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瑞三 1957年山东的一起漫画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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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文史》2013年第3期 总60期

1957年山东的一起漫画风波

【图片见原文链接】
http://ws.jnzx.gov.cn/html/2013/cangsangjishi_0927/449.html


　　在中国绘画史上，漫画这一画种被正式冠名“漫画”，距今不过一个世纪的时间。旧民主主义革命和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所作漫画大多是反帝反封建内容的政治讽刺画；新中国成立后，漫画在反映人民内部矛盾、讽刺老思想旧观念、适应群众多方面审美要求上不断创新，内部批评画的数量大增，到1957年前期达到了一个小高潮。但因为政治风云多变，这期间的漫画创作也喜中有忧，山东就发生过一起令人匪夷所思的漫画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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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1956年11月27日，在贯彻党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的大背景下，烟台劳动报登载一篇《婚姻谈奇》的杂文及两幅漫画插图，杂文记录了三则婚恋奇事，第二则《有星千里缘无星花自散》，说的是一姑娘与一远隔的军人谈恋爱，双方书信频繁。有一天姑娘写信要求男方寄一张“能看到您穿着军装戴着肩章的照片”。不久照片寄来了，姑娘看到肩章上没有金星，十分恼怒，立刻给军人写了绝交信。漫画插图则画了一个半身姑娘抱着一个比她身体还要大的军人金星肩章亲吻。很明显，该漫画是讽刺那些爱虚荣、图享受的姑娘的，是在用夸张、象征的漫画手法批评一种社会现象。这引起了部队某些同志的反感。1957年1月22日有读者联名致信报社，对《吻肩章》这幅漫画提出异议，说“我们没有理由去责怪那些热爱军衔的人，一个姑娘，愿意和军官结婚也是合理合法的自然现象，是完全可以理解并且应该给予支持的。”不久作者复信对此观点进行了反驳。这都属于文艺界正常的做法。引发风波的是2月间，山东省委负责同志公开批评《吻肩章》这幅画“侮辱解放军”，“挑拨军民关系”，犯了政治性的错误。当时，党的“双百”方针已实施半年多，山东许多漫画家不同意这种上纲上线的批评，想在报纸上展开大讨论，但没有实现。据文艺报记者王谷林报道，“大众日报编辑部对刊载讽刺作品曾作了两条规定：（一）对乡以下的干部不准讽刺——因是教育对象；（二）对处以上的干部也不准讽刺——因会损坏党的威信。后来虽然取消了，但是，在‘吻肩章’的漫画受到批评后，很快又作了这样几条规定：（一）有关军民关系的不发；（二）有关党群关系的不发；（三）有关干部团结的不发。此外，还规定了这样一个原则：凡是容易引起误会的都不发。这样，漫画家们就不仅是受到了粗暴批评的压力，而且连作品的发表也受到了限制。漫画发展的道路，实际上给堵死了。漫画家们都惶惶不安，很多人想要改行；济南市漫画组的活动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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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毛泽东在最高国务会议上作的《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的讲话和《在中国共产党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的讲话》精神的学习贯彻，1957年4月开始，各级党委鼓励广大知识分子特别是民主人士打消顾虑，大鸣大放，帮助党整风。大众日报接连发表山东省委书记处书记夏征农的讲话，宣布“放”的决心和切实的工作措施；省委六位书记中，有三位就对漫画的“粗暴批评”公开检讨。对此，山东文艺界绝大部分同志表示满意，认为漫画事件已经解决。
　　出乎意料的是，时隔不久，上述漫画问题又在全国范围内引发争论。先是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办的美术月刊1957年第5期发表叶又新的《两篇批评人民内部的漫画引起了争论》一文，两篇漫画指的即是《吻肩章》和同时受到批评的大众日报1957年1月9日登载的《双飞与单飞》。5月26日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文艺报第8期发表夏征农的文章《也谈“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该文根据山东文艺界的情况，批评了对待“双百”方针的“怕乱”、“怕收”两种思想障碍。指出：“怕乱”与“怕收”，都是只想独“鸣”，不想“争鸣”，只想单“放”，不想“齐放”，也就是只许自己说话，不准别人说话。6月23日文艺报第12期发表何劳的文章《山东文艺界“怕”些什么？》，对夏文进行了批驳，说“征农同志站在领导者的地位，不肯努力解除群众‘怕收’的顾虑，反而责备群众‘怕得没有理由’、‘不是真正拥护百花齐放’、而是‘否定这个方针’！你看，大帽子一个接着一个压下来了！能够说山东文艺界‘怕得没有理由’吗？”这是一次短兵相接的深层次争论，话题也从漫画问题延伸到怎样理解“双百”方针和创作中公式主义的根源问题。此后几个月，全国以“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为主题的整风运动，迅速转变成为全国规模的疾风暴雨式的反右派斗争。10月13日文艺报第27期发表肖洪的文章《驳何劳的〈山东文艺界“怕”些什么〉一文》，第一段即给何文定性：“何劳同志的这些所谓批评意见，是博得了山东文艺界右派分子的欢心的；他们把何劳同志的文章看成是对他们向省委‘作斗争’的一个‘有力支持’。”并点了美术界“野心分子”任迁乔、大众日报“右派分子”王鼎的名。文中说，过去大众日报关于对乡以下的干部和处以上的干部不准讽刺的两条规定以及“凡是容易引起误会的都不发”的那个原则，“那是连影子也没有的事”，是“王鼎造谣”；同时指出文艺报记者王谷林的那篇报道“是以资产阶级的纯客观主义的新闻观点、并且加上他的偏听、偏信和偏爱报道了山东文艺界的‘鸣放’情况和漫画问题的”。这是一篇盖棺定论的文章，自此有关山东漫画事件的争论宣告结束。1959年2月，身为山东省委副书记的夏征农同志也因“反右不力”，“同情右派”等，被降职为莱芜县的一个人民公社书记，晚年长期主持《辞海》的编纂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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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名漫画家方成回忆1957年的反右运动时，披露：“漫画家画过国内题材讽刺漫画的，全部被划为‘右派’分子，无一漏网！”联系“吻肩章”漫画引发的这起云谲波诡的政治事件，可相信此话不虚。现在反右扩大化的问题早已解决，但其中的教训还应该记取。

郭瑞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