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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燕英、李新华 蹉跎的青春——追忆李黎黎(女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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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4 12:09: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蹉跎的青春


——追忆李黎黎


张燕英 | 1966届高三


李新华 | 1966届初三


北京师大女附中,这个让我们一提起它,就感到骄傲和自豪的名字,即将迎来它百岁的华诞!每一个曾经在这里就读的莘莘学子,无不欢欣鼓舞,翘首以待!期盼着早日返回那神圣的学府,再睹它的风采!


循着它姗姗来临的脚步,我的思绪又回到了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令人魂牵梦绕的母校:那是我们每天晨练的宽阔的操场,那座不时传出银铃般少女歌声的宿舍楼,那座落在教学楼一隅的高三四班教室……母校的一切,无不令我激动,向往!


翻出尘封多年的相册,找到了半个世纪前,那留下我们青春岁月的瞬间,一张张充满朝气的稚嫩的面庞,从我眼前掠过。突然,我的目光停留在一张漂亮的,面带微笑的脸上。鸭蛋脸旁,两条小辫直垂双肩,两只大眼睛泛着清澈的目光,尽显着内心的单纯与真诚。她,就是李黎黎,一个和我同窗三年,文革两年,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一年,共同度过青春岁月,又经历了血雨腥风磨难的同学加战友。


嘎然而止


“早穿棉,午穿纱,抱着火炉啃西瓜”,有人这样形容北大荒的夏季。的确,北大荒的夏天早晚非常凉爽,可中午依旧逃脱不了夏季的闷热。早上一出门就听战友说,李黎黎昨天已从北京看病回连队了。听到此消息,我连忙来到她的住处。推开虚掩的房门,只见她还躺在被窝里,我走到她的炕边轻声问道:“黎黎,回来啦?”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小声说:“啊,小燕,你帮我打点水来吧!”由于急着给孩子们上早读,我打了大半缸子水,放在她炕前的桌子上,说了句“你喝吧,我得上课去了。”就急匆匆地走出了她宿舍房门。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面,这一句对白,竟是我们俩最后的生死诀别。


中午,天气就又燥热起来,苦干了大半天,大家早已口干舌燥,,不愿再啃那干巴此列的大馒头,干脆买来一大堆一分钱一斤的大香瓜掰开来大快朵颐。想给黎黎送两块瓜去,又寻思,她大半夜才回来,肯定很疲乏,让她多睡会吧。可直到大家都吃完了饭,她还没一点动静。食堂要关门了,我替她打出了一份饭,怕饭凉了,决定叫醒她。


来到黎黎床边,我轻轻推了推她露在被子外面的左臂,无动静;再用点力拍拍,仍无反应。怎么回事?我心一惊,下意识地把手放在她的鼻下。呀,怎么感受不到呼吸的气流?“黎黎,黎黎!”我失声叫起来,”黎黎没气啦!”听到我的呼喊,大家从四面八方赶来。不知谁请来了连队的王医生。他来后又摸脉搏,又量血压,但是已没了生命体征。王医生又赶紧联系营部卫生室,营部的一位中年男医生赶来后,用一只又大又粗的空针管扎进黎黎的腹部,据说是抽肝汁,要通过化验来确定死因……


我们这些来自首都名女校的高材生,满怀凌云壮志来到北大荒,是要为祖国改天换地大展身手的,可仅一年多,这么一个鲜活生命就瞬间离我们而去,这让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始料未及,同时也是无法接受的。站在她的床前,望着那曾经的笑脸,我们每个人都陷入了痛苦、悲伤、不解,和迷茫之中。


连队领导吩咐我们几个同校战友,有盛攸芷,吴学工等赶紧帮李黎黎料理后事。遇到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打击,我们个个神情沮丧,呆若木鸡。在王医生的催促下,大伙手忙脚乱地打开她的草绿色帆布箱子,找出她平时最喜欢穿的蓝色裤子和素色上衣,趁身体没凉透赶紧给她穿上。我细心地给她梳理了头发,想尽量让她把美好的形象留在亲人与知青的心中。可到穿当年最时髦的“懒汉鞋”时,费尽力气后跟就是提不上,估计是脚跟已完全失去柔韧性,我们的心也彻底凉透了。


连里把黎黎停放在礼堂兼食堂边的小库房中,用砖架起的床板上。为了等黎黎的家人能见她最后一面,我们连续三四天守侯在她的身旁,第一夜就是吴工与攸芷值班看护黎黎。怕有老鼠骚扰,我们还为黎黎脸上包裹上纱巾进行保护。我们这些刚成年的女孩,平生第一次与已过世的人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黎黎的音容笑貌还历历在目,可她与我们却早已是阴阳两隔,我们内心的恐惧可想而知。尤其是我,与黎黎同窗三年,文革两年,北大荒又在一个连队,有着六年的缘分。可她现在却躺在我们的面前,再也不能睁开那双美丽的眼睛,再也听不到我们的呼唤,我不禁扼腕痛惜生命如此脆弱。在这漆黑寒冷的长夜,凄凉与悲伤之情浸透了我的全身。


死因疑云


李黎黎的去世到底是什么原因?连里为揭开她的死因之谜,专门派了四、五个强壮的男劳力,把屋里、屋外,包括女生宿舍后面的厕所坑翻了个底朝天,想翻到从北京拿的治疗精神病所服镇静药的瓶子。但翻找无果,我们在给黎黎整理遗物时也没发现什么新线索。望着那曾经每天都是欢声笑语,而如今一动不动躺在白布下的遗体,我的思绪飘回了九年前……


文革重创


记得高一开学第一天,年轻的小李班主任老师正在讲新学年学校规章与要求,随着一声清脆的“报告!”声,一位长着鸭蛋脸的女孩出现在教室门口。红扑扑的小脸,白衬衫,嫩绿背带裙的映衬,使青春的活力充分展现。这个小姑娘就是李黎黎。由于她生机勃勃的精神状态,使我在这四十多名同学中,第一个记住了她的名字。


高中三年生活丰富多彩,清晨的跑步磨练着意志品格,在教学楼后的小花园里早读很有意境,每位老师在课堂上都绘声绘色讲述未知领域的百花园地,张玉寿、王明夏特级老师授课,从全国各地来京听课学习的老师比我们学生还多,同学们津津有味地洗耳恭听;著名数学家华罗庚的《优选法与统筹法》把我们带入神奇的科学世界……宝贵的高中转瞬即逝。高中生活使我与黎黎的“同窗之谊”更进了一步。


六六年我们已读高三。正在我们准备迎接高考,憧憬着大学校园美梦的时候,一场暴风骤雨席卷全国。


六月三日,上级派来以胡启立为首的工作组进驻我校,指导开展文化大革命。这种按部就班学习讨论的情况没有维持多久,六月十七日,李黎黎等十三位高干子弟就贴出了大字报,题目是“工作组把我们引向何方?”她们认为工作组开展运动的方式,和《人民日报》社论的精神不一样,阻碍了运动。之后,工作组就发动全校师生批判以李黎黎为首的十三人所谓“反党”集团。大字报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李黎黎等十三人的一切言行都在众目睽睽的监督之下;即使在批判校领导“走资派”的大会上,她们也被指定站在队伍最后面,由拿着木枪的“革命小将”单独监视。


记得一天下午,工作组女干将马娴华把李黎黎逼到北二楼二到三楼墙角处,大声斥责李黎黎:你们公然反对毛主席派来的工作组,就是不折不扣的反革命行为!……李黎黎心理早已被屈辱、批判所困扰,当然更承受不了如此的刺激与谩骂,她痛苦地用双手捂着耳朵,哭叫着,向宿舍楼跑去……


从那以后,黎黎就有了明显的,精神恍惚等不正常的迹象。试想,一个十八九岁的,满怀激情要跟党干革命的孩子,突然被扣上“反革命”的大帽子,是谁,能受得了!据说李黎黎的父亲是公安部的领导,因受“罗瑞卿大比武”事件的牵连,被软禁数日。其父因忍受不了屈辱与折磨,用床单撕条做成绳索,在暖气管上吊自杀了。黎黎的家就住在天安门对面东南方的公安部机关大院里,听说“反工作组”事件传开后,连公安部院里七、八岁的小孩子都会捡起地上的石头,边喊:打倒反革命!边把石头往她身上砍去,李黎黎当时是什么心情,恐怕没有亲身经历的人不能体会,是何等的恐惧与悲凉!


雪上加霜


六八年六月十三日,北京知青赴北大荒的列车从北京站启动,满载这些胸怀壮志的青年男女奔赴祖国的边陲。李黎黎经多方争取,才获得赴边疆的权利。然而,“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来兵团不久,黎黎又患上了红斑狼疮。这是一种自身免疫性疾病。轻则表现在皮肤上,重则会累及脏器。这个病,给黎黎的精神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按规定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知青每两年有一次探亲假。六九年我回京探亲,黎黎联系到我,想让我陪她去看病。她告诉我,母亲被派到宝鸡某医院担任党支部书记,把最小的弟弟也带走了。在北京,她已没有了家,此次来京看病,只能住在爸爸当年的老战友家。


我们按约定会合后来到北京安定医院,与黎黎在候诊室聊天等待,我尽量廻避那些令她伤心的话题,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与略微愉悦的家长里短。到号后,她慢慢走进诊疗室。可只过了二十分钟,她就被护士用担架了抬出来。只见她紧闭双眼,脸色惨白,直挺挺地躺着,就像已经过世似的。我很害怕,用手轻轻抚摸她的手心。开始她的手冰凉,后来渐渐热乎了。她睁开朦胧的双眼,疑惑地问:“咱们这是在哪里啊?“我说:“咱们不是来看病的吗?”那时,我就感觉到,她的精神似乎不大正常。连我们坐公交来医院的情况她都记不清了。


据说,这种医疗原理是使弱电流熨平那些对患者有刺激的大脑褶皱,于是,使对患者有不良刺激的影像淡化、模糊,以至消失以便减轻病症。


重返连队


之后,我的探亲假到期,就由我连的小兰陪黎黎继续在北京治疗。据小兰说,又到安定院治疗三、四次后,小兰陪黎黎从北京回到了连队。虽医生叮嘱那两瓶治疗神经异常的药,要按时按量给病人,可因小兰在连队的马号干活,半夜得喂马,凌晨还得挤奶,脱不开身,于是,小兰在跟黎黎讲清吃药时间与用量后,就把药全部交给了黎黎。


……


想到这儿,我不觉浑身打了个冷战,莫非黎黎就是用我早晨给她打的那缸子水服了过量的镇静药,而了结了那玫瑰般青春年华的?顿时,一种莫名的负罪感袭遍了我的全身……可那个药瓶子呢?怎么找不到?营部的化验结果呢?怎么也没有?一切不得而知。


“扎根”边疆


黎黎的死因至今不明,“吃安眠药自杀”,只是人们的推测,因为,他杀,不可能;自杀,虽找不到任何证据。但文革中“反革命”帽子的重压及对红斑狼疮这种病的恐惧足以使她崩溃。停尸几天后,黎黎的哥哥从北京赶来,妹妹也从北大荒虎林农场赶到连队。连部派尤特兹从团里拉来一口木板拼接的,但还有不小缝隙的棺材,不均匀的用红色颜料涂上,又从木工房随便找到一块木板,用毛笔蘸着墨汁写上“李黎黎之墓”,之后就匆匆把李黎黎下葬在离连队最近的小树林里了。据说文革后期,黎黎母亲被落实政策后回到北京,又派亲人重返兵团,想把黎黎的尸骨取回安放到北京,可奇怪是,经多方咨询与试挖,竟然怎么也找不到坟墓的任何踪迹。最后黎黎的亲人只得把小树林的几捧黑色沃土,包在布兜里拿回北京,以寄托对亲人的无限哀思。






编  后


大约在黎黎去世一年后,听人说,李黎黎在外国语学院读书的哥哥,被怀疑是“五.一六”分子,某晚,在学校食堂当众用刚开刃的菜刀照直割颈动脉,血柱直喷顶棚,人即刻倒在血泊之中离开人世……


二零一四年,与李黎黎一起从小在公安部大院里长大的一个发小,经多方打听,得知我与黎黎是老同学,在北大荒又在同一连队的,便专门找到我,听我讲述李黎黎的悲惨经历。当年,他是北京四中的学生,与李黎黎家是最要好的近邻。据他说,李黎黎的母亲还健在,这位耄耋老人至今不明白,宝贝女儿为什么如此轻易地结束了自己宝贵的,年轻的生命!


这位发小语重心长地说:李黎黎一家的悲剧是文革对全中国人民所制造的无数冤孽的缩影!我们亲身经历这血雨腥风年代的过来人,有责任认识并揭示这段历史,使后人充分认识到文革给整个社会带来的灾难:不仅仅是大大贻误中国现代化的进程,葬送几代人的青春年华,更是对中国五千年优秀传统文化的亵渎,对崇高精神文明基石的彻底摧毁。


让我们缅怀李黎黎的青春岁月,总结历史经验及用鲜血与生命凝成的教训,为文革的悲剧永不重演,承担我们应尽的历史责任。


祝愿祖国母亲永远祥和温馨,更加繁荣昌盛!






初稿:张燕英(1966届高三(4)班)


定稿:李新华(1966届初三(5)班)


2016年11月8日   


https://mp.weixin.qq.com/s/rA2Xz9HKl0lCRnc-YKni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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