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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梦云(云儿) 秉笔直书才是真历史---读叶维丽《动荡的青春》的两个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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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6 06:19: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秉笔直书才是真历史。当一个人不仅修订个人记忆,同时对书中涉及的
已知事实也大幅裁剪,突出有利于“核心学生团体”的若干侧面,而刻
意隐瞒对其不利的另一些侧面,恐怕就不再是历史写作,而进入了律师
的写作。代表当事人利益的律师写作,只要能够填补未知的历史空缺,
自然有其存在的价值。只是我们在阅读律师写作时,对作者自诩“客观”
“全面”“一丝不苟”,恐怕要多带一些问号,不可贸然全信,尤其在
这位作者企图通过攻击他人,而增加自己一方说法的可信度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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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笔直书才是真历史---读叶维丽《动荡青春》的两个版本


水梦云


2010年6月15日




一、王友琴与叶维丽的两个版本


王友琴和叶维丽都是原北京师范大学女子附属中学的学生。关于卞仲耘之死,王友琴从1980年代就开始调查,1986年写出了第一篇报道,1995年发表长文《1966:学生打老师的革命》,引起了学术界对这个事件的注意,2000年她建立文革受难者纪念园网站,其中卞仲耘篇长达两万字,以后又根据新出现的资料和证词不断增补,是迄今为止最为完整的叙述[1]。叶维丽据称是从2002年开始调查[2],2005年在其《动荡的青春》英文版中首次叙述此事件,2006年发表论文《卞仲耘之死》,其中有关叙述很多又出现在她《动荡的青春》中文版里。[3]


叶维丽强调,关于卞仲耘之死,她与王友琴在一些关键处有不同说法,“在一定意义上,提供了有关该事件的两个版本。”鉴于卞仲耘之死是极具影响的文革案例,这两个版本的不同,“值得一丝不苟地对待”,从中“或许能反映出文革研究中一些带有普遍性的倾向”。[4]


我同意叶维丽的意见,两个版本的分歧,确实值得一丝不苟地认真对待。仔细读完叶维丽的论文《卞仲耘之死》,和王友琴《文革受难者》中的卞仲耘篇,我发现这两个版本对事件发生当时社会大环境的描述,其实并无重大歧异。虽然切入的角度不同,两个版本都十分强调撤销工作组对校园暴力升级的影响,以及毛泽东对红卫兵暴力有意无意的放纵。两者都认为,在工作组领导下,暴力尚能这约束在一定程度之内,不至于打死人。撤销工作组与卞仲耘被打死,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重大的分歧在于,二者对师大女附中八五事件前因后果的的描写,截然不同。王友琴版本,脉络大致如下:6月初宋彬彬等三学生贴出大字报,获得工作组支持,形成新的校权力机构,原校领导下台接受揭发批判;卞仲耘被工作组定为四类干部,6月下旬揭批会上首次受到暴力殴打;随着工作组撤走,暴力升级,8月5日卞仲耘被红卫兵学生打死,宋彬彬等校负责人向王晶尧宣布卞的死亡;8月18日宋彬彬登上天安门给毛泽东戴红卫兵袖章,毛说要武嘛,此后暴力蔓延,北京市1700余人被打死。[5]


叶维丽版本的主要脉络是:随着工作组撤离,7月底8月初学校陷入权力真空,曾跻身于学校负责人的“核心学生群体”权威不再;8月5日,低年级学生揪斗殴打校领导,“核心学生群体”等高年级学生劝阻无效,卞仲耘被打死。


让我惊讶的是,叶维丽《卞仲耘之死》只字未提第一张大字报,未提“核心学生群体”因何被扶植成为校负责人得到权威的。同样的,她只是在为宋彬彬辩护时附带提及八一八和“要武嘛”,她认定宋“并没有做什么与核心群体中的其他人明显不同的事情”,谈宋彬彬的所作所为“与严肃的学术讨论无关”。


读完叶维丽版本,我得到一个印象:在北师大女附中,卞仲耘之死似乎只是一个由权力真空导致的一个突发的孤立事件;对此宋彬彬等学生领袖既没有直接责任,又没有间接责任;相反,他们对暴力的劝阻和随后将卞仲耘送医,都表现出了难得的理智和成熟;更进一步,叶强调该事件背后并没有红卫兵组织,于是红卫兵对此事件也没有责任。这,大约就是叶维丽要告诉我们的结论吧。


比较王友琴与叶维丽两个版本,虽然两者在细节上有分歧,但叶维丽并没有能够否定王友琴叙述的基本脉络,也没有能够否定这个脉络中的基本史实,她的最大异议只是责怪王友琴不该突出宋彬彬。除此之外,两人的最大不同在于,王友琴从头至尾摆出了她所知的全部史实,给出了完整的事件发展脉络,而叶维丽做的工作则是在补充细节的同时,把王友琴给出的完整脉络截断,掐去八五事件的前因,再砍掉其后的演变,这样大幅度裁剪史实之后,再用工笔细描出的事件图景,就完全不同了。




二、叶维丽自己的两个版本


在卞仲耘之死上,不止有叶维丽和王友琴两个版本,其实叶维丽自己也提供了两个不同的版本。比较一下她那本《动荡的青春》英文版与中文版里关于八五事件的叙述,有省略有增添,手脚动得还是蛮大的,并不象她在中文版前言里说的,中英文版仅只“大同小异”。且让我来举几个例子。


英文版第76页,讲述八五事件以前,叶维丽提到了她在一次红卫兵活动中学唱革命造反歌的情形:


我是跟着一群女孩学会唱“革命造反歌”的。现在想,那必定是一次红卫兵
活动。唱到那句“要是不革命就滚你他妈的蛋”,大家都停了下来。许多人
不好意思地笑。然后大家继续,齐声唱出那句骂人的话。唱完大家都笑了。


这段里“现在想,那必定是一次红卫兵活动”一句,在中文版被删去了,没有给出任何理由。有意思的是,英文版书出版于2005年,但在叶维丽2006年的论文中,她就完全否认自己曾经有过这种记忆了:


为了找出红卫兵组织何时成立,我访谈了该校不止15个学生,包括几个红卫兵
组织者。无人证实文件中的日期(即《女附中文革大事记》里记载的7月31日红卫兵
成立---笔者注)。而且,她们谁也不记得8月5日校园里有红卫兵。我本人也不记得
在这段时间前后看见过校园里有红卫兵。


大约是由于这个原因,英文版第81页的短短三句话,“仅仅因为我的家庭背景,我就成了我校红卫兵成员。我都记不得我是在什么时候怎么加入的。反正整个过程都非常不正式。”在中文版中,扩展成了一长段:


我不记得我们学校红卫兵是哪天成立的,我想应该在卞死之后不久,毛支持
清华附中红卫兵的信传出来后,8月10号新华社大游街以前。那段时间一切
都乱糟糟的,红卫兵运动在中学一哄而起。我们学校红卫兵成立没有什么仪
式,说成立就成立了。红卫兵一成立,就把卞死的事盖过去了。只要是“红
五类”就能当红卫兵,没有别的审查。我也当上了红卫兵。我知道父亲出事
后,也没跟别人说,就在红卫兵里混着。现在想,当时这么混着的人应该不
少。


这样,中英文版给人的印象就完全不同了。英文版暗含着8月5日左右校园里已经有红卫兵和红卫兵活动,中文版则明确彻底干净地否定了这种可能性,而这两者,叶维丽都声称是她本人的记忆!


另一处改动也有意思。英文版第78页:


次日早上我们在教室里听学校的例行广播。喇叭里传出如下通告:“卞仲耘死
了,死了就死了,谁也不许再提。” 说话的是学校师生代表会的第一把手。师
生代表会因其与工作组的联系,声望已经大不如前,但它仍然是当时**唯一
既存的权威组织**。


在中文版里,上段中带有威胁性的“谁也不许再提”一句不见了,“它仍然是当时唯一既存的权威组织”一句,也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叶维丽增添了大量篇幅来渲染工作组撤后校园的“权力真空”,以及这位第一把手和其他红卫兵负责人的无奈与无辜,而她们投身运动的主动与热忱,维护革命的坚定党性,以及不许人们谈论卞仲耘之死的蛮横等等,则被有意识地淡化乃至隐匿了。


类似的变动还有多处。下面是其他几个例子,文字译自英文版,标注为黑体字部分的内容,在中文版里不见了:


第71页:我们从游泳池回到学校,校园里已经贴满了大字报,攻击校领导执行
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绝大多数大字报都是高中生写的。....**直到今天我还
是不解,一些学生怎么如此显得有准备?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他们从哪儿弄来
写大字报的纸 张、毛笔和墨水?好像他们早已全部就绪,只等一声令下。
人民日报社论就是号令**。


第79页:**卞仲耘之死,没有人承担责任。她的丈夫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这
么多年来他一直在等待着一声道歉,但是我的学校没有一个人出来。**


第81页:(毛对宋彬彬说“要武嘛”) **这被看作是毛向所有年轻人发出的信号。
很快我的学校改名为红色要武中学。**


经过这么一番对史料的大幅裁剪,我想,读过2005年英文版的人,再来读2008年的中文版,真会怀疑自己读的事不是同一本书,尽管叶维丽告诉我们说,两个版本仅只“大同小异”。




三、秉笔直书才是真历史


我们都知道,人的记忆很不可靠,尤其是经过三、四十年时间,难免会有很多不自觉地加工和扭曲。同一本书,出版三年后,经不同当事人相互核对记忆而做出修订,以求更完整地展现历史记忆,很有必要也完全应当。我相信,当年打死校长时掌权的“核心学生群体”,不一定是天生的冷血残酷,面对暴行也有自己的迷惘、害怕和恐惧。叶维丽同这些“核心学生”一起,追忆他们当年的勾手和心情,将她们这一方的记忆和自辩写出来,我觉得是一件好事,填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空缺。


然而,秉笔直书才是真历史。当一个人不仅修订个人记忆,同时对书中涉及的已知事实也大幅裁剪,突出有利于“核心学生团体”的若干侧面,而刻意隐瞒对其不利的另一些侧面,恐怕就不再是历史写作,而进入了律师的写作。代表当事人利益的律师写作,只要能够填补未知的历史空缺,自然有其存在的价值。只是我们在阅读律师写作时,对作者自诩“客观”“全面”“一丝不苟”,恐怕要多带一些问号,不可贸然全信,尤其在这位作者企图通过攻击他人,而增加自己一方说法的可信度时。




[1] 王友琴《卞仲耘:北京第一个被打死的教育工作者》,网址http://humanities.uchicago.edu/f ... ry/bianzhongyun.htm .
[2] 冯敬兰等《也谈卞仲耘之死》,《记忆》网刊总第47期,2010年
[3] Growing up in the People's Republic, Palgrave Macmillan, 2005; "The death of Bian Zhongyun", The Chinese Historical Review, Vol. 13, No. 2, Fall 2006; 《动荡的青春》, 新华出版社,北京:2008年。
[4] 叶维丽《好故事未必是好历史》,《记忆》网刊总第47期,2010年
[5] 王友琴《文革受难者》,开放出版社,香港:2004年。


http://69.65.19.160/~nodomain/xwh/14/1/4483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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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6 06:21:0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秉笔直书才是真历史---读叶维丽〈好故事未必是好历史〉》的前两节,主要是研究叶维丽自己提出的“版本”问题。该文的后两节将正面回答叶维丽的五个问题。以下只是初稿,可能有不少错漏之处,贴在这里请本坛的朋友们多提意见,以便修改。请大家暂时不要转载转贴。


====================
一、王友琴与叶维丽的两个版本

王友琴和叶维丽都是原北京师范大学女子附属中学的学生。关于卞仲耘之死,王友琴从1980年代就开始调查,1986年写出了第一篇报道,1995年发表长文《1966:学生打老师的革命》,引起了学术界对这个事件的注意,2000年她建立文革受难者纪念园网站,其中卞仲耘篇长达两万字,以后又根据新出现的资料和证词不断增补,是迄今为止最为完整的叙述[1]。叶维丽据称是从2002年开始调查[2],2005年在其《动荡的青春》英文版中首次公开叙述此事件,2006年发表论文《卞仲耘之死》,其中有关叙述很多又出现在她《动荡的青春》中文版里。[3]

叶维丽强调,关于卞仲耘之死,她写的《卞仲耘之死》与王友琴在《文革受难者》中的叙述,在一些关键处有不同说法, “在一定意义上,提供了有关该事件的两个版本。” 鉴于卞仲耘之死是极具影响的文革案例,这两个版本的不同,“值得一丝不苟地对待”,从中“或许能反映出文革研究中一些带有普遍性的倾向”。[4]

我同意叶维丽的意见,两个版本的分歧,确实值得一丝不苟地认真对待。仔细读完叶维丽的论文《卞仲耘之死》,和王友琴《文革受难者》中的卞仲耘篇,我发现这两个版本对事件发生当时社会大环境的描述,其实并无重大歧异。虽然切入的角度不同,两个版本都十分强调撤销工作组对校园暴力升级的影响,以及毛泽东对红卫兵暴力有意无意的放纵。两者都认为,在工作组领导下,暴力尚能这约束在一定程度之内,不至于打死人。撤销工作组与卞仲耘被打死,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重大的分歧在于,二者对师大女附中八五事件前因后果的的描写,截然不同。王友琴版本,脉络大致如下:6月初宋彬彬等三学生贴出大字报,获得工作组支持,形成新的校权力机构,原校领导下台接受揭发批判;卞仲耘被工作组定为四类干部,6月下旬揭批会上首次受到暴力殴打;7月底工作组撤走,暴力升级,8月5日卞仲耘被学生打死,宋彬彬等校负责人向王晶尧宣布卞的死亡;8月18日宋彬彬登上天安门给毛泽东戴红卫兵袖章,毛说要武嘛,此后暴力蔓延,北京市1700余人被打死。[5]

叶维丽版本的主要脉络是:随着工作组撤离,7月底8月初学校陷入权力真空,曾跻身于学校负责人的“核心学生群体”权威不再;8月5日,低年级学生揪斗殴打校领导,“核心学生群体”等高年级学生劝阻无效,卞仲耘被打死。

让我惊讶的是,叶维丽的《卞仲耘之死》,只字未提第一张大字报及其作者,未提“核心学生群体”中的主要成员是因何被扶植成为校负责人得到权威的。同样的,她只是在为宋彬彬辩护时附带提及八一八和“要武嘛”,她认定宋“并没有做什么与核心群体中的其他人明显不同的事情”,谈宋彬彬的所作所为“与严肃的学术讨论无关”。

读完叶维丽版本,我得到一个印象:在北师大女附中,卞仲耘之死似乎只是一个由权力真空导致的一个突发的孤立事件[6];对此宋彬彬等学生领袖既没有直接责任,又没有间接责任;相反,他们对暴力的劝阻和随后将卞仲耘送医,都表现出了难得的理智和成熟;更进一步,叶强调该事件背后并没有红卫兵组织,于是红卫兵对此事件也没有责任。这,大约就是叶维丽要告诉我们的结论吧。

比较王友琴与叶维丽两个版本,虽然两者在细节上有分歧,但叶维丽并没有能够否定王友琴叙述的基本脉络,也没有能够否定这个脉络中涉及到的基本史实,如宋彬彬是第一张大字报作者之一,是打倒原校领导后上台的学校负责人之一,是代表该校红卫兵组织给毛戴袖章的学生领袖等等。针对这些,她的主要异议是责怪王友琴不该突出宋彬彬,理由是这些事实“与严肃的学术讨论无关”。

除此以外,两人的最大不同在于,王友琴不加隐瞒地摆出全部史实,给出了从政治迫害到暴力虐杀的完整的事件发展脉络,而叶维丽在《卞仲耘之死》一文中的工作,则是在补充细节的同时,把王友琴给出的完整脉络截断,掐去八五事件的前因,再砍掉其后的演变,这样大幅度裁剪史实之后,就给读者制造出了全然不同的印象。


二、叶维丽自己的两个版本

在卞仲耘之死上,不止有叶维丽和王友琴两个版本,其实叶维丽自己也提供了两个不同的版本。比较一下她那本《动荡的青春》英文版与中文版里关于八五事件的叙述,有省略有增添,手脚动得还是蛮大的,并不象她在中文版前言里说的,中英文版仅只“大同小异”。且让我来举几个例子。

英文版第76页,讲述八五事件以前,叶维丽提到了她在一次红卫兵活动中学唱革命造反歌的情形:
我是跟着一群女孩学会唱“革命造反歌”的。现在想,那必定是一次红卫兵活动。唱到那句“滚你他妈的蛋”,大家都停了下来。许多人不好意思地笑。然后大家继续,齐声唱出那句骂人的话。唱完大家都笑了。
这段里“现在想,那必定是一次红卫兵活动”一句,在中文版被删去了,没有给出任何理由。有意思的是,英文版书出版于2005年,但在叶维丽2006年的论文中,她就完全否认自己曾经有过这种记忆了:
为了找出红卫兵组织何时成立,我访谈了该校不止15个学生,包括几个红卫兵组织者。无人证实文件中的日期(即《女附中文革大事记》里记载的7月31日红卫兵成立---笔者注)。而且,她们谁也不记得8月5日校园里有红卫兵。我本人也不记得在这段时间前后看见过校园里有红卫兵。[7]
大约是由于这个原因,英文版第81页的短短三句话,“仅仅因为我的家庭背景,我就成了我校红卫兵成员。我都记不得我是在什么时候怎么加入的。反正整个过程都非常不正式。”在中文版中,被改写扩充,特别标明这是卞仲耘死亡以后才发生的事情:
家庭出身“红五类”的就能当红卫兵,只要自认为自己能当,别人又不质疑你,你就是红卫兵了,也没有什么名册。我不记得我们学校红卫兵是哪天成立的,我想应该在卞死之后不久,这时毛8月1号支持清华附中红卫兵的信已经传出来了。我们学校红卫兵成立没有什么仪式,说成立就成立了,成立后在形式上十分松散,这是这个时期红卫兵的特点。

红卫兵一成立,就把卞死的事盖过去了,人们的兴奋中心就转移了。换句话说,卞死的沉重阴影没有笼罩我们学校几天。[8]
此段与中文版第112页明确否定8月5日红卫兵存在的段落,遥相呼应。这样,中英文版给人的印象就完全不同了。英文版暗示8月5日左右校园里已经有红卫兵和红卫兵活动,中文版则明确彻底干净地否定了这种可能性。而这两者,叶维丽都声称是她本人的记忆!

另一处改动也有意思。英文版第78页:
次日早上我们在教室里听学校的例行广播。喇叭里传出如下通告:“卞仲耘死了,死了就死了,谁也不许再提。” 说话的是学校师生代表会的第一把手。师生代表会因其与最近被撤销的工作组的联系,声望已经大不如前,但它仍然是当时唯一既存的权威组织。
在中文版里,上段中带有威胁性的“谁也不许再提”一句被删除了,“它仍然是当时唯一既存的权威组织”一句,也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英文版中的"权威组织(authoritative organization)",在中文版中变成了“缺乏足够的权威性”的留守处或维持会。叶维丽特别渲染工作组撤后校园的“权力真空”,以及这位第一把手和其他红卫兵负责人的无奈与无辜,而她们投身运动的主动与热忱,维护革命的坚定党性,以及不许人们谈论卞仲耘之死的蛮横等等,则被淡化乃至隐匿了。

类似的变动还有多处。下面随手拈来几个例子,文字译自英文版,标注为黑体字部分的内容,在中文版里不见了:
第71页:我们从游泳池回到学校,校园里已经贴满了大字报,攻击校领导执行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绝大多数大字报都是高中生写的。....直到今天我还是不解,一些学生怎么如此显得有准备?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他们从哪儿弄来写大字报的纸 张、毛笔和墨水?好像他们早已全部就绪,只等一声令下。人民日报社论就是号令。

第79页:卞仲耘之死,没有人承担责任。她的丈夫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等待着一声道歉,但是我的学校没有一个人出来。

第81页:(毛对宋彬彬说“要武嘛”) 这被看作是毛向所有年轻人发出的信号。很快我的学校改名为红色要武中学。
由于众多的增删裁剪改写,一些东西被尽量淡化掩盖,另一些东西被不厌其烦地突出强调,我想,读过三年前英文版的人,再来读三年后的中文版,真会怀疑自己读的是不是同一本书,尽管叶维丽告诉我们说,两个版本仅只“大同小异”。

叶维丽强调,版本的歧异“能反映出文革研究中一些带有普遍性的倾向”。至于这个带有普遍性的倾向是什么,从她自己前后两个版本的不同中,从她对史料乃至对自己记忆的裁剪修正中,其实已经可以看出更为明显的线索。这也有助于我们理解并回答她提出的五个问题。


(待续)


注释

[1] 王友琴《卞仲耘:北京第一个被打死的教育工作者》,网址 http://humanities.uchicago.edu/faculty/ywang /history/bianzhongyun.htm .

[2] 冯敬兰等《也谈卞仲耘之死》,《记忆》网刊总第47期,2010年

[3] Growing up in the People's Republic, Palgrave Macmillan, 2005; "The death of Bian Zhongyun", The Chinese Historical Review, Vol. 13, No. 2, Fall 2006; 《动荡的青春》, 新华出版社,北京:2008年。

[4] 叶维丽《好故事未必是好历史》,《记忆》网刊总第47期,2010年

[5] 王友琴《文革受难者》,开放出版社,香港:2004年,第33-58页。

[6] 在《动荡的青春》中文版里,叶维丽也说卞仲耘之死不是一个孤立的校园暴力事件,但她此语仅指卞的死亡与毛撤消工作组后的政治大背景有关,并未涉及北师大女附中这所学校的具体事态演变。

[7] Ye, "The death of Bian Zhongyun", p227.

[8] 《动荡的青春》第120页。

http://www.duping.net/XHC/show.php?bbs=11&post=1068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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