议和批评送到有关单位三个月后没有任何反映的申诉和控诉。在处理申诉和控诉问题的时候,如果委员会与党中央常设机构发生意见分歧,可由中央全会裁决或提交党代表大会处理。

高扬多次谈到他对党的建议的意见,是一个老共产党人对这个党的生命的关切。他提出的上面意见是党内先实现三权分立相互制衡的机制。党的代表大会是决策权,它制定和修改党章,做出党的重要决议;党的各级委员会是执行机构;党的纪委是监督机构。党中央领导人如果没有监督而犯错误,也就有人管了。

回顾这十多年来的两届中央领导人,就没有犯错误吗?但却没有人敢说个不字,他们自己也从来没有自我批评,失去了一大法宝的批评与自我批评,这个党能不腐败下去吗?

我作为从幼年投身革命队伍的小战士,不可能接受要推翻中共才有中国前景的观点,但这种观点因党的腐败而越来越被更多的人接受了。我相信中共有八千万党员,我相信只有少数权贵反对改革,大多数党员是要求改革的,不想让党灭亡,只有改革一路,从党内民主,走向中国民主政治的实现,中国从人治走向法治国家,实行民主宪政!

高扬的预测:胡温不会进行政治体制改革。

2003年,我从美国回来,到高伯伯家里去。我问他,现在胡锦涛、温家宝执政了,美国人称为胡温体制。高伯伯,你认为他们执政后会进行政治体制改革吗?

高扬伯伯当时做了一个预测,便是不会有多大的进步。他说,他们可能会注重民生,解决百姓的生存生活问题,但对民主政治的改革不会有大动作,不会有大作为。

我问为什么呢?

高伯伯说:胡锦涛、温家宝都是好同志。但要进行政治体制改革的政治家必须具备这样的条件,一是要有先进的治国政治理念;二要在全国有崇高的威信,让全国人民全党对你信任,这才能搞好改革;三要有很大的政治魄力。这届的中央领导人不具备这样三条,便不敢进行政治体制改革。他们怕因改革而让中国乱了,失去了稳定。改革的巨大阻力来自党内有中高层,因为考虑自己的既得利益,就难以在高层思想统一,高层再没有一言九鼎的人物了。

8年过去了,我们对胡温体制失望了。不少知识人士在胡总书记刚上任不久,听说他在一次报告中提出向朝鲜学习,大家就开始失望。对这样一个打着社会主义旗号实行最落后的封建家天下的国家,要向他学什么?学习他如何控制人民思想吗?说朝鲜在控制言论自由上有成绩。说苏联之所以共产党失去政权,是因为意识形态没有控制好。这就更看出他的政治理念是毛泽东时代形成的,是落后的。这就意味着他不仅不能前进,很可能要倒退到毛泽东时代。2009年国庆节,有了毛泽东思想方阵,就是倒退的标志。温家宝提出了他的政治理念是进步的,多次提出要进行政治体制改革,但他由于没有勇气和巨大的政治魄力,所以虽表示风雨无阻,也不会有作为了。设身处地想想胡温,对他们的苦衷也有了理解。

民眾對換屆,沒有興趣,在於無論是黨代會,人代會,沒有黨內民主,沒有人民民主,人們對此並不關心,而關心的是制度改革.但沒有具備以上三條的領導,加上龐大的利益集團的阻力,政治體制改革,從人治走向法治,是非常難的.新的一屆領導人會自己主動進行損害利益集團的改革嗎?只有拭目以待了.

高伯伯为党忧虑为国忧虑,他说我未忘记当初参加革命的初衷,才言之人所不欲言的。我说,你也是因为没有个人私利才敢言人所不敢言的呀!

高扬对党的建设的重要观点

我在幼年接受的党的教育是:这个党是一心为民族利益,一心为了人民,它没有一党一派的私利。我从父亲为革命牺牲的事实中,从无数前辈的行为中,坚信这个党不同于国民党。然而从1989年的事变中我的信念被枪声打碎了。这个党的决策人竟敢向手无寸的要求反腐败的学生开枪,这是我绝对无法接受的,也是大多数共产党员所不同意的。我的老领导,当年冀中十分区的司令员,后来是河北省人大常委会主任的刘秉彦叔叔在这年六月对我说:

我亲自看了北京人民群众用行动阻挡军队进城,那不是少数人,而是大多数人哪。四十年前,我们是第一批军队进城的,我们看到的是北京人民那么热烈地欢迎我们;四十年后却这样阻挡进城,这说明我们站到老百姓对立面去了。如果党内有民主,听取党员的意见,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决策的。这是为什么?为何我们党与人民对立了呢?因为太腐败了!

我还听到不少我的前辈也持同样的看法。而这个于人民为敌的事件,二十多年,一直成了党中央的一块心病,每到六月便紧张起来。从说这是反革命暴乱,到改为政治风波,却不能为此事件平反。这是我听到的多数共产党員心中不满的。而这次风波实际上上违背了党章,实际上是一次政变,将赵总书记撤职。这样使党的腐败更加严重到成了不能治的癌症。社会道德溃败也从此开始。从此后形成了一个权贵集团,成了今天改革的巨大阻力,正是这个集团要利用共产党之名,为他们谋取利益,这个党已不是原来的党了。

我在2007年出版的〈血色家族〉一书的序言中有这样的表达:

我心中的共产党,是父亲的一生为民众奋斗的形象所告诉我的,是我在幼年亲身经历体验的,也是我从毛泽东在执政前的文章中知道的,是在认真学习党章后明确的:这个党是为民族、为劳苦大众,为人类解放,没有一党一派私利的党。这是一个为人民民主自由幸福奋斗的先进的党。民心就是党心,党心必是民心。

1989年,我回到北京。我到北京迎来的是中国民反腐败为内容的社会风潮。而如何对待人民群众的诉求,是对执政者的考验。我的老领导刘秉彦伯伯沉痛地说:我们是靠人民支持打下的江山。我们不能背叛人民。我们当初是为人民当家作主,为了中国的民主而反对专制独裁的。

民众从以下的事实中看到這個党的变成了谋取私利的党:

1、通过改革,他们依靠权力将国有资产化为私有。现实是中国百分之七十的资产,掌握在少数官员和其后代的手中,垄断了国家经济命脉;权钱交易,贪污受贿更成了常态;买官卖官,形成了官场的潜规则;

2、正因为有这样一个庞大的官僚集团,是中国百姓负担最重的官僚机构;因为人民代表大会实际上是党代会,是官员大会,不代表人民大众,所以像全世界民主国家都能做的官员财产公开这样的事,多少年来不能实行,并遭到官员的反对,他们不敢真正在阳光下暴露财产,这样必会让国民看清他们是一伙与百姓相对立的阶级了。官民的對立,實際是黨與人民的對立.公權力私用,成為普遍形態.

3、凡是涉及官员利益的改革必然不能进行。号称为民执政的党,却连公车消费都解决不了。现在一个乡长乡党委书记都有了名为公家实为自己的好车使用;公款吃喝,公款旅游更是不在话下,人们也不再提这类永远无法解决的问题了。

4、吏治腐败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是中国有史以来最腐败的王朝。因为官员的任命,人民说了不算,只要上级官员看中,便能升官发财,官位成了中国青年最大的追求,不当官就不能办成事;处处以官本位办事,这已是无法治理的癌症。

等等。

我将这些情况都向高扬反映过,他也非常忧心。这一切都是在用枪杆保卫了腐败的恶果。1990年以后,高扬伯伯向我谈过他对现实的看法,并鼓励我写出了反映民心的“三怨”。在高伯伯的建议下,我在《民怨》一书封面上写出我的明确的四句话:“反腐败,唤法治,写民心,吐怨气”。高扬在1990年以后发表了他的看法,有的写成了文章,我归纳成如下几方面:

党的干部特权要取消,“人民勤务员”要名副其实。

高扬同志是没有特权思想,也在实际生活中没享受特殊的普通党员。他一直没有忘记广大人民群众,所以他生活极为简朴,他的子女没有一个因为他而安排工作的。这是他敢于坚持真理,也敢于批评的内因,正所谓无欲则刚,他刚正不阿。他对我多次说到现在当官的失去了人民公仆的作风,首先是生活的特殊化,官大更有不少特权。这样便不可能与人民同甘共苦,想保自己的特权,必然反对改革。但不改革就不会得到人民的拥护。因为没有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我们党就没有了战斗力,就从党的肌体细胞上坏死了。他说:改革开放以来,党的中高级干部不但生活特殊化加剧,而且有些人以权谋私,贪污受贿事不断发生,离人民勤务员之名相去更远。马克思在《法兰西内战》中赞扬巴黎公社对公务员的工资待遇原则,我们离马克思的要求就更远了。原因一是对战争年代某些供给办法保留时间太长,二是搬用苏联封建性的官僚工资制。现在各级当权干部手中有钱,又不受人民监督,生活方式和生活水平与普通人民的差距越拉越大。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宪法和党章规定的公民和党员对党政领导人员的选举罢免之权,多年来没有真正兑现。要解决领导生活待遇特殊化,还是要实行党内外的监督。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既然由党的全国代表大会选出,就应明确规定其对代表大会负责,实行对本届中央委员会、政治局及其常委的检查监督,而不是在其领导下工作,各级纪委都应照此办理。

1995年的一天,我去高伯伯家,听他讲了这个思想。不久,他便写出了一文,打印出来给几位老同志看。他讲了他这篇文章是来于一夜做梦,梦见一个不相识的人同他谈话。那人说:你们所谓的人民勤务员生活那么特殊化,与叫做“当家做了主人”的人民生活差距那么大,你怎么不当作问题研究研究?高伯伯说,我没有来得及回答便醒了。梦中人的提问好像来得怪,其实不用请弗洛伊德学派专家做精神分析,我自己就能解释。一个关心党建的人,对党建深层次的问题魂牵梦萦,不正是情理中的事吗?

高伯伯,你不知道这些年来,要比你说的更严重到多少倍了呢。国家在官员身上的费用大得惊人。以公车私用来说,就是多少千亿呀!连一个乡长书记都有自己的专车了。住房有多少套就不用说。所以照国际上多少民主国家的规定,官员必向人民申报财产,但号称最先进的中共官员却不敢做这事,这个党还有生命吗?高伯伯,所有关心党的命运的真正的共产党人都对此睡不着啊!

中国不稳定的根本原因是:“当家做了主人”的人民却“当家不做主”。没有民主政治就不会有社会稳定。

高伯伯多次对我说了他对所谓稳定的看法。要维稳是对的,但说稳定压倒一切,高伯伯认为是不确切的提法。关键是如何才能稳定?不能是只许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稳定,不是掩盖矛盾的稳定。社会不稳定的根源不是别的,是你说的是人民当家做了主人,实际上却是“当家不做主”。你看多少名称都是人民打头,实质却是只有其名没有其实。人民政府,不为人民办事,人民日报不为人民说话,人民币不为人民所有,老百姓没有钱,人民医院不为人民看病,只要人民币,人民法院不为民做主等等,这样还有稳定吗?

不敢进行政治体制改革的领导人只想求稳定,这是得不到真正稳定的啊!不稳定,你便去用压的办法求稳定就更不稳定了。苏联共产党失去政权的教训不能忘记啊!教训不是别的,是人民没有当家作主!

党的优良作风的丧失,便是党的生命的停止。

人民群众感觉党不存在了,虽然党还在执政,但不是人民心中的共产党了,这是因为原来党的优良作风没有了。党在长期革命战争中形成了三大优良作风,变成了人民群众中流传的另一种样子。理论联系实际,变成理论联系实惠;密切联系群众,变成了密切联系领导;批评与自我批评,变成了表扬与自我表扬相结合。这个民谣广泛传播,说明有事实为据。说理论联系实际吧,从党的十三大就提出从严治党,实际却基本不治,更说不上从严。党章规定的一切有多少是真的实行了?说的不错,却不实行,这叫理论联系实际吗?实事求是应是基石,但我们可真的实事求是吗?我们没有了批评,更不做自我批评。领导干部极少做自我批评。从中央说吧,没有听到哪个中央领导说过自己曾做了哪些错事,说了哪些错话,问题是知道错了仍然坚持下去,怕因说错而损害威信。其实相反,敢于做自我批评的高层领导才能有威信。密切联系群众作风就更不能提了。现在一些党员甚至压迫剥削群众了。如果不采取严厉措施是无法弥合党和群众的隔阂了。

高扬老人多次呼唤党要管党,必须党政分开。

多少年来,党不管党,党政不分,越来越是党管一切,多少省委书记又成了人大主任,人民没有一点监督权利了.高扬说:现在社会风气坏,是因为党的风气坏.是一些党员带了坏头。腐败现象的主要表现之一是以权谋私,没有权怎么去谋私?而权在谁手里?反正都在共产党员手中。权越大谋私越大越多,党不整顿是不行的。党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党不管党,多少年没有克服。现在党变成这样子,又不让人家监督,群众监督不大灵。党的检查机构就能检查到他们那里去?省级纪检委受省委领导,要检查省委,检查得了吗?

河北省委书记程维高出事被中央查处,其实他的问题早在河北群众中有强烈反映,但没有办法。我在1998年出版的《人怨》一书中就不点名的揭露了程维高,写之前,我向高伯伯说到此事,高伯伯说可以写他,不过不要点名。点名你就有麻烦了.后来书出版了,因为程维高不看书,也没有发现,我得以平安。而告程维高的人却被河北省投入监狱!这个事实还不足以让国人惊醒吗?程维高早就构成犯罪,由有上边人保护,竟不受法律制裁,反而享受着副省级待遇。这是极权政治的法律,不可能在一党专政下实现中国的法治啊!

现在揭出的公安部原部长的严重腐败问题,更令人吃惊了.

高扬多次说:把决策权和执行权力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却没有相对独立的监察机构,这种“绝对的权力”会“导致绝对的腐败”是中国的极权政治造成了无法改变的绝对腐败,这一点连普通百姓都看出来了。

高扬说:官民对立,是我们得罪了老百姓

1998年,我开始写反映农民维权的纪实作品《民怨》。写之前,我向高扬伯伯讲了书的内容。家乡县的农民为了他们生存的口粮田,被官员无理霸占,而用录像带上访,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中国青年报等做了报导。引起中纪委的关注,派下了工作组调查,做出了建议。然而中纪委一走,当地县委书记便反攻倒算,将上访的人员头头全都逮捕,有的关押九个多月。这个农民出来后,便又为自己的被捕而上访。我知此事后,深入到这个村子里,几个月后,开始写这部纪实。

高伯伯一直支持我为民请命。2004年9月,家乡容城王家营村民找到我,要我做他们的代言人,我见到高伯伯,说了此事。他说:这是好事,说明农民信任你吗!有什么困难可以找省委解决,向省委反映。

后来我详细向高扬老人反映王家营村的土地问题,得到高扬同志的支持,说如果省里不给解决,他要领我去见薄一波老,将给中央的信,由薄老转交。我立即将这消息告诉给乡亲们。这是那封原信:

革命老前辈关心着咱村的土地问题——写给父老乡亲的一封信

王家营村村委会及父老乡亲们:咱们村村民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土地,咱们多少代人的汗水浇灌肥沃的土地,烈士鲜血洒过的土地,是我们的命根子,是我们的饭碗,可在1992年的某一天,咱们还在睡觉的时候,那是肥的501亩土地没有了。是谁把我们的命根子断了,把我们的饭碗砸了,连和我们说一声都没有哇。那断我命根砸我饭碗的太霸道,咱们也太好欺负了。不,我们不能这样任人欺任人宰了。你们民主选出了自己的村委会,要用法律作武器,夺回属于自己的土地。我作为烈士的后代,你们的乡亲,听到这信儿,就想说:你们做得对做得好,我支持你们,我把这消息说给新闻界的朋友们,人民日报,中央电视台,光明日报,经济日报,法制日报,检察日报,新华社记者全都表示支持你们。北京的大律师-法学博士也说,要打官司,他们愿法律援助。全社会都支持你们。10月4日,我为咱村的土地事儿,专程去看望了老前辈,原来担任过河北省委第一书记,后作中央党校校长的高扬伯伯。他离开了河北,但一直关心着咱河北的百姓。五年前,我写反映咱县上坡村的书《民怨》之前,就是先向高扬伯伯请教,按着他的意见写出来的。书出版后,先送给高扬伯伯指正,并由高伯伯转给了革命前辈薄一波同志。我这次是先给他大女儿通了电话,说了情况,他大女儿说,你去吧,他很想知道河北农村下边的真情。这天,我到了高伯伯家,老人正在沙发上坐着等我到来。老人已九十五岁高龄,气色很好,头脑清楚。他先让我把村里的事说说。我把咱村的土地失去的经过对高伯伯细说一遍,老人说,这不是抡农民的土地吗!农民们为什么不知他们斗争啊?

我说,从失去土地的那天,乡亲们就处于敢怒不敢言状态。因为当时村里的支书是个村霸,有事他一人做主从不和乡亲们商量,加上当时乡里县里都支持他,把土地卖了,乡亲们还没有得到卖地的钱。高扬伯伯关心地问:钱上哪儿去了?我说,有几百万都让乡里县里的官员们借走、挪用,有的还不知去向,而失去土地的农民却只得到点利息。高伯伯说,那要把给农民的钱追回来。我说:这在过去就叫刮地皮呀。今天官员们对开发感兴趣,是和他们本身的利益有关哪。高伯伯说,农民们可以告他们呀。不是有了村委会了吗,就以村委会去告嘛。我说,他们去找县有关部门,可都不管,村委会告职能部门,容城法院却不受理,到保定中级法院,也给驳回了。老百姓没有办法,这才到北京找到我。我没职没权,只好找有权的帮助。找到新闻界的朋友,还都支持。高伯伯也没权了。如果你还是河北省委第一书记,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高伯伯说:程维高在河北十年,飞扬跋扈,无法无天,把干部带坏了,把党的好传统好作风丢了。其实,这事只要有人管,不难办。有法律嘛。你们县委书记、县长就能办。我说,这事可能有省里的人职务犯罪。我代乡亲给河北省委书记白克明同志写了信,还没有回音。

高伯伯说,你们在河北办不了,那就给胡锦涛写信。我支持你们,把这官司打赢。我问:那怎能把村民的信转到胡总书记手上啊?高伯伯说:交给薄老,请他交给胡锦涛。我有日子没去看薄老了。他比我大三岁,九十八岁了,不过头脑还很清楚。我说:伯伯再去看薄老,让我和您一块去吧。高扬伯伯高兴地答应了我的要求。说到时候通知我一块去老前辈哪儿。我说,我再见到乡亲,要对他们说老前辈支持你们哩,你们这场争夺土地的斗争一定会胜利的。

我这次和高扬伯伯谈了一个半小时,把和咱村有关的话如实记了下来。愿我们不要忘记革命前辈的关心,高唱国际歌,自己救自己,胜利一定属于我们村的父老乡亲。

你们的同乡 继来 2004年10月8日于北京

永遠的懷念

高揚伯伯的談話,我時時回憶思考,還有更加敏感的話,今天仍不適宜公開出來,便不多寫了.等在適當時候再說吧.這篇小文是一年前寫的初稿,原來附在我的一部書的後面,那部書是我的為民請命錄,是我在高伯伯關心下為民眾維權的紀錄,這部書寫了我十多年來為民眾維權的過程的兩次勝利,一次是在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長的親自批示下,為一個農民進行了平反的過程,一個就是上面所寫的為王家營五百畝地的維權,在河北省委書記的親自批示後取得的勝利.這是光明的結局,然而,在中國大陸竟沒有一家出版社敢於出版這部書,這是十年來,我深切感到還不如十年前具有的出版自由,是歷史的倒退.這部書寫完,高伯伯已經離開了我們,我再也無法向前輩請教,此時就更加懷念指導我寫作的前輩.我記住了伯伯的囑咐,一定要記錄下人民的生活和情緒,不能出,不必管它,只要寫出了中國真實的生活,總是有價值的,寫出來,放著它,無非是兩個可能,共產黨自己變得民主黨,真正實現憲政後,你寫的作品自然就可以與社會見面了;另一個可能是這個黨因為專制獨裁無法繼續統治下去而像蘇聯一樣,你寫這真實歷史的書也有價值,這就是寫給後人,沒有言論出版自由,不能讓人知道真實的歷史,正是一個黨垮台的原因哪.但願前輩這種充滿憂患的談話,能促進中國的政治體制改革的進程.

我牢記高揚伯伯的話,我把這些話說給我們朋友們,要好好活著,多寫現實,多寫思考,即著書留思考,紀錄真人生,對社會做出自己的奉獻;好好活著,看中國走向民主憲政,人民真正當家作主,實現先輩烈士理想那一天的到來吧.

2010年寫初稿至2012年9月修正完成,從北京到紐約

附記:

這篇小文完成後,我即發給同道朋友,聽取意見.我收到了不少老同學老朋友的來信,一致認為這篇紀錄老前輩的文字很有意義.要我發到網上,引起高層領導的關注,並能思考高揚先輩的意見.下面將我的北大同學,編審,詩人鄧蔭柯;家鄉中學特級教師,縣政協副主席孫志明;北大同學,當年被打成右派,受盡苦難的沈澤宜教授等三封來信附上,可以看出當今正直的知識分子的思考吧.

彦芳弟:

文章甚好,修改意见都在文件里。红字是删除,绿字是增加。蓝字是说明。

建议将文章题目改为《怀念政治改革的伟大先驱高扬伯伯》。

荫柯

彦芳挚友:高扬老前辈是先知先觉,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让人敬佩的共产党人。你能亲聆他的教诲,是人生之幸。有的人把马克思主义简单化、庸俗化为一句话“造反有理”,凭自己的主观意愿胡作非为,搞乱社会,残害无辜,犯下反人类罪行,还恬不知耻的标榜自己是马克思主义者,相形之下,更显示了高老的理论水平和人格魅力。孙志明9月7日晨

彦芳:

高扬先生也是我崇敬的一位前辈,一位真正的共产党员。在我心中,那些真正的国、共两党党员和一心为国的非党前辈,我都私心敬重,心甘情愿奉献一瓣心香。

在今日的大形势下,你发文缅怀这位有耿耿丹心的历史老人,有其特殊的意义,可以以这面明镜照出许多魑魅魍魉,那些挂了羊头卖狗肉的行尸走肉和蝇营狗苟之徒,其功大矣!唯愿更多的人尤其是执政的共产党各级“领导”,能以此为鉴,整顿衣冠,弃旧图新,与国民党公平竞争,看谁能不断地自我更新,真心实意为国人服务,共建民主、自由、人权、法制之光明中国。

彦芳弟,你我一生历尽多难中华,能否在一串本不该发生的悲剧之后,看到一齣喜剧的启幕?顺颂

秋安

愚兄泽宜
2012,9,9。

還有朋友來信,認為我還是一顆赤子之心,過於天真,讓我記取救黨的辛子陵兄的教訓,因救黨而被權貴整得失去了自由;有的朋友認為這個黨被權貴綁架,無可救藥,現已絕望,不必再說什麼了.但我還是樂觀的,有信心的,相信世界潮流,相信人民的覺醒,相信有真正的為民眾的共產黨人,中國會在2023年走向光明的民主自由人權法治的社會.現將此文發在網上,願聽到更多人的聲音.

2012年9月11日於紐約再記

https://bbs.wenxuecity.com/memory/49238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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