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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燕:聚焦董必武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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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4 18:17:0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聚焦董必武后人作者:周 燕 字体: 【大 中 小】


  1973年12月22日,《人民日报》的一篇长篇通讯《革命的好后代---记北京下乡知识青年董良翮》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中全文播发了。一时间,董良翮成为中华大地家喻户晓的人物。有关董良翮的身世,文章中只披露了他是"革命干部的后代",他的行动"得到父母的支持"。然而,生活在北京的不少"老三届"的同学都知道,董良翮是中共元老、当时的国家代主席董必武的小儿子。
  28年过去了,董良翮现在在做什么?董必武的其他子女状况怎样?当《中华儿女》电视专题片---《开国共产党人的亲情家事》的摄像镜头对准董必武后人的时候,作为该片的撰稿人之一,我随笔记录下他们当今的普通生活和对父亲的珍贵回忆。
  采访一:时间:2001年11月10日上午9时地点:北京玉蜓桥东南侧麦当劳餐厅受访者:董良羽
  (董必武之长子,1938年3月生于延安,曾就读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1993年由北京空军司令部退休)
  上午8点50分,我比约定时间提前10分钟来到位于北京南二环玉蜓桥东南侧的一家麦当劳餐厅,在靠玻璃窗的位置坐下,正要拿出我的标志物---一本《中华儿女》杂志时,一位60开外、皮肤微黑的男同志微笑着向我走来。不错,是他。中等身材、戴眼镜、身穿一件藏青色格呢夹克,这是他在电话里告诉我的特征。我立刻站起身来。
  "你来得早呵。"他首先向我打招呼,声音低沉沙哑。
  "您也不迟。"我礼貌地回敬了一句。
  "当兵的出身,向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我笑了笑,表示赞同。
  "你先坐着,我去买些饮料。"董良羽向购物台走去。当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摆放在小餐桌上时,我们的谈话便开始了。因为我们事先在电话里已经有过交流,采访的话题便单刀直入: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您出生时,父亲已经52岁了。当您第一次认定眼前这位蓄着胡须的老头儿就是自己的父亲时,您是什么感觉?能不能谈谈你们之间的父子情?
  "我是1938年3月在延安出生的。我出生时,父亲不在身边。1937年9月,他离开延安,以党中央代表的身份赴武汉领导长江一带党的工作,建立和发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当父亲在武汉听说我出生的消息时,高兴得不得了,特意给我买了一条粉红色的小连衣裙。长期以来,这件事成为母亲责备父亲不会买东西的一段笑料。父亲明明知道母亲生了一个男孩子,为什么要买粉红色的小裙子呢?我想,只能用父亲太高兴了来解释这件事。
  当我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注视父亲时,面对的是一位蓄着胡须的陌生老头儿。他让我叫他爸爸。我就是不叫,也不理他,长时间地面壁而坐。父亲一点也不生气,而是想办法接近我,给我抚爱。妹妹良?是1941年出生的。当年,延安的生活非常艰苦,我们住的窑洞又小又黑,冬天常常烤不上火,我和妹妹冻得直哭。父亲每次从国统区回来,都给我们带一些小礼物,非常疼爱地给我们洗脸、洗手,还经常把我们抱起来亲亲。我们渐渐喜欢上他,终于认可了这位父亲。我记忆最深的是,为了享受天伦之乐,父亲经常让我坐在他的肚子上为他捋胡子。每当这时,他那两撇银须便微微翘起。我熟练地左边捋三下,右边捋三下,再顶顶脑门,亲亲嘴。父亲得意的样子,至今还常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这也许是我一生感受最深的父爱吧。
  我从小没有上过幼儿园,而是跟随父亲到处奔波,重庆、南京、延安、西柏坡……当年,母亲在延安参加大生产运动,是劳动模范,带着两个幼小的孩子,实在有些吃不消。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父亲便把我带到重庆曾家岩。
  可以说,父亲是我的启蒙老师。起初,他教我背诵唐诗和《九九表》。那时,没有教科书。父亲用蝇头小楷把授课内容写在毛边纸上,钉成课本,教我背诵。父亲是严师,每天的功课背不下来,就不许睡觉,从不迁就我。后来,他又教我背前、后《出师表》,背《正气歌》。我从读小学三年级起,就开始住校,与父亲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少。尽管这样,父亲对我的教育一点也不放松。记得上高中时,我除了要完成学校老师布置的功课,还要完成父亲布置的作业。他要求我全文抄写马列和毛主席著作。如:列宁的《青年团的任务》,不仅要抄,还要背下来。我每次回家,他都要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听我汇报学习和思想情况。父亲严肃有余,很少开玩笑,讲笑话。在我心中,他可敬,不可亲。
  "既然父亲不可亲,您就谈谈父亲的可敬之处吧。"我打趣地说。
  "自觉革命。"董良羽用四个字高度概括了父亲一生最突出、最可贵的品质,语气坚定,掷地有声。我父亲不是由于饥寒交迫才参加共产党,参加革命队伍的。在参加党的"一大"前,他已经是湖北省颇有些名气的教育家和律师了。父亲一生都在追求真理。
  1886年3月5日,父亲出生在湖北黄安县(现红安县)县城南街一个穷教书先生家庭。我的祖父和四爷爷都是秀才。教书、手工劳动、开小铺,一直是我们老董家主要的生活来源。家里不富,但也不是吃不上饭。这种劳顿生活,使祖辈与穷苦知识分子、社会底层的农民和其他劳动者有着密切的联系。光绪十年至二十五年间,科举制度盛行,名门望族自立学馆,聘塾师,学俸特别优厚。祖父和四爷爷品学兼优,文名甚噪。本县和邻县的学馆争相延聘,名人学士也愿意与他们相交。但他们不为优厚的学俸所动,每年春节回乡,从不到官府、名门拜访。幼年的父亲在勤俭诚朴的家庭里受到良好的熏陶。
  1903年,父亲考中秀才,随后又到武昌应乡试,即考举人。初到武昌,他感到事事新奇。一天,他和一个同乡路过巡抚衙门,因好奇在门口观望,被衙役诬为"窥探官衙",遭到一顿殴打。从此,父亲恨死了当官人。乡试前夕,他怀着满腔怒火,挑着行李,弃考回乡,与博取功名做官的道路彻底决裂。
  追求真理,自觉革命,在我父亲身上表现得相当突出。但他对新思想的追求和接受,也是经历了一个曲折过程的。父亲成长的年代,正值中国旧民主主义革命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他最初接触康有为、梁启超主张君主立宪的改良主义思想,后来又追随孙中山,成了坚定的民主主义革命者。在日本留学期间,他接触到马克思主义书籍。自1919年五四运动后,他的思想便转向共产主义。1921年,参加党的"一大"时,他35岁,是12位"一大"代表中年龄仅次于何叔衡的长者。红军长征时,他已经50岁了。历尽千辛万苦为了什么?信仰共产主义,至死不移。
  父亲在世时,我从不介入他的工作,了解不多,对他的历史作用也不清楚。我退下来以后,参加了中央文献研究室《董必武传记》和《董必武年谱》的编写工作,系统地阅读了大量的资料,才对父亲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慢慢悟出了他的精神所在。
  "董老不愧是我党开天辟地的一代英杰,您认为父亲留给你们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怎样做人。父亲不是说教,而是用他一生的奋斗和人格风范深深地影响和感染着我们。父亲自幼古文很好,又工于律诗、书法,通晓英、日、俄语,法学造诣尤深。但他从不因为自己是党的"一大"代表,而居功自傲,摆老资格。一度,父亲在党内的位置并不显赫,他却做了许多开拓性的工作。抗战爆发后,党派他去武汉开辟南方局的工作,后来周恩来、王明、叶剑英去了,他就退到次要地位。他在国民党统治区进行了长达十几年的统战工作,以忠厚长者的风范和渊博学识,广泛交友,感动了各界人士……1945年,联合国成立大会在旧金山举行,经中国共产党的努力争取,国民党政府被迫在中国代表团的5名成员中让出一个名额,同意董必武作为解放区的代表参加联合国成立大会。父亲曾代表中国人民在《联合国宪章》上签字……党中央进入西柏坡后,父亲是华北人民政府主席。一年后,华北人民政府改为中央人民政府,父亲又是政务院副总理……我国第一版人民币上"中国人民银行"几个字就是我父亲写的……父亲常常自喻为"布头"、"龙套"和"老牛"。党需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就干好什么。听到这儿,我眼前一亮,抢先解释说:"‘布头‘:党把他补在哪儿,他就牢牢地贴在哪儿。‘龙套‘:尽管他功勋卓著,却谦虚谨慎,永远把自己看成配角。‘老牛‘:俯首甘为孺子牛。"董良羽笑着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
  "良羽大哥,您是少将军衔吧?"谈话一开始就憋在我心里的这句话,总算冒了出来。
  "不是,1993年,我就退休了,退休时是大校。"我感到惊诧:"不是说,中央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老一代领导人每家出一个将军吗?你们兄妹三人只有您一个军人,我推测,您应该是将军。"
  "有没有这条规定,我不知道。"董良羽呷了一口咖啡,表情平和地说。
  退休前,部队的一位首长曾好心地提示我:‘老董呵,你是不是找找关系,在部队再干几年。‘言外之意,要我想办法找上边的人,解决职务和军衔的问题。我没有这样做,55岁,到年龄就退休。我想,领导人的子女也是普通人,他们除了肩负更重的社会责任,没有什么可特殊的。"在此期间,您没有想过下海经商吗?"
  我从来没想过发大财,按现在的观点看,可能是胸无大志吧。大学毕业后,我先是在地空导弹部队做技术工作,后来搞作战。赚大钱,我不懂,你给我一百万元,我还不知道怎么用呢。我在这方面没本事,长期在作战指挥所值班,一个星期,三个人轮班,一人值班两天多,每次都是24小时。别的地方我也不去。国家需要,战备需要,这工作就得有人干。
  我兴奋地合上笔记本,激动地说:"太好了。父亲是自觉的革命者,一生追求真理,给予儿女最宝贵的财富是做人的真谛。良羽大哥,我还想看看有关董老的书,也许对全面了解您父亲和您的家庭有帮助。"
  "走吧,跟我到家里去坐坐。我那儿有一本《董必武传记》,还有一本良?写的《忆我的爸爸董必武》。"我跟着董良羽走出麦当劳餐厅的后门,穿过商城长长的走廊,七拐八绕,来到方庄小区一幢普通的高层居民住宅前。"如果,我只告诉你这个楼号,你可能要在小区转上半天。"董良羽诡秘地朝我一笑。
  我恍然大悟。原来,良羽大哥约我在麦当劳餐厅见面是担心我找不到他的家门。
  采访二:时间:2001年11月24日上午9时地点:中国文联大楼董良
  办公室受访者:董良?
  (董必武之女,1941年生于西安,曾就读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任中国文联书记处书记,九届全国政协委员)
  想把董家兄妹集中在一起进行电视访谈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董良羽经常外出,董良?工作太忙,董良翮又在广州经商。摄制组只好分别对他们进行采访拍摄了。
  看过董良?写的书,看过她学生时代的照片,又看过别人写的关于她的文章,我印象中的董良?是一位朴素、传统、泼辣、干练的女书记。然而,当你走近她的时候,这位皮肤白?、身材苗条、谦和文静、端庄秀雅的知识女性又会给你一种温柔、细腻、深邃的新感觉。
  "我刚搬进新家,东西都捆着呢,根本迈不进去脚。本来应该在家里和你们谈谈,现在只好在单位了。"一见我们,董良?便十分抱歉地说。
  董良?的这间办公室有30平米左右,东边一面墙是满满当当码放整齐的书柜,书柜前是办公桌和电脑桌。一切准备就绪,电视记者开始采访,我和场记坐在摄像机后面的拐角沙发上,开始各自的工作。"您是1941年出生的,和许多领袖的子女一样,在建国前,随父母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您能谈谈这段经历吗?"记者问。
  "……"
  "董老是晚清秀才,您又喜欢文学,在这方面,一定受益匪浅?"
  "……"
  "您和弟弟的名字用的都是文言词语。‘?‘字和"翮‘字,一般人不查字典都不认识,甚至在微机的词库里也找不到。你们的名字有什么寓意?"
  我们的名字其实并不深奥,都是从羽毛的"羽"字引申的。
  哥哥良出生时,抗日战争刚刚爆发。那时,日本鬼子的飞机肆无忌惮地轰炸扫射,屠杀中国人民,而我们国家不能制造飞机。父亲认为一个国家能够制造飞机就说明她的富强,所以给哥哥取名良羽。
  出于这样的想法,我出生时,父亲就继续在"羽"字上做文章,为我取名良?。"?"有两个意思:一是飞翔;二是文言词语,古书中指一种长着五彩羽毛的山鸡。弟弟出生后,父亲又为他取名良翮。"翮"是鸟羽的茎状部分,中空透明;在文言词语中,指鸟的翅膀。"振翅高飞"这个词中,"振翮"二字就是抖动翅膀的意思。过去,弟弟的同学都把"翮"(he)字误念成"戈"(ge)音,叫他董良戈。后来,父亲也习惯了,也"良戈","良戈"地叫起来。如果按he拼音,"翮"这个字在微机中能够找到。"?"就要造字了。
  解放后,父亲看到我国社会主义建设飞速发展的大好形势十分欣喜。哥哥上大学时,选择了导弹无线电控制专业,他就十分高兴。1970年,我国第一颗地球人物造卫星"东方红一号"发射成功后,84岁高龄的父亲亲自带我们去北京卫星地面站观看"东方红"卫星飞过首都上空时的情景。
  可以说,"羽"字是父亲心中的寄托和期望。当然,他希望我们长大以后能成为展翅高飞的大鹏鸟,但他最希望的还是我们能够成为对人民有用的人。
  "我看了您写的《回忆我的爸爸董必武》,虽然都是一个个小故事,但感情真挚,寓意深刻。您能不能讲讲您家搬进、搬出中南海的事?"
  1953年前后,我们家曾住在北京鼓楼后面的小石桥,一个有很大后花园的套院里。父亲很喜欢这个住所,房子的建筑布局很合理,也很有气魄。春天有海棠花、桃花;夏天一片绿阴;秋天有葡萄、海棠,有枣;冬天银装素裹,别是一番趣味。但父亲还是决定搬家,迁入中南海去。
  为什么要搬家呢?父亲伸出握拳的左手,用右手拨开食指,说:"第一,为我一个人,要有警卫排,要有人烧锅炉、送煤,要有人跑这么远来送文件。这样要占用多少人力、物力啊。搬到中南海,这些事就统一解决了,为国家节省了人力物力,我还不该搬吗?该搬。"
  他又拨开中指:"这第二呢?我上班太远,要坐很长一段距离的汽车,这样要用掉不少汽油。如果家在中南海,到最高人民法院上班,就近了一半路程,节约了一半汽油。我们的国家穷啊。"这次搬家大约是1958年。我们搬进中南海怀仁堂东侧的一套两进院。不久,王稼祥叔叔一家也从外边迁进来了。我们家后院北墙上那一排大窗户,便是王稼祥叔叔家院的南墙。沿着这道南墙有一个走廊把三面的屋子联在一起。王稼祥叔叔常常在那个回廊里散步。母亲有时去探望王叔叔和朱仲丽阿姨。家里要开饭时,我只要打开北面窗户,扯着嗓子叫唤母亲就行了。有几回,我是从窗口跳过去把母亲找回来的。我们两家就像一家人一样。"文革"开始前,王稼祥一家迁出中南海。不久,红得发紫的戚本禹突然搬了进来。这个院子就开始显得声气浮嚣,喧声笑语常常吵至深夜。
  父亲和母亲的卧室在二进院北屋的西头,窗户正对着戚本禹住的院子。对于"文革"种种现象的不理解,对于弟弟良翮不明原因被囚禁,父母的心情很压抑。两位老人睡觉又少,如果晚上能够谈谈也好,现在不行了,隔墙有耳。对二老来说,这种压抑在国统区尝到过,没有想到,1967年他们在中南海又处在这样的境地。
  第二十六届世乒赛给中华民族带来了乒乓球热,时年75岁的老父亲竟然也被小小银球吸引了。我家的球室设在东墙外的一个车库里。父亲打完球,常常从球室那扇大门走向中南海散步。距球室东侧三四米远的一个院子里住着陈伯达家的保姆。"文革"开始不久,有人硬是把父亲经常进出的那扇大门用木板交叉钉死了。事前没有和父亲商量一下,甚至没有通知一声,好像根本不屑于交涉似的。据说为了安全、保密。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这样的情况下,父亲和母亲商议要搬出中南海,去找一个普普通通的房子。
  1968年初春,我们搬出了中南海,搬到六部口附近的一个院子。记得一天晚饭后,父亲站在院子里,把双手扬过头顶,舒畅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笑着对我说:"良?,我们可以上街走走了吧?"我能体会到他的心情,他是多么希望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公民呀。
  搬进中南海,是因为父亲想减轻中央的负担,搬出中南海,也是想为中央减轻负担。他不是为自己怎样过得舒服考虑,而是为国家,为党中央着想。
  "父亲在世时,您经常陪他散步,你们父女之间有许多交流是吗?"
  父亲是我人生的老师。他没有伟人的架子,非常注意体察生活,处理问题很有哲理。从他那里,我能学到许多东西。
  记得小时候,我们剪指甲都是用剪刀,指甲刀很难见到。一次,我借用父亲的指甲刀,不小心弄坏了。我很害怕,因为父亲很爱惜东西,我怕他批评,迟迟没有还给他。后来,父亲问起指甲刀的事,知道我是因为不会用才弄坏的,没有批评我。这件事对我影响很大,教给我一种思考问题的方法。以后我遇事就会想一想,对一个人,一件事,不能只看结果,要调查研究,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解放初期,国家经济很困难。父亲的毛笔头掉下来,他就把它保存起来,外出散步时,看到树干上流出的树胶,就叫我们用小刀割下来,回家粘毛笔。我们每次打电话之前,父亲都要我们用笔列出提纲,不要聊天……父亲很勤俭,他不觉得他是国家领导人就可以铺张浪费。他的做法,从现在看也许不合适。现在提倡刺激消费,扩大再生产。但在那个时候,节省每个铜板都是为了国家。现在国家的经济形势变了,我们的思想也要更新。在老一代的教导下,我们艰苦朴素惯了,怎样适应新的经济形势还是一个大的问题。
  "您已经60岁了,马上就要离开工作岗位。退休后,除了全国政协的工作,您还想做些什么?"父亲去世以后,很有几个单位的同志找过我,或者把我们兄妹三人召去开座谈会,谈父亲的艰苦朴素,谈他的好学,谈他教育子女等等。我常常想,父亲是我们党的创始人之一,做过不少工作,肩负过国家重任。他的许多事迹却不见于史料,我作为他的女儿,作为一名普通的共产党员,都觉得很遗憾。父亲有近一个世纪的人生路程,50年生活斗争在前线,有多少东西值得记载下来,传给后人。
  退休后,我要做的事情很多,要将父亲留下的财富好好整理一下。这些东西属于我,也不属于我。我想让大家都知道。
  "董老从一位晚清秀才,成为中国共产党的创始 新华文摘2002·5 人物与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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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9人;从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到1949年的开国大典,能够站在天安门城楼上的中共‘一大‘代表仅有毛泽东和董必武。除了时代造英雄的大环境外,有哪些内在因素,使董老始终站在时代的前列?"我又向董良?提出这些我急于想知道的问题。
  我认为父亲最可贵的品质就是自觉革命。深刻的东西,并不一定要亲身经历,只要善于学习,善于思考,善于分析,就会得出一个结论。1903年,父亲在应乡试时,遭到的那场恶打,使他感受颇深。这么庞大的清王朝居然怕百姓怕到这种程度。这样的统治还能继续下去吗?他看清了满清朝廷的腐朽无能,深刻地认识到历史的必然性。我想,也许这就是父亲积极参加反对清王朝的思想起点。
  父亲在人生的道路上,从来没有因为他自己有过作为就停住脚步,总是不断地发现社会的矛盾,自从认准了人生目标,始终站在历史前沿。就是在生命的最后两年,他还在学习。病重的时候,饭都不能吃了,他还在看马列著作。那时,"四人帮"还在肆虐横行。父亲临终前,留下了一句未说完的话:"党中央开了会,中央还有绊脚石……"
  再一点,父亲正直无私,从不为高官厚禄所动。北伐战争期间,由于父亲在国民革命中的资历和威望,以及在湖北深厚的群众基础,蒋介石为了控制武汉,曾用卑鄙的手段拉拢我父亲,几次派人送来金钱和衣物,都被父亲断然拒绝了。父亲让来人给蒋介石带话:"我们为的是革命,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和地位。只要蒋总司令革命,我董必武是拥护的。"父亲对蒋介石的叛变行为早有察觉,曾拍案说:"蒋介石是个流氓,配领导中国革命?。"
  父亲的无私还表现在从来没有把工作分成重要和不重要的,不觉得创始人是一种资本。长征时,他是红军干部团家属连连长,每次分房,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挑一间最差的房子留给自己住;一次,大部队撤走了,家属连的一个女同志要生孩子,父亲一直等到她的孩子生下来,安排担架把她送走,又做了一些善后工作才离开。这时,敌人已经进村了。
  无私才能无畏,父亲将这种无私融入自己的事业,一贯耿耿忠心,无私奉献,受到全党同志的拥戴。父亲从党的"七大"到他去世前,一直是中央政治局委员,党的"十大"还被选为中央政治局常委。
  "您的父亲是否碰到过挫折,是否也有‘走麦城‘的时候?"我接着问。
  我在回忆父亲的书中,写过这样一段话:"那涓涓细流不一定要碰到巨石、高山、悬崖才改变流向;也许仅仅是一块小石头或者一个小坑坑,就使那细流改道而去……人生的道路正是这样"。
  虽然,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我已经很满意了。
  ……
  采访三:时间:2001年12月2日上午9时地点:北京方庄小区董良羽家受访者:董良羽、董良翮
  (后者:董必武的小儿子,1945年生于延安,1969年下乡务农,现为广州中联置业公司董事长)
  真没想到,董良翮能与哥哥董良羽一起接受电视采访。接到一纸传真,董良翮便乘飞机从广州赶到北京。大哥的权威性,在这里得到充分的证实。60年代,在北京市中学生排球联赛的赛场上,我曾见过董良翮大力扣杀的身影。"文革"中,他又是西城区红卫兵中最具影响的人物之一。关于他下乡务农的消息,是在他干出成绩、走上领导岗位之后,才见报的,"老三届"的同学们都很关注他。这十几年,身材细高的董良翮始终是一副学生打扮:学生头,透明塑料架的学生眼镜,一身洗得发白的军便服,直到他担任县委副书记,还是那个样子。
  眼前的董良翮依然很朴素。风霜岁月的磨砺,特别是他鼻梁上那副金属架眼镜,使他老成了许多,看上去风度翩翩的,只是回忆在父亲身边快乐的往事时,脸上又会闪烁出童年的笑影。
  "您是董老最小的儿子,与哥哥姐姐相比,您是不是备受父亲的宠爱?"记者问。
  "可以这样说吧。"董良翮毫不隐讳地回答。
  在三个孩子中,我跟父亲在一起的时间最长。父亲对哥哥姐姐可能不像对我这么宽爱。他们的特权不如我大。他们不能随便进出父亲的办公室,我却可以在他办公室的地毯上打滚,甚至可以乱翻抽屉。父亲曾经对我说:"上帝创造你,就是让你破坏的。"父亲工作很忙。我真正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不像老百姓家庭那样朝夕相处。父亲很严肃,但他很有人情味,不打人,甚至没有骂过我。
  "您的父亲在‘文革‘中并没有被打倒,还是国家副主席,后来还担任了国家代主席,凭他在党内的地位和社会影响,您完全有条件当兵、进工厂或者找一个相对合适的工作,您为什么要选择下乡务农,当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呢?"
  我原来是想当兵的,但在当兵途中被监视,被囚禁了。我在"文革"中,曾两次无故被囚禁。这是一切善良的人所想不到的。
  "文革"开始时,父亲已经80高龄,多年不从事具体工作,也没有被打倒的价值了。可是,林彪、江青一伙还是不放过他。1966年12月中旬的一个夜晚,母亲从广州打来长途电话,说父亲接到中央通知,要我去投案、自首。没有人向父亲解释原因。他也没有问为什么。我更是满腹疑团。
  在姐姐的陪同下,我直奔公安部,又去北京市公安局"投案"。先是无人接待;后是接待我的人对我"投案"的事表示疑惑不解。我们原以为这一切都是误会。没想到,1967年1月4日凌晨,北京市公安局打来电话,通知我立即带上洗漱用具和换洗衣服去投案。就这样,我开始了第一次囚徒生活。那年,我21岁。
  当我和一大批红卫兵被"特赦"时,江青、陈伯达、谢富治一伙在人民大会堂召见了我们,说是允许革命小将犯错误,欢迎他们改正错误。这批红卫兵包括"联动"和"西纠"两批人。据说,我不属于他们之列。1968年冬季,父亲在广州养病。为了父亲过生日热闹些,我们全家人先后聚会广州。这时,因"文革"暂停了两年的征兵工作开始了。我兴奋至极,一到广州就缠着母亲,让她到军区活动活动,接收我当兵。广州军区以我眼睛不好为理由,总说研究研究,一个半月后,才通知我可以入伍。
  我决定搭乘张云逸大将的公务车,先回北京处理一些事。不想在回京的列车上,我已被同包厢的两个男人监视上了。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一下火车,我便被他们扣上手铐,塞进一辆早已停在站台上的小轿车里,押走了。与我同行的姐姐和在站台上的接我的哥哥都惊呆了,不知所措。母亲从广州打来长途电话说:"良翮和良?走了一个多小时后,黄永胜司令员来住地找你父亲单独谈话。他说,中央命令逮捕良翮归案。原因不清楚。"其时,即使我不回北京,在广州入伍,也是要被软禁的。
  这次,我被关了半年多。在狱中,从来没有人审问过我,甚至连问都没人问。上边要求被囚禁的其他干部子弟写认罪书,而我只是写思想汇报。
  1968年10月的一天,我被释放了,当我见到父亲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父亲明显地苍老了,耳朵显得重听,步履也有些蹒跚。
  父亲严肃地问:"究竟为什么抓你呢?"
  我反问父亲:"怎么,你不知道?。"
  父亲无言地望着我,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感到很委屈,流着泪对父亲说:"我一直在问他们,我犯了什么罪?直到放我时,他们才说:‘回家问你父亲去。‘"
  姐姐说,父亲在广州听说我又一次被江青、谢富治一伙逮捕时,枕上口占《闻酉儿于北京车站被捕》(董良翮生于乙酉年,即1945年---作者注):
  闻尔重入狱,吾衰心更痛。!
  卧床苦无梦,食饭竟忘盛。
  飞试曾折翼,语频或失声。
  恢恢天网大,疏释望新生。
  这个时期,父亲做了不少诗,内容都是关于我的。父亲练习书法时,就书写刚刚做出的诗。为了不被别人认出这些诗,他就横着写、竖着写,把整张整张的报纸涂成墨色。父亲曾经对她说:"你弟弟是代我坐牢呀。"母亲的记性也不如以前,开始抽烟,一支接一支地抽,性情变得很烦躁,常为一些小事发脾气。
  "文革"期间,我两次坐牢,到底为什么?我一直糊里糊涂的。林彪被摔死了,"四人帮"被揪出来了,我才慢慢明白过来。林彪、"四人帮"一伙为了篡党夺权,整人的手段因人而异。对贺龙元帅,捏造了"二月兵变";对陈毅等老帅和几位副总理,搞了"二月逆流";对这批人用"叛徒集团";对那批人用"走资派",名目繁多,花样百出。对我父亲,因为无权可夺,便对他老人家进行精神折磨。他们把我抓起来,为的是逼着父亲"跳出来"。只要父亲"跳",就打倒他。父亲是我党党龄最长、年龄最长的党员,遇到过许多大风大浪,党内的历次政治斗争,他都经历了,都胜利地闯过来。父亲就是不理林彪、"四人帮"那一套。
  因为我被无缘无故地关押,家里连我在哪儿都不知道。年逾八旬的老父亲内心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压力,整夜不能睡觉。母亲几次提出要给我送衣服,父亲很谨慎,最后经过公安部同意,由哥哥给我送去的。
  "文革"开始时,我是北京市六中66届高中毕业生。我出狱时,同学们早已离开学校了。1968年12月,毛主席发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号召。父母经过几天认真的考虑,决定送我到农村去,在踏踏实实地参加生产劳动、改造思想、为社会增加物质财富的同时,让组织重新了解、认识、考察我。
  "您在农村是否得到关照?中途是否有打道回府的想法?"
  我下乡的事,一时成为全家关心的问题。湖北红安老家,我从未回去过。母亲在川北山区的老家,虽然比红安县强些,但离北京太远。父母毕竟年迈体衰……思前想后,我最后决定"投亲靠友",去河北省晋县贺家寨务农。
  下乡前几天,父亲跟我谈了几次话,送给我一套《毛泽东选集》、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红蓝铅笔。我记忆最深的是,他告诉我,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在农村上厕所没有手纸,农民揩屁股用石头……我不知道父亲怎么知道得这么多,下乡后,果然是这样。父亲没有对我讲今后怎么办,只是嘱咐我,要按毛主席的教导,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安心务农。
  离校时,我24岁。出狱半年多,我的身体一直很不好。为了我和女朋友相互有个照顾,父亲要我们结婚后一起去。那时,我还是高中生,中学生结婚没有先例,学校不给开证明。父亲说不开证明也结婚。这件事,我对父亲很钦佩,那么大岁数,还是清末秀才,但他没有封建思想残余,对婚姻的看法,比现代人还清楚。我和爱人是下乡后在农村办的结婚手续。
  贺家寨比较偏僻,当时是晋县的一个后进队。我和爱人在社员临时腾出的一间小土屋里安了家。我们把行李卷往土炕上一放,就忙着给房东大娘挑水扫院子,第二天一早就下地干活。从这天起,我们和社员一样干农活,下大田,干得很努力。下乡一年多,没人知道我们是干部子弟。头一年,年终决算时,我们两个人只有七角钱结余。母亲听了,很心疼,用手绢搌搌眼角的泪。父亲却笑着连声说:"这是刚刚开始嘛。"
  1971年麦收后,年迈的母亲来贺家寨看望我。母亲到的那天,我本想找个大车去接她,又怕影响生产。正巧,队里要到车站拉化肥,我就把这个任务接过来,一事两就。我拉着车走了30多里路。我们母子见面时都格外高兴。我让母亲坐上拉化肥的小车,自己拉着回贺家寨。不巧,半路上车胎突然压崩了,老母亲只好下车步行。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为了不使车胎被轧坏,我用手抬着坏了的车脚,一个轮子着地,走了8里路回才到贺家寨。母亲从这些细小的地方,看到我思想感情的变化。她感谢贫下中农对我的培养和教育。母亲在农村也不拾闲,白天,和社员一起下地劳动,打猪草;晚上,走东家,串西家,和贫下中农促膝谈心。
  1972年,我担任大队党支部书记,带领广大干部和社员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扩大肥源,培育良种,实行科学种田,虽然遇到严重的干旱,仍然夺得粮、棉、果、菜全面丰收。队里还购置了拖拉机、脱粒机、粉碎机、电动机等农机具。
  我在农村干了10年,从普通社员到大队书记,到公社书记,到县委副书记,三年上一个台阶,慢慢地升上来。从1973年当公社书记起,我每年都要坚持参加生产劳动二百天左右。会议多、工作忙时,我就打夜班,做零工;清晨在饲养棚喂牲口;午休时到队里起圈;晚上和社员一块改畦。我体会到,只有和群众一起劳动,才能听到群众的呼声,感受到群众的感情。当农民的10年经历,为我一生积累了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
  "1975年4月2日,董老与世长辞。弥留之际,他对您的未来有什么交代吗?"
  "对于我的未来,父亲没有说半句话。他还是让我按毛主席的教导好好在农村劳动。"
  "您是什么时候离开农村的?后来,又做了什么工作?"
  1979年,我离开农村,回到北京,在农机部农业机械化服务总公司工作。我没有按部就班地上大学,只是在干部学院进行了企业管理专业的培训。后来,又从农机部调到康华公司,接着又到了海南……现在在广州经商。
  经商对人的人品道德应该说是比较大的考验。在经商过程中,没有欺诈行为,没有违规操作,也没有充分利用自己的人脉资源大发其财,只能说是小康吧。
  "如果父亲健在,知道您在经商,您想他会反对吗?"记者问。
  坐在董良翮旁边一直没有做声的大哥董良羽敏感地接过话题。
  我想,他是不会反对的。我们是当兵,还是上学,都是自己决定的。父亲都没有干涉。他相信行行出状元。
  如果父亲活着,我相信他也不会落伍,一样会尊重我们自己的选择。虽说他是元老,但不是老朽。他一生都代表社会的进步思想,始终支持社会进步,对很多问题的看法很超前。他对经商未必不了解,但他不会坚持旧的传统观念,成为社会前进的阻力。他管经济工作时,就提出搞托拉斯,就像我们现在的资产重组一样。后来,他年纪大了,即使没有具体工作,也要找点事情做。父亲是学法律的,很想健全国家法制,遗憾的是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没能做到。后来,他又搞植树造林,推广沼气,为子孙万代造福。
  访谈结束了,摄像镜头从董良羽家的客厅、书房一一掠过,收录下儿女们珍藏的董老的墨宝、书信、藏书,以及一幅幅珍贵的历史照片和幸福瞬间。
  董良羽的夫人李黎力不愧是一位理家的好主妇。150平米的家居被她布置得井井有条,和谐温馨。虽然已是冬季,阳台上、房间里处处是一片绿色。稍稍留神便会发现,女主人喜欢用一束束繁密、淡雅的小花装点家居。
  她告诉我:"每到夏天,哈尔滨郊外漫山遍野都盛开着这样的小花,白色的、淡紫的、浅黄的,可好看了。1964年夏天,我的父亲李范五(时任黑龙江省省长)陪同朱老总和董老在黑龙江视察。因为放暑假,子女们有机会跟着老人们到处走走。就在那次,我认识了良羽。一次,我们在郊外游玩儿,良羽送给我一捧他亲自采摘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野花。这种植物生命力极强,寒冬过后,又是密密丛丛的一片。"
  ……
  走近董必武儿女,聚焦董必武后人,震撼我心灵的正是董必武这位开天辟地的杰出共产党人,在近一个世纪的人生历程中,留下的坚实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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