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福祯 王明视野里的文化大革命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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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视野里的文化大革命起源——读《中共50年》兼谈及“人民文革”
姜福祯


    80年代末期读过一本美国作者写文化大革命的书：《文化大革命的起 源》，这本书主要是从49年之后开始分析毛泽东发动文化大革命的思 想脉络，在当时的情况下不知道是因为大幅度删节还是因为作者所占 有的资料有限，没有看到王明在《中共50年》里对这个问题的具体描 述。王明的书出版于1974年，所以没有看到的可能性并不大。王明的 描述非常重要，也许是目前唯一权威和真实的描述。这种描述有两个 核心：一是延安整风，二是毛泽东主义的提出。

   对于延安整风王明的基本认识是：它是文化大革命的演习，实际上也 是第一次文化大革命。文革的发动和结束所经历的阶段与延安整风如 出一辙，几乎一一对应，不同的是反对派的名称变化和卷入人群的规 模不同罢了。王明把延安整风划分为如下五个阶段：

   １、“整风运动”准备期（1941年9月～1942年2月）

   ２、“整风运动”（1943年2月～1943年9月）

   ３、“抢救时期”（1943年7月～1944年夏）

   ４、“翻案和恢复名誉时期”（1944年夏～1945年春）

   ５、“总结时期”（1945年春～1945年夏）

   文化大革命也有五个阶段：

   １、文革准备阶段（1964年初～1965年11月）

   ２、文革进行阶段：横扫牛鬼蛇神（1966年5月～1967年1月）

   ３、文革进行阶段：夺权（1967年1月～1968年11月）

   ４、文革整改阶段：斗批改、三结合、支左、工宣、平息武斗、反复提倡抓革命，促生产等。林彪事件和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的提出。（1968年11月～1971年9月）

   ５、文革结束和总结阶段：林彪事件、批林批孔、整党整风以及邓小平等老干部复出治理整顿和对文革全面总结阶段（1972年初～1976年10月）

   实际上林彪事件后，可以视为“文革”结束，林彪的“自我爆炸”， 其实也是红色司令部的“自我爆炸，此后的整风整顿、批林和批邓反 击右倾翻案风是节外生枝，是毛泽东的仓促应对变局，是文革的篇外 篇，也是人民群众的觉醒篇（“5．4”运动）。“5．4”运动是一个 复杂的民主果实，在调用周恩来和江青一对不同政治符号的同时，也 许是带有”人民文革“色彩的一次曲折展现。

文化大整顿

   在准备时期毛泽东采取阴谋和强制两种不同的手段“停止发行延安党 的所有报刊”。注意王明的措辞“党的”，“所有的”。毛泽东“反 党”或者说“改造党”的传统起端于遵义会议，大功告成于延安整 风。这些报刊是：中央机关报刊《新中华报》、《解放》、《共产党 人》，其他重要报刊：《中国妇女》、《中国青年》、《中国文 化》。保留的报刊是由毛泽东把持的《八路军杂志》和刚创办的《解 放日报》。至此毛泽东排除了王明、洛浦、凯丰对文化工作的主导 权。

   在准备时期毛泽东还强行解散了“延安女子大学”和“青年干部训练 班”。中央党校和马列学院也名存实亡，被毛全面控制。

   文化大革命与之相对应的是：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和砸烂“三 家村”和对北京报刊的整顿，一直到派康生占领《人民人日报》社发 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为止这个阶段结束。

毛泽东主义（正式确立时改为毛泽东思想）的提出

   从一些公开的资料看：毛泽东主义主要是由刘少奇，任弼时、陈云等人拥戴认可，一些亲信和风排人物极力吹拍而形成。1943年王稼祥撰 文初次使用“毛泽东思想”，1945年七大在党章中正式确立。原来一直都是为尊者讳，毛泽东主义正是毛本人恬不知耻提出来的，迫于淫 威多数人不得不顺水推舟。王明本人被毛泽东找过多次，专谈这个问 题。因为王明是但是党内最具有影响力的领袖，是毛泽东主义提出的最大的障碍。1941年9月毛就先后找了一些政治局委员提出确立“毛 泽东主义”的问题。随后一次是这样进行的。“王明同志，我想建立毛泽东主义，你看怎样？”“这是为什么？”“一个领导人如果没有自己的主义，他在生前就可以被别人推翻，而在死后它甚至会受到攻 击。如果有了主义情况就不同了。你看……”（毛例举了马克思主 义、列宁主义、三民主义。党内虽然派别林立，但没有谁敢打倒他们 本人。）王明并不买账，他反驳：“如果主义不正确，实际上会跨的 更快，无论托洛斯基还是陈独秀都有自己的主义，难道他们两人没有被推翻？”同时他认为已经有马克思列宁主义，没有必要‘另起炉灶’。随后两个人探讨了俄国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和中国马克思主义（毛泽东主义），毛表示《新民主主义义论》就是毛泽东主义的代表作。毛泽东自比秦始皇、曹操，当然是志在必得。于是，发动了 扭转共产党“乾坤”，确立自己权威和主义的“整风”。文革时候毛再次认为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于是通过林彪提出“四个伟大”，陈伯达、康生等人提出“四个大树特树”、“一切围绕着红太阳毛主席 旋转”，通过张春桥、江青等人提出“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和“反对资产阶级法权”从而使毛泽东思想理论“丰富无比”。

关门“整风”与办“学习班”

   整风的主要口号是反对“教条主义”（实际上是整肃王明党羽及其追随者群体），反对“经验主义”（实际上是针对周恩来、彭德怀、朱德等人及其追随者群体）。王明对整风的描述是：“从整风运动一开始，整个延安实际上变成了一个大集中营。每个机关学校和团体都变 成了一个特殊的拘留所。不经过‘整风运动’领导人同意，谁也没有 权利互相来往──无论是通信还是打电话，或进行其他单独活动。随后开始对有问题的人进行检举、批评和”抢救“。

   文化大革命中种种情况的表现形式是：“背靠背”检举揭发交代问 题，最后把一切非法监禁都说成办“学习班”。毛泽东高度评价这种方式，赞道：“办学习班是个好办法。”

迫害王明与迫害刘少奇

   延安整风是一次党内运动，靶子是一切反对藐视和不重视毛泽东权威 的人，方法是批评和自我批评，此时不能提“两个司令部”，实际上 也提出了“两个马克思主义”，“俄国马克思主义”或者说“国际马 克思主义”代表王明和“中国马克思主义”代表毛泽东。天下马克思 主义是一家，因此也不能对王明公开痛下黑手，只有采取渐进式下毒 暗算的办法，企图从肉体上除掉王明。王明在书中详细叙述了由李富 春指挥，由金茂岳具体实施的药中添加汞企图渐次毒杀王明的过程。 文革中对刘少奇和彭德怀的迫害，目前找不到毛泽东授意的资料，但 是从刘少奇和邓小平不同的待遇说明毛的不同处理方式与对他的假想 危害大小有很大关系。在毛看来邓小平反毛不坚决，关键时候还反水 过，历史渊源上也是自己路线上的人。因此对邓只是放逐而已。而文 革中对刘、邓、周、林、朱的不同态度肯定暗藏了许多玄妙，最近有 资料披露：朱德原来是因为在人民大会堂等待外宾，被开放的冷气所 冻，随后死去的。这种事故不是精心设计，根本不会发生。

整风领导小组与文革领导小组

   文革领导小组的建立与整风领导小组的成立完全相同：都是临时拼凑 的亲信班底领导的由部分新宠参加的老中青三结合的班子；都是将原 有的主要领导“束之高阁”背景下拼凑的。不同的是延安整风的领导 班子比较稳定，而文革领导小组却几次因为被打倒而换马。

“一大片”与“一小撮”问题

   看看毛泽东离开苏区后，搞得一切运动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先打击一 大片，美其名曰：“抢救失足者”、“洗澡”、“下楼”、“触及灵魂”、“惩前毖后”、“给人出路”、“留作活教员”。王实昧、梁 漱暝、溥仪都是他留的“活教员”，不爽的是康生会错了意思，下令除掉了王实昧，让老愤怒吼：“还我王实味！”现在看看非常搞笑。 整风如此，反右如此，文革更是如此。陈毅是“二月逆流”的主将， 陈是遭迫害后病死的，毛不好说：“还我陈毅！”但还是补说了“陈 毅同志是个好同志。”毛在文革中还几次说过；“还我＊＊！”比 如：“还我钢铁长城！”等等。可见，先“一大片”，后“一小撮” 实际上是毛泽东的一个顽固思维定势，即“不破不立”“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则不能矫枉。”可见，文革中期的“三结合”后期的解放老干部实际上都是非发生不可的，并不仅仅是对林彪事件反思的结果。

胜利与凯歌──总结

   毛泽东主持对整风进行了三个方面的总结：思想政治方面、组织方 面、工作作风方面。思想上清除了主观主义、教条主义；组织上王明失去了几乎所有职务，只保留了中央委员的名号，毛指定了“五大常 委”班底，刘少奇坐上了第二把交椅，“毛－刘联盟”形成；工作作风方面主要是对所谓“经验主义”的排除。当然，这些都是面子上的总结，实际上毛自己对今后如何排除异己，蛊惑干部群众，树立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独裁地位已经了如指掌。

   文革中毛泽东有一句名言：“要认真总结经验。”

   与人斗，搞运动，总结斗争经验，再接再厉，以利再战，斗斗斗，其乐无穷，是毛泽东对巩固自己权威所确立的法宝。这点，是肯定的， 毛本人在高级干部中也不回避这个问题。依我看，事情远远没有这么 简单，因为毛泽东毕竟不是单纯的帝王，他还自以为是马克主义在中 国的正确代表，是“马克思加秦始皇”，因此毛泽东“反修防修，防止资本主义”的说法就不仅仅是欺骗，摧毁自己的党就不能不有自我调整，自我创新的动机。毛泽东本质上是一个浪漫者加破坏者，基辛格、尼克松对毛都有差不多的印象，换成时髦的话说：毛本质上是一个革命者。这一点非常重要，这是全盘否定文革，还是肯定文革中也有人民性律动可能性的那个杠杆的支点。在这个支点上理解“人民文革”就容易的多。毛泽东的屋顶也漏雨，几乎没有人敢于反对毛泽东，甚至大部分人没有想到过反对毛泽东（也就是毛泽东还会犯错误），这是事实。但是，广大群众对走资派的愤怒“象火山一样爆发了出来”（毛泽东语）确是事实，他们的愤怒有捍卫毛泽东的成分， 也掺杂着对共产党官僚阶层的强烈不满。通常毛泽东本人高兴的时候把这种现象叫做“大规模群众运动”“打倒阎王，解放小鬼”，不高兴的时候也叫做“打着红旗反红旗。”“挑动群众斗群众”。蒯大富、聂元梓等人就先后受到过这两种不同的礼遇。

   遵义会议之前周恩来挡住毛的军事韬略，延安整风之前王明作为精神 领袖挡住了毛的独裁欲望，洛浦作为总书记挡住了毛泽东党内最高权 路，可是刘少奇挡住了毛泽东的权路吗，极力倡导毛泽东思想并一路 拥戴的刘少奇，当然没有，也挡不住。只是想了解和揣测毛的真实想 法，可见刘少奇挡住的是毛的变幻莫测的“思路”，是吃不透“阶级 斗争”和“生产斗争”的比例均衡，是吃不透毛泽东把“革命”的利 剑悬在“老革命”头上的真假，是吃不透毛泽东的自责和赋闲是阴 谋。实际上，“七大”之后毛泽东成了“革命皇帝”，没有人能挡住 他的权路和思路。这也正是小心翼翼伴君多年的周恩来临危下跪，临 终前夕泪流满面的原因。

   毛泽东对文化大革命的总结是：“很有必要”，是“路线是个纲，纲 举目张”，是“资产阶级就在共产党内”，是“与走资派的斗争，是 与国民党反动派斗争的继续”，是“敢于反潮流”。“反潮流”这个 提法最具有颠覆主流的意思。其实也是主张他死后要敢于反对中国正 在执政的“赫鲁晓夫”。毛泽东不仅主张必要时候反党，也反最高领 导，因为“革命”是最高价值。沿着这个思路一路走下去，毛泽东开 始反对“资产阶级法权”，反对“八级工资制”，反对获得“既得利 益”的“特权阶层”，致使张春桥在这个思路上提出《论对资产阶级 全面专政》的理论。


补记：

   记得80年代的一天，邓焕武来青，在孙维邦的：“孙氏酒肆”里边 我、孙维邦、牟传珩曾经围绕着“文革”问题进行过激烈辨论，记得 当时我和孙维邦认为文革并非官方宣传得那样，造反派、红卫兵、毛 泽东、老干部的遭遇也都被“党化”了实用化了，当时我提出“文 革”中有明和暗两条线再脉动，当时虽然没有提出“人民文革”的立 论，但是已经接近这个观点了。所幸，20多年后，刘国凯、武振荣、 朱学渊、张和慈、王希哲等一些同道朋友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建设性的 立论，所提出并论证“人民文革”的说法，被许多人接受。最近读到 王明《中共50年》被其中许多资料所吸引，从王明视野的“两个马克 思”可以看出两条不同的路经的初始存在。毛始终认为他是把马克 思主义与中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中国马克思主义”，而王明是俄国 马克思主义的代表。俄国马克思主义最终被升级为“修正主义”（复 辟的资本主义），毛泽东思想也由此升级为“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 命的理论”──“搞社会主义革命，不知道资产阶级在哪里，就在共 产党内，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革命对象）确认与走资派 的斗争是“与国民党反动派斗争的继续”。（革命性质）“大官们当 了大官，要保护大官们的利益，而小官、学生、工农兵是要革命 的。”（革命的主体力量）。这些理论决不是权力斗争的结晶，而是 对邓小平恢复工作以后继续“走资”后的总结。毛泽东致死不想承认 “中国马克思”实践路经的错误，而改革继续坚持了这个错误，可笑 的是《毛泽东思想概论》还把邓小平理论作为毛泽东思想的最新阶 段。


   （2006年12月23日于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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