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滢 文革中的六十部“毒草小说”

tuffy05

文革中的六十部“毒草小说”

阿滢

　　我的藏书中有一部特殊的藏品——《六十部小说毒在哪里？》。
　　这是一个油印本，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文艺战鼓》编辑部编的《文艺批判材料》，封面画着一些歪曲了的文人漫画头像，下面有“红文司泰安地区司令部新汶分部翻印”字样，翻印日期为1968年7月30日。
　　在封二上是两条“最高指示”：
　　“利用小说进行反党活动，是一大发明。凡是要推翻一个政权，总要先造成舆论，总要做意识形态方面的工作。革命的阶级是这样，反革命的阶级也是这样。”
　　“我们的文学艺术都是为人民大众的，首先是为工农兵的，为工农兵而创作，为工农兵所利用的。”
　　在《前言》中，充满了火药味，都是特殊的文革语言，开头就这样写道：
　　“万木霜天红烂漫，天兵怒气冲霄汉。
　　“当前，一场革命大批判的新高潮在全国蓬勃兴起。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派怀着对党内最大的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刻骨仇恨，经过二个月的连续奋战，把六十部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毒草小说和有严重错误的作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来示众。
　　“……
　　“在反革命修正主义文艺路线的影响下，解放十九年来，在小说创作园地上，毒草丛生，群魔乱舞，出现了一大批露骨的反党、反社会主义及反毛泽东思想的大毒草。每当国内外阶级斗争尖锐激烈的时候，毒草小说总是纷纷出笼，大肆泛滥。为阶级敌人的进攻煽风打气，呐喊助威。”
　　文章对《保卫延安》《苦菜花》《青春之歌》等一批优秀小说肆意歪曲批判后，笔锋一转，开始歌颂文革期间出现的一些“文学怪胎”：
　　“残冬尽时春华发，乌云散处朝日红。
　　“在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高潮中，无产阶级的新文艺，英姿飒爽地冲杀出来了！东风劲吹，百花盛开，无产阶级文艺事业呈现出一派生机蓬勃的大好景象。让我们更高地举起革命的批判大旗，彻底埋葬反革命修正主义文艺黑线，用千丈大树作笔，万里云天当纸，画出一个光辉灿烂的无产阶级文艺的新天地！”
　　文章最后说：
　　“在这份资料里，我们主要对人民文学出版社、作家出版社所出版的长篇小说、中篇小说和短篇小说集，进行一些初步的消毒工作。这六十部小说，有一部分是毒草必须彻底铲除，有一部分是思想内容有严重错误，有许多毒素，也需要加以消毒。……”
　　这本资料分“反党、反毛主席，为刘少奇等人树碑立传”、“歌颂错误路线，攻击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歪曲阶级斗争，宣扬阶级调和论、人性论、和平主义”、“歪曲和攻击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等几部分，对六十部小说逐个进行了分析批判。那些教育了几代人的优秀小说，都被上纲上线，贯以毒草之名加以批判。这本批判材料现在读来，实在是荒唐可笑。可是在那个人们灵魂被扭曲了的年代里，它却犹如基督徒手中的《圣经》一样，被人民所推崇。
六十部“毒草小说”是：
1.《刘志丹》李建彤著
2.《六十年的变迁》李六如著
3.《保卫延安》杜鹏程著
4.《青春之歌》杨沫著
5.《朝阳花》马忆湘著
6.《小城春秋》高云览著
7.《红旗谱》梁斌著
8.《播火记》梁斌著
9.《我的一家》陶承著
10.《风雨桐江》司马文森著
11.《火种》艾明之著
12.《三家巷》欧阳山著
13.《苦斗》欧阳山著
14.《晋阳秋》慕湘著
15.《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丁玲著
16.《大波》李吉力人著
17.《苦菜花》冯德英著
18.《文明地狱》石英著
19.《在茫茫的草原上》玛拉沁夫著
20.《山乡巨变》周立波著
21.《山乡风云录》吴有恒著
22.《三月雪》肖平著
23.《变天记》张雷著
24.《山河志》张雷著
25.《普通劳动者》王愿坚著
26.《我们播种爱情》徐怀中著
27.《工作着是美丽的》陈学昭著
28.《上海的早晨》周而复著
29.《在和平的日子里》杜鹏程著
30.《乘风破浪》草明著
31.《风雷》陈登科著
32.《在田野上，前进！》秦兆阳著
33.《归家》刘澍德著
34.《水向东流》李满天著
35.《过渡》沙汀著
36.《南行记续篇》艾芜著
37.《高高的白杨树》茹志娟著
38.《静静的产院》茹志娟著
39.《红日》吴强著
40.《暴风骤雨》周立波著
41.《破晓记》李晓明、韩安庆著
42.《桥隆飙》曲波著
43.《屹立的群峰》古立高著
44.《红路》扎拉嘎胡著
45.《清江壮歌》马识途著
46.《辛酸地》管桦著
47.《铁门里》周立波著
48.《战斗到天明》白刃著
49.《新四军的一个连队》胡考著
50.《下乡集》赵树理著
51.《三里湾》赵树理著
52.《灵泉洞》赵树理著
53.《丰产记》西戎著
54.《李双双小传》李准著
55.《东方红》康濯著
56.《桥》刘澍德著
57.《我的第一个上级》马烽著
58.《高干大》欧阳山著
59.《香飘四季》陈残云著
60.《金沙洲》于逢著
　　这本《六十部小说毒在哪里？》为中国文学史上记下了耻辱的一页。文革期间，中国历史上举行了第二次大规模的焚书运动，一些名著一夜间都成了“四旧”，被视之为洪水猛兽，大批的图书被收缴，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一位经历了文革的藏书家痛心疾首地对我说：“我听收音机里郭沫若讲话，说他自己的书都是毒草，要全部烧掉，回来后，我就把书藏了起来，但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厄运。”首都图书馆在文革期间差一点毁在红卫兵手里。有一天，一批红卫兵冲进首都图书馆造反，下令在几天之内，“把书统统给我烧掉！”在当时的情况下，红卫兵下令烧书，谁也惹不起！馆里想出了一个对策，首都图书馆也组织了红卫兵，也贴出了公告，把书“就地封存，等待命令。”使首都图书馆的图书得以完整保存。
　　文革结束后，党中央纠正了文艺界的错误路线，为作家平了反，为小说平了反。从此，这些优秀的作品又回到了人民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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