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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定一党是国是漫谈录
李锐
1957年4月,陆定一(左)与毛泽东在杭州举行的部分省市委书记会议上
按语:陆定一同志1906年6月9日出生于无锡,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担任共青团中央宣传部长、红军总政治部宣传部长、《解放日报》总编辑;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国务院副总理,全国政协第五、六届副主席、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常务委员等要职。任中共中央宣传部长达20年之久。今年6月9日,是陆定一同志百年诞辰,在人民大会堂举行了隆重的纪念座谈会,高度评价了这位杰出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我党宣传思想战线的卓越领导人的光辉一生。本刊特发表李锐和龚育之的文章,以示纪念。
八十年代到了中顾委后,同陆定一同志交谈多了起来。他一直以医院为家。每去医院,我总要去看望他,随便闲谈。当年项南不认识陆,很想交谈一次。于是我作了介绍,于1988年10月5日上午一起到北京医院,作了一次长谈。我特意带了一个录音器。这个记录是根据录音记下来的。
李锐:看样子戈尔巴乔夫是比较厉害,人事上变动,把利加乔夫调整了一下,不抓要害,只搞农业了。
陆定一:把利加乔夫留在党内是对的,干部政策不能搞一脚踢。我们党的七大,要把布尔什维克的几个头子选到中央来,有的当中央委员,有的当中央候补委员,大家都不赞成。毛主席说,一定要选,当时他说话灵,而且也说的对。结果这样一个中央就领导革命成功了。没有这些人,革命还不成功呢。
布尔什维克是可以的,但“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就糟糕,就孤立了。像造反派还可以,但“响当当的造反派”就糟糕了,到了极顶就糟糕了。所以不要那么厉害啊!老人家晚年不要那么厉害就好了。
李:他到晚年太过分了。
陆:到了晚年他糊涂了,脑子太热了。
对“文化大革命”也不要悲悲戚戚。“文化大革命”在我们历史上有过,如王安石变法等。
“文化大革命”刚结束时,人们说:“文化大革命”真悲惨啊,这可以理解,因为刚过来。过了十年以后,现在再来看,中国是巨人,巨人醒来了。“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这句话还是对的。站起来了后,怎么走呢?我唱支民歌,你们听一听:“天上下雨,地上滑,自己跌倒自己爬,爬得起来就爬起,爬不起来你再爬。”就是说,中国革命成功了怎么办,应该继续吗?可我们接着就发高烧,一个大跃进,一个“文化大革命”。资产阶级已经没有了,还要搞资产阶级思想。搞资产阶级思想怎么可以那么搞呢?用对待地主的办法来对待资产阶级。建国初和平过渡以后,资本家变成知识分子。我们恰恰相反,把知识分子变成资本家。全错了。三大改造以后,就应将资本家当作知识分子使用。毛主席曾经同我谈过这个问题。他说,中国各个阶级,哪一个有知识,农民没有知识很多是文盲;工人知识也很少,虽然在工业中工作,知识也不多;地主有知识,是孔夫子那一套,对革命没有用处。孔夫子有一点值得思考,他讲人与人的关系,讲“人伦”,都是封建的,就是“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五伦,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经常在一起,就要讲关系,讲道德。其实毛主席也讲如何处理关系,比如军民关系、党政关系、上下级关系、中央地方关系、大民族同小民族的关系等,这些都是人伦的。人伦还要啊,但不是封建的人伦。毛的选集里面就有很多是讲关系问题的。比如“少数服从多数,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这些都是人伦,只是不是封建的人伦就是了。
我的两个发言你们看了吗?(指1988年4月30日、6月17日在中顾委常委会的两次发言,主要预言世界形势)看了,你们赞成,我就同你们谈一谈。不谈这两个发言了。社会主义从马克思主义到现在的变化问题,我想了很久很久。为什么在想呢?因为好多人提出来,马克思主义不灵了,讲课照老一套去念人们不听了。什么道理呢?因为形势已经变了。老一套只适合于1914年以后的五十年。这个时间没有查资料,我也不可能查资料了。我仅仅根据我的记忆了。这个五十年中,爆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和俄国革命;第二次世界大战和一批国家再革命,一批社会主义国家和100多个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独立,资本主义国家没有革命。马克思是很希望资本主义国家革命的,结果搞到现在它那里没有革命。这就有了过渡时期。形势已经到了帝国主义把世界瓜分完毕,已经没有了那种形势了,还是依据老一套来讲,人家当然不理你,我也不听。所以产生了一个糊涂时期。这个时期发生了中苏分裂,这是马克思主义阵营的分裂,思想上中苏都是赞成马克思主义的。苏联主张开兵到什么地方,革命就革到什么地方,就是输出革命。开兵到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还有东德和波兰,而且在此驻有重兵。它搞集团,搞社会主义阵营,搞华沙条约组织,这不是一个政治组织而是一个军事组织。我们为什么同它分裂,我们反对它的大国主义,这一点还是对的。但我们说它是修正主义,说它的速度太慢了,我们要搞大跃进。到了“文化大革命”,我们说它们是资产阶级,甚至红卫兵还冲进了苏联大使馆。幸亏周恩来阻挡了他们。说他们变成了修正主义了,只有我们革命。所以这个时候是思想糊涂,乱了。另一个方面就是第三次浪潮,它对外国的影响没有中国大,在中国引起了轰动。“资本主义万岁,万岁”,这就反映了中国的思想混乱,从哪一年开始混乱可以研究,大概就有一二十年了。混乱的状况不止这些,还可以举出一些。的确是混乱。社会主义不晓得有好多种,主要的还是中国同苏联两国。马列主义,社会主义威信为什么下降,下降到美国、英国共产党的人数极少极少。在资本主义国家里只有西班牙,佛朗哥传位给王子后,王子启用了共产党。
项南:瑞典、丹麦能不能承认它们是社会主义呢?我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李:最近一期《求是》上面,广东老年理论工作者会议谈当代社会主义的几种情况,似乎是这样说,过去我们认为社会民主党搞的是假社会主义,但假的里面有真的;我们是真的社会主义,但真的里面又有假的。)
项:前年我代表党中央去跟社会民主党谈判,他们的党纲是这样写的:社会民主党思想渊源于:1、马克思主义,即人道主义;2、德国的古典哲学;3、基督教的某些教义。
陆:它们去说他们的。像资本主义国家有的有皇帝,有的没有;有的总统制,有的内阁制。社会主义国家,只要它搞社会主义,能否也搞多党制呢?
社会主义本来被广大群众看成为救星,有了苏联称霸,有了中国的“文化大革命”,就使群众觉得你不像个救星了。柬埔寨共产党内部起来要求取消共产党这个名称。缅甸社会主义民族纲领党也搞的一蹋糊涂。
五十年代以后,社会主义威信下降,日子不好过。斯大林有责任。但对斯大林应该三七开。现在把斯大林骂得一塌糊涂不对,不管怎么样,斯大林时期总是战胜了希特勒法西斯,保存了苏联这个社会主义国家。
中国是一个巨人,我们自己的的年轻人不认识这一点。巨人跌倒,伤筋动骨,但中国还是爬起来了。
戈尔巴乔夫在他的《改革与新思维》一书中没有讲阶级斗争。阶级斗争还是应该讲的。形势不同了,阶级斗争表现为两种经济制度的竞争。
戈尔巴乔夫的书中不敢承认苏联是大国主义,是一霸。你有勃列日涅夫主义嘛?勃列日涅夫主义就是大国主义嘛。也不敢承认苏联生产的低增长,只有2%。这个人花言巧语。我这里还要讲阶级斗争,就是社会主义同资本主义两种经济制度的竞争。如果不讲是不行的。
有了四项基本原则就对了。而又提资产阶级自由化,这是可以随便用的词,可以时紧时松。当然四项基本原则也可当棍子打,不过四项基本原则问题总是具体化了。现在讲四项基本原则是立国之本,这就比较好了。现在《求是》杂志创刊时开宗明义说,反对僵化,反对自由化,也不讲资产阶级自由化了。自由我们还是要啊,在法律的范围里的自由嘛,这个连资本家都懂嘛。
李:我问您一个问题,毛主席为什么后来变化成那个样子?同他自己讲的绝然相反了。
陆:我不清楚。八大二次会议提出一线和二线。(李,这是否是主席的由衷之言。)主席退是不容易的。比如,如果毛泽东说,我要退,倘若刘少奇赞成他退,就说明有一些人在附合。因此,刘少奇不能赞成,周恩来不能赞成,旁的其它人也不能赞成。这一次,小平同志好,退下来了,蛮好嘛!如果他脑子不清醒,他就退不下来。(项:他究竟退了没有?)他怎么能退呢?你们都拥护,又没有一个赞成我退的,我怎么能退呢?因为他的威信太大了,群众拥护他,他退了农民都会不赞成的。如果他退了当然很好了。这就有个我们的制度的问题,选举中央委员能不选举他吗?美国选总统两个人竞选,如果得上40%多的票就能当选,不要半数,只要比对方多一点就当选了。他们的制度有一个好处,一届任期满后非退下来不可,要重新参加选举,不重新竞选就退下来了。我们就没有这一条,现在当然比以前好一点了。退下来不容易。(李:毛提出来一线二线,他退居二线,依我个人看法,这不是由衷之言。)不,八大二次会议他还是蛮好的。就是那一年冬天就搞大跃进了。那时,毛泽东主张大跃进,但他头脑还比较清醒。因为,大跃进把经济搞下来,搞乱了以后,他还能够同意“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八字方针。到了“文化大革命”,他就什么意见也听不进了。(项:“文化大革命”,把你搞下去究竟为什么呀?)就是为了我老婆写信揭发叶群。这同毛泽东没有关系,但他听林彪的。后来给我加了顶“阎王”的帽子,我是共产党内的唯一的“王"。
我主张还是要讲社会主义,讲阶级斗争,但不是原来所讲的阶级斗争,是“和平过渡、和平竞争”的阶级斗争。这一点我和戈尔巴乔夫不一样,戈尔巴乔夫避开这些提法,所以他的一套搞下去,将来会有困难。他说服不了我,因为离开马克思主义。
全世界许多国家革命都成功了,那些独立国家在寻找学习对象,如果中国好,它向中国学;我们中国要不要向别人学呢?也要向别人学。但是,马克思主义我们还是要的。现在向别人学,连马克思主义都不要了,那不行。马克思主义不是别的东西,马克思主义就是辩证唯物论、历史唯物论。王明的理论讲得多好,迷惑年轻人,还迷惑老人啊。我认识王明比较早,他就是打击别人。留学生向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反映问题,苏联不让代表团管,后来除几个百分之百的布尔什维克派和少数几个工人出身的党员外,其余都打倒了。
项:定一同志,有个问题问您一下。1949年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就是新民主主义结束。你参加讨论了吗?
陆:1949年宣布新民主主义结束,我没听说。
项:事情是1953年提出来的,但分界线是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是谭震林向我们传达的,当时我们听了都一惊,但没有人怀疑。提这个问题是因为现在很多人说,如果新民主主义那一套做法拉长一些,可能更好。
陆:我没有听说过。新民主主义的结束是在三大改造以后。当时,还没有狂妄到这个程度。如果那时讲,民主党派怎么会同意呢?我们会把民主党派赶走吗?不会的。我的看法,社会主义社会的开始早点晚点都没有关系。但在三大改造后,要使用民族资产阶级。
项:1954年我在苏联莫斯科,一看,商店里没有东西。后来我接待苏联共青团书记谢利平。他曾在苏联对我说,中国怎么样了?我说中国的东西比你这里多得多。他不相信。后来他来了,我陪他到了上海、杭州,他什么都没有兴趣,就爱看商店,他说中国这是一个奇迹。你们是不是搞的列宁的新经济政策?我说,我们是根据中国的情况,实行了三大改造。现在我的看法是三大改造搞早了。那时我们非常自豪。我到苏联后,又到了日本,那时日本也不行,商店里也没有东西。战后五十年代,它还不如中国。我在日本三十九天,只吃了一个鸡蛋,当时我们作为一个中国人感到非常自豪,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光荣得不得了。
李:我们有一个问题,过去对社会主义没弄清楚,特别是对当代资本主义的变化,过去完全不去了解,把它看成为最坏最坏的,你死我活的东西。实际上当代资本主义同马克思时代不能比,同列宁时代、斯大林时代和二次大战结束时有很大的不同。比如西门子公司的股票只有4%是西门子家族的。而且大企业领导人基本上不是家族的了,都是专家学者;股份是相当分散的。发达国家政府干预经济有各种各样的方法,有很多变化,叫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社会主义的某些东西也被他们吸收过去了。马克思讲过,资本主义发展中有很多社会主义的因素。社会化生产发展到一定程度就是社会主义因素的存在。我们胜利后,把它拿过来就好了。本来应该是这样。
项:我讲一件事。打倒您的时候,中央发了个文件,把你祖宗三代的照片都印出来了。你还可以找来看一看,很有意思。其中一条罪状,就说你名为共产党员,实际上是地主的孝子贤孙。1985年我和胡启立到了西德,到了马克思的诞生地特利尔,看他的故居,有一个马克思家族的系统表,其中有他的一个很喜欢的女儿,叫珍妮。珍妮的丈夫是荷兰人,叫菲利浦斯。我就问:这个菲利浦斯和家用电器的菲利浦斯是不是一个人。他说就是他。你看,马克思的女儿也是可以嫁给资本家的,马克思也没有僵化到把成份论看得这么厉害。
陆:成份论、血统论都是从苏联搬来的。
李:毛主席在解放后为什么对知识分子采取抑制到底的政策,从理论到实践到最后变为臭老九的政策,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陆:有什么奇怪,那时是头脑糊涂了。
现在有了和平演变的条件,将来暴动不可能了。到美国去暴动,暴动不起来了,人家控制得很严;人家又富了,富的人比较多了,谁愿意起来破坏啊。你到美国去打游击,都不行了。美国、英国的生产由停滞变成递增状。一个美国人同我谈话,我对他说,现在有两个国家呈递增状,一个是苏联,一个是美国,美国、英国、法国、日本都是递增状:2%—4%。资本主义发展的最快,历史上面就是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也发展的很快,因为所有的打仗的国家都向它买东西,买枪、买炮、买钢铁。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的递增状况有一段达到什么程度呢?一年是24%,三四年就番一番。
项:你讲到,战争是不可避免的观点现在改变了,还有资本主义造成三大差别的日益对立也改变了。我到美国、丹麦、英国去看了,农村的情况比城市好,农民生活比工人生活好。在美国一个农民从事生产,他的投资平均要25万美元。而一个工人只要十万美元。现在我们不发达国家,人往城市流,美国等发达国家有钱人往郊区去住。我访美回来,华国锋问我,让我简单说一说美国社会情况,我说:“美国有钱人住乡下,没有钱的人住在城里;有钱的人多吃蔬菜,没有钱的人多吃肉;有钱的人住平房,没有钱的人住高楼;有钱的人坐大轿车,没钱的人坐小卧车;有钱的人穿棉布,没有钱的人穿化纤布。”
陆:你没有在美国住二十年,那个很乱的地方,你二十年才能看到。
项:我去了,最乱的我也看了,包括华人街和黑人街。华人街现在也神气得很啊。美国有一种民族,叫ABC,他不是因为经济的原因而是因为文化的原因,不用现代工业用品,不用小汽车、电灯,现在还用牛耕地。
李:今后世界是互相融合、比赛、竞争,谁也不要想谁吃掉谁。
陆:谁比谁好,可以互相学习。
李:最近出了《河殇》这本书,这部电视有缺点、弱点,特别对历史上有些事情的写法,包括你提的没有把中国革命放进去,但总的意图是好的,是为了唤起忧患意识。
项:《河殇》的作者跟我谈过一次,他的意思是中国黄河的文化曾经在世界上遥遥领先,有过辉煌灿烂的文化,一百多年来中华民族怎么挣扎也挣扎不起来了,他们就是要回答一个为什么。
陆:两千年的封建社会,一百年的帝国主义压迫,使中国落后了,只单单贬低黄河不对。
和平过渡之后,资产阶级消灭了,资本家就变成了知识分子,国家就要用他们,再不要犯我们犯过的错误。我们搞的和平过渡是世界第一个,没有谁在我们之前搞过和平过渡。苏联、东欧都把资本家搞得很厉害,差不多就当地主在搞。我们的政策后来搞的不好,本应该在和平过渡后把思想转过弯来,为什么没转过来呢?当时对形势的认识,仍然停留在列宁表述的那个时代。
李:费正清主持的哈佛大学中国问题研究中心请我去,我初步想,索性讲一个很大的题目:毛泽东与中国革命。基调是:中国革命没有毛泽东思想不能胜利。请你提点意见。
陆:我们党在政治上有过幼稚到成熟的过程。在经济上也屡次发生错误,原因是我们整个党不懂经济建设,不止毛主席一个人不懂,对中国经济状况不大了解,凭空想象把经济跃进上去,这个雄心壮志还是好的,但想得太高了。对毛泽东,不能用他这个人来解释历史,解释不了。当时搞大跃进等运动,我们都提不出意见来。大跃进时,毛把各大工厂党委书记和厂长都找来了,大家都赞成他的主张。
项:定一同志,中国党历史上许多事情不能用个人来解释。你这个观点我同意,但有这种现象怎么解释呢?我们党有好几次大是大非争论,但党和领袖,可以不听任何不同意见,也没有任何制衡的力量,也不能去监督他,因此中国党只要一犯错误,就是全党性的,没有一个地方例外。
陆:你提得好,提出来嘛,的确存在这个问题。
项:《河殇》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但写作时间很短,连写连拍只有三十多天的时间,有很多毛病。作者都是三十几岁的人。
陆:那好嘛,不要打击他们。
李:在六中全会,你对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就讲了那么几点意见,不赞成决议中写上这一条,就当场闹起来,这个很不正常,耀邦同志的事也很不正常,我们都反感。
陆:耀邦的事是不正常的,你也不要太反感。
项:你平时还有个观点,说自由化是在文革时拿来批判刘少奇、邓小平的。
陆:我查了报刊,第一个是用来反彭真的,第二个是反我,至于反刘、邓大概在以后,没有查我就不说,要有文字凭据。对老同志你们要原谅,他们是农民,忠心耿耿,不容易了。
陆定一是我的老上级。1941年《解放日报》在延安创办不久,我就调到报社,一直管评论工作。抢救运动刚开始时,我被人诬告。1942年12月下旬的一个晚上,博古、陆定一、余光生三人同我谈了一个通宵,询问我的历史情况。1943年4月1日,我被逮捕关进保安处。1944年6月释放回到报社时,博古说,他们是不同意逮捕我的。陆定一是改版后调到报社任总编辑的,从而报纸面目一新,也不每天发社论,而是要事才有社论。还记得这样一件小事:美军观察组到延安后,我们能接触到美国的报刊了。有一天报纸四版刊了一条盘尼西林面世的消息,知道是陆定一翻译的。陆定一是交通大学电机系毕业的,当然重视自然科学(党内高层这样的老人极少)。应当知道,不懂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也是搞不好的。当年我写过几篇有点名气的社论(如1944年10月3日的《敌后解放区的水利事业》,统计资料刊二版一整版)。博古和定一大概比较器重我,日本投降后,我就被派到冀热辽区主持报纸了。1959年庐山会议时,陆定一同我一个小组,批彭德怀和小组中批我时,他都一言不发。在秦城狱的最后几年,他同我是隔壁囚居。他的代号是68164,我是67126。(前两个号码是入狱年份,1是专案一办即管判了政治死刑的人,后两个号码是当年关进来的人次。)监狱管制极其严格,即使关在隔壁,谁也不知道是谁,放风时,也是露天的单监。我当然熟悉陆定一的声音,常听到他大声嘶喊:“毛主席呀,我什么问题也没有呀!”放风时,他老唱那首悲壮的苏武“牧羊歌”。那时,我真担心他得神经病。他后来同我详谈过,在关入秦城前两年,他关在一个胡同中,受到的种种酷刑审问的待遇,听来令人发指。我是1975年5月释放的,他到1978年12月才释放。陆定一冤案彻底平反后,他一直以医院为家,也未能安排正式的负责工作。但他不在其位,仍谋其政;有机会就发表谈话,并在报上发表系列文章,反映他对当前许多重大问题的看法。我非常崇敬定一同志,未能对他作什么研究,只有在他百年诞辰时(我参加了纪念座谈会),将他当年这个谈话记录公布出来,供关心他和关心党史的人一览。
2006年6月20日
http://www.yhcqw.com/36/1677.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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