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纯新：《黑帮歌》的回忆（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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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初期造反、批斗风暴中的一首《黑帮歌》
                             回忆记录：人众人教育 王纯新  2010.9.13

    “我是牛鬼蛇神，我是牛鬼蛇神。我有罪！我有罪！要向人民交代。若不老老实实，人民把我斗倒、斗臭，砸烂砸碎！”
    这是一首“文革”初期产生的《黑帮歌》。
    1966年中央“5.16”指示后，“文革”风暴开始掀起。“8.18”毛泽东接见红卫兵，并鼓励红卫兵小将“造反有理”后，红卫兵运动席卷全国。毛泽东去南方考察，北京的高校里陷入混乱。在京主持工作的刘少奇向各主要高校派出“工作组”。后在毛泽东的鼓励下各高校出现造反派，开始对抗工作组，揪斗院校主要领导和“反动的学术权威”以及被扣上各种罪名的人，集中在一起交代问题、挨批斗和就地劳动改造。这群人当时被称作“黑帮”（不同于今天的“黑帮”）。
    北京语言学院（今天的北京语言大学）的“黑帮”有几十人。被关押在五号筒子楼4层和西教室楼。楼上窗子都被钉死以防黑帮们跳楼寻短见“自绝于人民”（但还是有人跳下摔死）。每天早晚也少不了“早请示、晚汇报”。但大概是造反派认为他们没有资格向革命群众那样请示汇报吧，就提出让黑帮们自己唱一支《黑帮歌》，每天集合的时候唱。我电话采访了当时的“黑帮”之一，现北京语言大学离休干部唐传寅老先生（82岁）。据他回忆：因为他平时喜欢唱歌唱戏，当时的外语系65级法语7班造反派“红色尖刀班”的学生写大字报，勒令他把一首大概是从外地传来的“黑帮歌”教给黑帮们，每天吃饭前、劳动前集体唱。当时院里最大的黑帮W是个山东人，唱不好，红卫兵就让唐老师一句一句教。那时候学院里来了许多外地来串联的学生，黑帮唱歌时有许多人围观。
    当时9岁的我，至今清楚地记得大概38岁的唐老师，额头上布着汗珠，低着头领着一众“黑帮”在红卫兵造反派和围观人们的注视下一句一句连说带唱地教大家唱着自虐的“歌曲”。他们排队站在水泥大马路上，背后就是3米高的大字报席棚。


《黑帮歌》 词曲：佚名当时“黑帮”单位：北京语言学院时间：1966年   王纯新记谱
C 1/2 低沉、用力、略缓地


    建川博物馆见多识广的樊建川馆长也说第一次听到还有还有“黑帮”歌，于是嘱我写出歌的词曲，以示今人和后人。




这里就是当年“黑帮”集合唱歌、请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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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5日写了文革《黑帮歌》的回忆。
为了这事儿特别寻到了文中提到的当时教唱这首歌的“黑帮”老师唐传寅。为了寻他，我先是上网查了一下，令我兴奋的是老人依然健在，哭笑不得的是这条信息说的是他在参加老干部聚会活动时还在教大家唱歌！找到老干部办，说了来意，留下电话，很快，老人就把电话打过来了。老人住在昌平北七家的一个新建小区里，晚年老有所养，听起来很幸福。而且提起文革往事，也听不出太多怨气。唉，这一代人啊！
还勾出一些其它的情况令我吃惊：
10月初参加了我的母校北理工附中60周年校庆，遇到一位老邻居、老大哥。看了我的博文，他两眼放光地对我说：你知道那个XXX（北语大另一位大“黑帮”，被唐老师一对一地教唱黑帮歌）的事吗？我告诉你吧，谁都不知道!他是上学的时候从生活还算优裕的城市家里到延安投奔光明的学生。在延安与同是知识青年的一位女孩结了婚。XXX文化很高，爱读些理论书籍，包括托洛斯基的《不断革命》之类，还爱讲给人听。后果可想而知：肃反的时候被定为“托派”，几乎丢了性命。好在组织上对他没有彻底放弃，给了他一个机会：愿不愿意与同样是“托派”的老婆断绝关系！他也没让组织失望，立即表示没问题，而且感激组织的信任。然而事情还没有完。不知是他的老婆真的罪行更重，还是更认死理儿，总之是被定了肉体消灭。这个光荣的机会又给了他。他还是接受了，并且亲手处置了托派“前”老婆。如此这等坚定的立场，组织上一定非常赞赏，否则也不会在刚刚解放了的上海让他负责教育（那可是个大城市啊）。再后来到了四川（那可是个大省啊），官至厅长一级（官也不算小了）。文革前到语言学院来，应该算是降级了，什么原因就不知道了。
这些只是传说了，到底真实情况如何，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现在的年轻人恐怕很难理解几十年前的时代和那个时代中人们的作为了。但有一点我相信：他不是怕死。我更相信他，他们是出于信仰。否则不会坦然地生活和工作几十年，而且面对同事和亲人。听说在文革中造反派逼着他检举其他“黑帮”的捕风捉影的历史问题，他就婉言回绝了。他晚年的时候，无论过去的同事还是院里的师生，对他的为人和贡献基本都是肯定的。这就是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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