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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琰采写 抱愧未名湖:北大 1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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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23 03:26: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文 / 张琰

(讲述者是北大 1965 级物理系专业本科生,现居辽宁铁岭。笔者是他的孙女,现居北京。有二次加工。)

(一)
人说往事如烟,但我说往事如金。
比如那未名湖,我离开已经 45 年了,但还是那么想念她,她即庸容华贵,又浩然大气。 巍峨的白塔,蔚蓝的天,清澈的湖水,婆裟的柳枝,曲曲弯弯的河岸。山神庙,大石坊,斯讷墓。有了她,我们才获得青春,知识,尊严和力量。只要我们戴上校徽,走在街上,那人们的目光定聚焦于你。
有人问我:你是哪毕业的,我不敢说。因为你说了也没人信。即使信了,也会再问你,是不是调干?那说明什么,那说明:北大刚刚的。别人我不敢说,反正我这辈子就是靠北大这个牌子。像我这样的,即没刚爹,也没喝过洋墨水,更没读过硕和博,至于那脖子后,摸都摸不着。有人不服,说我们是高中四年,那我也敢说:你考考看!
一张考卷定终身,北大是我的爹和娘的二次方。
(二)
我家很穷,那时农村都那样。毛主席让多种经营,不知哪位给变了,光种地。后来连种大葱,大蒜也是走资本主义了。记得有一年,东北来了一位中央大员,头上扎一个白色牛肚垃毛巾,后脖领子别一个大烟袋,嘴里叼着大中华。他说东北人懒,不像他们家那地方人冬天也战天斗地。于是乎,东北农民遭罪了,在地里弄个大坑,蹲坑里一呆一天,我父母只能年三十歇半天。东北冬天能和山西比么?不管怎么说,在东北,冬天戴个牛肚垃毛巾,肯定要冻掉耳朵的。我立志得跳出穷门,高考志愿是老师给报的。我想只要能上个大学就行,什么这个大,那个大,有大字就行,能座上二十,三十里路的火车就行。
村里人议论,认为我考不上。他们说我们村村风水不好,不出人才。发榜后,我考上了北大。这真是石破天惊。当我从入学通知书中加带来的新生手册上,第一次听说未名湖时,我就浮想连天。 未名湖是大水泡子么?
入校后,我直奔那里。啊!这么大,这么美,这不是我梦中的仙境么!我连忙给父母写信,后来听说他们也是一夜未眠。他们来信问离午门多远,他们爱看驴皮影,知道午门是皇帝砍人头的地方。真可笑,他们不知北京多大,以为和我们村差不多。他们怕我离午门近,晦气。现在离午门近,那可发大了,崇文门,十四条,那地方,一个茅坑也比我们那三室一厅值钱。
未名湖我忘不了,还有一个秘密,这是埋在心里几十年的秘密。如果没有后来的动荡,还可能在未名湖的冰面上啼结一个美好姻缘。1965 年的冬天,我在那里学滑冰,我不会滑,是初学者。冰面上人很多,那里有一个学花样滑冰的女生,她那是美丽动人,高高的个儿,鸭蛋脸,眼睛不大不小,两个大腿修长,不粗也不细。我看她是笑月羞花多情女。她滑的好,她對我很好,总过来教我。她在和师哥对舞中,还不时地投来关怀的目光。后来她告诉我:我们是同一年级,她是走南闯北系,当她知道我是物理系的时候,两眼放光。
可惜好景不长,我正想往前湊合凑合的时候,放假了,我本想明年来相会时,在续前缘。谁知道明年——哎!以后再看见她的时候,她已和师哥投桃报李了。
( 三 )
时间到了 1966 年 6 月 1 日,也就是工作组进来几日后。这得从头一天晚上说起,晚上 6 时半,我们从新闻联播节目中听到一个爆炸式的消息,大喇叭声中播放聂元梓的那张大字报:宋硕,陆平,彭佩云在文化大革命中究竟干了些什么?
哎呀,这是怎么了,这不是天要塌下来了吗!我们都惶恐不安。明明都否了的东西,怎么还上了中央头号新闻,且全是正面口气,我们更是一头雾水。
北大又大乱了。议论纷纷,全校一片惶恐。据后来康生讲,被北大打了无数电话,还有多人骑车进城,去质问 cctv:是不是被坏人控制了?
大约午夜时分,来通知了,让去大饭厅开会。得到通知,我们乐毁了,万分高兴的我们,蜂拥而入。那时台上几位中央领导都坐好了,正在笑迷迷的看着我们,我们欣喜若狂,江青,陈伯达,王力…那是多大的领导啊,我们能看见他们这么大的官儿,那真是祖上有德。我来自东北一个小县城的农村,以上八百辈子都是农民,我们老辈见到一个穿四个兜的人,腿肚子都哆嗦。所以我看到那么大的官儿,当时真是比洞房花烛夜还激动。于是乎,我们欢呼,我们鼓掌,手都拍麻了,以后几天拿不住筷子。我当时认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暗下决心,这辈子一定跟他们干了,尤其对那位女领导。那是誰呀,过去就是娘娘。她的话能错嘛!别说让我去打人,就是让我去杀人,我也敢去比划比划。领导们轮番讲话,因为我太亢奋,他们讲什么事,具体的没记住。大概是鼓励鼓励。我坚定了跟他们革命到底的决心。
(四)
时间进入 1966 年 6 月 18 日,这天午后,大约两点来钟,我们正在集体学习,那时主要在宿舍学,突然听到外面人声鼎沸。扒窗一看,可不得了,对面南面那楼侧面,一楼平台上正上演令人发指的一幕。各个系分别往台上揪人,拳打脚踢,戴高帽,撒墨水,飞机式。被揪者主要是各系的当权派,即领导。还有所谓学术权威。个别还有教师。那是仿照当年湖南农民运动斗地主时的作法。台上方写,斗鬼台。
唉呀,可不得了,这是怎么了?外面人山人海,一直折腾很晚。当时想,这要干什么?怨仇在哪里?人对人怎么能这样!后来听说那天工作组去开会了,没人管。
我有点忘了,大约是六月中旬后期,肯定是六一八之后,开始辨论:到底要不要工作组?当时意见不一,但大部分意见是不要工作组。当时大字报满天飞,我当时想,没有工作组能行嘛?那不乱了吗?因此我认为,还得有工作组。于是乎,我拼凑了一个人,俩人合写一张大字报:工作组不能走。当时乱得很,因此我们那张大字报没有引起注意,就像一锅正沸腾的开水里撒点冷水一样,没被别人当回事。后来的事实证明:我们彻头彻尾的错了。我们一个小学生怎知道……
哎,我们伟大的祖国啊。
(五)
一九六六年六月底的某一天,晚上九时许。当我从第四阅览室出来走往宿舍,到南校门通往校内的大道时;看见从北面另一个阅览室跑出一群学生,正往小饭厅跑去。我想肯定有热闹,于是乎随之跑去。
小饭厅是学一食堂的俗称,它坐北朝南,其北面毗临大饭厅,面积不大,比一个教室大不多少。
到门口时,看见停两三台轿车,银白色,车牌较小。我挤在中间位置,只见到江青和一个姑娘在台上。江青向台下喊:" 同学们让个道让伯达进来 ",于是下面你推我搡勉强让出来一个道。
但伯达没有来。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江青;只见她头发乌黑、还很年轻,皮肤不算白,但细发发的有光;有点像后来的演员刘晓庆似的。她右侧站着一个姑娘,手里拎个兜儿,显然是她的助手。那姑娘最明显的特点是右侧脸上有一个黑痣。
正当我观察台上的人时,不知谁喊了一声:去大饭厅!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明显是换地方了,于是乎我飞奔而去。也就是几步远,出小饭厅左拐就是了,我进去抢在第一排。
不一会儿,台上领导陆续进入,有江青、陈伯达、王力、姚文元。江青先讲。她说她是代表毛主席来看望大家的。然后是陈伯达讲,他讲他是一个小小老百姓。陈的话听不懂,是王力翻译的。陈讲一句,王翻译一句。记得江青还让姚文元讲,姚没有讲。江又说姚正在写一篇文章。姚显得很羞涩。以后的岁月没看见他写什么文章。陈给我的印象是一个迂腐的老学究,戴个前进帽。留下最深印记的是他的牙齿,他的上牙齿黝黑黝黑的,呈三角形的两个边,门牙突出。我之所以看的真切,是因为我就站在他的脚下。他们呆了不一会儿,也没坐,都是站着。最后江青宣布散会,说他们去临湖轩开会。
他们是来推动运动的,那个时候北大的运动明显落后了。学生们在工作组的领导下,每天学毛著、批判"三家村"等。其间虽然也出现过‘六、一八’那样的乱相,但自从中央下发了有关文件,向全国批转了关于北大工作组处理‘六、一八’事件的作法后,北大就沉寂了。尽管南校门人声鼎沸,但那是北京各个单位来声援聂等人的。这显然是运动到此遇到了瓶颈,即卡壳了。江等人这次来就是来造势的。新的风雨也即将到来!
(六)
时间到了 1966 年的 7 月底,文革运动已进行了两个来月。由于各地都派了工作组,因此运动有序不乱。这显然违背发动者的初衷,发动者是想先天下大乱,而后再天下大治的。因此撤工作组是关键,于是就有了北大东操场的两场辩论会。
这两场辩论会,第一场时间是 7 月 26 日,第二场 7 月 28 日 ( 时间可能有误 ) 。都是傍晚开始的,每场大约三个小时。北大东操场,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操场面积很大,可容万人。有看台,有体育馆,东临北大东墙,西临未名湖畔。未名湖畔可以停很多车。 这两场辩论会,可不是一般的辩论会,得说是国家级别的。中央可能正在开会:有关工作组的撤与留有争论。第一场辩论会时,是在讨论中。第二场辩论会是撤工作组的决定已做;来北大,通过北大的万人集会昭告天下的。
先看第一场。
6 月 26 日晚饭后,我们陆续奔往东操场。那里很快集结万人,基本全校学生能来的都来了。我们每个人都拿个小凳子,我是坐在中间偏南的位子,斜对看台大约五六十米远的距离。
两场辩论会都由江青主持,康生等或有插话。第一场是自由发言,台上领导不表态。第二场,领导是带撤工作组的决定而来,对同意撤的,他们鼓掌。对不同意撤的不鼓掌。台下有同学质问,康生回答说那是他们的自由。
辩论会的开法是:由台下同学往上递纸条,台上主持者决定誰发言,被批准发言者上台讲。我记得第一场的辩论会是康生的发言开场的。康生着重讲了聂元梓的大字报发表过程:毛主席在看了他寄去的聂那张大字报后,于 6 月 1 日从杭州给他打电话,让当晚中央电视台的全国新闻联播节目广播这张大字报。并让第二天早晨的广播中加评论员文章;题目是 " 欢呼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 "。毛主席还说:这是张马列主义大字报,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北京公社的宣言。康生接着说:他接到了毛主席的电话后,感到他解放了,聂元梓也解放了。随后学生发言,对于要不要工作组的问题,有赞成的,也有不赞成的。两派针锋相对,但火力不猛。反对撤工作组的发言者,以贺晓明为首的三十几位高干子女最引人注目。贺乃元帅贺龙之女,北大国际政治系一个二年级学生。那里面还有叫李洋洋的高干子女等。
贺晓明讲的中心意思是:工作组是毛主席派来的。
会上还有北大附中那个给毛主席写信的红卫兵创始人,叫彭小蒙的小姑娘。只见江青对她宠爱有加,一个劲地给她穿衣服。会中天空下了几滴小雨,台下同学高喊:请领导撑伞!只听江青回答说:我们没有那么娇嫩!
当有的同学问我们今天的大会毛主席知道不知道时,江青回答说:你们写来的条子,毛主席哪张都要看。江青边说边亮她那衣兜给大家看,确实兜里满满的。现场有一个人为她检从台下递上来的纸条,后来听说那是她的女儿李讷。中央领导来了不少,能有二三十人,可能中央正在为工作组去留问题进行讨论中。这场辩论会的最大特点是:来的中央领导不表态,只出耳朵。
两日后,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又召开了第二场辩论会。这次朱徳委员长来了。朱委员长没坐在主席台那一排领导人的席位上,而是自己拿个小马扎,坐在领导席前的左侧。只见他穿着宽大的白衣白裤,手里拿个大蒲扇子呼拉拉地搧,好像不是来开会的,而是来乘凉的。他讲话也很有意思。当会议接近尾声时江青请他讲话,只见他说:同学们,你们要听毛主席的话,不要像我们年轻时尽想当官。
听了他的话,我们感到好笑。
第二场辩论会除増加了朱德委员长,其他领导未变,主席台上还是坐满了人。会议仍由江青主持。但风向大变。对于同意撤工作组的发言,台上领导人热烈鼓掌。反之,则表情冷淡。很明显工作组是必撤不可了。后来听说毛主席已表态了,他认为派工作组是执行了一条压制群众的资产阶级路线。辩论会开到这里,就不是辩论了。
江青让贺晓明作检查。江青讲:贺晓明你们虽然是我们的孩子,但该教育也得教育。于是,贺痛哭流涕地检查自己保工作组的错误。她还打起了悲情牌,说什么她是生在马背上,念书时还受到了不少岐视等等。随后是北大工作组组长张承先作检查。但毕竟是辩论会,作为检查者也是毫无思想准备,他们也没受到更多非难。象征性的说几句就过去了。后来我捉摸,这次会议的重点是昭告天下:踢开工作组,群众自己解放自己。
会议中,江青由于是主持者,所以说话机会很多。她讲了两个事例,意思是北大这地儿不咋的。第一个事例是:李讷搞社教时与系某个领导人发生争执,李讷回到家里我们批评了她,不能因为是我们的女儿而偏袒她,让她去找那位领导道歉。结果那位领导不给面子,反而在李讷走后,啪的一声摔了门,并说,今天不看在你老子面上,不能饶了你。
江青紧接着又讲了第二件事。她说你们中文系有个叫张韶华的,本来毛岸箐在大连疗养期间有一个女护士,但张韶华她妈在张的假期里把张领去,回来就说是毛主席的儿媳妇。说着说着只见江青激动起来,她高喊:我在这里郑重宣布,毛主席没有这样的儿媳妇!
于是台下高喊:抓张韶华。接着就有一伙人扑扑腾腾地跑出去。
江青这番讲话影响很不好,第二天就有大字报点评她,说她怎么能把家事也讲出来了。实际上张与毛岸箐早已结婚,他们的婚事是毛主席决定的。张还在大连读了一段书,后来毛岸箐回京,张才到北大就读。
再看会场。接着是李雪峰讲话,李当时是华北局第一书记兼北京市委书记 ( 接彭真的位子 ) ,工作组是他派来的 ( 当然是中央决定的 ) 。他说有些事他也不知道,今天是第一次听说 ( 指的是江青讲的她们家的那些事 ) 。接着是朱德讲话,前文已叙。最后是陈伯达讲话,陈当时是中央文革小组组长,当然只是虚职。陈的讲话水平特高:出口成章、条理分明。他讲的是撤了工作组以后运动怎么办的问题。也就是后来的十六条。当时可能在中央刚刚通过。
第二场辩论会落幕后,当我走出东操场,未名湖畔的一幕让我震撼,那警察、摩托车老鼻子了 ( 东北话里多的意思 ) ,足有几百人;且全是白色着装。摩托车也是白色。北大东操场的这两场辩论会后,遍布全国的工作组即短命夭折。一个所谓大民主的时代开始了!这两场辩论会是北大文革运动的高潮,犹如一只点燃的火炬投入大草垛的那一刹那、一瞬间。它是文革十年史的重大转折点。
从此以后,江青她们再也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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