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罗斯引导我们去关注那些社会各界的“普通”参与者,以及没有留下署名的各类文献。她尤其聚焦于一种新组织:行动委员会(comités d’action)。不同于政党和各类派性“小组”(groupuscules),这种委员会不仅广泛成立于学生和工人之中,而且也出现在社区和邻里之间。它们在罢工和占领期间负责人们的生活所需,进行政治辩论,安排纲领和文件;它们是直接民主的新形态,既不依靠绝对“服从”的原则,也不遵循“竞选”的游戏。在它们之中,群众积极交汇并形成看似不可能的“主体性”。不少工人在桑西埃(Censier)街区的“劳动者/学生行动委员会”参与讨论、油印材料,法国内务部立刻斥他们为从地狱“潜入”巴黎的“渣滓”;而著名作家杜拉斯和布朗肖所参加的“作家/学生/劳动者行动委员会”以声明回应:“我们都是渣滓。”要研究这样的组织并不容易。罗斯强调,这些行动委员会大多并没有主席或书记,也没有办公场所和预算,人员来来往往,日程和议题也不固定。但据她考证,有些社区的行动委员会持续了四年之久,远远超出了那个春夏之交的时间范围。而对于“普通”的亲历者而言,这些委员会留下的记忆比各类镜头所捕捉到的“重要时刻”要深切得多。人们在这种新社会关系和政治形态中严肃地改变着身边的世界,也分享着集体性的快乐。如果从这一“基层”的角度看,那么一九六八年所代表的不是让-克劳德·卡里耶尔等人所回忆出来的美学乌托邦,不是短暂的激情迸发,不是“禁止一切禁止”(interdire d’interdire)、“快感无障碍”(jouir sans entraves)这样统治街头的诗性标语;而是再具体、再真实不过的个人和集体,是他们日复一日进行的再具体、再真实不过的创造性工作和“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