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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蜀《1966年7月重庆市文联会议记录》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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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21 13: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政治风暴中文化生态的一个标本
——《1966年7月重庆市文联会议记录》解读

何 蜀

这份资料,像是一块化石,虽然只记录了重庆市文联在文革初期的一个月里12次会议的发言,却非常真实生动地展现出了那个时代文化单位里人们的精神面貌、思维方式、认识水平、语言习惯、人际关系等等,总之,是研究那个时代文化生态的一个难得的标本。

文化单位难觅“左派”

中共执政以后的历次政治运动,大多以文化人为重点打击对象,从思想改造运动、批判电影《武训传》兼及清算陶行知教育思想运动、肃清“胡风反革命集团”运动、批判胡适“反动思想”运动、“反右派”运动、“拔白旗插红旗”运动、贯彻毛泽东“两个批示”的文艺界整风运动……一直到文化大革命,文化界遭到一次又一次的整肃,本已凋零不堪,谁也没料到,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中共在文化界的专政者、舆论总管、文化界最大的“左派”领导人周扬又被抛出,成了“文艺黑线”的总代表,整个中共中央宣传部被定下一个“阎王殿”的滑稽罪名,于是,历来对文化人颐指气使、党同伐异,对文化产品有生杀予夺之权的“左派”理论家、政治家、党政官员们,一夜之间竟一个个变成了全党共诛之全民共讨之的“黑帮”、“黑线人物”。在这样诡谲的形势下,要在“洪洞县里无好人”的文化单位寻找值得依靠的“左派”,实在是难。
于是,1966年6月13日进驻重庆市文联的市委工作组,能依靠什么人就成了一大难题。文联业务组组长杨世元,是文联党支部青年委员、团支部书记,本是历次政治运动中的积极分子,但不幸因曾调到《重庆日报》副刊工作过几年,而文革初期报纸副刊成为各地批小“三家村”的主要靶子,杨世元也就“靠边”成为审查对象,再不能依靠。工作组不得不“矮子里面选高个儿”,在小小的重庆市文联机关的二十多人里,挑选了六个可以依靠的“左派”作为学习讨论会的“召集人”。这些“召集人”是:
吕亮,重庆市文联党组成员,老八路(一说为老红军),曾在一个地方京剧团任政治指导员时到北京一个戏剧创作培训班学习,该班后并入中央文学讲习所第二期,遂成为专业作家,但因多年无作品发表,被戏称为“无产作家”,是重庆市文联唯一没有“毒草”辫子可抓的作家。
徐靖,女,重庆市文联编辑部工作人员(负责稿件登记之类通联工作),诗人雁翼之妻。
杨山,重庆市文联业务组干部,一向自称“歌德派”(只写歌功颂德作品)的诗人(但他发表在《奔腾》上的一篇散文仍然遭到批判)。
罗广斌、刘德彬、杨益言,这三人是在小说《红岩》出版后调入文联任创作员即专业作家的三人创作集体成员。因小说《红岩》的影响,自然成了党组织认为可以依靠的对象。
然而,革命(特别是毛泽东的“继续革命”)总是要不断地在自己营垒中找出新的“敌人”来进行打击的。文革中,左右派的角色不断发生变化。两个多月之后,罗广斌、杨益言、刘德彬就宣布向市委“造反”,并把市委驻文联工作组的组长牛文拉到重庆市中心的解放碑去“辩论”,宣称他们受到了工作组的“迫害”,从此成为重庆市影响极大的造反派。而徐靖与吕亮,则组织了一个先被视为保守组织后因坚决反罗广斌而在罗死后被重庆的主流造反派八一五派收编的“尖兵战斗组”。此后,徐靖又因被查出“历史问题”而成为批斗对象。其夫雁翼在回忆录中写到,当罗广斌身亡后,重庆市革筹办的两个外调人员来找他调查有关罗广斌的问题时,他说:

“我在成都,不了解重庆的事。但由于我的家住在重庆,当然关心重庆的运动。……再后来是我儿子逃难从重庆来到成都,说我的家被抄了好几次,是罗广斌指挥着抄的;把我的信件日记底稿照片残废军人证等等全抄走了。我听了很难过,我不是他们重庆文联的人,我们又都是作家,你罗广斌为什么抄我的家呢?又过了几天,重庆来人说我老婆被罗广斌的人打了,打了又从楼上推下来,我老婆从楼梯上滚下来就吐了血,我的老岳母被吓得哭!我听了后又气愤又伤心,你罗广斌怎么欺负女人呢?我是被打倒的作家,我老婆孩子有什么罪?!因此,我决定回重庆一趟,找罗广斌说清楚,有本事对着我来,不要摧残我的老人和老婆孩子。但我赶回重庆的当天,就听说由于造反派内部的分裂斗争罗广斌跳楼自杀身亡!”

罗广斌在“一月风暴”后的派斗中被绑架、自杀,逃亡北京找中央文革告状的杨益言、刘德彬到处作报告控诉重庆“资本主义复辟”之时,1967年4月1日,八一五派在重庆市文联召开批判“罗氏三家村”大会,徐靖作了《罗氏三家村十大罪状》的专题发言(据知情者说,这发言稿应是徐靖的丈夫雁翼所写,因徐靖写不出来),曾跟着罗广斌参加造反的杨山也作了揭发“罗氏三家村妄图将文艺团体拉为支持自己的力量”的发言。
以后,“无产作家”吕亮虽无作品但有革命资历,被工、军宣队结合到文联“斗批改组”任组长,斗批改组于1972年6月7日向重庆市委呈送了罗广斌“政治历史应作叛徒结论,永远开除出党”的报告。再以后,文化大革命结束,罗广斌的“叛徒”罪名被推倒,文联为其举行了骨灰安放仪式。吕亮则到年龄后光荣“离休”。
不过,在1966年7月这个时候,他们还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在市委工作组的领导下先向“右派”后向“黑帮”、“黑线”进行战斗。

开始时都以为是又一次“反右派”

1966年7月,是文化大革命初期一个十分诡谲的月份。在上半个月里,文化大革命的发动者和领导者毛泽东还在远离京城的外地旁观局势变化,直到这个月的中旬末才回到北京,宣布中央派工作组是错误的,要全部撤出。然而,直到此时,从上到下的人们都还不明白毛泽东发动这场文化大革命到底要做什么。按照以往的经验,也按照官方媒体批判“三家村”之类文化人的调子,人们(从官员到平民)都以为这是又一次“反右派”运动。
从这个会议记录可知,当时进驻重庆市文联的市委工作组也是按照这样的思路在领导运动的,他们布置了文联的几个“召集人”,分别对原文联主办的《奔腾》文学双周刊上的作品进行自审自查,找出有多少“毒草”和“有问题”的作品。在审查中,几个“召集人”都把批判的矛头主要对准了作者中政治上有问题的人,特别是“右派”和“摘帽右派”。其中,文联的专业作家、“摘帽右派”李南力,成了重点对象。李南力发表在《奔腾》上的短篇小说《给敌人送棺材》,被斥为“宣传赫(鲁晓夫)修(正主义思想),阶级投降。反共反毛主席”。工作组还指定批判这一“毒草”作品“由罗广斌搞”。同时,有人还提出为了更好进行批判,要结合学习评苏共中央公开信的“五评”、“六评”。
从整个7月份的会议记录可以看出,文革运动的风向在这个月里不断在变。先是继续像上半年批“三家村”那样批“毒草”作品,批“反党右派”,接着是批周扬,批“文艺黑线”,再下来是联系周扬批四川文艺界领导人中的“三家村”李亚群、马识途、沙汀“黑帮”,最后联系到重庆文联本单位,开始批当权的领导人王觉、邓均吾。最后,矛头集中到了与“三十年代黑线”有关系的老诗人邓均吾身上。

地方党委还在代表党

虽然从“五一六通知”算起,文化大革命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从聂元梓大字报算起,也已经有整整一个月了,然而在1966年7月,整个文革的做法还是基本上停留于“反右派”和“四清”的套路上,被批判者的最大罪名还是“资产阶级自由化”、“反党”。在罗广斌等人批判“文艺黑线”的发言中,讲到他们为电影《红岩》的问题与中宣部、文化部“黑线”人物的斗争时,还在强调:(夏衍、陈荒煤等人)“还说我们不是一个路子。因为我们汇报了市委意见,宣传毛泽东思想,反美……”批判四川省委抛出的“黑帮”李亚群时,由重庆市委宣传部文艺处长调任市文联秘书长的王觉说:“李对重庆的一些东西,市委是不太同意的。”批判王觉时,则有孙士平指责王觉“对市委的批评不满”,批判沙汀时,郭福田说:“沙汀长期统治。为马识途辩护,对省委抗拒。”并指责王觉对沙汀言听计从,而不听市委的,“现在清楚了。王觉对党的领导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是沙(汀)还是党领导。”张惊秋也说,沙汀虽不在重庆,灵魂却统治着重庆市文联,文联领导人只听沙汀的,“市委就在旁边”却不按市委指示办;沙汀以作家自居,“市委是根本不在他眼里。什么都是周扬。”杨山批判王觉、邓均吾时讲到文联办刊物,市委要求对前一段的办刊方针进行检查时说:“市委要检查。王、邓就拖,根本没提过市委指示。一面放出言论,问题不大,一面拖,一面找人看看应付一下。对待市委态度,对待群众态度是很明显的。”岳克批判邓均吾的诗时说:“1962年10月,当时市委提出要配合宣传党的领导、政策、公社的威力。他相反,歌颂单干,包产到户……”罗广斌在批判文联领导与沙汀关系时,更从组织路线的高度说:“我们文联对上级文联领导,工青妇都受上级领导,当地党的领导为主。文联则没有什么领导关系。就在市委宣传部。但是我们出刊物要请示沙汀。这是认识上之错,组织路线之错,还是黑线领导。实际上是在沙汀领导之下。”
从这些言论都可以看出,当时人们还是把地方党组织,把市委、省委视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党的化身,不听市委、省委的话就是反党。谁也想不到,一个月过后中央就不再认为反对地方党委是“反党”了,《人民日报》1966年8月23日社论 《工农兵要坚决支持革命学生》中明确宣布:“党中央就是党中央。一个地区,一个单位的党组织,就是一个地区,一个单位的党组织。任何一个地区,一个单位的党组织,如果违背了以毛泽东同志为首的党中央的正确领导,违背了毛泽东思想,为什么批评不得?为什么反对不得?为什么人家一批评,就叫做‘反党’,‘反党中央’,‘反革命’?”于是,重庆市委、四川省委都遭到“炮轰”,到了“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高潮的1966年11月,重庆市委就被全市民众称为“黑市委”了。12月,罗广斌代表重庆造反派在北京工人体育场的“全国在京革命派”大会上发言时,更是公开喊出了“打倒反动的重庆市委,解放重庆山城”的口号。到了1967年5月,重庆市委更被中共中央明令定为要求全民“批倒批臭”的“任白戈及其一小撮同伙”。

“资产阶级自由化”这个罪名

在1966年7月初,罗广斌按工作组的布置给他审查出的“毒草”作品定的罪名是:“推行和平演变,资产(阶级)‘自由化’,封建主义”。
工作组长牛文在指出文联秘书长王觉的问题时也提到“资产阶级自由主义,自由化”。
批判“文艺十条”时,吕亮和杨益言插话说:“在(贯彻‘文艺十条’的)会上有人诉苦,认为资产阶级自由化了。”
杨山批判文联领导人贯彻“文艺十条”时的积极态度说:“就是说主席早就提出的《讲话》是错的,要按十条办事。还说共产党人不怕犯错误,条件是可以创造的。研究解决就是如何贯彻资产阶级自由化。”
总之,当时都把“资产阶级自由化”当成一个不得了的罪名。1967年1月3日发表的姚文元《评反革命两面派周扬》里就说:“周扬等人一九六一年七月抛出、八月一日又修改印发的《关于当前文学艺术工作的意见》(草案),即所谓‘文艺十条’,其中心就是推翻毛泽东文艺路线,推翻以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对文艺的领导,实现资产阶级自由化。”
耐人寻味的是,文化大革命中给工业部门领导人定的罪名如“利润挂帅”、“物质刺激”,给农业部门领导人定的罪名如“包产到户”“反大寨道路”,给外事部门领导人定的罪名如“三和一少”、“三降一灭”,给科技部门领导人定的罪名如“洋奴哲学”、“爬行主义”等等,随着文革被否定,这些罪名也都被否定,被正本清源甚至成为大力推广的正确方针了。唯有文化界这个“资产阶级自由化”,始终还是罪名,始终还是一根打人的棍子。这不是很值得研究的吗?

如此“大批判”

文化大革命中盛行“革命的大批判”,说白了,就是按政治需要扣大帽子,对言论与文章断章取义,牵强附会,强词夺理,无限上纲,深文周纳,罗织罪名。与古代皇权专制时期的“文字狱”一脉相承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重庆市文联这一会议记录可以看到,从1966年7月一开始的审查《奔腾》文学双周刊中发表作品起,就开始了严厉的“大批判”,一篇《告读者》,可以定性为“违背毛主席文艺方针(不全面),攻击毛主席思想”。一篇歌颂红军的散文《草地炊烟》,可以被戴上“咒骂长征,歪曲长征伟大意义,诬蔑红军长征中供给无力,影射三年灾害。攻击主席思想”的吓人大帽子。一首儿童诗“《月季花》,竟然可以被定性为“和平演变推行,腐蚀儿童的色情文学”。在杨山审查的25篇作品中,“毒草”占7篇,“一般毒草”3篇,未定性(有问题)的3篇,受“黑线”影响的4篇……在罗广斌审查的61篇作品中,54%是“大毒草加毒草”,“政治有严(重)缺(点)错误32.7%”,“基本好的”只占13.1%,而且明确说“香花没有”。在刘德彬审查的26篇作品中,被认定为“大毒草”的7篇,“毒草”5篇,“严重错误缺点”的9篇(这9篇中的邓均吾诗《观人画柳》后来又被升级定为最反动的“大毒草”)。杨益言审查的47篇作品中,“大毒草”占18篇,“毒草”9篇,“严重错误”的14篇,“一般错误”的12篇,“基本好的”只有3篇。
再看一看他们给这些作品加的罪名:“丑化歪曲工人形象”,“丑化解放军”,“美化旧社会”,“影射攻击大跃进搞糟了”,“攻击三面红旗”,“诬蔑党的领导”,“政治上向党进攻”,“攻击无产阶级专政”,“反毛泽东思想”……在这样的审查尺度下,似乎所有的文学作者都成了青面獠牙的“帝修反别动队”。
在这个会议记录中后面几次对文联副主席、老诗人、老共产党员邓均吾的批判中,这种“大批判”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明明是歌颂农村形势大好,农民踊跃交售公粮的诗句“家家办得好公粮”,竟可以被分析成没有写“队队”而写“家家”就是歌颂单干,歌颂“包产到户”,甚至说他这诗里“通篇没有‘党’字”。(可叹的是,这样的“大批判”流毒深远,以至于多年后编印出版的《邓均吾诗文选》中,心有余悸的编者还把这首小诗中的这一句改成了完全不顾平仄的“队队办得好公粮”。)
邓均吾的小诗《蝙蝠》中有“不是真鼠类。何以怕光明”,被认定是“给修正主义打掩护,修还有两重性,有光明的一面”。诗人歌颂屈原,歌颂杜甫,歌颂松柏劲节,都被认定是别有用心的影射。
特别是批判邓均吾的那首被定为“反动诗”的七言绝句《观人画柳》时,更是极尽无限上纲之能事。说他赞赏“老柳树不肯折腰,是对现实不满”,说他诗中的“岂向西风一折腰”是歌颂蒋介石不向大陆折腰,因为“大陆在台湾西边”。罗广斌进一步分析说:(诗中提到的虬髯)“去台湾建立为王。1962年党内传达蒋介石要窜犯大陆,他要写北伐夺位。诗又发表于1962年7月。”简直就是认定邓均吾此诗是公开为蒋介石反攻大陆写的了。

“造反”词义的演变

现在一提到文化大革命,有的人就会认为是群众向当权派“造反”。其实,真正的群众造反运动,只是文革中的一个时间不长(不到两年)的阶段。而“造反”被当作一个革命口号提出,也并非是文革一开始就有的,而是在1966年8月下旬,特别是官方将清华大学附中那三篇《论无产阶级革命造反精神万岁》的文章公开发表(《人民日报》8月24日)后,“造反”才成了褒义词,而且成为最革命的时髦用语。而在此前,“造反”还只是个贬义词。
在这个会议记录中只有一处出现了“造反”一词,是罗广斌在批判邓均吾的“黑诗”《观人画柳》时说的:“(诗中)两个典故,三个人,都是造反的。民族英雄还多,为什么不用别的呢?”可见,直到7月底的时候,“造反”还是一顶可怕的政治帽子,几乎就是“反党”、“反革命”的同义词。

以上只是笔者在转录这个会议记录为电子文本时产生的一些感想。这个记录还有许多内容都值得好好研究。当然,类似的文革历史资料还多,若都能整理公布出来,对文革研究应是很有意义的。


《昨天》第四十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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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7月重庆市文联会议记录》转录版题记
杨世元

顽绝绝顽绝,以笑为生业。
刚道恶似炭,谁知白如雪。
堪笑婆娑儿,竟逐光影灭。
不生八角眼,怎识四方月。

这一册文革初期工作组在重庆市文联的会议记录本,是我翻检旧物时找到的,为使物尽其用,转交给了以文革研究为职志的何蜀,没想到他竟不辞烦琐,照本转录。老实说,我是不大赞成干这样冷僻事的,觉得是在洗“二煤炭”(煤矸石),且想起了郑所南写的上述这首《锦钱余笑》。
郑所南道号本穴先生,由宋入元,八倡九儒十丐,以诗歌为逋逃薮,遂有这样的怪吟。反观文革飙风起时的重庆文苑,发屋拔木,无穴可躲。全都鸭子般地赶入一塘污水作扑腾。都知道所谓“洗澡”是要揪牛鬼,当了鳅鳝就不怕泥糊眼,在网罟之中咬吧,溜吧,把你打成四类,兴许我能混入三类。交付揭批而人不在场的文联副主席邓均吾,明摆着供牺牲,被“搓背”就刀刀见血。他那首七言小诗《观人画柳》,七颠八倒,就转白为黑成了反诗。
这个会议记录,是一册《文革澡堂浮世绘》,《光腚婆娑大写真》。我之视其为洗“二煤炭”,倒不是怕显丑(记录中也有我当时的发言),而是顾虑真正值得关注的文革肇因及其遗患,会不会“混混水跑混混鱼”般反倒“光影灭”了呢?
全民浩劫,伊谁为之?太阳是耀眼黑斑,反映日光的月亮浑身长毛。正是在这样的日月照临之下,才有了长达十年的“断头机下舞婆娑”,当年是天意渺渺,人为虫沙。现在的“写真集”只见虫沙,天意呢?还是这样的渺渺难问吗?
文革对知识分子的最大遗害,倒不在什么脱了裤子割尾巴,而是荼毒心智。过去说作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诚然是过誉了。但作家要关心人,关心社会改革,关心国民性的改造,实实在在是富于良知血性的好传统。然而一刀复一刀的批人性论,批人道主义,批三十年代,批“资产阶级自由化”……那就不仅是革面,而且是剜心了。劫中的文联,斗兽场化了。劫后的文联,石漠化了。劫中的文联人,角斗士化了。劫后的作家诗人,势所难免地要乡愿化了。这个“真”,由谁来写?又该怎么写?
试回到这个会议记录中的邓均吾诗案吧,这可不能以大揭批中互咬互噬满嘴毛视之,它是工作组奉上命的组织行为,定了性,写了材料向市委上报了的。罗广斌高举江青旗帜造反后,去市委把材料抄了回来。其后续行动,却是在“何其毒也”的基础上“更其毒也”,把揪出“反革命诗人”列为他们造反首功。在他们的煽惑中,老诗人多次挨红卫兵闯将的铜头皮带。再后是“工农兵业余文艺造反兵团”进驻文联,再再后是大联合,在军管下搞“斗批改”,然而邓老诗案始终是文联大案。直至邓老在市委集训班中瘐死。
文革结束了,邓老也召开了追悼会,悼词中确实也有“一切诬蔑不实之词全部推倒”,礼成后,还是当年搞揭批这些人,依次上台与家属握手,请他们“节哀顺变”。至于诗案,好像从未发生过,所以大家都不提。十年大案,好像一场玩笑。就这么一天云锦般地不昭自雪了。
哀确需节,变实难顺。我大约是中了本穴先生的毒,写了篇“八角眼”文章,谈邓老诗案,投给文联办的诗刊,主编是劫前老友,劫中难友,他浏览后对我长声呻唤:“我们要活!我们的刊物要活!……”然后绕过了用不用稿的尴尬,很诚恳地邀我一起去“学108号文件”——打麻将。麻者,麻痹麻木麻醉也;将者,酱缸也。当年文联是被打成“裴多菲俱乐部”的,现在是乐还在俱,裴多菲呢?
让这一历史记录公之于众,能做到某种程度的“立此存照”,已很难能了。还说什么?唉,打麻将吧。
——————————————————————————————————
【故纸堆】

1966年7月重庆市文联会议记录

杨世元 提供 何蜀 录入、注释

说明:中共四川省委党史研究室离休干部杨世元在清理藏书时发现一个文化大革命初期的重庆市文联会议记录本,记录者是中共重庆市委驻文联工作组成员钱造雄(封面上有签名)。杨世元时任重庆市文联业务组组长,因受《重庆日报》副刊“三家村”案(重庆文革第一冤案)牵连(他曾一度调到《重庆日报》任副刊编辑),1966年6月13日市委工作组进驻文联后就“靠边”成为审查对象。工作组的这个记录本怎么会成了他的收藏?据他回忆应该是:1966年10月底罗广斌在文联为首造反夺权后,对工作组进行批判,接管了全部材料。1967年2月初罗广斌在造反派内斗中被抓走后,工农兵业余文艺造反兵团进驻文联再次夺权,接管了全部材料。以后杨世元被革联会(得到驻军支持的八一五派夺权建立的重庆市临时权力机构)“解放”出来参加批判罗广斌的调查和写文章、办展览工作,这个笔记本等相关材料就转交到了他手里。
这是一个由重庆金心印刷厂出品的24开40页(80面)“海棠”软面抄,现有33页,缺失7页。记录了从1966年7月4日到24日期间多次大小会议的发言要点。继上半年批判“三家村”之后,7月1日中央报刊开始点名批判周扬,7月6日《四川日报》开始点名批判李亚群(四川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四川省文联党组书记),7月10日《四川日报》开始点名批判马识途(西南局宣传部副部长、作家),7月13日《四川日报》开始点名批判沙汀(四川省文联主席、党组副书记、《四川文学》主编),7月19日《重庆日报》转载《四川日报》刊登的省文联批判马、李、沙“黑帮”的文章。重庆市文联也在工作组领导下按市委部署批判以上诸人并开始联系本单位情况批判邓均吾(重庆市文联副主席、诗人)、王觉(重庆市文联秘书长、党组成员、《奔腾》主编)……这一个月里,重庆市文联遭遇了十多年来最强烈的政治地震,这个记录中的内容大体反映了当时的一些情况。
整理录入时,凡原件中为赶记录速度而省略掉的字酌加在方括号里。凡辨认不确定的字加下划线表示,凡难以辨认的字以□代替,凡记录者为赶速度而自造缩略语如“资”(资产阶级)、“修”(修正主义)、“无——专政”(无产阶级专政)、“资知”(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摘右”(摘帽右派)等均改为完整表述,凡被简略为一个字的发言者姓名均改为全称,个别明显错误的人名如“郭勤”(葛琴)、“林经南”(林斤澜)、“王占绪”(王缵绪)、“凌相白”(林向北)、“洋河”(杨禾)均作了改正。为便于读者理解,一些地方酌加了注释。

1966年7月4日召集人会议

说明:召集人,是进驻重庆市文联的市委工作组指定的学习讨论会召集人,即当时工作组认定的“左派”依靠对象,除负责主持会议的吕亮 外,有徐靖 、杨山 、罗广斌、刘德彬、杨益言 。工作组进驻文联后,安排他们分别对文联负责编辑的《重庆日报》文学副刊《奔腾》(双周刊)中的作品进行审查,分派了各自审查哪几期。这次会议即听取他们对审查结果的汇报。

徐靖:
1、2、4、5【期】 29【篇】
【毒草】
《告读者》 违背毛主席文艺方针(不全面),攻击毛主席思想。
《草地炊烟》 咒骂长征,歪曲长征伟大意义,诬蔑红军长征中供给无力,影射三年灾害。攻击主席思想(长征是宣言书,播种机)。
《蜜桃》 歌颂旧富农,今不如昔。
《形象的魅力》 资产阶级的人性论。攻击文艺为无产阶级服务。
《艺海一勺》 徐永年。宣传哪里有生活哪里就有诗的,不要深入生活。
严重缺点和错误 中间人物,现实主义深化论,还没有什么影射的
《赶场天》 杨大矛 。
《重庆的雾》 小资情,歌颂新生活。
《夜景》
《山城晨雾》 宣扬资产阶级的感情。
《巴山夜雨》 封、资的感情,借古诗发议论。
《散文两题•山和雨》 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自我扩张感情。
《在我们城市的大街上》 资产阶级的童心。童诗五首。
《水库边有一幢小屋》 杨大矛。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自我扩张。
《金光闪闪的水波》 以资产阶级感情代替农民。
《爱噜嗦的人》 丑化歪曲工人形象。把政治工作、热爱集体说成噜嗦(有毒)。
《汽笛》 马戎 。三十年代的文艺标本。
《山村灯火》 陆棨。资产阶级的家务事夫妻情。
《雾中》 美化旧社会。宣扬。
《鹅岭公园中的盆景》 封建遗老的情。
《缙云山》 雁翼。充满小资情调。
《返航》 曹靖。长寿渔场水产研究所。小资情。
《船长的女儿》 资产阶级的人性论。
《蚕儿和粉笔》 张继楼 。鼓吹儿童不遵守课堂纪律。资产阶级的调及□扬夫人和儿子。
基本好的
《开荒》 歌颂工人。自力更生。
《井架》 农民抗旱的革命热情。
《橱窗》 社会主义建设成就。

杨山:
17—21【期】 25篇
毒草
《采煤故事》 张惊秋 。影射攻击大跃进搞糟了,攻击三面红旗。
《“思凡”断想》 张元涛(清?)。诬蔑党的领导。攻击。
《给敌人送棺材》 宣传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阶级投降。反共反毛主席。
《蝈蝈儿在歌唱》 崔英。宣扬反革命骨气,为反革命立传。
《雨天》 资【产阶级】腐朽色情,丑化公社人民斗争生活。
《秋收时节报佳音》 攻击三面红旗,狂热鼓吹资本主义。
《步行记》 张惊秋。鼓吹三十年代青年,为自己翻案。
一般毒草 12%
《鸟》 歪曲工人形象。
《桐子花开的时候》
《访》 灾年苦,阴暗心理。
未定的 12%
《抢收》 宣扬小集体思想。
《插秧时节歌儿多》 腐朽情调。低级趣味。
《清水凼》
受黑线【影响】 15.4%
《三峡夜航》
《一篇速写》
《乡集小景》
《社员穿过田野》
中间状态 34.6%
《巴山朝霞》
《桐花三月》
《长江日出》
《农家小景》
《绝句四首》
《禾登乡观稼喜赋》 政策如流水,民心即党心。是全民的党,似流水的跑了。
总体是错了。但作者是否反党。
作者【分析】
极右 崔英 1
摘【帽】右【派】 2
蜕化变质 2 张惊秋
资产阶级知识分子
基层作者 3
正是帝修反猖狂反华时,给敌人提供了阵地反党。

罗广斌:
22—27【期】 61篇
54%大毒【草】加毒【草】;政治有严【重】缺【点】错误32.7%;基本好的13.1%;香花没有。
《路》 熊小凡 。反党反社会主义。政治上向党进攻。
《风》 余薇野 (摘【帽】右【派】)。抗拒改造。
《老巴汉》 胡元 (田苗,摘【帽】右【派】)。丑化干部,谩骂工农。
《喜》 :杨大矛。否定党的领导。
《镰刀》 薛寄洲(十八中教员。又岳父镇压,妻为三青团区队长。本人未戴帽右派)。含笑的眉,新月比喻镰,要缀上党旗。
《月季花》 张【继楼】。和平演变推行,腐蚀儿童的色情文学。
《希望的幼苗》 其他,从背景材料看问题。张修文 ?王燮 的□子。原政治面貌不清。暗藏特务。父刘××反革命劳改死。【把】流氓气严重的孩子说成区委书记的儿子。将反革命复辟的希望寄托在光丹身上。
毒草 推行和平演变,资产【阶级】“自由化”,封建主义
《晒场上》
《欢乐的集市》
《织女姐姐》
《小夜曲》 色情文学。
《统计员》
《口哨》 丑化解放军。
《两个小青年》
《朴素的语言》
《船》 唯美主义。
《帆》
《彩笛》
《致女歌唱家》
《春的牧歌》 沈重,潘公展 之爪【牙】。
《山杜鹃》
《分发室》 和平主义。
《三月渔汛》 飞流(张隆)。男女情。
《战士和星星》
自由化,推行资产阶级自由化。
《作客记》 歪曲当时分配政策。
《海》
《物理教员在课堂上说》 摘【帽】右【派】。
《留学生访母校》
《大江上飞来一只船》 作者很清楚,退休老工人搞个人收入。
封建主义
《嘉陵•山城》 封建主义的山水。
《灌县二王庙》 野谷 。与杜甫对照一下。有影射。
政治上有严重错误与缺点的 20篇
政治上基本好的 8篇
《秋收访亲》
《垦荒红旗》
《旗》
《学艺》
《巴山店》
《英雄古巴》
《哈瓦那的》

刘德彬:
12—16【期】 26篇
大毒【草】 7 27%
攻击毛泽东思想
《时代精神的投影》
《诗的收获》
《孙猴儿》 资产阶级思想欺骗手段去改造,代替政治工作。
《绣球灯》 汉奸文学,掩盖民族矛盾、苦难。
《访杜甫草堂》 攻击无产阶级专政。
《□儿》 影射公社的诞生像生儿似的困难。
《苍蝇》 资、修、三十年代的结合,丑化工人、领导。
毒草 5 19%
《风筝》 资产阶级观点,强加于儿童。
《四川情歌》
《落日》 三十年代。
《照》 陈官煊。感叹人生。
《阿姨说》 丑化保育员与儿童。
严重错误与缺点 9
《观人画柳》
较好的 5篇
作者
文联9人——12篇
文艺【界】7人——7篇
工厂3
学校1
部队1
反革命1

杨益言:
6—10【期】 47篇
【大】毒【草】 18 38%
【毒草】 9 19%
严【重】错【误】 14 30%
一般错【误】 12 25.5%
基本好 3 6.5%
8、9、10三期全部×的。
大毒【草】 文艺评论,反毛泽东思想
《优美动人的散文》 编辑部特约授意稿。
《〈山村灯火〉的特色》 反动文艺理论为指导,改造工人。
《山村的灯火 心灵的光辉》 歌颂封……妇女,班主,船主。
《台湾,我怀念你》 反革命,丑化陈兴富。鼓吹个人奋斗,成名成家道路,忆甜思苦,丑化新社会。
《星光满天》 狂热自我扩张。向未。鼓吹三十年代,反动叫唤的。
《鼓声琴韵永不老》
《薛涛制签图》
《神奇的音乐》 念咒语。
《特大号》
《记者被俘了》 王燮
《砖工》
《两首诗 淘气包•花猫》
《滩》
《冬天 行色匆匆》 三十年代。
基本好的
《铸工笑声高》
《美国文明一景》

动态情况:

杨山:
要求批判,火力再猛点,从各个角度。

杨益言:
觉得李【南力】 还要批判。情绪上不完全一样。温田丰 认为革命应让李南力啷个认识。毒草自己有份,等到挨整。是否找部队同志批判 。(杨大矛)打痛点。马戎认为是有必要,是否把李南力的长篇看了一起批,或把他的作品拿出来批,不忙搞《奔腾》,把李南力批判透。向晓 提的,这个人有搞头(转移目标)。我认为批判很不彻底的。特别是没接触具体。引了赫【鲁晓夫】的观点,没有把李的,反不反美,攻击革命的问题,作品坏在哪里,提上纲斗争来批判。

徐靖:
郭福田 现在认识李【南力】要好好批判。没透,他是很感兴趣。是这样,要看什么时候批。张继楼,人在那儿,心在家里。有保皇党什么 ,自己就不敢动了。有罪,阶级观点模糊。【认】摘【帽】右【派】就是同志。【文艺】十条 【出来后】,追求高的形色,不写唱词了。杨甦 像在找大红伞。周【扬】的问题出来后,就查书,【查】注,哪些是国防文学的人员。文章都是摘来的,就翻根据,回忆机关的转折,什么文章什么变化。李【南力】的文章应继续发言批。但觉得需要武装一下,要学一学,准备一下。找找依据(林彪的文章)。五,六评 ,《人民战争胜利万岁》三篇。

罗广斌:
李南力发言的话,会鼓舞士气。

刘德彬:
邓【均吾】 提了问题,怎么深入,提出学五、六评,《人民战争【胜利万岁】》。

吕亮:
要求批判,各有动机不同。有的是不得不说,表示个态度。有的是希望转移目标,有的是要深入批判。分三种。

牛文 :
摸得到大家的发言准备情况往哪里走。
1945.8.13【毛主席】的文章讲了我们的方针 。针锋相对,寸土必争,“和”中也是斗争,是我们揭露敌人阴谋,还是让敌人麻痹了人民。敌人磨刀,我们也磨刀。揭他为什么要这样写解放战争 ,目的何在。揭他本人的反动恶劣的品质,为地主母修坟,【摆】老资格。
叫他翻案他不翻,那是看形势不对。不那么搞。先搞作品,有了资本再来闹。对他平时的有分析。
王觉 说这个作品是李南力活学活用主席著作的结果。
把他作品系统分析。《镜子集》 。
揭发机关问题要有准备。思想工作,干部路线,阶级斗争,不突出政治,不进行批评,反而表扬刊物有进步。批评了他 不进行工作,反而冒火。对人说好多问题都是他顶住了。
不组织作家深入生活,下去了不是自觉的,而是熬日子的。资产阶级自由主义,自由化。
庇护坏人,说他可以重新入党了。好人学坏。
长期的不搞阶级斗争,资产阶级思想意识作风泛滥。外边没有阵地,到文联来可以大发牢骚。受到支持,保护。资产阶级专政的单位。烂掉了。习以为常不以为然了。
接触一点深入进去。【当年】接调处小组来是为了揭露敌人阴谋,动员群众,擦亮眼睛。那时是活不活得下去。把敌人消灭才能活下去。改善生活是鬼话,脑壳都没有了还能改善生活?
现在关键问题是【认识】上不去,提高不了。
了解“《欧阳海【之歌】》写得好……莫说写,学都学不到。在座哪个学得到?” (会上谈。)
【批判】《给敌人送棺材》,由罗广斌搞。

1966年7月6日下午二时

吕亮:
对周扬在重庆召开座谈会【进行揭发】。

冯旭:
以前讲夏【衍】、田【汉】、阳【翰笙】,现揭出祖师爷周扬。57年1月16日来重庆与作家们见过面。讲过报告。还回忆得起来些。怎么主持,哪些人参加,有些什么活动。看看当时参加的人有没有笔记。今天报上揭露了国防文学口号。看还有什么揭露在。

熊小凡:
【当年】在这里,桌子摆一溜,周【扬】在角上。老舍先讲。周讲继承传统,号召大家学习研究。过去学苏联,教条主义的生搬硬套,把自己的东西丢掉了。那时机关情况很复杂。有些人提了问题,记不清了。他作了回答。那时匈牙利事件后,中央发了《再论【无产阶级】专政历史经验》,范围是个什么屋子里是坐满了的。报社不知来没有。来的话一定有记录。

温田丰:
记得在小会客【室】有许多人。好像曾克 在主持。刘盛亚 谈了很多。也许是会前,准备会嘛。记录没有找到。

李南力:
记得在会前,小会客室,某人就先谈了一小时的样子。这里是老舍先讲。互相推。叶君健好像讲了中国文学在东南亚的影响几句。第二天是去南泉,有刘盛亚、张文澄 陪客,坐了二个车。耍得有一二小时,没吃饭,好像洗了【温泉】澡。
好像记录中周【扬】讲过双百问题。没找到。这里好像也讲了双百问题。别人先提了问题。【他们】是路过这里,回北京。时间是二三天。好像是来过两次。还是曾克他们去看他约他讲话。刘盛亚是讲他在作协的处境。后来反右时提到过他在周面前告状的问题。

邓均吾:
刘盛亚告状真有那事情的。

向晓:
大会上好像有些人提了问题,那些人提的看……

熊小凡:
罗湘浦在搞记录。报社参加的话,杨本泉一定记得有。他是每会必记(右派)。

冯旭:
看了报,揭露周扬的问题,有什么认识。

罗广斌:
周【扬】揭出,资、修、三十年代祖师爷。他是有影响的,触角四出,文艺十条,今天来看是反毛泽东思想的修正主义纲领,六一年正是困难时期,国内外反华反共,主张把所有牛鬼蛇神都放出来。
周【扬】、林【默涵】、夏【衍】、陈荒煤,怎样搞《烈火中永生》的事实,【我们】准备了一个材料。改编【《红岩》】表面上是北影,水华 等,赵丹、于蓝演。实际是夏【衍】、周【扬】掌握的。定稿是夏【衍】,分镜头是陈【荒煤】搞。是由夏、陈直接搞的,支持的是夏、林【默涵】。是毒草,是三十年代黑线下搞出来的毒草。片子出来后,【周扬】看了样片,给以好评。1964年8月,发【行放映】,陈【荒煤】已被点名批判了。周、林还支持。周谈,很狡猾,不肯定好坏,问你的意见如何。陈谈基本可以。这与演的有1/3不同,坏得多。周说太长了,《青春之歌》2.30【小时】。陈说再减去一二本。答是。葛琴 是反对这片带政治的,她说小萝卜头不该讲是老政治犯。周说,五个月算快的,不够紧凑。汪洋 说头绪太多。周说长篇改电影就是有问题。怎样也不满足。表现气节和英勇方面够了。老许、江姐的戏很不错,很动人。江姐见布告等戏都是很动人的。另外提问题注意力集中在反面人物身上,这是一种观点。说甫志高,不必多写,写也是有意义的,对其他国家的党也是有教育意义的。叛徒是可多表现一下,现少了些,根源是个人主义,但也不要看出他是叛徒。表现很能干,很英雄。因为他在戏中是个起了主要作用的。强调一下,惊心动魄。他妻没 内奸也表现不够 。周扬说。
接着是讲,气节英勇够了,就是这些问题了。人物介绍要清楚,叛徒、内奸要。江姐滴血不要。老太婆怎么能去救,敌人有汽车。刘思扬保留。成岗不要加了。去掉一本。苏【灵扬】说许是工人出身,可不像,就说是穷苦人出身好否。瞿白音反对主题,周保护他说,要看什么主题。现在不要写重要主题,阶级斗争,李双双,平凡事……这方面文艺八条还没有讲清楚。可以了,增加甫志高、郑克昌的戏。1964年8月6日,林【默涵】把周所讲的全说了。总的感觉很好,很动人。于蓝演得好,革命者的内在力演出来了。是成功的片子。谢铁骊也拍了好片子。《红岩》 拿到日本去也是可以的。还有徐平羽讲话,教育很大,哭了好多次,想法对敌斗争上好像三几年,不像临解放。办公室的提是否挂个中美合作所的牌子,周说不要更真实些。

杨益言:
资、修、三十【年代】的头头是周、林,从《烈火【中永生】》拍摄情况看是很严重的。64年冬,赶去北京,中宣部叫参加拍《红岩》。发现周、林是夏、陈的支持、庇护者,他们是违反主席指示的。11月中旬到中宣部,苏灵扬接待,我们讲了市委的意见和我们的意见。【他们】说影片已经花了七八十万了,修改要尽量保留样片的样子。看了样片,交换了意见,很分歧。11月24日向【北影】交了我们的意见。把感觉到的意见,叫《分歧原因何在》 ,写了20个论点,有关他们的,交给了水华、于蓝。准备通过斗争来改。中宣部一直不作答复,不讨论我们的提纲,只是说花了很多钱,不准我们大改。我们写了修改剧本,突出了两条,革命精神和反美。但是问题还在,咋办?又写信去中宣部。周【扬】出面说,根据江青同志意见定下来,就这样拿出去。因为这个夏【衍】写的定稿本,我们写了20条分歧观点,并不是北影的,是夏、陈的。他们执行。一再宣传电影要生活化,什么叫生活化?生活包不包括阶级斗争?不包括还有什么阶级斗争,家庭琐事。还说我们不是一个路子。因为我们汇报了市委意见,宣传毛泽东思想,反美,又说政治高了不感人。其中有的论点是夏、陈当面讲的。片子不要太硬了,太硬了拿到外国、香港不行。他们想搞江姐的儿女情长的戏。一个女人的遭遇。最初剧本江姐一上场就是哭,八九次,这样哭到底是流泪还是革命?这个黑线电影就是抹杀阶级斗争,把无产阶级资产阶级化,我们提出,用整风精神修改电影,这封信由苏【灵扬】转给林【默涵】处理了。刘白羽批示,要讨论统一意见解决。刘看了样片,说完全同意你们的意见。周没有出场。林出面批示,念全文,有成岗戏不加,赵丹演得好的不同。空洞的说同意加强革命精神,温柔的女性,坚强的战士。这个合二为一的,把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混在一起,他就批我们不要写成横眉怒目。
当时为什么叫我们去参加修改,因为夏被点了名。北影怕片子拍坏了不好交代,才叫我们去。周、林又怎么可能同意我们的用整风精神修改呢?夏、陈主张生活化,周、林说要写平常中不平常的事。
周、林怎样直接违反主席指示。周说片子不改了。讲到主席指示。当时黑线指导片子,改来改去花很多钱。主席讲不要改了,统统拿出去让群众来评论。周说缺点不能掩盖,把原作中的阶级斗争无大问题,没表现中 。不好的片子中,有些不是坏片子。《红岩》政治上不反动么。透露出阳奉阴违主席指示。这个片子是否可作小修改,与林研究。还说江青主张,另搞一部,你们的剧本作为基础。也可引些来小改。后来还是大改特改。一千个镜头改了三百个镜头,都是在65年春天急忙改的。因为江青同志讲了,他们感到要暴露。为了庇护下头,林改了三分之一。他们集中了编剧、导演、演员,所谓三名主义,是三十年代权威在六十年代搞的大标本,大毒草。当时我们提出了鲜明的看法。但不敢斗争。争论说话没作记录。但是他们的论点已交出来了。

杨世元:
周是30年代祖师爷,揪出来,看看他的危害性,在文艺界是权威,都是照学,我也是。当然本身有资修【思想】,对周的黑货没有辨别。找到一个材料,1956年8月,文学讲习所 ,《当前文艺创作中的几个问题》。反党黑线在这里是样样都有,正是赫【鲁晓夫】大反斯大林,二百方针之时,他强调独立思考,破除迷信,提出了大量资修反党黑货。说鬼【戏】不是全都坏,少提定理,多提研究些问题,提出了写中间人物,写真实,不要搞关门主义,甚至提出党性就是良心。肖洛霍夫的论点。产生了公式化概念化。生活本身就有。吹嘘帝王将相。车尔尼雪夫斯基□天才剧作。对周作人写的鲁迅少年时代,并不那样接触农民。说不能什么都靠毛主席去想,要靠大家去想。这就是公开的反对毛主席。可以看得到周扬贩卖些什么。我们文艺界黑线就是从周这里来的。

张惊秋:
他对旧剧改革有两件事。49年梅【兰芳】第一次文代会演《霸王别姬》,大家抢着去看。周说你们看不起的戏昨晚抢着看,中国解放了,脑子里有个概念:鲁迅是反对【梅兰芳】的。我们对梅是好奇。京剧改革中,《红灯记》《沙家浜》成功了。【过去】中过毒。旧形式,革命内容。抗日就有,后来传出来一股风要不得,丑化革命形象。就是说朱总的台上自白是丑化,要取消。58年也搞过,中间也有些缺点。这次改革成功了。
对干部问题,提倡名利。在文代会上讲,一个小会上讲,现在搞文艺者,对名誉地位,比起其他工作来。如抗战初期两个人,一个有演员天才,十几年后一个当了党委书记了,一个还是演员。为演员鸣不平。我们脑子里有这个是错的。而他说这个是作本钱向党争的。
反丁陈反党集团问题。他把自己放在,我这个人是经过监狱考验的,但是否经得了考验叛变与否,对自己是作不可肯定的。那时说周扬这个人常常作检讨,犯错误但是从来不背着党中央犯错,为他吹捧。

李南力:
1941年冬1942年春,【周扬】讲左翼十年,讲其中提到那封信 ,与注释 完全一样。徐某人不是党员,我们管不了他。他写信,我们又不知道,写了就跑了,结果老头子发那么大脾气,给我们很难堪。狂飙社的主将,从二战区去延安的。住招待所。高长虹大骂鲁迅,说斯大林讲暴动是一种艺术,他反过来艺术是暴动。鲁迅脾气不好,气量狭小。小说还可以,杂文没啥。他还反对秧歌剧。听说他还建议开发金子。国富民强。
讲文学概论。宣传。车尔尼雪夫斯《生活与美学》。

(此处有缺页。以下发言不知发言者姓名,从内容看可能是张惊秋。)
……还讲过入乎其内,出乎其外,引证高尔基要站在生活高处来指导生活。
六、我今天认识,关于《白毛女》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他说这个很深刻,现在看芭蕾舞主要是阶级斗争,今天来看。他要篡夺领导,把持文艺界。
七、鲁艺的教育方针,关门提高是根本的错误。设点是从才出发,文学系贺敬之写了一首词,在后方胡风刊物上发表,就说是我们年轻的诗人,十七岁。周的周围就是一些有材的人,包括××、××、×× 等人,出的壁报很重要,因为这是通向报刊的。名叫同人。还欣赏华君武,古元是徐悲鸿吹捧了一下(马蹄错了)成为天才了。
学校出刊物,发的文章,他欣赏和提倡的就是这些人。
八、写文章,研究室,文学系,研究室为周扬搞写文章的材料,冯牧发牢骚讲,周的文章一段就是冯摘的,改也没改就用了,这本书,他看也没看。
九、吹捧夏【衍】是有能力的人,在白区没有被 。
十、在解放区发现毒草没有一个是他,但他每次都要来作结论,好像他非常全面。
十一、利用职权,三十年代的势力,与培养的一批人,很多地方,都是他的同事或学生担任各种职务。在他按插影响下散布全国各地。这条黑线影响很大。确实是祖师爷。解放前夏衍等人好像地位比周要高些,解放后,周一下好像是至高无上的了。

王觉:
过去听了周的报告或传达。


1966年7月7日下午

(批判李亚群。)

王觉:
【李亚群】是主将,罪魁祸首,揪出他是重大胜利,毛泽东思想的胜利。罪行也可能不下于张黎群 。
顽固的站在资产阶级立场。通过【《四川日报》公布的】材料,他的面貌使我们看得很清楚了。按【语】中把他反动实质讲得很清楚了。很明显,他的“放”就是放毒草也是方向。……刘、项的故事,无非就是要党对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俯首求教的意思。(邓均吾:有个范增而不能用。这是影射党不用有才之人,为右派翻案。)

杨世元:
【李亚群】是反动的首领,揪出来是个大好事。对我省文化大革命深入开展是极大鼓舞。
说二百方针是“钓鱼”,与反革命王大虎的“逗蛇出洞”、“逗而打之”论调完全一样。
61年7月就是传达文艺十条的会,奉祖师父之旨,大肆放毒,向毛泽东思想攻击。61年9月宾馆裴东篱传达周【扬】的报告,冯传达李亚群报告。曾把他的黑线当作正确的东西贯彻的。所以要彻底批判,肃清流毒。

熊小凡:
李【亚群】的路线就是周【扬】的路线,还作了更恶毒的发挥。十条观点全都有,如百花齐放不是一花独放,宽广的道路,如培养有才的人。……他的那些报告都是传达了的,不是没有贯彻而是忠实执行了的。李恶毒攻击知识分子政策,偏着说的对,我就要反对。连坐法、推论法 ,是站在反革命立场看问题。主席讲的是对我们真正关怀,根本不存在连坐、推论。讲思想批判,思想斗争,从来是讲说服,内部外部矛盾界限是非常清楚的。而他的目的是为牛鬼蛇神作舆论准备。与周【扬】、李【亚群】斗争都是生死斗争,不是什么与李接触不多而是【通过】沙汀传达,从刊物编辑、创作来看,都是有直接执行的。要批判斗争就能接触我们的实际。不能泛泛的谈一谈回避斗争。

(此处记录上有一批语:看起来还有些人对彻底揭发李亚群还有不正确的看法。)

岳克 :
念了笔记本上的若干节句。文联的理论,你是栋梁的理论与之是有关连的。
看这条黑线贯到四川、重庆文联没有。周扬这个黑根挖出来是非常高兴的。不仅是周一个人统治,而是层层统治。周这个矛盾。李【亚群】统治十年之久。这个矛盾用批评是不行的,只有用文化大革命的方法来解决,夺回阵地。自己贯彻执行黑线。市文联的问题,不是干干净净,与周、李不是没有关系的,当时传达【文艺十条】时是欢欣鼓舞还是积极抵制?还有的背了一本书来,《文艺问题研究资料》,兜售,叫大家买来读。不联系《奔腾》是不解决问题的。

张惊秋:
李【亚群】执行周【扬】的黑线。【周扬】是靠山。李在发挥黑线,扮演打手特殊角色。
周扬是不谈政治的阴【暗面】的。李【亚群】又有邓拓的东西,攻击党的政策。知识分子的,干部的。李执行是否贯到重庆来。61年回文联来感到的印象,领导的人不是问题没有的。事实是散布在群众中的。贯彻周,通过李的。我回来就听传达【文艺十条】,感到很新鲜。大大放宽尺度。强调一条,关于劳动的规定,雕塑演□,裴说这是法律。哪个不执行可以打官司到中央。(吕亮、杨益言:在会上有人诉苦。认为资产阶级自由化了。)我接触王觉很关心,讲邵荃麟来作风好,一来就问要作品看,连夜看再谈意见。我向他谈写作想法,走到解放碑。讲劳动的主题,长一点的,劳动培养青年的。王【觉】说的是:不要写这个东西。现实的。当时市文联的那本书,几次会讨论《城市姑娘》 ,认为你写了斗争没有(?)。当时我们的空气,侵蚀在那里,谈艺术吸引了大家很多精力。《奔腾》,沙汀起了很大作用。他在这里领导上说得起话。当时出刊,抛掉了三性。在当时,走新的道路,刚贯彻十条。那是很自然的。成都议论说月刊是配合很好。双周刊则对这不满足了。而是按十条了。当时检查时王【觉】说,一、……二、……三、……说有意的写这些东西的领导大有气魄。把问题定下来,定的是周的黑线。

刘德彬:
周【扬】、李【亚群】与市文联的关系。重庆是九月份,大会小会,党内党外,认认真真,彻彻底底的贯彻,《奔腾》在十一月份就仓促拿出来了。刊物到读者,《告读者》不是这个东西吗?对主席的指示只是草草,而且还允许牛鬼出来诉苦,当时有人反击的,但领导是专什么人的政,而是让他放。(杨益言:陆棨 、石玺 、彭友龄 等。)

邓均吾:
黑根挖出来了,继续挖出李【亚群】,是文化革命伟大胜利。毛泽东思想胜利。他新的货色少,但是他发挥,张牙舞爪,恶毒下流,把封资修收来了溶合一炉,毒气熏人。现在在大革命中要给以大扫荡。是大好事。李是充当打手,李逵。□贯黑线。李报告是冯传达的。我是没有弄清楚十条什么的,是官僚主义。我们是贯彻了周这条黑线,文联机关、刊物搞成什么样子,难道还看不出吗?事实是客观存在,不是由自己主观【可以】回避的。市委派工作组是为了扫荡一切牛鬼,夺权么。但是我们路总是要走的,态度要鲜明。《奔腾》的黑线是存在的,不是主观意愿改变得了的。是贯彻忠实执行了。我们站在哪一边,革命,不革命,今天不能再回避,也回避不了。自己是牛鬼也藏不了,跑不了。人民力量工农兵力量非常之大。今天把注释一条找出来了。三十年起执行了投降主义路线,不是非常明显了?这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如果批周、李不反过来照照自己的话,还□革命吗?我们要敢于承担责任,敢于起来斗争。这是要非常明确的了。十条有什么问题,【当时】没听出来。听了就听了。我自己痛心,在这里做官当老爷,应担当起罪责。我们很多影响不是直接来的。但是空气都要传起来。因为根子就在这个根子。的确是这条路线。工厂的作者我们可以回忆一下根据什么在培养他们。这一本书,当然当成香花在推行,难道当成毒草?所以首先要肯定我们是一条黑线,二是如何清除这条黑线。作家思想改造与建立革命队伍,二个没有深入讨论。

杨甦:
【文联】贯彻黑线是很坚决的。十条的贯彻还有简报,天天汇报。就是放。文联是出书,办刊物,召集文艺【工作】者座谈,都是反毛泽东思想的。六三年贯彻主席指示,还放了很多毒。贯彻十条很坚决,而且走得很远。李南力放了毒草,王觉要负责任。但从发言看,记不得了,与己无关,与李【亚群】接触不多。这是不能行的。我们还要回忆揭发。因为是黑线贯下来的。好像李【亚群】与文联无关似的。好像还要翻案,文联执行的不是黑线而是红线。

王觉:
文联执行周扬黑线是很清楚的,肯定的,每个报告都传【达】的。周扬对我个人,影响是非常之大。我是非常相信周的。不可回避的。昨天提到李亚群,对我个人影响是较少的,李对重庆的一些东西,市委是不太同意的。(徐靖:重庆戏曲界并不比成都干净。)我只是从个人角度谈。周扬的问题是无需……我自己都可以深挖。昨天临时开会,我是在考虑影响,甚至是考虑其他的影响。(杨甦:问题是大革命开始还在说十条是对的。)(徐靖:王是没有讲。是否杨世元与向晓代王讲了。)(杨甦:王【觉】没有表示态度是个问题。)问题很简单:我没有去看十条,记性不好。

向晓:
当时对李【亚群】的报告是没有识别。而是大张旗鼓的接受。脑子里有过“是中央的东西,是否不一定是错的”。毒受得很深。我对周【扬】也是很相信的,崇拜权威的。王【觉】也是的。我们现在是要把自己放在当中来揭。不太同意邓【均吾】的“官僚主义”说法。应对自己怎么做法开火。

吕亮:
对李【亚群】认识是黑线,【他的】矛头首先是指向毛泽东思想。李、周都是这样。周在那里不承认《讲话》的结论。李的“官高好题诗” 。周是强调艺术第一。李也是,用这来否定主席思想。

1966年7月8日

(召集人会。)

刘德彬:
这几天在准备批判《给敌人送棺材》。对敌人不能作幻想。小凡关于一封信。邓。当时解放区的情况及三人小组,张惊秋。刊物不到一个月就拿出来了,(徐靖:七月市委指示复刊。)十条下来后马【戎】、张【继楼】二人不愿干,要当专业作家。邓【均吾】、王【觉】、马、张不复刊,党组开了个辩论会。十条后,张惊秋回来后,王【觉】、向【晓】要张写贯彻十条的书面材料,是何部长 在会上指【示】各机关自己贯彻的,还开了各种会议一系列。是否早了些,大家准备一下。

罗广斌:
王【觉】说在考虑一些问题。
李【南力】说听一听【大家意见】,要考虑。问题的性质,产生的原因。如何对待态度。会计准备学习后发言。孙士平 对当时背景及中央的一个文件来对揭。
周扬揭发了,对机关问题是有话要说的,但准备不充分,要作个别交换意见。孙士平作记录的准备揭一下。对自留地,对王【觉】的【评介】《伊索》、《雾重庆》的文章。温【田丰】没有文章,所以很嚣张。
感到那一伙的人嚣张起来。群众揭周【扬】、李【亚群】问题,自然的联系机关情况。感想上,杨大矛是强烈不满,他在前段感到要斗他和熊小凡,因此等着挨斗。机关是忠实执行黑线。要彻底斗。
温【田丰】说【这是】宗派斗争,该换班了,派系斗争。站资修立场看斗争。马戎看了好像是新的,完全没读过,与王同看法。向晓说换班的看法是不确切的。有认为,这些人,长期以来的保皇派,这些人怎么办。依哪头办。依向、马,就保持昨天会的情况。依岳克就要趁热打铁。我是倾向后者。因长期的统治,要准备不上纲,把机关的领导面貌亮出来就可以揭出很多很多。说《年青【的】一代》就是到顶了。《欧阳海【之歌】》是学都学不到的。中游是够的了。比《重庆日报》要少(毒草)。
就是要用揭周、李,来揭出领导的面貌。张惊秋是标榜自己,保护王觉。(徐靖:大头搞出来了,自己问题是小头了。)王是【往】大红伞那边推,说李亚群的东西【他】是顶了的。王是执行还是创造?为彭友龄撑腰。王觉的老观点:我们机关问题大,拿上去,小得很。

杨山:
结合李南力这个人进行批判。关于李亚群,杨世元说有错,要站在党的立场上与王觉斗争。周世国 同。王觉是市的首领。
杨世元说王【觉】不仅是资,还有封建地主的东西,下乡还有庄园生活,清谈,是封建士大夫的习性,花花草草的。干部路线,杨甦,杨大矛,熊小凡,野谷等都由王觉负责。温田丰在宣传部鸣放,野谷就说是作协原子弹爆炸了。王余 说温的发言在文化宫五元门票我也要去。把支部会议的内容全部放出来了。杨甦也是疯狂的。王觉爱的什么“才”。马【戎】、张【继楼】、向【晓】、温【田丰】、【李】南【力】,【张】惊【秋】等人。杨世元是有表白自己的东西,是个人主义,想搞创作,但对王【觉】是有斗争的。(杨益言:王【觉】对杨世元骂,像家长一样。)王【觉】在运动初期搞一套,示意杨世元去搞的 。能否揭出来就看你是革命不革命了。杨世元的大字报是他的立场表白(受影响)。杨世元拿出一个记录谈杨大矛的修正主义言论。我说要把机关的黑线揭出来。

徐靖:
揭出周扬好,抄翻他的老巢。找根据是杨甦、张继楼、郭福田准备翻一翻李的老底子。(杨山:对三人好好作作工作,特别对郭福田。)(罗广斌:愿意攻的材料不多。周扬、李亚群怎样联系到机关里。)(杨山:周世国谈,在小车问题上,郭是完全站在王的立场。)

吕亮:
搞机关问题,要考虑准备情况,牛文参加的可能性,因为他需要了解(杨益言:现在需要足够说明面貌的材料。)谈周、李与机关问题,对比、联系起来。

1966年7月9日下午

(批判王觉。)

杨益言:
今年春天学《人民战争胜利万岁》时,王【觉】发表□论调:谁不怕死……你是党员,万一被抓住了你怕死?怕死说明你入党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63年秋传达总理关于文艺为国内外阶级斗争服务。那时是社教运动,用党、阶级、社会主义原则检查工作。八届十中全会后的情况。在会上讲“四清的干部”不行,用逼供信等。王【觉】主持会可以不管,外单位的作者到机关会上诉苦。王是如何对待。思想改造的标准六条,【王觉说】我们是参加革命斗争的干部,意思是可以不进行改造。说有没有争论,有。分歧,有。是什么?执行毛主席思想问题,思想改造问题。我们党对知识分子改造政策,不同时期不同提法。问题是站在什么立场。既然有人提出问题,王是站什么立场是很清楚的。会不开了,又开小会谈其他问题。为谁放为谁急是很明确的。
我们这些人不行。在铜罐【驿】搞过,只能当副职。比不得人家。约些人讽刺这样讽刺那样。算什么?是机关里的裴多菲俱乐部。这不仅是过去。今年4月3日文联召开《欧阳海之歌》座谈会。会议过程中。三月底向晓提:王同志,这个风大呀。《欧》应开个座谈会。啊呀忙呀。恐怕要开呀。好嘛,开就开嘛。领导没研究,就通知了。党员干部问发不发言,发什么。王说自己看。这是叫无产阶级领导?我们按毛主席指示作了准备,四月三日,王觉用了平时机关的面貌在这个全市作家支持革命作家的会,他讲了一个半小时。他讲了什么呢?啊呀这个会,叫我重点发言,又主持会议。反来覆去啊呀写得好呀,昨晚来了客人又不走,我想写个发言提纲,翻来翻去,二三点了,不成写。时间过了半小时,这是大家来听指示。这时向晓发现问题了,拿闹钟放在王面前,王没有看,转入正题了。(狗日的)《欧阳海之歌》写得好,学都学不到。不要说写了。这是总路线挂帅还是什么挂帅?起码要鼓励大家。我们重庆有黄荣昌,陈兴富,有六十万工人阶级队伍,应该要写出更高的作品来。长篇大论是人物性格的分析,而不是谈的政治意义,政治作用。

王觉:
学习《人民战争胜利万岁》,我作了动员,有记录可查。后来我发了言,根本是怕死不怕死的问题。我认为是由怕死到不怕死。主席讲死有重于泰山。有了这个观点就可不怕死。谈了很多成昆铁路的事。如果抓住了,看你怕不怕死。但突然发生□□□□情况,所以要锻炼,为革命么。

徐靖:
这个问题是我引起的。在重钢,搞效果爆炸,心慌了,开锁也扭错了。就谈起自己学习焦时要锻炼不怕死。王说怕死不怕死要到时候才看。就举了成昆的技术员的例子。我想,这是非要到那时才锻炼,要是杀你时,三次回头,你不是早就叛变了?为什么王觉欣赏这么一个人几次回头的问题。

罗广斌:
主席观点会上没有说的,相反是说了“哪个不怕死,我就怕死”。

刘序椒 :
我说老实话,这个话说得太刺耳了。主席讲,中国人民不怕死。王觉这样说,自己怕死。这是在动员大会上讲的。大字报讲,张继楼用公家的钱去游山玩水回上海去。机关里只有礼堂里有两条语录,收发室现不久挂了一条。

李南力:
“在座的哪个不怕死”,是十几个人听到的。单独讲时我不敢说,怕说我栽诬他。采访105时我还提过这话不对头,他支吾过去了。

王觉:
那天我谈的很多种情况,说枪毙是不容考虑的。

罗广斌:
有个贫农讲,要死而重于泰山,首先是要活而重于泰山。

徐靖:
王【觉】不是鼓励大家去学,去锻炼,而是说是难,是学不到。从来没有动员大家去迎接困难,战胜困难。从来也没有交代过政策。
去青木关是参加劳动,结果工作队要我们当队员。批评我们作客。我们基本的政策都没有学。某某到哪里,某某到哪里,其他什么交代也没有。干什么,怎么干,自己去摸,闯。在对十八世纪的东西则感到非学不可,主席著作没有这种感觉非学不可。(王觉:我没有宣传过十九世纪。)《和亲记》好,《复活》好,《燕燕》好,吊死在洞房帐里是最好的一着。什么《绣儒记》,《杏花渡》……(王觉:《杏花渡》我看都没看过。)开过座谈会的。为什么对主席著作从来不说一句?

孙士平:
对知识分子态度。62年2月16日,发表《雾重庆》剧本【评介】,大吹捧。(以下批判剧情文字略。)王【觉】说这剧本还可帮助认识历史。实际歌颂蒋介石积极抗日。那么帮助认识什么呢?到底是消极抗日还是积极?而一点不提今天知识分子应走工农结合道路。还有《伊索》,61年8月16日【发表剧评】,写剧本是资产阶级一套,吹自由,伊索是“宁为自由死,不作奴隶生”。61年谁在喊要自由呢?王觉自己是否也有一种不自由的感觉?对市委批评是不满。大巴山喊回去。香港片演多了,喊我去检讨。马戎与地主女的事,也要喊我检讨。而且是不择时间地点对象。自己是不承认有不自由之感的。只是说要宣传亚非拉美的文学作品。有一段理论,强调一点。
【王觉说】刊物是现实生活不好写而故意往那边引的。不好写那么对大好形势如何看?是否不暴露黑暗就是粉饰太平而是不太安稳?往那边引,是往哪里引呢?是反革命的反党方向。
机关里搞物质刺激,修汽车奖一百元,修房另开工资。机关里划自留地,上缴收成奖10%,后来就干脆谁种谁收。打牌。开会讲吃,一开会就伸手要。高级知识分子,要肉、油、酒菜。

牛文:
机关抓住三个,一个突出政治问题,一个深入生活改造世界观,一个是创作为谁服务。
(三点分别具体讲。略)
把这三个问题揭出来,再戴上帽子,合合适适的。把问题提出来,核实。现在文联问题严重,大家是看得出来。十六年基本没执行党的文艺方针是合适的。是否不是这样或不是,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要上纲抓住主要矛盾。今天接触到了。
这三个方面抓好了,机关就革命化了。

孙士平:
张继楼回家,一些东跑西走的都是领导同意了的。这就要负责。
老黄修屋问题,生活是有困难,福利费可解决。就是要用物质刺激。

刘德彬:
经常不正常的学习。因为王或某人有事就停下来了。学《矛盾论》,没有领导,没有计划,就像坐茶馆,拖完就算。支部书记还提过,机关的主要矛盾是什么,明显是领导问题。学焦裕禄时领导上指示,特别是领导干部要学。结果弄成批评自我批评了,特别是自我批评精神不够了。(徐靖:学矛盾找矛盾,三天小整风,一直就推完了。)王【觉】却说,我们这里学的还不错,比宣传部还好些。宣传部的学习就是读文件。文联的办公会没有一次是作了准备的。东拉西扯。
文化大革命是有准备的。□起拖起吊起。马戎、继楼、杨世元的教育问题。杨世元是历次运动的积极分子。有一个缺点很重要,就是与歌舞团的同志开玩笑让人受不了。这是引到资产阶级道路上去。
【王觉口头上】经常挂着忙得不得了。忙些什么呢?在温田丰那里一谈就是半夜。

吕亮:
牛文同志提了三个问题。根据这三个问题大家再好好考虑。准备深入的揭发。

(以下几段文字未注明是谁所谈,估计是工作组在下边搜集的反映。)
王觉在一些人会上谈关于对罗等三人的情况。
王觉等提出把吕亮调走,几年没出作品。但是对温田丰(极右)却留在机关,可以养老。
六一年从永新公社回来,带一瓶酒。王觉喝酒时谈,黄部长不信任他,让他下放。他是老处长了,不该下放去。

(以下部分未记日期,从前后记录日期看应为1966年7月10日或11日的召集人会议。)

杨山:
向晓说游行是段市长在主持。一个在台上。下面那个人好像没有动静(指野谷)还稳起。说别的地方没有要人我们才要的。(刘德彬:我问野谷的情况,说是查出来检举信问题。)我和野谷哥哥认识。推到这里来没法。是前天谈组织路线问题,加官晋级的什么人,野谷是谁调来的,熊是为什么提……杨大矛是谁调来的。这是前天小组会上谈的。杨世元、周世国参加。周世国还说了向晓的好话。向【晓】、郭【福田】都去游行去了,好像洗刷了名誉。

刘德彬:
邓【均吾】、熊【小凡】、【张】惊【秋】三人知道些情况,但不多谈。龙实 写过材料翻案,交给王觉,不知如何处理的。温田丰极右,开除公职,是因为统战关系。(不是的,是省文联问王觉,说要,就来了。 )(罗广斌:向晓说是难得整,王同意了就不说了。要说是统战,那王【觉】与温【田丰】有亲戚关系?)问题是有另一情况:宣传部下来还是文联上去。邓【均吾】说温【田丰】下去是劳动,问带队结果成了工作队员了。关于参加工作队,李南力就没批准。那是知道政策的。温为什么要去,温的翻案,直接给任书记,转宣传部,又转王与邓与之斗争,这是邓说的。
熊【小凡】说,召开20周年座谈会,有人如何说如何……这些人要在大会上揭是不可能的,只在小会上谈一谈。

杨益言:
现在因为没有搞臭,还嚣张,就不可能揭出来。一个不敢揭,一个认识不到是问题。要好好用主席思想武装,不能有和平麻痹思想。(罗广斌:现在是火力集中起来。)为什么当王觉对别人揭发【进行】辩解时,没有人进行斗争呢?(徐靖:我觉得左派力量上不去是否认识不清还不敢斗争。)文联长期以来没有政治。(罗广斌:要事先研究好攻哪点,但孤胆英雄也要作战。要长革命派志气,不是定材料定案的问题。而要揭发材料,要让大家敢于揭发,在怕不怕死的问题是遭遇战。要打下来。互相都集中力量。)杨大矛谈,在厕所里听向【晓】与王【觉】对说,哎呀,不得了,一句话就被抓住了,就是一个观点。那有啥办法,说一句话就是一个观点。

罗广斌:
我准备揭干部路线的问题。

徐靖:
干部在家不深入生活。有个统计,十六年来只下去两次。张【继楼】,【编辑部】主任,地主出身的,改造。与工农结合的情况。还有杨甦、熊小凡,有好多次?
学的空气,用的怎么样。(杨益言:学习主席著作问题,恐怕是个抵制问题。有同志提十七级干部组织学习,他是泼冷水。)(罗广斌:活学活用,揭发领导问题,给领导提了意见,领导反过来,就要搞小整风,搞压制民主,打击报复。王觉发脾气问题不少,但是批评、自我批评,主要是自我批评精神不够。)还学《反对自由主义》,杨大矛检查了,王【觉】还表扬他:杨大矛检查得好,进步很大,接着就分配他去重庆饭店采访写文章。支书张继楼在支部大会上提出找机关的矛盾,是编辑部和专业创作者间的矛盾,工人和干部间的矛盾,业务人员与行政人员的矛盾。

杨山:
反对自由主义本来是很好的,但是他用这个打击群众为领导提意见,是打着红旗反红旗。焦裕禄是从县委领导革命化开始,而这里是叫群众检查,自己不检查。(徐靖:主要是不该出那几本书,小说集,评论集。)
是搞阶级斗争还是搞阶级调和,稀稀拉拉还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1966年7月12日晚

(全体会揭发机关问题。)

杨山:
过去在学习上是不谈【政治】,而是落实在业务上。(罗广斌:我插一句,不是【不谈政治】,是资产阶级政治在【起】作用。)同志们从乡下回来,有要求改造、革命化的愿望。学习了焦裕禄,看报上文章后,提出机关矛盾在哪里,领导革命化后,机关就革命化了。每个人革命化了就机关革命化了。大家给领导提了意见。结果人人作了检讨。自己作检查是应该的,但为什么领导不检查呢?实际上是把群众手脚捆起来不用主席思想来给领导提意见。是站在资产阶级立场,不是发动群众来给领导提出批评,这就是反毛泽东思想的。
关于怕死问题,是谈了“哪个不怕死,我就怕死”,从怕死到不怕死有一个过程。(罗广斌:关于说没有说,向【晓】、郭【福田】、张【继楼】你们三位想一想,因为你们是支部委员。)

杨甦:
领导革命化从而带动同志们,机关的革命化。因此领导的革命化是我们机关的主要矛盾。郭说推广外单位的经验,看起来还是领导带头检查,结果是大家检查。熊小凡说即使人人革命化了,也不等于革命化机关,因为没有把它统一起来。首先要领导革命化。王觉就说这是错误言论,在党内说要整熊小凡。接着是叫大家作自我批评。抵制毛泽东思想,抵制群众的批评。

熊小凡:
是个大是大非问题。情况应该远点,从乡下回来,学《人民战争胜利万岁》,《突出政治》,大家已经提出很多要求。12月4日,有人提出出不出刊物,计划问题,人员平均年龄大,工作多,人手少,没朝气。(原注:未记完,因有事去了。)

1966年7月14日

(召集人会议。)

杨山:
以每个人头来逗 ,编辑部,办公室,创作人员,领导人员,组里是二比一的形势针对我与徐。杨是按主席思想深入生活的,三同是过了关的,对坏现象是站在正确立场上进行斗争的。领导不支持。马戎不谈。
问党组有哪些人,王觉说不晓得。杨甦找我说,牛文谈的:张【继楼】、马【戎】、杨【世元】都是这个样子,其他人就不消说了。他就说,我就不得了了,我认为不比他们坏。沙汀揭出来很兴奋。周与杨世元辩护不是搞物质刺激。

刘德彬:
从六个题,文联是如何贯彻指示,机关生活,作风,文化革命。
找了郭福田,继楼,谈些情况。郭不怎么谈,给自己贴金,倒打一钉耙。材料很多。向晓在翻看材料。文艺十条,王觉就亲自草拟几条贯彻。【纪念《讲话》】20年座谈会简报有七个,大放其毒。这是工作安排。黑线是如何贯的。有的组揭发了些学习主席著作情况。小组里对【张】惊秋批评了他的态度。他说是自己有个人得失,还说自己是对机关不满的。邓老还是记不起。

徐靖:
马戎不开腔,杨大矛说一点。选什么人来培养,用什么观点什么方法培养,采取了哪些措施,这些人的结果怎样。
马戎是说,政治、生活、艺术的条件。一个一个的查,没有一个根子上是好的 。
他们稿子来,编辑都要看。主任负责回信的措施。
工会召开了业余工人作者座谈会,谈了文联对他们的影响。彭明羹 已在批了。
王觉讲,文联的积极分子都已垮了。现在的是他来之后培养起来了。

罗广斌:
集中了三个组以外的人,不发言。都在等中心发言。布置学《讲话》。
温田丰故意烧 :沙汀揭出来了,对文联是有影响的。很高兴的样子:大家都有问题,看这个戏啷个唱。王觉是比较紧张,不愿说。点他沙【汀】说王【觉】你懒得很,搞理论的应搞李劼人研究(边缘人物),王没有写。但王又【对沙汀这话】没有印象,别人指出又对对对。王对沙是五体投地的,沙对周【扬】是五体投地的。

杨益言:
这些人活动很厉害。问提级问题,郭【福田】知道否,不知道。问向【晓】知道否,想向也不知道。
马戎的老婆在哭,说要去劳改半年,担心不会劳动。马的岳母,邓老爱人,还有岳克的母,拜干姊妹,互相吃生期酒。

1966年7月15日上午

吕亮:
开个座谈会揭发沙汀、马识途。我们必须从政治上认识这个问题。很熟悉就容易谈些琐事。【沙汀】差不多每年都要来几次,每次都还要作指示。我们还要请示他,关系是很多。揭发他在重庆的活动。

郭福田:
原来不了解,沙汀长期统治。为马识途辩护,对省委抗拒。是有意识有组织的。沙汀来我们机关两次,第一次召开了座谈会,把他的话当成圣旨,特别是王觉,对沙是全盘汇报,按他的办。我们应是市委领导,当然沙的意见是可以听的,现在清楚了。王觉对党的领导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是沙还是党领导。对沙的揭发批判在我们机关的现实意义更大。把运动搞深透。

杨甦:
【揪出沙汀】是重大胜利。三十年代文艺的元老。不仅控制省文联,也控制了市文联。是用的密切关系,代表周【扬】,贯彻周的路线。与王【觉】很密切,【王觉】什么事都要请示沙汀。是站出来揭发还是殉葬。看到在收发室还给沙写信。有来重庆指示请示,还有书信往返。61—62年【沙汀】听逯旭初 说《王三槐反达州》,约逯来谈艺人生活。找严啸虎 来谈。写小说要找资料,国民党的,范众渠 、柯尧放 等。严谈了白杨什么事。叫白杨来跳舞没去就到影人剧团【演】《流民三千万》。严说她没这事,老婆比白不漂亮 。沙对这些人很感兴趣。沙在西南文联时冷冰冰的高高在上。对某些人很喜欢,热情。56年在黄花园开会,马【戎】发牢骚,沙就叫马“放”。然后就调去轮训班,对马特别器重。后来关系如何,当事人才知道。对王【觉】、向【晓】很熟,来重庆开特灶。陪他游山玩水,工作不搞。人虽去成都,但影响很深。特别气愤的【是】文联提出办小报登工农作品,搞普及面向工农兵,改变现状,【办成】报纸便于与工农接近。这事请示沙,他说揩屁股都可以。这是今年还这样反对为工农服务。王觉传达沙说是小报作风。这是污蔑。说是《观众报》。这是为维护黑线。坚持资产阶级立场。王觉是亦步亦趋的。忠实追随沙汀,执行黑线。在市文联也要进行你死我活的斗争。对沙汀联系到王觉,现在越来隔我们越近了。把沙指示奉为神明圣旨。到底还有没有党。事事都要请示沙。顽固就会碰得头破血流,要警告王觉。

邓均吾:
马识途的文章发表说是认识不到。但是那么多人提了还不认识。32—33在上海认识沙汀。是新垦书店股东。他是契诃夫的忠实崇拜【者】。向我推荐《万尼亚舅舅》。每次开会周扬都要来看他。【我】到成都去开会,或他来重庆,【我跟他只是】一般往来。有关文联工作都是王【觉】去办的。沙说刊物可采取出创作丛书。沙与袁水拍欣赏逯旭初。沙特别爱“才”,写作技巧。送我的书我不看的。你我这种人不搞理论又不搞创作的是不搭白的。他一谈就是写作技巧,就是没有深入生活。学主席著作等。马【识途】一揭出来,我就想沙的问题。

张惊秋:
沙汀揭出来是四川文艺界很大的胜利。揭了李、马,不揭沙,这个胜利是不彻底的。沙比他们资格老,三十年代元老。只有揭沙,才能全胜。十年之前接触较多,沙不【在】重庆【在】四川,但他还是灵魂统治着的。市委就在旁边。三性可以丢掉,执行沙的指示是那样坚决。为什么那样坚决?下有群众冲击,上有主席思想不断的指示。还是那样坚持黑线。不是没有原因的。《奔腾》复刊,在生活、纸张、作者情况都困难的情况下搞起来,没有地方到党报上去挤。对马【识途】的谈话,片言只语看得比什么都高。他的文艺思想从背后也是可听得到的。《你追我赶》,说这些东西多,叫我干不得干。沙汀与高缨 的关系。高写什么沙都不高兴。指着大骂,因不合他的意。陈荒煤是电影黑线主将,沙去回访 ,深谈。(李南力:我去时正谈到什么上海之事。我去就不谈了。)沙找马谈时说些什么。沙是不愿作正式指示的。以作家身份。市委是根本不在他眼里。什么都是周扬。沙还有个身教,三年困难时,沙【汀】、艾【芜】、刘真、林斤澜,61年,刘真写《英雄的乐章》的人已揭露了。他到底带着走。保命。自己想乘便船去上海一次就没什么。用机关名义保他孩子进七军大。
与沙有争论。沙与邵子南 。沙跑到统战部去提意见,经市委转到市文联。他【把】自己当成民主人士。沙去北京,何剑薰 去沙那里,就说了,何回重庆来传达(何是胡风分子)。
沙有舅父是安县地主,在他掩护下住在安县。沙写了《牛》,读者反映是歪曲农民形象。我们稿子里写进了这个意见沙很不高兴。
对黄贤俊 (公开提倡写小资产阶级的),【沙汀认为】有才,【结果】是反革命。他支持写的。肖蔓若 提倡写次要的也要,沙也支持。内容,地主婆之儿去抬水,在井山被干部踢翻了。这个情节不好,沙却说这是小说,可用。有错,这个说错。游藜 搞理论,弄成青年理事。这代表都是沙的意思。【我】自己说过去因战争年代写得少,进城里就感不够,只有现翻书。沙讽刺为热炒热卖。
北京文学研究所分配两个名额,孙经先,吕亮,想搞创作。沙叫退回去。
55年,沙为主变为副时,沙来重庆说,周讲的。

罗广斌:
马【识途】是地下领导之一,【《红岩》初稿】就给他看。《红岩》发表后,他写文章说自己是首长,领导培养出来的。当时我们在北京看到文章,就有【人】问马是何许人也。马去北京时,作协吹捧,接见,老干部,文章写得好,要为之请创作假。【他】就说像我这样干部请创作假可能是很困难的。只有用业余时间。古人说“文章乃经国之大事”,但有些领导不是这样看的。心里不安逸,因领导批评他创作疯狂病。实际上影响了工作,批评他。他说业余时间可以自由支配,说有些跳舞,有些看戏,我写文章有什么不可以?《清江壮歌》写时是粗制滥造的。《老三姐》,《找红军》,革命历史题材都是第一人称,自我吹嘘。甚至向老三姐坦白自己身份。不要纪律。【《清江壮歌》】前言中写是为了教育青年。写的是吹捧自己老婆 ,省公安厅干部向他汇报工作,因找到女儿所以写得粗,还说是李井泉同志叫他写的。当时还叫他烧了不要发。来重庆后,说重庆电台卡得太死,把一些可发的不发。这个并不正确,意见就是要为牛鬼开放。在65年去看他老婆时经这里说了一个心里。
【马识途】在搞四清时写了一首诗,65年。“何幸放作亲民官,跃马春风川江干。路遇褴褛羞锦衣,野有菜色愧玉餐。早知高官当危惧,才悔厚禄生苟安。从此发奋作牛马,百万父老尽开颜。”
沙汀是个枢纽人物。邵【荃麟】说请你批评我吧。沙还不批。周【扬】召见说应批邵荃麟。保护自己过关。沙与李亚群的关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密室商谈。我去交记录正碰上他二人在面红耳赤的在骂。我去就收了。【只听到说】“那个人……”。因西南区的召集人是刘文珍同志。只讲反修,不讲川戏姓川的人。《早年的欢乐》,《不平凡的夏天》,费定的作品 。修的头子。他叫我们读。推荐《黄蔷薇》 ,小本本,外国,资产浪漫色情。情杀小说。【他说】“我要一辈子能写出这本书就心满意足了。”艾芜在场。我一晚看完就不叫他们看了。
【他】说高缨、陆棨有灵气。
我们文联对上级文联领导,工青妇都受上级领导,当地党的领导为主。文联则没有什么领导关系。就在市委宣传部。但是我们出刊物要请示沙汀。这是认识上之错,组织路线之错,还是黑线领导。实际上是在沙汀领导之下。
马【识途】60年写文章,61年就推荐为作协会员。

刘德彬:
搞出马、沙黑帮是大好事。周扬一伙在各地安爪牙,现在是一个一个搞出来。
沙主持的《华蓥风暴》 ,把林向北 、廖宁君组织起来,还有杨禾 。打个省委工作组的牌子到重庆到处找人谈,还找到书记处去了。林是个右派。岷江水电不同意发工资,结果省文联发了工资。你们不发我们发。刘沧浪说,【廖宁君问】你认不认【得】到我,是双枪老太婆的女儿。向沙【汀】反映,没有制止。还派杨禾去修改。省文联还公开印发。于书记批评,这个沙搞的。写自我吹嘘,哗众取宠。
市委要修改《江姐》,沙说自己要搞一个,要个成都的小剧团去演。与你唱对台戏。【我们】写了创作计划报告,其中提到江青同志勉励青年承担责任。这个交给王觉,给了沙汀看(我也准备给沙汀的),【沙汀】说你们口气太大了,把老一辈摆到什么地方去了,否定老的一代。 (罗广斌:我们对青年同志。何部长同意江青同志看法,说有些老的根本不是无产阶级作家。)

杨益言:
【揪出马、李、沙黑帮是】伟大的胜利。像李亚群在川戏能否存在。我说川戏应先姓“革” 。这个黑旗不拔,红旗举不起来。沙汀推荐,61年,《不平凡的夏天》,63年,《黄蔷薇》。65年,要高举红旗,担担子。他说我们不像话了。有必要看看沙等对重庆的影响。马【识途】在《红岩》写作中提过意见,说过要根据自己情况,本事多大就干多大事。只写监内不写监外。他自己是写稿东勾西划,没有行格,《成都晚报》、《四川文学》发了。
沙汀的影响,问题不在去不去,而是什么观点。沙说灵气。文联就说,他身体不好,没管事,不当权。被哪个专政。《茫茫夜色》 的作者有灵气。《华蓥风暴》就是沙报账思想的表现。我们不是报账,《红岩》是烈士的斗争,党的领导,主席思想产生的。为什么把林向北找来,因为会写些,又找了廖宁君,搞个极右去帮着写。这是要搞个革命作品出来?这是才只想的是搞出又一个《红岩》,写的是吹嘘。沙说可以作回忆录或小说处理。
沙与王【觉】的关系,像王【觉】与杨世元的关系。沙说王懒,应写评论文章,搞李劼人的研究(王准备搞沙汀研究)。沙看中了杨世元,要他去作秘书,另外受文学熏陶。王【觉】是支持的,任书记没有同意。沙是有意□□黑线的。

李南力:
省文联的社教后落实在繁荣创作上,而不是人的革命化。【这是】周【扬】的观点。现在创作不从生活出发,从领导的意图出发。他说搞了川剧《江姐》的提纲,叫罗湘浦搞,搞出来不错。收集材料都是叫别人记,整理了给他。(还有等别人记的整理好印出来寄给他。老爷态度。) 剥削。甚至还有自己不参加的。
沙找陈荒煤是否探30年代黑线的情况。(罗广斌:陈请沙吃饭,王【觉】、罗【广斌】、杨【益言】参加。陈说沙是他老师,多年写文章请沙指正。还说你们这些……意思是徒孙。)(王觉:他说左联时是组长。)【沙汀说】参加下乡劳动,对文艺工作没什么好处。
说王觉很不错,有见解。选理事,想加就要加。在昆明没吃到早饭,碰到白杨说了,就请去吃牛奶早点。就说作家算啥,不如明星。
回避是不行的。

王觉:
沙汀对文联工作影响很大,来重庆较多。对我是抓得很紧的。如果说要来贯串一条黑线,就是找我。以前认识这个人。后来见面主要是他到重庆来。有些通信,很简短,是【给】我与邓【均吾】二人的。私人信也有,对家里小孩照顾方面较多。信都可以公开。昨天找了。没有。撕掉了。关于培养青年作者,向任书记汇报有个发言提纲,没找到。沙汀与周【扬】、李【亚群】的关系。独特内容,独到见解,是沙【汀】对周【扬】报告的赞扬。沙带刘真出来是周讲的,要他转换一下受批评的情绪。关于《达吉》 问题的争论,我们与李亚群的意见不同。沙来就找我谈:你们与李部长这样不对头。
他的文艺思想是有影响的。竭力宣扬写日常生活的主张。
【他说】写《你追我赶》这样的东西,下去三天五天就可。可以写好多篇出来。作家思想改造几乎没有谈。确是宣扬很多人的才能的,【他说】重庆是有人的。专门找陆棨去谈话,是称赞陆棨。后来说这些作者有苦闷,不愿写又不会写剧本,老是这样怎么办。我想,陆棨、彭【友龄】等是愿意写剧本。又不好拆台。
对文联工作的问题。他对重庆很重视。说我倒是喜欢重庆。半年成都半年重庆。这个他是否有想控制市文联的思想。刊物的意见,你们有了个园地了,有那么多人怎么办,可以出双周刊,出丛书。强调园地。因此在《告读者》就有这几句话。62年来说刊物搞得不错。有好作品。搞下去很好么。好像是埋怨我们原来还不想干。
调业务作者,大加赞扬,做些将来可以总结经验。我也高兴。首长这样表扬,工作是我们做的。他还是有主张,提出刊物质量,培养尖子等。这,一个是况浩文 的毒草推荐。《怒涛》 的主张。助长了什么。毒草抓一二个重点东西。关起门来,不要让人知道。他与省文化局的关系不好,就是对朱丹南的《许云峰》有意见。我就说我对市文化局还不是有矛盾。就很同意关起门来搞东西。李南力的长篇。
关于恢复刊物的情况。从沙来讲,对重庆阵地是抓得很紧的。对小报纸他是不同意的。当时办公会上马戎提到过。我还是不同意【出】的。但是基本上同意大家主张,不是什么大问题,主要是出不出。他是说过【办小报】“揩屁股”【方便】问题。我一直不太同意出刊物的。(邓均吾:今天不办明天要办。问题是编辑部人员如何安排。)邓老是正确的。我不谈了。但是我对刊物有压力的,无非是来问邓老。他说不相信重庆不办刊物。我没法说服大家。就请示办刊物之事。书记就说何必,可以代拟刊物、组稿等。我是要大家相信我对刊物是卖力的。去年沙来,就想通过沙汀能否与市委谈谈出还是不出。他说可以考虑出,省里正准备出什么刊物,你们能承担的话我们就不办了。我是想刊物与《四川文学》应有什么联系。想通过他在市委好讲话。这是非常错误的。不是直接向市委反映,思想上不想出,大家要出,又不好说不出。我把党的领导如何对待摆法。
私下他谈的。文艺处电话,演《江姐》要我去看,我就去问沙汀。他说好么,去了胜利剧场,还有邓老,门口告诉我,戏要等一下,因西南局、省委的同志要来。我说去走一下,他说不看了。不见首长。拉扯了很久还是看了。问他有意见什么,他说今天不愿意那样【谈意见】,尽量隐蔽自己。现在看来是种反党情绪。对我,我也向林彦等讲,我也要采取隐蔽政策。

向晓:
业余的多谈过话。【沙汀宣扬】一年写二三篇有质量的就不错了。这个在业余作者中有影响。不去配合斗争,而追求一二篇有质量的文章。【他认为】那些红刀子出白刀子进的东西好写。要写就是生活。他的道路不相同。
培养业余作者,我们要发现新作者。他说要抓重点(培养少数)。不要先放炮,关起门来搞。
关于报纸,要办普及性更大的。王【觉】是怕搞成小报作风。问题是内容,不是形式。沙汀就说了那句话 。以王觉来说,特别崇拜周扬、沙汀。我提到沙的文艺思想怎么样,王觉说沙的政治上还是好的。现在公之于世了。应划清界限。
关于办报,【我】就是想问问沙汀,通过侧面摸一下他的看法,而不是通过组织手续向市委汇报。61—62年住机关搞副食,很恼火,一个月要吃两百元钱酒。他的女儿走门路进学校,本来是考不起的。黄玉颀 的母【亲】死后,专门给送到重庆烧瓷像。说住的地方像烟馆,赶快去买一床来。住宿费也不去住了。叫我把艾老的二所 住宿费报销了。【我】提出了【报销有】制度,他就发火了。就报销了作为接待【费】。柯岗 说了望王来,沙就很反感柯 ,说柯捧他,放低了自己权威。

(下午继续开大会。)

杨世元:
黑帮分子一个一个揪出来,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大胜利。这些人盘踞在四川文学界一手遮天。马识途一篇一篇的都发了,这是什么报作风?像张恨水之类。还不让我们说话。工农兵的批判要烧掉,相反捧他上天。肯定他的创作路线是正确的。
沙汀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闯关》是写的资产阶级作家过封锁线的。讲吃穿。看戏点某个演员演某个戏。《思凡》。下【乡】去回来就要上【饭】馆,得出结论说到农村最多两星期。打电话给他女儿请假回来看一下。大为吹捧托尔斯泰写战争场面,还有果戈理。自己不能深入工农兵,相反吹捧古典。艾老是吹嘘勤写勤记,沙汀就说政策何必记几十条八十条,了解个精神就行了。【他】宣传一条:可以不深入工农,生活就可以写出作品。当个小说匠,编个故事,容易得很。甚至于他找人采访,自己不在场,把人找来了,叫我记了,李光饶,自贡的工人,把人找来采访就不对,竟可以自己不在场。写成《焊茶壶的人》。
邓【均吾】、王【觉】承认自己是执行的,但邓说自己是沙所不睬的人,(邓均吾:实事求是。他说的我听不上来,什么技巧。他问过我,可以写个长篇,对小城生活满有把握。旧社会的东西。他在重庆熟悉周钦岳 、萧华清 。)要邓均吾同志上纲,受了哪些影响。(邓均吾:出丛书嘛。)邓、王,没接触要害,都谈了刊物,但是没有谈方向、如何办法等问题。要复刊,袁明阮提出要方向上进行总结。(邓均吾:我就同意了要总结。)王说,无非是原则性不强,邓说是中游思想。(邓均吾:我只是没坚持方向。)复刊时认为在重庆报受控制,不自由,在沙汀面前发牢骚。要另外搞一个,这就不是形式问题了,而是方向问题。这在重庆报行不通了就提沙汀向市委说通一下,思想上是还是想贯那条黑线。自由化的。(罗广斌:三个方案,一个是二分□的报,另一是在重庆报上出,这一关方向上通不过。第三是24开的。证明了要坚持黑线。)

王觉:
关于刊物,是否需要我交代?我就交代。我一直不同意出。去年为了贯彻【培养】业余作者的方向,需要刊物,一是中央就卡了的,要精简;二是编辑力量不够。我的意见在办公会上谈过,给《重庆日报》编不定期的,不挂牌的,如市文联组稿之类的。我想这也可以办的。我向党组提出了的。少言 同志讲,美术编的就是这样。有稿就出。我也可以承担一切错误,今后什么也不说。我是模棱两可,机会主义态度。表里不一。后来沙汀来了,认为不解决不行了。压力太大,全机关都提。我想叫大家看看,我是尽力而为之的。今后不要再埋怨我了。沙汀并没有关心刊物的方针。(徐靖:市委是不是有明确的决定,中途自四清调回准备复刊。印象中是市委同意了的。回来就是干复刊之事的。)打了报告要复刊。宣传部批示是要我们与《重庆日报》研究后再报。认为问题不大,就调人回来。邓、王、【张】继【楼】等人去报社,袁明阮谈了,很客气的提了一下。我说是有问题,版面什么。袁说主要是方向问题。我想不总结一下不行,别人不让出刊。我这个实用主义也要总结的,但大家说没时间。与老马谈过,催他们总结,要安排时间。

刘德彬:
参加过办公会,邓与王吵起来。邓说刊物总是要办的。王生气了:你们以为我不想办刊物吗?为什么任书记当面说过不办刊物?又为什么要走沙汀的路线想法出,走路子呢?关于总结,是没有明确方向问题。

郭福田:
1965年7月9日下午,邓【均吾】、王【觉】、我去了,谈复刊问题。据了解,文联就有研究计划。邓是表示态度,总结方向。王表示是要总结。回来以后没有按方向问题总结。办公会谈得多的是出本本还是在报上出。关于总结,王说翻一下刊物很快可以的。马【戎】、张【继楼】二人对复刊很积极的。王则不积极出刊问题。因为总结问题。把自己意见谈给沙汀听,转个弯向市委提。关于总结从来没有提明确的总结方向。同志们问到则变来变去。王对大家的意见是抵触的态度。

罗广斌:
问题核心是办个什么刊物问题。不是出不出【的】问题。重庆报提出了要总结方向,实际就是明确办什么刊物问题。这个回来没有提。就是抵制了这个意见,而要坚持黑线方向。(徐靖:从未听到过方向问题,只听到过“寄人篱下”,“不自由”。因此提出要办自己的刊物。)这就很清楚了,在报上不自由,因为要检查方向,编辑部提的群众方向是对的。王的意思是小报作风。沙提的揩【屁股】方便,这样只有按原来的办,这就不容易通过领导。就要想走沙汀的路,与他商量好。通过他去争取同意。王说沙没有谈方向问题。这个沙认为刊物本来就是很好的。

徐靖:
报告提的什么方案,沙的24开的方案。(王觉:就是我坚持资产阶级道路,方向。)王说不赞成刊物办。关键在于办成什么刊物。对双周刊如何看,为什么不给大家传达袁总编的意见,而要自己办刊物。寄人篱下不自由。

熊小凡:
问题是清楚的。把问题对照一下,文联领导与周【扬】、沙【汀】的关系。办刊物问题,一期结束,决定又下去时,对恢复双周刊是很积极的,因为报社提出了方向问题要总结就消极了。也不向群众交代,群众提出总结工作也不理。当然这条行不通,就要找出路。群众提出搞单张报纸,不办,去搞《四川文学》编辑站,要往那里靠。不直接请示市委,而找沙汀,因为他能过三关:宣传部,任书记,省里。这就是个斗争。沙在生活上的要求【文联领导】是无所不从的。还说工作上的,沙是枢纽人物,信件来往,马【戎】等还是看过的,王【觉】都说全是生活上的。沙要重庆半年的来抓。他的老头子地位,办刊物是个表现。
60年的沙,有过一次接触。第一次他与文联秘书长在品酒,叫我另找时间。他一个观点“要爱才”,不要尽向别人要稿,要业余作者培养成作家。把工农兵作家变成资产作家。

岳克:
办报争论很多,不是出不出,什么形式问题,是服不服务,怎样服务的问题。当时是在党中央关怀领导下,在斗争中群众文艺活动蓬勃开展,需要去辅导,在这样情况下提出二分□报纸。大登工农兵文章,报道工农兵内容,报道群众文艺活动。否定小报就是否定为工农兵的愿望。还是搞24开大雅之堂。继续坚持资产阶级文艺方向,依靠那套老人马。

杨甦:
这是严肃斗争,不能回避。【不要为黑线】殉葬。

张惊秋:
为什么不传达袁总编的意见?而只听到报社卡我们。主席64年提到了刊物的指示,我们是什么态度?王觉是什么态度?不传达,精神都不讲一下。再加上袁明阮具体提了要总结方向。

杨益言:
王【觉】、邓【均吾】的观点立场是什么?王发脾气不断,是开火还是什么?可交出信件,撕掉了,发脾气对谁发?邓均吾也是不对的。【跟沙汀是】31、33年老朋友,没揭发一点。反说自己身为副主席从不谈工作与沙。又说沙看不起邓,不搞创作,不搞理论的人。邓是主编,掌握红绿灯的人,不是写过很多诗吗?沙来重庆哪一次不来看邓,哪一次邓不去看沙?邓同样把这个问题封起来了。邓与王是吵过,并不是因为方向上的问题。关于方向问题,一年前提出来,可是今天第一次知道。你说没压制宣传部提出检查刊物,又为什么叫杨世元一个人看看算事呢?
谈到这些,王说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好了,邓说《奔腾》是反党集团好了。问题是我们是否用主席思想来看问题。

杨山:
本身就是黑线。问题是要王、邓来交代这个关系。关于《怒涛》沙说好,不要头尾,不要工人阶级扬眉吐气。王不同意市委意见,而同意沙的意见。要培养杨世元按沙指示办事。刊物从来没谈过要总结方向。王说不相信比报纸坏。邓说中游思想。市委要检查。王、邓就拖,根本没提过市委指示。一面放出言论,问题不大,一面拖,一面找人看看应付一下。对待市委态度,对待群众态度是很明显的。对业余作者,不同意大办黑板报,说中心唱中心。说还是要培养些尖子。谈李亚群只说长头发,喝酒、打牌、钓鱼。今天竟谈自己不是搞文艺工作的。

熊小凡:
听沙的指示。在《怒涛》中,沙说要加强资本家的戏,沙一说马上就加戏。

刘序椒:
向财政局要了800元办刊物。向晓今天说好像是对沙不满的,实际上是沙一说就立即照办。

邓均吾:
24开方案是沙汀决定的,经过办公会议没有。再一点,我的意见是这些编辑如何办。全盘文艺工作怎么搞。关于业余作者去京开会,是否应工、青等单位会商一下,建立一个组织机构。王说是空事。

马戎:
到北碚去谈了个什么批判十九世纪。没说是哪个谈的。
专门找我们去认识一下况浩文。

(以下不大像会上的发言,像是会下对工作组反映的情况。)

吕亮:
罗【广斌】找我说,马识途这个人还是了解些。准备写写材料。

1966年7月17日下午

徐靖:
这个黑帮揭出来了是个好事情,揭出执行周扬黑线的忠实执行者,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又一胜利。不揭出沙汀,不彻底。把重庆的黑线影响揭出。他对业余作者的培养是精心指导,对杜夫、采风 ,什么打烂分拆,【学习的】对象是契诃夫,【读了才】知道了小说的正宗写法,从而认为自己过去的好作品是坏东西,《窗影》是好东西。沙爱资产阶级的才,就不管是地主、反革命。吹捧黄贤远 的《××》 ,对摘帽右派李南力也是想方设法让他写《妙计千条》,对况浩文,吹捧《夜色后面》。对文联的影响是很大的。把沙揪出来对文联的革命是个支援。

董孝富 :
要【我】开车送他女儿。

郭清:

岳克:
省文联要求撤销主编副主编是正确的。搞掉了祖师爷,不搞掉脚脚爪爪是不彻底的。烧【业余作者的】稿子、来信,相反吹捧他,就是资产阶级专政。到处放毒,影响很大,必须彻底肃清流毒。业余作者,三月总结,打烂分拆,《你追我赶》,说如何高,否定自己大跃进中较好的东西。学契诃夫、莫泊桑以后知道了小说的正宗风格。对重庆文艺界影响很大。人走了,影响仍统治着。穿针引线。虽不了解仍听说很多。王觉就是他的执行者。关系是非常密切的。要不不会把采取隐蔽政策的话告诉他的。可王【觉】不交代,还说公开信件都撕掉了。对沙没有愤怒之情。说一二点就没有了。还有些人也是当保皇党,现在是选择前途的时候了。
补充一点,沙从不用主席语言,他有另一套语言。以沙为中心,气味完全不同,三十年代,如“小报作风”,“擦屁股方便”等。这些语言在我们这里有没有影响?
他的生活方式讲吃。在重庆都带吃的用的走。北泉挂面,牛肉干,一罐罐装,肥皂,一箱箱买,没有的手表、毛毯,他要买,还说【因】特殊化作过检讨,但还要买。走到这里,收音机坏了,要马上修。就连夜送去修,天亮给他送来。
沙对重庆有没有影响?我觉得不是一二点。你们应比我知道更多点,记得更多点。沙来了哪个都要去看他,这当然有影响。开座谈会,他宣传不宣传他的观点?建议查阅记录。王觉对宣传部不放在眼里,可对沙是极为信任。这不够的话,我再举二例。沙把李南力的文章作为献礼作品,王、邓如何看?基本功过硬……况浩文的作品寄《成都晚报》转沙汀看,推崇。王【觉】看了:好呀,吸引人呀!这是鸳鸯蝴蝶派三角恋爱,地下党与特务恋爱。况的脚伸进《奔腾》,是沙引进。甚至调了专业创作。(邓均吾:与宣传部反映过吧。)这叫影响还是直接控制?这不仅邓【均吾】、王【觉】应好好揭发,说明革不革命。

杨益言:

为什么那天王【觉】跳起来?是因为马脚露出来点了。沙汀黑线统治十六年,流毒广。“老党员”,“老作家”,要深挖,还要提醒,立场观点问题。沙十六年来就是一贯宣扬黑线,反毛泽东思想,黑线在重庆存在。上星期斗争已把面目揭出来了。沙汀的东西是亦步亦趋。三年灾害时抛出文艺八条。重庆如何。办刊物,王、邓什么时候那样积极动作过?出书,黑线论点,开座谈会,一个两个的开,刊物发表什么文章,全是:雾,夫妻情谊,反毛泽东思想的评论,这都是黑线论点的东西。沙说很好,有好文章,肯定。稿子发表,红绿灯没掌握。说是没看。那么看看审稿签,是那样还说不是。这不是明明骗人吗?沙要采取隐蔽政策,王也要采取。这样隐蔽下去。办不办得到?想抗拒抵制不行。
邓【均吾】懂不懂理论文艺,不管了。在邓的工作中是否贯彻了毛泽东思想还是贯彻了反毛泽东思想?62年纪念【《讲话》】二十周年,讲共性个性,共性是人性,这个不是反的思想?不多讲了。白纸黑字,再加大字报大鸣大放,就跑不掉。有问题的人,就是一条:彻底交待,投降。提醒一下,通过斗争,才能抓出黑帮。

孙士平:
一次文代会上,讲过去写都是正确的,不会出拐。解放后就容易出问题。在座谈会上,沙汀的话变成王觉的话了。沙认为批评里教条多,而王也是说主要是教条主义。培养作者也是说要抓尖子。王很多话都不承认。沙说要园地,王就写进《告读者》。关于《达吉》的讨论,重庆、成都对立了,沙就传达李部长不高兴了。沙主张写日常生活的,写红刀出白刀进是容易的。王变成写日常生活才高明。
有几个事要追一下。十条时,重庆去人的与沙碰头没有,带回来什么看法?王说翻信懒得找,到底还划不划清界限?挖到痛处才冒火,想抵制。
邓【均吾】在【纪念《讲话》】20年纪念会时发言是很恼火的。第一个发言,【讲】山水画有没有共性。带的什么头?非常恶劣。王【觉】参加京剧座谈会,有人讲要演《四郎探母》,王说要团结,要继承传统。这是贯彻《讲话》吗?诗歌里讲人民性……邓、王到底是什么态度?是宣传还是反对?对于各抒己见,畅所欲言,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是强调的。
马戎的杜若汀 是若汀也。

吕亮:
沙汀揪出来是大好事。四川统治十六年,这个盖子不好揭的。56年来重庆,开一次党组会,先拜访游藜、杨禾等人,提出《红岩》。每来对作协都有指示。十条,沙汀强调作家自由化,强调艺术革新,题材广阔论。实际反对《讲话》。不强调重大主题,强调写日常生活。共同纲领是宪法。(要有十七八年)。沙汀是周扬的积极吹捧鼓动者,执行者。
积极反对与工农兵结合,提出艺术要适合各种各样人的需要,文艺要有娱乐性。把文艺不是当成团结教育人民,打击消灭敌人的武器。反对深入生活,主张学契诃夫。国防文学是一伙的。沙汀下乡,带个秘书记录。沙汀在102师住过,因艰苦跑了。
文艺和政治的关系上,【沙汀】还是艺术第一。不仅在作品上,对人也是这样。只要你是艺术上有才能,不管政治如何,就是宝货,欣赏些那些人。组织路线强调才。看沙汀是个什么人?确是钻在党内的代理人。不把沙汀挖出来不好办。要沙所施放的毒素清洗,对文联的影响就很大。刊物的方向、作者路线,就是个严重问题。高举毛泽东思想红旗,清除黑线。

张惊秋:
【沙汀】是狡猾的。沙汀,鲁迅给他下过定义的,是小资作家。到延安和哪个都搞不好。现在看是和党搞不好。那伙人在执行黑线上是一致的。他从延安跑回重庆是怕吃苦。他伪装很好,根子很深,挖出他来是很大胜利。他在鹅岭提倡写生活琐事,反对写重【大】严【肃】主题。在《西南文艺》通讯员会议上,讲一句话一个故事,把人物放在各种环境中去活动。宣传他写个兵痞的发现经过。对写先进人物他不开腔。
叫罗【广斌】等学费定的三部曲。是周扬去苏联贩回来的货色。
【沙汀说】解放前,为了吃饭,是受压迫的,所以尽量写东西。现在不如以前。这是为作家自由化作【舆论】准备。要回到三十年代去。
沙汀搞了个名单开座谈会,换了几个人,他就大发脾气。骂:我不当这个主席了,以后不到重庆来。这是明目的骂市的接待领导。邵【子南】、游藜、杨禾在旁看笑话。他和党,和国家共过患难没有?抗日没有,三年【解放战争】没有,是地主老爷,政治上是恶霸。王觉你是滑不过的。周扬揭发前还抛出些东西来。说当时现实生活不好写,所以有意组织写《雾》等东西。周扬揭出来时就变了。他下来说反对我写劳动的主题是反对我别的东西。周【扬】揭出来就明显了,为什么要包起来呢?王觉要是有革命的要求,应很好的揭发。李南力搞创作是沙汀支持的。为什么沙【汀】可以决定呢?沙汀是沙汀,你是你,有什么必要包下来呢?

邓均吾:

牛文:
对沙汀问题要揭深揭透。是无【产阶级】领导还是资【产阶级】领导。是按《讲话》办事还是按黑线。要彻底揭发。要彻底革命。文化革命不能离开主席思想,是命根子。工人发言很打中要害。低头,检讨,认罪,犯了错就该这样。文联机关无论如何是说不成执行了主席路线的。是执行,是抵抗?有没有无产阶级闻风而动、朝气勃勃呢?没有。长期的影响。审稿签印出来大家看。到底是什么观点。原稿是怎么改的。作者名单排队,他搞纸来说,报来拉来特约。要做的工作是很多的。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算。都要搞清楚。关于沙汀,十六年的事,经常来,来了要谈话。记录不在了,为什么?要翻一翻笔记本。把他的活动、言论翻出来。这是革命嘛。拿点劲头出来。他瞎吹牛的也要想一下。要彻底,把材料逗起来。有一点,清一点出来。工人同志说的对。你是党员,还有没有党性。对运动是什么态度?写个材料两张纸都写不满。写的都是别人知道的。把东西彻底挖出来,结论帽子就可以清清楚楚的。生活上搞的那些东西是怎么搞来的。

王觉:
我表示态度,沙汀坚决和他斗争。今天看了东西,心里非常激动。沙是沙,我是我。我有问题,确是立场错误。

邓均吾:
我也表示,这个人确是太可恶了。是个钦差大臣,散布毒素太多了。我是坚决划清界限。有一张稿签,写了很多字,内容不清。要求马【戎】、张【继楼】、向【晓】揭发我的问题。

罗广斌:
邓【均吾】、王【觉】,表示态度,还要看行动,拿出东西来。划清界限。是不是革命的态度要看行动。

1966年7月18日上午

(召集人会议。)

徐靖:
专题有个轮廓了。但像谁负责还未弄清楚。要、果尚未弄具体。每个人有个学习小结,写得很恼火,像杜夫,采风,但不知是谁负责接受的。

杨山:
人头已弄了七个了。

刘德彬:
向晓没啷个看。十条后文联活动频繁。王觉写了个加强本市文艺工作的意见。要查。61年11月2——6,下午,学习十条座谈会纪要。62年3—4月【纪念】《讲话》20周年【中的问题】。召集业余作者来揭露,开个单子。了解情况,召来开会。
把某个人的情况写成材料,先写了些什么,来学了以后,学了些啥。如何小结的,写了些什么,现在情况如何,学的情况。

(此后有缺页。以下发言不知发言者姓名。)
……学校劳动,哪个犯错误就罚以不参加劳动,就是对劳动当成一种荣誉。他要了材料没有写。“红玉”是工厂创作的方向,因为他跳出了写工厂写生产、技术的东西,但是还是反映了工厂的先进人物。(红),接着来了《故乡》。
《奔腾》的作者太狭,李南力,殷白,尽是【这几个】。62年我请创作假,【写了】几篇都说是思想僵化了(熊小凡),是否新闻稿件写多了,都是理论的,只有逻辑思维,没有形象思维(杨世元)。太忠实于生活了(要提炼,构思,幻想),有一篇写得还可成立,但不合于政策。现在哪个还来写这个哟。养猪姑娘(是否张继楼)。后来弄得我没信心写作了,没有这个才能。杨世元说为了“寻医”的不合政策而背了书的。声讨邓拓的发言稿上,杨世元把“人民,只有人民……”是否不说算了,别个都说过。
需要来感染下文艺气氛。引起创作冲动(杨世元,熊小凡)。

1966年7月19日

(大会对领导进行揭发。)

刘德彬:
1962年3—4月开了很多的会纪念《讲话》发表20周年,是否真正在宣传毛泽东思想?不是的,是反的,是文联领导在亲自带头煽动。文学小组是邓均吾主持。上午他在美术中讨论有没有阶级性。西洋音乐还学不学,不学的话大专院校可以不办了。大声喊要把拨尸令牌追回来。

1966年7月22日上午

(对邓均吾提意见,揭发问题。 )

杨山:
通过会议发扬民主,要解决路线上方针上的问题。主要按【文艺】十条工作,就是说主席早就提出的《讲话》是错的,要按十条办事。还说共产党人不怕犯错误,条件是可以创造的。研究解决就是如何贯彻资产阶级自由化。说农村生活不好反映,为什么当时不是有《夺印》?对农村生活究竟怎样看法。深入了解工农生活是一方面,但是广泛的了解生活是必要的。作家不是工农在生活,劳动不是一切 ,但知识分子革命化的核心是劳动。劳动化,工农化,革命化。邓是站在领导的地位。

刘德彬:
1961年11月2—6日,机关学习【文艺】十条座谈会,贯彻的会,邓动员说,今天这个会不谈成绩,专谈问题。很多,涉及教育问题,文艺思想等问题。根据十条工作,十条是经验中总结出来的。工作作风教条主义,大跃进中具体问题没解决。因此影响了工作。不要怕提问题,揭露问题,揭露问题不深就不能解决,回顾过去工作是否错了,路线方针是否踏实,文艺批评上是简单粗暴。
对【办】刊物是很热衷的,打气,因为有的人不愿意。刊物是要办的,因为培养作者。要有园地。一个编者高明,一个稿子、作者,搞以作家为中心的沙龙。诗歌的活动,以作家的活动分子为中心。就是反对、取消党的领导。事实上已经三、五地活动。培养作者,调来学习,创作思想,编辑人员派下去了解他们读书情况。召开座谈,鼓舞他们的读书情绪。王觉草拟加强文学工作的意见。1961年12月上报。以纪念《讲话》为名,大反毛泽东思想。关于生活,吕亮谈首先考虑自己是党员,邓说,不是工农在生活。说鲁迅写的是熟悉的知识分子,农民只有在《故乡》中才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自古即有之。关于创作,形象思维与逻辑思维的联系,形象思维是个性……古典诗歌的表现手法是多种多样的。一个诗人的也是多种多样的。要学到家,就要钻进去。不能深刻理解,就不能感受。生活丰富多样,艺术也是多种多样的。一概而论,对百花齐放,对题材多样性是有影响的。杜甫的题材,观察体验熔铸自己的感情,而成为生动感人的作品。百花齐放不仅形式的多样性,也要求内容的广阔性,就要求作家有广阔的生活。政治与艺术标准是统一的。政治很强烈的感人不深。没有鲜明印象,引不起共鸣。一个评论家仅作政治分析不作艺术分析是不全面的。只讲政治是普遍存在……公式化概念化的是教条主义的分析,缺乏独立的见解。《文心雕龙》中有唯心东西,但技巧上有好的东西。

徐靖:
审稿签上,歌颂火热的生活的东西,他就“平”、“无特色”。对宁松勋的就红灯。对小巧的《行色匆匆》等就大为欣赏。

罗广斌:
他说是附庸地位,不是这样,是主编,是掌握每篇稿的生杀予夺之权的。1963年8月已是八届十中全会后快一年了,对《晨操》就是政治强烈而感受不深,而觉刺目的论。而这上边跟沙汀联不联得起“剑拔弩张的作品”?周扬也是。就是枪毙火热斗争的东西。这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罪行。

杨甦:
《蝙蝠》,给修正主义打掩护,修还有两重性,有光明的一面,不是真鼠类。何以怕光明 。“诫汝莫猖狂” ,是站在修正主义立场上的。《观人画柳》 ,草莽英雄,还有李靖。(孟超曾写过《红拂夜奔》。)虬髯不向李世民折腰而去海外的“傲”与当时政治气候有配合。想如何……(孙士平:这首诗是歌颂蒋介石的。大陆在台湾的西边。)《秋怀》是歌颂单干 。

郭福田:
邓与王【觉】争权夺利,吵吵嚷嚷,不分场合地点,不是对工作有所考虑。邓出去开会,从不进行传达,对中心任务没有要求。他的中心任务是下棋。文史馆的那个老头。更热衷的与温【田丰】,勾勾搭搭。对温的翻案反党的事没有针锋相对的斗争。在感情上割不断。学主席著作,把自己摆进去,亮出来,其他同志都可以,因为有具体工作,我只有联系一下思想。把不能发挥工作的人可以一脚踢开。不要有什么不好意思。说明自己是极为不满。

杨益言:
邓说十条是“法规”,刊物,培养作者,理论队伍是要组织的。由作者中的活动分子进行三五人活动,(俱乐部,沙龙等场合,自由组合,扯什么问题就是什么问题。)(通过串联使文艺者活动起来。) 业余作者来二件事:读书,写东西。讲一讲也可以,可以付工资。邓与王配合,赞同。
俱乐部讲汉语音韵、诗词,一星期一次。(写生活,充分写生活,可以反映出立场面貌来。)(澄清一下读者中的思想。十条以前写的放不开,政治束缚了作家,影响人物丰满。把人放在尖锐的斗争中,生活细节少了,总不是好事。我喜欢作品将人引入生活。有时作品并不一定要提高度的思想。)唯情论,形象思维论,题材广阔论,不是没有而是极为流露的。周扬、沙汀的言论在文联是分店。

杨山:
双周刊以前刊物问题不大,这是有人说的。邓推行十条这是与他观点分不开的。《清新与陈腐》 ,诗要清新,59年大量涌现民歌,是无产阶级文艺家就要举出民歌的例子。他却抬出庾信来,这个人是写了大量的色情诗。在大跃进年代里抬出某人的写灾难痛苦,这是什么意思?【邓说】发生陈腐之因是对社会没有真知灼见,把握不住灵感,写的大多是“每饭不忘君恩”,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朝廷却以天下为儿戏。(清新的的东西是反映什么,对社会要有真知灼见,不能写“翻身不忘共产党”了。)
《强盗们听着!》,《明智一点吧》,不是针锋相对而是乞讨和平的和平共处。【还有】《巴拿马人民的怒火在燃烧》。

罗广斌:
揭沙汀的活动材料。邓【均吾】说我用党性来保证,我记不得了。
《南山纪游绝句》 ,1962年2月发表。邓【均吾】与沙汀的关系。这是顽固的暴露不愿揭【发】。

张惊秋:
要出诗集,邓说不是自己要出的。内容是什么都有,拿出去起什么作用,自己是没有考虑的。缺乏政治责任感。消灭分歧,合二而一。有些东西就是只有革命浪漫主义,没有革命现实主义。香港片《豆蔻年华》【文化局对要不要公映】拿不稳,叫文联去看,邓、王【看了】说没有啥问题,【只是】思想性低。李康生提了拿到工人中会有影响的。对机关大部同志下乡搞四清,不作任何动员思想工作。只谈了几句话。向晓说哎,学习也没参加,我看主要是劳动,能工作就做一点。下去后,希望八个人在一起。工作里有了活思想抓不抓。在具体中产生思想是最好因此而解决问题,提高一步。可是没有。工作队要解决杨山的思想,机关里却开了小车来接他回去。文联是辛辛苦苦的集体保命。想到贫下中农没有?没有政治,只有生活上的照顾。

岳克:
对邓【均吾】的作品进行检查是非常必要的。他是因为有一股怨气而冒出怒气,《秋怀》,1962年10月,当时市委提出要配合宣传党的领导、政策、公社的威力。他相反,歌颂单干,包产到户,“鸡豚鹅鸭动成群” ,(当时还有什么“百禽户”。)“家家办得好公粮”。招待他的农民,回答他的是祝你明年更丰收,是一个包产到户的农家乐形象 。丰收是“农时不误到秋晴”(瞎指挥没有了),通篇没有“党”字,【没有】公社,集体,生产队,只有“农家不负好山河” 。不是古典诗里不好用这些字。
1962年诗集问题。我春天来的。要出五本诗集。要把邓的诗抛出来。没听说邓有所反对。【而是】积极活动。没出版的原因现不谈。

马戎:
关于《观人画柳》,【是在】诗人节,鹅岭公园集会时朗诵,加了说明,这首诗到底说明什么?【陈子庄】 半醉而画,抒了什么情?老柳树不肯折腰,是对现实不满。根本谈不上反修。《鹅岭公园盆景》松柏劲节等 ,不仅是写盆景而有所寓。平时谈时说他旧诗底子好。他就说得力于父亲还是哪个长辈,督他熟读某古诗的原因。对自己过去所接受的,现在的,都没有采取批判的态度。

孙士平:
四清时听一地主说:“我是老弯的柏树,是弯不转来的。”
【讨论形势中成绩与缺点是】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的关系时。邓发言说大跃进的缺点是非常恨忿,感情也激动。可查记录。对机关是封建家长式统治。
热衷于开诗歌座谈会,不愿参加外来演出的座谈会。对贯彻十条的会格外积极。四清回来,谈歌舞团的为政治服务,不感兴趣。对杨世元的“幺伯前书记”四不清干部特别感兴趣。
机关在政治学习中突出的什么东西。

1966年7月22日晚上

(继续上午的会。)

李南力:
《观人画柳》的背景材料,金城柳见之于桓温传。自江陵北伐,行经金城(甘肃兰州一带,现属五泉) ,见当琅邪时种的柳,已十围。感然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桓温,这人相当于曹操之类的人。

罗广斌:
去台湾建立为王。1962年党内传达蒋介石要窜犯大陆,他要写北伐夺位。诗又发表于1962年7月。

邓均吾:
桓温北伐羌族。

李南力:
诗是用笔名发表的。“微中”是如何取的?来之于《史记》……列传,太史公曰……“微中”,这个笔名有意无意说到是处。这个笔名用于《观人画柳》意味深长。《綦江初春》 ,綦江“堪画作,武陵图……”这不是学术,掩盖政治目的。,《诗人节组诗》 ,宣扬杜甫,“扑枣任西邻”,此时他在逼债。学习中提起“瞎指挥”,他是气愤得很。参加政协会,谈“三和一少”,他是慢条斯理、平心静气介绍。对照之下喜什么恶什么。喜川剧,1956发掘剧目鉴定《香粉院》 ,鬼嫖院也。他支持,还写了一篇文章说它有多少好处。审稿签,诗风追求构思技巧多了,直抒胸臆意之知之少了。应研究一次。即要号召大家怎么想就怎么写。

熊小凡:
《豆蔻年华》放不放,邓说这是老主题,没得什么。王说就是思想低嘛。此时已八届十中全会后了。那时刚看过《红拂夜奔》,就是号召反革命起来闹事。孟超写。1962年4月。写得很吃惊。当时研究“诗人节的诗”是与反革命叫骂相呼应。阶级敌人,牛鬼蛇神。他是说“大家来检查嘛,是个啥子我来接受就是”。(邓均吾:这里有道德继承论的东西。歌颂这些人。)
这是反对作者的世界观改造。这是接梁上泉 的发言。接着星火 大谈古典诗歌。当时邓的政治思想状况如何。诗歌里有反映的。对大跃进的瞎指挥。粗暴。

邓均吾:
我是认定桓温是英雄,但知他北上抵御外患。不知他反不反。

王觉:
【那天作画】这人叫陈子庄,是美协请来的成都画家。已住两周左右,画了些画。那天是表演技法式的。在画室里,他是哭了。吃得很醉。以前潦倒,现在得安排照顾了。

岳克:
编辑部还有一幅画稿。他画得并不好,而且是发泄情绪。引起邓的深深触动。顶天立地的柳,人物是叛逆形象精神。邓感觉是英雄种。现在看,西风不是指帝国主义,而是指强暴。邓的解释不能自圆其说。

李南力:
桓温是讨伐羌族?桓温是晋朝权臣,准备东伐篡位。因得病死而未成。谢威发现桓温有图谋不轨而私跑了。
《风尘三侠》里有棵树不是树,拴个驴子。
《周慕莲周年祭志念》 ,杜鹃啼血……这是叛逆精神。《杜甫》 诗也是唱反调。

罗广斌:
杨柳都是写软性的迎风摆的,而邓却选此发泄感情,叫做一反历来说法。两个典故,三个人,都是造反的。民族英雄还多,为什么不用别的呢?蒋介石又要窜犯大陆,就是说不为任何强暴所【折腰】。

岳克:
邓的心目中农村究竟是什么图样?一春一秋,写的都是綦江。是桃花源的理想,【桃花源是】避强暴的地方。【邓】经常谈那里瞎指挥。

孙士平:
59年8月1日,歌颂建军节。“止戈为武” 。

罗广斌:
步伐为武。为什么不用这个呢?

刘德彬:
纪念《讲话》与周【扬】的论点似。形象思维,题材广阔论。邓还有个间接服务论:文艺作为革命武器与敌人斗争,不一定是直接的,用美好的道德、情操教育人鼓舞人是有作用。不能狭隘理解文艺。山水画等,健康的美。主席六条标准辩证的理解。

杨甦:
黑线思想由来已久。【邓写的】《共产党员》 的影评 ,古班诺夫转业到水电站工作,拐走了投机商富农之妻同居。后被人杀死。【当他因爱上】阿纽达徘徊,被批评后,他们的结合是很自然的了。古班诺夫有缺点但他在不断克服中。因此是光辉形象。 是阿飞形象!不是共产党员。当时看了感觉色情。是修正主义的。

向晓:
看了邓早年的诗,颓废,虚无。(邓均吾:那是1921年左右的了。)间接配合论。刊物与报社的矛盾。邓就说过我们达不到配合的专业。严中和的纪念七一,与伏尔加河老游击队员握手,报社指出有严重错误。邓极为不冷静。政治思想上有严重不满。对四川支援兄弟地区【粮食】,说我们风格高。邓流露:啊呀,农民已经没有多少了么,还要调出又调进。这是不满。对知识分子,右派,在劳动中改造,但说劳动对知识分子不觉得怎么样。对党的政策怀疑。强调学通马列主义。

杨甦:
邓说党外有些比共产党员的马列主义水平还高些。

郭福田:
邓说:有好多右派从思想上服了解决问题的?有好多?为啥说这句话,什么意思?现在清楚了。当时对反右怎么看法,反右应不应该反?

1966年7月24日

(继续批判邓均吾。)

罗广斌:
诗是反动诗,人有反动思想。①画柳人是陈子庄,是王缵绪 (伪省主席,西南长官公署副长官)的秘书。邓说陈是潦倒【文人】,解放后政府照顾安排。②蒋匪窜犯叫嚣,6月23见报,22日党外传达,一月前党内传达。③诗中典故,虬髯,红拂,翻译一下可作:虬髯指蒋,红拂指邓。

杨世元:
看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下画的,当时的历史背景。【《虬髯传》中说:】十年之后,东南出异事,乃我得意之秋也。此时可以酒相贺。62年,邓当时情绪,我才来。他有股怨气。老婆吵要出去卖老荫茶。

孙士平:
邓管理过北碚的树木,做投机生意。批他反说,不搞你活不出来。

李南力:
长期的与党脱了关系。他在成都曾当过主编(什么报),是不是王缵绪的报纸?在巴县,学校当教员,《新华日报》一创刊他就出来了。
对瞎指挥暴跳如雷,就是温江水电站之事。影响都江【堰】放水,成了干旱。他说,几千年的封建时代的水利给搞坏了。(野谷的《二王庙》之所指。)
62年前后几首【诗应】联系起来。62年2月18,纪念周慕莲,杜鹃有典故。6月3日《诗人节组诗》,屈原后六句 ,时机未到还要等待。杜甫全段,杜甫的精神还要发展 。三段,把希望寄托在现代诗人身上。

杨山:
“政策如流水,民心即党心。”是邓的黑货,全民的党。说党说了话不算(流水无情),【他说】学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真理要自己追求,不是靠别人教育。这个真理是反革命真理。【他说】作家深入生活方式很多,不能一概否定。我们组织领导工作的,组织作家下去,首先组织写作。不是改造思想。任何岗位上都可观察人。我们机关也可观察人分析人。(接着就有人写机关生活。)
有关王觉:【王觉提出】要搞个内部沙龙,在文化宫搞,通过文联作家串联的方式去联系人。还去找了卢子英 。下去不考虑创作的提法不能提。应用作家眼光去观察生活。

附录
文学“毒草”一组
邵康庆 提供 渔歌子 录入

按:这是1961~1962年间发表在《重庆日报》上由重庆市文联主编的《奔腾》文学双周刊的一些文学作品。在文化大革命初期,中共重庆市委工作组进驻市文联后,要求按照“毛泽东文艺思想”和有关建国后十七年文艺是“黑线专政”的精神及当时批判“三家村”的调子,对《奔腾》所发表作品进行检查,这几篇都是被检查后认定的“毒草”。如今来看当时给这些作品认定的罪名,有的让人啼笑皆非,有的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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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炊烟
殷 白

按:本篇原载《重庆日报》1961年12月3日《奔腾》第二期。文革中被认定的罪名是“咒骂长征,歪曲长征伟大意义,诬蔑红军长征中供给无力,影射三年灾害。攻击主席思想(长征是宣言书,播种机)”。

我和老赵同志参观革命博物馆出来,到他家里,谈起了革命的过去。他的回忆,我的插话,祖国山水,英雄人物,漫无止境的生发开了。天已经黑下来,他的十岁的女儿赵纪打来晚饭,几次催过我们吃饭了。我们却只顾谈话,辜负了孩子对父辈的关心。女儿有点抱怨地说:“爸爸,你和叔叔的谈话这样重要啊?”父亲说:“嗯,重要哩。”“比吃饭重要吗?”“当然比吃饭重要。”父亲仍是满不在乎。“那么也比大办农业重要了?”老赵没有防到这一问,不知怎样回答好,向着我说:“至少是同样重要吧,嗯,是不是?”我说:“是,同样重要。如果不是你讲的故事更重要的话。”老赵高兴了,索性推开饭碗,从头讲起了一位红军老画匠的故事。
老赵说:“那阵,我在红×团当宣传干事,红军的宣传干事,可以说都是文艺上的全才。嗯,是不是?但我是例外,不会唱歌,更不会演剧跳舞,写个标语还能对付,画点什么又不成了。我编的墙报,每期总是把稿子贴齐整就算。很呆板,不会‘艺术’。一次,政治主任对我说:‘赵干事呀,宣传工作也要发动群众呀,我们红军中有的是人才,要善于发现哩。’主任的话提醒了我,我想起了我在连队的同班战士巩年喜。老巩是战斗连编制上年龄最大的战士,原先要他到炊事班去,他说他是泥水匠出身,只会捣浆抹灰,不会做饭。其实他还会写毛笔字,特别画得一手好壁画。因此,组织上又要送他到宣传队,他也不愿,说参加红军就是为了扛枪来的,画个赵子龙吓不退白军的,非扛枪不可。指导员没有把他说服,只好依了他,搁在我们班上。一次反围剿中,我和老巩在一起埋地雷,我们把地雷埋在白鹤寺门口,他顺手捡起一块剥落的石灰,在大门上画了一个背枪拿镐的红军战士,口中吐出一行字来:‘我给白匪掘坟墓!’白军来了,围着看,一个小军官骂道:‘妈的……轰!’一脚踢去,地雷响了,倒了一片敌人。所以,经主任一说,我立刻想起他来,嘿,人才就在眼前哩。
“一次全团开军人大会,缺少一张领袖像,我便去找巩年喜,请他试画一张看。老巩答应了,他用毛笔白描了一张毛主席像。当时流行的石印毛主席像是清瘦刚毅的,他画的却是丰满端庄,别有丰采。战士们都说好,我们主任也说要得。从此之后,老巩就成了团里宣传工作的重要助手。我们的墙报也‘艺术’起来了。红军中的编辑都爱用镰刀斧头和五角星装饰墙报,老巩除了帮我们画镰刀斧头外,还画了八吉、如意、五福、双喜等民间图案,换许多花样,但有一条,他就是不肯离开连队,到政治部来搞宣传。事实上他在连队利用空余时间,配合每次政治任务,却画了许多的宣传画,例如‘土地还家图’、‘送子参军图’、‘武装保卫苏联图’、‘北上抗日图’……我自己题的款,习惯加个‘图’字的。他真是一面作战,一面作画。例如那阵红军武器很差,国民党的飞机在我们头上放肆飞得很低,把战士们惹火了,朝地下一滚,对天立起步枪打,过后老巩画出了这个英勇的场面,还添上一架被打中的敌机,屁股冒烟,题为‘敌机冒烟图’。战士们称赞他画出了红军步枪的威风。
“不久开始了长征。毛主席说长征是个宣传队,这话不假。红军在长征途中,一路过关夺寨,一路演剧唱歌。写标语,画壁画,撒下革命的种子。那阵,我们团扩充成师,我跟主任到了师部,原来的老团常打前卫,因此老巩离我们远了。但是一路可以看见老巩写下的抗日救国的大字,还有描绘工农革命的图画。红军的无名画家们,在庙门土墙上,悬崖绝壁间,留下了许多这样的壁画。其中笔力精细,一丝不苟的,一望就认得出是巩年喜的作品。
“到了雪山草地,标语和画都很少见了。宣传鼓动主要靠喊话。记得第一天进草地,路边的喊话队边喊边走,队列中的战士们也是边走边喊,都成了喊话队,十分活跃。你要晓得,这时红军翻过了两架大雪山,相传前面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困难,好像这草地能够一步跨过。我们甚至觉得,部队首长太小心了,进草地前,如临大敌一般,作了那么多的动员、准备、检查,简直是多余。现在看见了草地,开阔平坦,用诗人的话说,像一张绿色的大地毯,有什么危险可怕的。可是苦头在后面哩。愈往里去,草地成了一片沼泽,草也长得恶了,几代的腐草和当年的新草交织在一起,像网一样悬在地面上,底下是水。脚踩上去,一抖一抖的,很费力,又走不快。水草下面还有看不见的陷阱,掉进去就爬不出来。有的战士就这样牺牲了的。水草里根本没有路,部队不能成队形了,分散探索前进。这样走了好多天,还是无边无际。草地把我们包围了。出发时每人带的干粮愈吃愈少了。部队下令限制着吃。饥饿疲惫袭击着部队,病员增加了,掉队的多起来。按照师党委的分工,我们的政治部主任走在大队后面,负责收容掉队的战士。我一直跟着他。我们的收容队,一无担架马匹,二无医药粮草,只有‘革命’两个字,就凭革命的名义,要求大家赶上队伍。一天傍晚,我从一群稀稀朗朗的掉队战士中间,发现了巩年喜。我想老巩上了年岁,身体弱,难怪掉队了,忙迎上去,想帮助他点什么。老巩却抢前一步,向主任立正敬礼说:‘报告,掉队的战士全部到齐了!’然后兴奋地和我说话。我才知道老巩不是掉队,而是在路上作画耽误了时间,顺便照顾掉队的战士归队的。这意外的相遇,使我高兴,也使我惊讶,在这‘苦海’一样的水草里,他还有作画的心力!他又怎样画法呢?画了些什么呢?……只见他背上一个补着一个青布补丁的干粮袋塞得胀鼓鼓的,显然已经不是干粮,是他的画了。我很想看看他的画,但是已经黑下来了。主任命令老巩继续照顾这些病弱战士走路,早点归队休息。然后主任又和我朝来的路上走了一、二里。看看果然没有人了,才转回宿营地。这一夜,完全绝粮了,又遭受了一场暴风雨的袭击……”
老赵站起来走动,描述那场革命路上的风雨之夜。“我跟主任返回宿营地的时候,营地上已经烧起堆堆篝火,战士们找到比较干的高地,就地躺下休息了。虽然已经断粮,炊事班还是忙着,煮上了两大锅野菜,预备给大队‘开饭’,突然下起雨来了。乌云扯到头顶立刻成了瓢泼大雨。篝火全灭了,炊事员们还在努力,拼命想在暴风雨中抢出这顿‘晚餐’,也是白费。霎时锅倾灶坍,浇熄的柴火和将熟的黄花草被冲个精光。雷声雨声压倒了一切,天地漆黑,看不见的雨水,像从地下冒起来的,直往人的耳朵、鼻子里灌。被雨水淋透了的单薄军装,一扯就破了。战士们借着闪电的光,结成一座人堆,把年老体弱的同志塞到中间去。共产党员们和年轻的同志,争着站在最外面一层。人们手挽手,背靠背,相互用体温取暖,顶住暴风雨。这一夜,露宿在草地的全部红军,差不多用相同的方法挨过了这场大雨,战胜了它。但师部在黎明前接到报告,终于有几个体弱的战士,抵抗不住,牺牲在这场风雨之中了。
“第二天出了太阳,部队继续前进。师部直属团刚要出发,前卫团的小通讯员送来报告说,昨夜风雨中牺牲了一名战士,留下了一只干粮袋,里面有一卷画,一个党证,还有一把炒青稞。团部首长认为是战士的重要遗物,特上缴师部。我一见那只有个青布补丁的干粮袋,心里一紧,叫道:‘主任,这不是巩年喜的粮袋吗?’我完全说对了,是老巩的东西,他牺牲了!小通讯员说,在昨夜风雨中,老巩还用身体掩护他,把这个十三岁的小红军和这只干粮袋抱在怀里,另外几个战士又把这一老一小围在中间。但老巩终于抵抗不过这冷酷的风雨,天亮前牺牲了!留下了这只干粮袋。主任默默地接过干粮袋,转手交给我,呆了一阵无话,只说了两个字:‘出发!’
“又一天艰难的行程开始了。同往日一样,队伍起头总是有说有笑,还有歌声。然后人声稀落下来,人人只顾走路,谁也不愿浪费气力说话了。万千红军行进在草原上,只发出‘吱、吱、吱……’的踩踏水草的脚步声,单调而坚定,艰苦而勇敢。它在我的记忆中是最美的音乐,是一支在艰难历程中的革命进行曲,你说是不是,嗯?
“我跟着我的主任,照例走在最后,收容掉队的战士。战士们看见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主任,牵着马不骑,站在路边等他们,再困难也要鼓起劲来,加快走几步;并且打破沉寂,说笑几句,有的讥笑敌人,有的咒骂草地,有的空想自己的粮袋还剩下一把炒青稞,有的只要主任告诉他还要走几天出草地,不吃不喝也要走出去……来到一个小高地,主任提议休息。没有吃的,主任对我说,拿出巩年喜的画来,大家看看吧。我取出画卷,小心拆开裹着的油纸,——不知老巩哪里弄来的油纸,牢牢保护着他的作品,昨夜风雨还是浸进去了,有的已经水渍模糊了,但是磨灭不了那些描绘火热斗争的画面:苏区人民送别红军的情景,过大渡河,渡金沙江,夺泸定桥的场面,彝族地区的风习,雪山草地的奇景,他都白描成图;还有一些画的是红军在溪沟洗衣服,在灯下学文化,帮助房东挑水,在场上宣传等等,大约是从苏区带出来的。我竟没有料到老巩画得这么多,这么杂。看这些画,好比演习了一遍革命的历史,看见了红军走过的脚印。看画的战士们,一张张黝黑消瘦的脸上,发出了共同的光辉。这时又发现了一张画,看来是画家最后的作品了,画的是茫茫草地,红军在前进,艰苦卓绝的情状,但在画的右上角,草原尽处,有一缕炊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突然有个战士喊道:‘看哪,这有烟火的地方,就是草地边上,同志们,快要走出草地了啊!’大家也议论开了,有的说画得不真实,这里连个鸟影也看不见,哪儿来的烟火,草地的边在哪儿?有的说,草地总有个边在,不定今天,明天,或者后天就看见了,总有一天要看见的。不论是赞美,是指摘,画在这水渍斑斑的麻纸上的一缕炊烟,的确是画在大家心上了。人们忘却了饥饿疲劳,吵吵嚷嚷,继续上路了。主任感动地对我说:‘保存好,也好让将来的人看看革命走过的路。’我用油纸把这些画包扎妥当,塞入那只青布补丁的干粮袋,背起它走路时,战士们已经走远了,还听得见争论的声音。使人难忘的是,就在这天晚上,先头部队从宿营地报告,发现了远处的灯火。第二天正午,行进中的全部红军都看见了突现在草地边上的西北黄土高原,在阳光里缭绕着万家炊烟。”
老赵的故事讲完了。女儿赵纪急得追问,那个红军巩伯伯的画现在什么地方。父亲抱歉地说,他在长期的革命战争中都带在身边,最后还是毁在战争的炮火中了。看见女儿失望的样子,老赵又说:“不要难过,我们有一样东西是毁不了的,就是这颗心。我们这颗革命的心啊,天灾人祸不可毁,千难万劫不可夺,永远在的。它连结着革命的过去和未来,有了它,就会有一切,钢铁,粮食,书和画……哈,小纪子,你为什么不吃饭,听我们谈话?可见我讲的故事重要了。你也同意了,是不是,嗯?”
1961年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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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敌人送棺材
李南力

按:本篇原载《重庆日报》1962年7月15日《奔腾》第十八期,文革中被认定的罪名是“宣传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阶级投降。反共反毛主席”。



1945年年底,蒋匪军集中了优势兵力,突然发动进攻,把我们从日伪军手上解放出来的豫北×县县城强占去了。
城关区人民政权的陈区长奉命转移到城北温村去,疏散坚持工作。温村在平原上,后面不远就靠着太行山,当面和匪军的据点李家集有着三里来路,中间隔条小河。他们住下来不久,1946年元月十三号那个停战命令下来了。双方的哨兵就放在河沿上,相距不过百十米。
刚得到停战命令的时候,区武委会主任郭占彪说:
“蒋介石会讲和平呀?我才不信他那一套!”
“对啦!”陈区长补充说,“党中央和毛主席已经指出他是欺骗,是缓兵之计。所以我们的斗争绝不能放松,但是也绝不放第一枪,要向全国人民表明我们对和平的诚意。城关区现在大部分村子还在我们手头,就是被敌人占去的地区,我们也还有组织领导他们为了和平,为了改善生活而进行斗争的任务,工作更多更复杂了。”
起初倒还平静,敌人虽然把他的城关镇镇公所搬到李家集,但是力量不大,只驻扎了一个从伪警备队改名为保安团的分队,和镇公所的十九名团丁,所以抢粮抓丁也只限于紧靠城关的几个村子,陈区长就在所属的大多数村里继续执行党中央的政策,开展反奸反霸斗争,为土地改革作准备。
区公署的武装加强了,县委决定把县大队的一个小队随带一挺机枪拨给陈区长指挥,在决定上指出:“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县城里也因此谣传着:“八路军快打回来了,陈区长就要回来了。……”一些伪保甲长也脚踏两只船,对城关区区公署不能不作一些支应工作。
但是,陈区长仍然遵照上级的指示,坚决执行停战协定,不向敌人作任何进攻。
没过多久,上级通知,有一个军事停战调查小组要来,叫他们准备接待。陈区长也认真作了欢迎的准备,并收集了提供执行小组了解停战情况的材料。
这天,陈区长正亲自在粉刷墙壁,为执行小组布置房子,一个城关贫雇农小组的周同云挎个粪筐,里面还装着几堆牛粪,走进来了。
“区长,你正忙呀?”
“老周,你来了?”区长放下了灰浆刷子,“歇一歇,喝杯水吧!”
“不啦,不啦,天又不热咧!”周同云把粪筐靠屋角放下,“区长,城里来了八十五军驻防,保安团开到李家集了。我听一个被强迫抓去当了兵的人说,上面叫他们擦好枪,每人又多领了五十发子弹,说是随时准备有行动。莫不是想来打你们么?所以我特地送个信来。城里还有消息,说什么小组要来,是来划地盘的,看到部队驻在哪里,那里就划给哪一边。谁先多占一点,谁就占便宜。又说什么城关区区公署早被他们消灭了,现在乡下只有一些土匪,根本不是八路军的政权。……哎呀,说法可多啦!我们虽说不相信,可也闹不明白。总之你们得提防提防。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咱们城关百姓天天盼着你们快打回去咧!几时才动手呢?咱们早就准备好里应外合了。”周同云一气说了这么多,这才说:“唉,倒真有点渴呢!”
区长给他倒了一碗水,一面就考虑起他提供的情报来。
“龟孙们倒是好如意算盘呢!”陈区长眉头一皱,“老周,谢谢你及时来提醒我们,这一向我们也是一直防着他们咧!让他来吧,有他好看的就是。不过兔子不出洞,我们也不去撩它。你们准备着就是了。”
送走了周同云以后,陈区长把财粮助理员杜永新和郭占彪等找来,研究了情况,一致认为,匪军企图在执行小组到来之前,偷袭我们,当然最好是把城关区的人民政权消灭了,他就好强调既成事实;不然,多强占一片地方也好。
“我们要坚决反击它,不让它越雷池一步!”陈区长斩钉截铁般说。
“连他妈李家集那根子也拔掉,我们也来它个既成事实。”郭占彪的冲劲又来了,“就让他找老百姓调查吧,谁还会说共产党、八路军的坏话。”
“不,为了顾全大局,一方面我们仍然应该执行毛主席老早教导我们的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原则。另一方面,如果蒋匪军胆敢撕毁停战协定,我们就一定狠狠打击它!一直到把它彻底消灭,解放全中国。”陈区长说,“目前我们仍旧只坚守河西边的阵地,寸步不让。”
杜永新和区队班长马忠他们都赞成区长的意见。
“老郭,你呢?”区长问道。
“我服从多数!”郭占彪坦然地说,“不过打仗的时候可得让我在最前面。”



第三天拂晓,李家集的伪保安团果然出动了。城关区的哨兵刚问了一声,他们就机枪、小炮,乒乒乓乓展开了进攻。哨兵迅速退到麦地里早就挖好的工事里,监视着匪军的行动,却并不还枪。
匪军攻击了一阵看见没有动静,以为河边上除了哨兵再没有城关区的队伍,就大摇大摆把队伍开向河沿,冲过小桥,企图猛扑温村。
谁知就在他们刚通过小桥还没来得及在麦地里展开的时候,桥头上几颗连锁地雷同时响了。正面又是一阵机枪和密集的排射火力直扫射过来。左右两边也打出了手榴弹,烟雾、尘土、弹片、火星,把一群匪徒整个包裹起来,哎呀哎哟的叫声响成一片,有的死尸被轰得一直飞到河里,许多负了伤的丢下枪支、背包……就转身逃跑,在小桥上乱挤,有的就掉进河里去了。在河里也是连滚带爬,恰像一群被赶进屠宰房的笨猪,任它乱蹦乱跳,哭啊,叫啊!还是逃不脱死亡的命运。
陈区长又用火力追击,直到匪军的后续部队赶来,他才又命令大家隐蔽好,准备击退匪军再一次的进攻。
可是匪军只用火力掩护着,把丢在战场上的尸首、伤兵、枪支等等抢走,没有再作进攻就垂头丧气收兵回营了。
陈区长带领队伍前来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桥头边还有敌人的一具尸首。
“掀他下河去!”郭占彪说,“别让他脏了我们的地。”
“别忙!”陈区长突然产生一个主意,“这个人对我们还有用处咧!”
“死人啦还有啥用处?”杜永新带着村里的民兵也赶来了,听了区长这样说,也有些莫名其妙。
“有用处,把他抬回去再说。”
几个民兵有点勉强地用带来的担架把那个死尸抬上走了。
陈区长在河边又布置了一下防务才回到村里来。
“那个敌人的尸首呢?”区长进了办公处就问,“我们检查他一下。”
从那个死尸的胸章上发现,他名叫“王成秀”,是这年初才入伍的。
“王成秀,”区队战士万来顺一听念这名字,忙挤进围着的人群说,“就是李家集的人嘛,我认识,让我看看。”
万来顺仔细把他那血肉模糊的面孔一看,可不就是他认识的那个王成秀吗?
“哎,真可怜,”万来顺叹了一口气,“他是独儿,家里可有一大家子,全靠着种了二亩菜地过活咧!龟孙们偏偏连他也抓去了。”
“去找口棺材来,”陈区长说,“我们把王成秀装好,给保安团送回去,叫他们交给他家里。”
“行,”万来顺忙说,“区长,你真算作了好事了。”
一会儿就找来了一口还相当大的棺材,几个民兵把王成秀装好以后,就要去送。
“别忙,”区长挡住了他们,“你们送去,万一被敌人报复,就要吃亏了。老马,你快去把小王庄的保长叫来。”
小王庄虽说是在敌人的统治下,那个保长却是两面维持的。马忠去了不久,那个保长就来了。
“区长,你们打得太好了!”保长一进屋,还没问问叫他来干什么,就对区长奉承起来。“为啥不乘胜追击,把李家集拿下来,我们也好早点得到解放,少受他一些罪呢!”
“我们坚决遵守停战协定,”区长说,“今天给你个任务,你派几个人来,把这口棺材给保安团送去。”
保长一听叫他去送棺材,一下子就吓得身上发抖,支支吾吾地回答:
“这个……这个……我……我不……不敢!”
“为什么?”
“我怕。”
“怕什么?”
“我怕黄团长。”
“你怕黄团长,你怕不怕我?”
“区长……你……我当然更怕……”
“怕我就得接受这个任务。黄团长有啥可怕的,有我咧!快去!”区长把眼一瞪,两道浓眉一皱,保长连忙点头哈腰地说:“是,是!”
区长围着棺材走了一圈,又对大家说:
“我们还得把它装饰装饰。”
他去取了支大毛笔来,在棺材头上写上“无辜牺牲,死不瞑目”八个大字。看了几眼,觉得意思还不很完全,就又添了两行:“抛妻离子,王成秀死得可怜;抓丁派夫,黄道民罪恶真大!”黄道民就是那位保安团长的名字。
杜永新在一旁看出道理来了,就说:“区长,这才妙咧!还有一些标语,也拿来贴上去吧!”
大家忙着把一张张揭露蒋匪军发动内战,进攻解放区的标语传单,横七竖八,把棺材糊得花花绿绿。
“嗬,这简直成了一口宣传棺材了!”郭占彪也兴奋地说。
一时,小王庄的民夫来了,区长又写了一封给黄道民的信叫他们一起送去;临走,还特地嘱咐他们:
“棺材一定得送到,别忘了问他们要一张收条。”



李家集上乱哄哄地,哭爹爹喊儿子的声音闹成一团,伪保安团团部门口更加嘈杂,十几具尸体还垒在营门外那个小小的晒场上,黑血粘沾腻腻地,烂衣服和血肉混缠在一起。死者的家属有的正在翻检辨认,有的只站在一边嚎啕痛哭,有的更是嘶哑着嗓子对着营门哭骂。哨兵弹压不住,去请了分队长出来。分队长一出来就被王成秀的女人领着三个孩子拖住了。
“官长,”那女人哭喊着,“我娃他爹在哪里啊?生不见人,死也得见尸呀!我一家子咋活啊?”
“死就死了嘛,王成秀弟兄为党国捐躯,政府会照顾你们的,你闹什么?”分队长无可奈何地说。
正在这时,一阵粗豪的声音从胡同北口响了过来:
“让路!让路!王成秀来了!”
“你听,”分队长意外高兴地说,“你家王成秀不是来啦!”
“娃他爹!”那女人也惊喜地喊了一声,可是一转身却看见黑簇簇一口棺材,由四个人抬着,吆吆喝喝地朝她走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分队长忙问,“王成秀不是来了吗,王成秀呢?”
小王庄的四个民夫气喘喘地把棺材往他脚前一放,才回答道:
“这不是嘛,在棺材里装着呢!”
“你们从哪里抬来的?谁叫你们抬来的?”分队长还没注意去读那棺材上的字,又急着问。
“从温村来,陈区长叫送来的。”
“什么?”分队长吓了一跳,仿佛那棺材是个大炸弹一样,一连倒退了好几步,才又厉声地说,“你们怎么敢把这东西送来?”
“这里面装的王成秀,他是李家集的人,陈区长叫送来给你们转给他的家属嘛!”一个民夫大着胆子回答。
“你们是温村的吗?”分队长不怀好意地问。
“不是,我们是小王庄的百姓。”
“谁派你们去的?”
“保长。”
“你们保长好大的胆子?”
“这个我们不知道,”一个民夫冷冷地回答,“反正上命差遣,不敢不来。”
王成秀被装了棺材送回来,听见的人都异常惊讶,人推人,人挤人,一下子就在棺材周围围了一大圈,有的更大声地把棺材上的字读出来。还有的保安团的士兵,率性从棺材上撕下一些标语传单,拿到一边专专心心地读着去了。
王成秀的女人这时反而不哭了,只睁着哭得红肿了的眼睛看着棺材。
分队长一看抓不住头绪,转身要走,一个民夫却叫住他:
“官长,我们还有一封信,要交给黄团长。”
“拿来!”
“陈区长吩咐我们要亲手交给团长的。”
“拿来!”分队长有点生气了。
一个民夫只好把陈区长写的信从怀里掏了出来。
“黄团长大鉴:”分队长接过来两下就拆开念了起来,“自从元月十三号停战命令以后,我们坚决遵守协议,本来相安无事。可是你们今天突然破坏停战,大举进攻,我们忍无可忍,让不能让,不得已给了你们一个迎头痛击,结果你们许多士兵作了无辜牺牲,实在抱歉之至。又在战场上拾得你军士兵王成秀尸体一具,同是中国同胞,不忍让其抛尸露骨,特具棺材收殓,派人送回,望转交死者家属,善为安葬。并希从此两家和好,为了和平,为了人民生命财产,执行停战命令,实在万幸!×县人民政府城关区区长陈正敬上。”
分队长刚刚读完,突然有人从他手上一把把信抓了去,并且厉声喝道:
“你在胡念些什么?”
原来正是黄道民才在电话上被匪军八十五军军长狠狠骂了一顿,没有好气,听见营门外闹闹吵吵地,所以出来看个究竟,也想找个借口发顿脾气。他把信抓去才看了一眼,脖子上的青筋就鼓起多粗地用力吐了一口道:
“呸!你简直混账,我的信你怎么随便拆开在这里大声宣读?”
“我……我怕……我怕上面说些难听的话,”分队长低声下气地忙说,“惹你生气。”
“这上面的话好听呀?”黄道民更生气了。
“我该死……该死!”
“滚开!”黄道民一挥手,又走近棺材瞅了一眼,顺手就把王成秀的女人一推推到地上,“看什么,不准看!叫他们统统滚开!”
分队长和哨兵连忙把围着棺材的人一阵赶,可是四个民夫却不肯动。
“报告团长,”一个民夫说,“东西送到了,信也交到了,给我们打个收条吧。”
“你说什么?”黄道民横眉楞眼地问。
“陈区长说的,要张收条,不然我们交不了差。”
“快滚!”
“不,没有收条我们不走。”
“我枪毙了你们!”
“我们也没那大的罪。再说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如果下次团长派到我们去给陈区长送信,我们敢不去吗?”
黄团长见吓他不倒,又被他说得没法,只好从日记本扯下一张纸写上“收到来信一件”就甩给那个民夫说:“拿起滚吧!告诉那个什么陈区长,叫他放小心点。”
“当然,当然。不过这张条子上还没把棺材写上咧!”那个民夫还在嘟噜,另外三个民夫倒很见机地把他拉起走了。
第二天,伪保安团的士兵一气就跑了二十多名,有一个还径直跑到温村来找到陈区长,要参加城关区区队。
“你们为什么要开小差呢?”陈区长问他。
“保安团可不是人干的,吃没吃,饷没饷,死了也没人管。哪像你们八路军,火线上死了人,还用棺材装好送回去,那天王成秀棺材上写的字和贴的那些标语,可实在说得明白。本来嘛,你们八路军把县城丢了都忍着,一说停战就真的不打。偏偏咱们那些当官的贼心重得很,为了他们享福,要咱们卖命,谁再愿意白白送死呀!还有不少人在找机会逃跑呢!现在集上的人都在说,黄团长这回可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我说他还是赚着了,”陈区长笑了一笑,“他不是白得了一口棺材吗?”
“棺材有的是!”郭占彪却是放声大笑地说,“他要再敢来,我们就多送他几口。”
六二,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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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 录

按:本篇原载《重庆日报》1962年11月4日《奔腾》第二十六期,文革中被认定的罪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政治上向党进攻”。

每当我在城市的大街上漫步,每当我背着挎包,在乡间的石板道上匆匆行进,或者,乘坐汽车,在蜿蜒如带的公路上飞驰;而尤其是赶船,坐在驾驶台上,看着那些饱经风霜的领江,目光炯炯,盯住水面,引导船行,在险滩恶水之间,沿着一条我们看不见的航道,破浪前进;再举目一望,两岸陡峭的岩石之间,正嵌着条条鸟迹不至的栈道:在这些时候,我就会情不自禁,产生出各种关于路的遐想来。
路,这是人民的伟大创造,是他们的智慧、果敢和坚毅精神的光辉记录。你看,胡同接干道,阡陌连山径,公路与铁轨交错,曲折的航道隐藏于宽阔的江底。在这大地上,有着多少路啊!这每一条路,不都深深烙下了千百万人的脚印么?不错,人们总是一面走,一面探索,一面探索,一面前进,在艰难的实践中,踩出这无数条血路来的。
然而,大地上的道路尽管这么多,有时候你却会碰到觉得无路可走的情况。我自己就曾有过这样一番体验。
那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自己还是一个毛桃小伙子,说不上有什么经历。但一种探索求知的心情,却不时使自己睁大一双好奇的眼睛,去窥探周围的世界。什么样的世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吃人的筵席,正散发着窒人的腥气。一片刀光剑影,遮断了视野。面对着这样阴森的景象,像我当年那样头脑简单的年轻人,除却满腔愤怒,就只积下一肚子苦闷。原来,在那个世界,真理本来就不像现在这样自由地广为传播,随处都可接触;何况,真理有如火,要敢于接触它,也需要一种不畏烧灼自己的勇气。而这种勇气,我又十分缺乏,便只得像置身在一团浓雾里,茫茫然,辨不清南北西东,不知道路在哪儿。那个时候,我常常想起屈原的慨叹:“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但却并不懂得这个“求索”的意思,其实就是要我们一步一个脚印地去踏倒荆棘、去开辟,从没有路的地方,闯出一条道来。
那以后,许多年过去了,我听过多少关于路的故事,读过多少描绘路的作品。人们谈得那么生动,写得那么丰富,而生活的本身,又是如此美好:一条条宽广的路,已经被开辟了出来,路,就在你面前,多么平坦!使你觉得,只需一抬脚,就能踏上那光明大道。还有什么可以担心?一种幸福之感代替了当年那茫然之情,至于是否还要去“上下求索”,也就很少想它了。
这时候,我忽然听到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求索”道路的故事……
大约一年多以前,我接受一个刊物编辑部的委托,要我去访问一个老同志,请他写一段革命斗争的回忆录。一个下午,我带着介绍信去找他。正碰上人们在机关的菜园地里劳动。我想,那个老同志是个负责干部,年纪又大,大约不会在这一伙忙碌的人群里,便径直朝办公大楼走去。还没有走到,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呼喊:
“同志,找谁?”
原来是一个年轻姑娘在招呼我。我走过去说明来意,把介绍信递给她,她大约看了看,微微一笑,回头喊道:“局长,有人找你!”
迎着她喊的方向望去,我这才看到一个满头斑白、身材瘦小的老人,从菜地里站起身来,手里还攥着一把刚刚拔起的杂草,问道:“找我么?”
“人家找你写文章呢!”
“呵呵,我会写什么文章!”他终于笑着走过来了。一双布鞋,沾满了潮湿的泥土。
这个意外而又寻常的见面,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来找他之前,曾听人说过他的一些不平凡的经历:老红军,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一双脚,从江西走到陕北,迈过雪山,踏过草地。祖国有多少曲折崎岖的道路,哪儿不曾留下过他的脚迹!在那些岁月里,他那双脚上,也许凝结着比现在厚重得多的泥土吧!今天,他将告诉我些什么呢?他会给我讲他那些光辉的生活,他所经历的战斗的道路么?……
然而,出乎我意外,这一切,他几乎就没有讲。他只告诉了我一个平凡的故事。
他是这样开头的。
“写文章我不会,讲故事,倒可以说一说。不过,我自己参加革命斗争的经历,是说不出什么来的。许多事情都忘记了,记性太坏啊!……”
他开了头,我赶忙掏出笔记本来。他笑了笑,制止我道:
“你不忙记,让我先想一想。我讲的事,也不知道值不值得记下来哩。”
他托着下颔,闭目沉思起来了。生活,在他的脸上犁下了多少道深深的沟涧。可是,你却见不到一般老年人特有的那种肌肉松弛;那黝黑的,油浸浸的色彩,使你禁不住要想起我们这广阔、丰腴的大地。沉思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那眼睛,仿佛在注视着什么遥远的地方,闪射出一团明亮的火。
“好,这样,让我讲一段我年青时候的遭遇。这些事,印象是比较深刻的。
“我是个农民,家里一直很穷。穷,到什么境况?记得在我十三四岁那些年,我已经懂事了。在我的印象里,家里就没有一天揭得开锅。有一回,快过年了,地主叫狗腿子来逼债,把爹抓了去。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有爹在,一家人都不好过,爹被抓走,正像屋子突然断了根梁,叫人撑也没法撑。我是老大,就觉得一副担子猛然间压到自己肩头上来。可是,妈嫌我年纪小,怕我出事,那些日子反把我管得比平时还紧。连门也不准出!守在屋里,夜夜听着妈和老奶奶,抱着头伤伤心心地哭,我心里像刀绞,实在受不住,发了个狠,一天半夜,悄悄摸把砍刀,溜出门来,朝家对面那座大山奔去。夜深风紧,满天阴云,连颗星星也没有。看不清哪儿有道,只望着那黑黝黝的大山,大致有个方向。那山高林密,也没有什么路。我一双脚,一年四季没穿过鞋,在那十冬腊月,早就冻裂了口。踩着山上的冰凌石子,只感到脚下湿糊糊的,竟也忘了痛。好容易爬到半山上,气也不敢歇,就动手摸黑砍柴。砍完一捆,天已经亮了,就背下山去。回头一望,我走过的地方,竟留下一片血印。赶到河对面小镇上,卖了柴,得的钱还不够买一升米。家里除我不算,还有五张嘴,怎么够吃?我又回头往山上跑。来来回回,跑了四趟,总有五六十里路程。又累又饿,捧两捧河水,勉强充饥。终于挣得了升多米,脱下汗衫包好,这才提回家去。一路上,我想,妈见了该不知怎样高兴哩!
“谁知,我一回去,碰上地主狗腿子又来逼债,一爪把米连汗衫都抢走了,还骂我们:‘格老子,有米不给老爷缴租,还装穷哩!’这时候,妈见我满脚满手,给山上树枝刺了道道血痕,就劈脸打来:‘谁叫你一个人上山去,你不要命啦!你把我们这一家子都丢了吧!你回来干啥……’一面打我,一面数落。她心疼我啊!我咬着牙任她打,还说:‘妈,你打吧,打吧,打了我还是要去!’妈这才一下子停了手,把我搂进怀里,号啕起来:‘我的耕娃啊!……’
“你看,那日子有多艰难!我当时只有十几岁,懂事也不多。有时候,我觉得,天地虽说那么宽,可就没有我们的一点活路!”
说到这里,他站起来了,在那间办公室里来回踱着。他的脚步是那样轻捷而又稳重,使你听不到一点声音,却又能分明感受到那脚步的分量。望着这双脚,我的眼前就仿佛出现了那崇山峻岭中一个个鲜红的血印。
“其实,要活下去,路还是有的,只是,你得去找,要靠自己一脚一脚去踩出来。”
他重新坐下,又讲开了。
“1926年春天,北伐军打到我们家乡,那时,地主已把爹放了回来,给折磨得简直不成样子。我早就听说,北伐军是支革命队伍,便跟家里说:‘我要当兵去!再不受这窝囊气了!’妈不赞成,爹倒支持我,他说:‘去闯闯也好,说不定能闯出条活路!’我就参加了北伐军。
“我起初想得很简单,以为这一下可找到光明大道了。哪晓得还要经过许多曲折。我跟着部队,从吉安走到南昌,不巧路上生了一场病,人又小,就掉了队。原来,我参加的是支国民党的队伍,掉了队,谁也不会管你。病好以后,我又走投无路了。没有法子,只得往回走。
“回到家里,已是秋天。到家一看,一片凄凉:爹死了,老奶奶也死了。他们是怎么死的,我心里明白。妈带着一个弟弟两个妹妹,日子更加难过。妈对我说:‘日子这么艰难,多亏农协会照顾。’要我去看看他们。
“那时,家乡的农协会正闹得火红,都是些熟人,我一去,他们就拍着我肩头说,‘耕娃,回来啦?参加我们农协会,好不好?’我说:‘好哇!’有人插嘴说:‘怕吗?’我说:‘怕啥?当兵去打仗,也没想到怕哩!’他们又说:‘有些人担心我们闹不长哩!’我想了想,回答他们:‘闹不长也要闹,走到哪里,再找店歇。’大伙儿笑了:‘好,算你一个!’便叫我暗中做些监视地主的工作。
“有一次,我带两个人到一个地主家去催缴罚款,刚去,那家伙就放狗出来咬我们,大约见我们人小,还站在街沿上大骂:‘哪儿来的土匪,要抢人么?’好家伙,胆不小哩!一下子把我的气逗上来了,我吼一声:‘闭嘴!给我抓起来,带走!’一涌上去,把他捆起来带走了。那双狗眼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人!
“这事过后,大家看我很积极,就选我当了农协会副主席。我想,爹讲对了:只要肯闯,就能闯出条活路来!
“我们打土豪劣绅,整贪官污吏,给大伙儿狠狠出了一口气。正闹得热火朝天,忽然间,平地里卷起一股黑风:白色恐怖来了。
“那是‘八一’起义不久,红军从南昌转移以后,有天半夜,我们住在农协会那个大院子里,大家都睡着了。忽然听到一片枪声,还夹杂着乱七八糟的呼喊:‘抓活的!一个也不要放跑了!’我们起身一看,外头火把通明,不知什么时候,白匪军和还乡团把我们包围了。当时,我们武器不多,又缺乏经验,来不及商量,有的人披着衣裳就往外跑,还没跑出门,就听见‘哒哒哒’一阵机枪响,跑在前头的人倒下了。这时,我猛一抬头,发现背后墙上有一堵大窗子,我们赶忙翻窗爬出去,窗外正好是一片竹林,猫腰一窜,进了林子,又接连穿过几片庄稼地,耳边只听得一派密密麻麻的枪声,头也不敢回,东闯西窜,终于逃出了虎口。回头望去,农协会的院子已燃起一团大火,把半边天都烧红了!
“敌人烧掉了我们的农协会,好像一条大路,忽然断了道。我往哪儿走呢?家是不能回的。家里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农协会的房子还在燃烧,那熊熊的火光,照着面前那座大山,使我影影糊糊看到了过去上山砍柴踩过的那段路。我想,先上山去,再寻路走。
“到了山上,我尽往深山密林里钻,只要是容得下脚,通得过身的地方,我就去。起初,很怕见人,尤其怕看见面熟的人。后来,上山的人多了,不见人也不行。互相见面一打听,才知道山下已经成了个鬼世界:土豪劣绅,贪官污吏,都回来了,又重新骑在老百姓的脖子上,杀人不眨眼,简直是血流成河!我们这些人,不约而同,给他们逼到了一条路上。有一次,我见到了一个同村的人,他告诉我:妈和两个妹子,都被白匪抓去杀了,只有弟弟侥幸逃脱,不知下落。这真是叫人欲哭无泪!我原想,躲过这股风,再悄悄溜回去,现在,我完全死了这条心!
“那个世界就是这样,它逼着你,不得不一步一步地去闯!”
屋子里又静下来了。许久都没有听到老局长的声音,空气像凝住了似的,仿佛跟我一样,也在沉思。不错,这是一个十分平凡的故事:反动统治阶级如何逼着被压迫者去探寻自身解放的道路。但老局长仅仅想告诉我这一点么?似乎并不,我不禁又想起“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那句话来。正想着,老局长把我的思路打断了。
“但是,凭一个人的力量,是闯不出真正的路来的。
“陆陆续续逃上山来的,居然有了二三十个人。开头,大伙儿在一起,相互有了照顾、依靠,也还过得去。往后,眼看冬天来了,住在那深山老林里,吃的成了问题,大家就发起愁来,不知怎么办。这时候,来了个新伙伴,姓帅,高个子,样子倒很斯文,说起来也很有意思,他上山不几天,就把我们的姓名、籍贯、来龙去脉摸了个大概。有一天,他忽然对我们说:‘发愁也不是个办法。要有办法,我们就得抱成一块儿,跟他们干!只要大家心齐,就有出路!’话说得很简单,可真说到了我们的心眼里,大伙儿的眼睛一下亮了,七嘴八舌议论,就选他做队长,成立了个游击队。
“帅队长很有办法,把我们组织起来,进行了几次活动,多半是半夜下山,天亮回来,搞粮食,搞武器,主要是刀矛火铳,还在村里贴了不少‘打倒土豪劣绅!’‘打倒贪官污吏!’的标语。今天这个村,明天那个村。很快,山下的群众就嘲开了,说是山上有支七八十人的红军游击队,还有多少条枪,把我们的实际力量说得大了许多。敌人吓慌了,赶快调人马上山来‘清剿’,他们上山,我们就往老林里躲。尽跟他们捉迷藏。他们在下,我们在上,他们的行动,我们看得一清二楚;见他们上来了,我们就绕道下山去,照样活动。敌人‘清剿’几次,都扑了空,不但没伤着我们一根毫毛,反而帮我们动员了群众。接着又有一些人上山来,队伍居然壮大了。
“敌人扑了几次空,恼羞成怒,使出个毒辣的手段:把住在半山腰的老百姓统统撵下山去,放一把火,烧个精光!又在往来路上,扎下队伍,想困死我们。这倒确实给我们增添了许多困难,有些人就主张拼,我也有这个情绪。
“有天夜里,轮到我放哨,山里的风刮得好紧,我上山的时候,只披了身夹袄,啥也没带,冻得直打哆嗦!想到过去那些日子和眼前这光景,心里又是恨又是闷。这时候,帅队长来了,我们找到棵背风的大树,你靠我我靠你坐下来,聊了一夜。他听我讲起自己过去的经历,就说:‘对呀,耕娃,敌人跟我们是走不到一块的,有他们的路,就没有我们的路!我们是要找自己的路走啊!现在是困难了,在这个时候,要学会咬紧牙关,你知道敌人在想什么?他就是想我们去跟他拼,一拼,我们的老本就会输光了。不能上这个当。闹革命么,就别想尽走阳关道,往后的路还长哩!要有股绵缠劲,不然你怎么走得到头?’
“这一席话,使我懂得了许多道理。我先前以为,只要敢闯,就能有路,现在明白了,闯也有闯的艺术。
“我们跟敌人绵缠,他缠不过我们,终于把队伍撤下山去了。这是一个很大的胜利。
“可惜,我们经验不足,不懂得在胜利的时候,应该更冷静;加上对敌人的狡猾估计又不够,便有些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这就给我们带来了惨重的损失。
“记得是在第二年春天,一天夜里,我们下山活动回来,天已亮了。走到半山腰,照我们平时的经验,是没有什么危险了。那时候,刚刚下过一阵瓢泼的大雨,大家又饥又累,浑身湿透,山风一吹格外冷,就停下来稍事休息。有人正准备生火烤衣服,忽然,‘啪!啪!’两声枪响,山上一下子钻出些白匪军,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当时,我们只有十来条枪,抵挡不住,队伍乱了。那时候,我正站在帅队长脚边,他一面还击,一面叫我们撤退。我说:‘你呢?’他说:‘我有枪,快走!’一推,把我推进一个山洼里。起身一看,敌人已经冲到他面前来了!
“我又一次仗着人小地形熟,穿进一片密林,东穿西穿,忽然,我穿到一堵绝壁面前,队伍打散,又剩下我一个人,面对着这陡岩,前面像是没有路了。可是,下细一看,岩上藤长蔓密,正可攀援,我就抓住它,慢慢爬上去,又见到另一个天地。
“我往后这一段的生活,就有些儿像攀这岩的景况。
“逃了出来,我离开了家乡,跑到邻县的大山里。在那里,我简直跟人世隔绝了。住在树上,吃着野果。到了冬天,没有衣服,便搞些树叶、稻草,编成‘大衣’,披在身上御寒,日子过得格外艰难!
“但是,这样的生活,我却整整过了两年!在这两年里,我只要回想过去的经历,就相信,路并没有走绝;我坚持着:总有一天,我们的队伍会打回来!
“一天一天过去了,我身上渐渐长出了很长的毛,嗓子也变了,只能发出‘呵呵’的声音,说不出话来,简直成了个野人。有一次,我忽然碰到几个生人了,原来,他们都是到山里来烧炭的。他们见到我,很是吃惊,问我,我啥也说不出,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没啥忧愁,听他们谈话,才知道红军打回来了!
“哦,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第二天一早,我奔下山去,参加了红军,真正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从那以后,我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它……”
故事讲到这里,忽然终止了。一阵风从窗外吹来,拂着窗帘轻轻飞舞,这个时候,我才发现窗外已飘起了阵阵秋雨,窗口正对着文化宫的红星亭,亭上那颗红星,也不知什么时候亮的,正闪着烨烨的光辉,我脑海里忽然翻腾起来,想着许多事情,想着生活,想着战斗,想着各种各样的道路,……我仿佛想问他一点什么,又想听他把这个故事继续讲下去。
这时候,老局长扭亮了电灯,有很久没有再开口,我期待的目光跟他沉思的视线碰在一起了。他笑了笑,差不多是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大概要问我,我怎么能在山上呆过那两年?那确实是一段很难走的路,需要——像帅队长说的——一股子绵缠劲,其实,在那些日子里,我也想过:有没有别的路好走?不错,我可以下山,我已经离开了家乡,在陌生的地方,敌人不知道我的经历,也可以活下来。说不定会比在山上过那野人的生活好得多。但结果会怎样呢?还不是像从前一样,跟人家当牛马么?那是什么路啊?不,那不是一条路!我们的路,只有一条,就是跟着党革命!”
啊,我觉得眼前忽然一闪,看见了那发光的东西。这最后一句话,像一块通红的烙铁,猛然落在我的心底,留下一个深深的印记,再也抹不掉。往后,当我在生活中碰到什么疑难,踟蹰不前的时候;当我做好什么事情,踌躇满志的时候,我就不期然想起这个故事,听到那沉思的声音:“我们的路,只有一条,就是跟着党革命!”
告辞了这个老同志出来,走在宽广的大街上,雨水把马路洗涤得干干净净,好似一面镜子,路旁的街灯映在路面上,抬眼看去,有如嵌满了一串串晶盈的珍珠,这条路,显得格外璀璨了。
然而,“路漫漫其修远兮”,璀璨的大街,要走到尽头,还得一步一步去实践哩!
1962年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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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
张继楼

按:本篇原载《重庆日报》1962年8月26日《奔腾》第二十一期,文革中被认定的罪名是“灾年苦,阴暗心理”。

低头钻过高粱的“流苏”,/我怀疑自己看错了门户;
满囤新谷在暗中闪闪发光,/大肚南瓜占了半间小屋。

女主人掖着衣出来迎客,/卧房内传出声声婴儿啼哭;
男主人拿着月镰从田间归来,/红黑的脸膛哪像去年的老吴。
喝杯水摆一摆丰收的喜悦,/烧杆烟想一想灾年的艰苦;
咂口酒谈一谈来年全队规划,/南瓜越老越香甜,生活啊越过越舒服。

大弟拉着手要我留下长住,/路边的瓜蔓也缠住脚不让举步;
大妈邀我春节来吃腊肉,/笑指竹林边躺着的小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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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季花
张继楼

按:本篇原载《重庆日报》1962年10月7日《奔腾》第二十四期,文革中被认定的罪名是“和平演变推行,腐蚀儿童的色情文学”。

爸爸买了一盆月季花,/叫我好好培养它。
妈妈说:“月季花既不香又不好看,/为什么不买兰草和牡丹?”

爸爸说:“月季花最讲信用啦,/就像我一样守时间。
它每月开一次花,/我每月回一趟家。

“免得你老翻日历多麻烦,/再不用扳着手指算时间。”
妈妈笑着白了他一眼,/爸爸笑着挤了挤眉眼。

我把花盆放在窗台上,/对着波光闪闪的江面。
当轮船进港的时候,/爸爸在望远镜里一定看得见。

我天天辛勤照看,/它月月准时开花。
每当月季开花的时光,/我看见妈妈的眼睛特别明亮。

爸爸踏着石级走近窗台,/窗台上月季花朵朵盛开,
花儿在晚风里轻轻把头点,/和我们一同迎接亲人归来。

一九六二年五月二十九日人民三十号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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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矛

按:本篇原载《重庆日报》1962年9月9日《奔腾》第二十二期,文革中被认定的罪名是“否定党的领导”。

快啊,快擦净发霉的柜子,
倒进新分下的谷粒。

快啊,快挑来刚出窑的石灰,
糊好那破损的墙壁。

快呀,快摊开鲜红的纸,
剪它个莲花大鲤鱼。

快啊,快搬来登高的梯子,
换张含笑看我的毛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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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薇野

按:本篇原载《重庆日报》1962年9月23日《奔腾》第二十三期,文革中被认定的罪名是“摘帽右派,抗拒改造”。

在烈日当空,挑着粪桶疾走于田间的时候;在玉米丛中挥舞锄头薅除杂草的时候;在满头大汗、喊着号子、奋力打夯的时候,忽然吹来一股悠悠的凉风,你忍不住要大喊一声:“好舒服呀!”
那瞬间,那风的滋味,实在是太美了。
仿佛有一股清泉从心底滑过;有一块绸手绢从身上拂过;仿佛母亲在吻自己的脸;仿佛爱人在温柔地轻抚自己的头发……
嘴里尝得到那风的甜,鼻子闻得到那风的香,心头感到难以言说的恬适,难以描绘的舒坦,和难以形容的自豪。
冷饮店的酸梅汤和那凉风比起来,差得太远;办公室里的电扇,和那凉风比起来,大有逊色。
多少古代的文人,不是描写过风,赞美过风吗?苏东坡有他的“清风徐来”,王羲之有他的“惠风和畅”,陶渊明有他的“风飘飘而吹衣”,李白有他的“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杜甫有他的“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但,苏东坡也好,王羲之也好,陶渊明也好,李白也好,杜甫也好,他们的清风,惠风,吹衣服的风,吹柳花的风,吹香草的风,那一切的一切的风,都不是这样的凉风,都比不上我们劳动者在紧张热烈的劳动中所领受的这样的凉风!
朋友,你想领略这样的风的美妙滋味吗?那么,请到农村来劳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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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哨
凌行正

按:本篇原载《重庆日报》1962年9月23日《奔腾》第二十三期,文革中被认定的罪名是“丑化解放军”。

像淙淙流淌的小河,/像边飞边唱的小鸟,
他挎着红十字包来了,/一路上吹着口哨。

走出二班的宿舍,/又踏进伙房、马号,
谁有一点儿病痛,/都别想把他瞒着。

一杯水,一包药,/还有火热的心一颗:
“喝下吧,一点不苦,/明天上靶场准误不了……”

伤病员接过药包,/只见他吹起口哨,
一丝春风,一股清泉,/伴送着苦口良药!

他摸透战友们的脾气,/“药引子”有好几套,
“兴奋剂”——“骑兵进行曲”,/“安眠片”——一曲“良宵”。

伤病员不再呻吟,/顿时把痛楚忘了。
在军营里,在操场上,/你都能听见他的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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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秧时节歌儿多
晏 晏

按:本篇原载《重庆日报》1962年7月15日《奔腾》第十八期,文革中被认定的罪名是“腐朽情调,低级趣味”。

插秧时节歌儿多,太阳落坡歌未落。
哥在塝上搭田坎,幺妹车水在小河。
妹呀妹,一架架水车玩成龙哟,哪个玩的龙脑壳?

插秧时节歌儿多,田头没水秧难活。
口干也要高声唱,声声都想妹听着。
妹呀妹,有心就该回两句吔,石头下水也起波。

插秧时节歌儿多,情哥歌声漂下河。
唱得幺妹满身劲,玩起龙头喷水沫。
哥呀哥,要猜妹心你看水嘛,看它来得多不多?

插秧时节歌儿多,情哥越唱妹越乐。
河水上塝流不断,知心话儿满心窝。
哥呀哥,等会收工桥上过,莫忘桥洞底下好洗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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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的幼苗
——一个孩子的画像
柳 渡

按:本篇原载《重庆日报》1962年9月9日《奔腾》第二十二期,文革中被认定的罪名是“(把)流氓气严重的孩子说成区委书记的儿子。将反革命复辟的希望寄托在光丹身上”。

都说你是区委书记的孩子,你却紧紧抱着老队长的肩膀,用你那稚气的声音,恳求着:“老爷爷,你给我上个户口吧,我的名字叫冉光丹……”厅堂里,石墩上坐着歇凉的人们,望着你敞声大笑了。
你仅仅只有八岁半,你是在轰轰发响的细纱车间孕育成长的新生命。你的爸爸在枪林弹雨中用生命保卫着革命,和老乡们一道在红旗的招引下创建了这个崭新的共和国。你的妈妈,用她那双巧手迎接了你的诞生。当你在工区宽阔明亮的工房里睁开你的眼睛,你听到的是人们劳动的欢歌,你懂得的第一个语言便是劳动……
你来到这里还不到一个月,你和山野里的孩子们成了亲密的伙伴。那个“小罗汉”,那个“花猫”,那个“牛儿”,都成了你最好的老师和同伴。他们教你认识了官司草、鹅舌头、猫耳朵,这些兔草的名字使你多么入迷啊。每天,只要到了午睡后,你就背上背篼,拿上那把发亮的小镰刀,打着一双赤脚,和孩子们飞也似地跑上山坡。
你成了生产队里最听话的孩子。人们只要用得着你,你就跑翻了脚板也是兴高采烈的。不是么,当管仓的柳大妈尖着嗓子,在晒坝上呼喊:“薛光丹,快把印盒拿来!”你啊,即使是守在心爱的小兔旁边,也一蹦一跳的在老奶奶的桌子下面熟悉地找到装灰粉的印盒。你还亲自帮柳大妈在人们交了的谷堆上用灰粉打着记号;当你的房东冉大爸说:“薛光丹,快去割点柴草回来!”你也从不说二话,就像一阵风样跑到山坡上……你也有淘气的时候,那是和小罗汉他们在堰塘学游泳,那时一天的疲累,满身谷衣的刺痛都忘得干干净净。在水花四溅里,你那双发亮的大眼睛机灵地闪动着,好像那黄昏时出现的最亮的星星。冉大爸要三催四促你才恋恋不舍地从水中起来。
你来到公社,就成了队里的报时员。每天,你总是习惯地一放下碗就向冉大爸要那一面铜锣,当当当地沿着几个院子直敲,看你那专注的神情,仿佛为社员们敲锣是挺有意义的事情。你站在坡上不断地向上工的伯伯叔叔孃孃们问好。
要开学啦。爸爸来到队里接你回去。你第一句话就说:“爸爸,我不回去啦,我跟冉大爸姓,我已改名叫冉光丹了!”引得你爸爸哈哈大笑,直顾用硬胡茬锥你。他欢喜你这个在劳动中成长的孩子,他欢喜你和劳动人民的亲切的情谊。甚至,他最爱听你说:“爸爸,我不回去了。”接着你引他去看了你喂的一笼鲜蹦活跳的小兔;引他去看了冉大爸家喂的大母猪,和那一棚乳猪样的冬瓜。
啊,亲爱的孩子,当你知道你不得不和爸爸一道回去的时候,你又向老队长恳求着:“老爷爷,你给我一吊谷种,一对小兔吧,在家里我也要像在这里一样。……”小罗汉们,花猫们,一直把你送到黄桷树,他们还挥动着手臂高声喊着:“冉光丹,明年夏天又来吧,我们等着你!”
你跟着爸爸走在山乡的路上,那么迅急、矫健,就像一只刚练过羽毛的小山鹰。
1962.9.北碚——重庆


《昨天》第四十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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