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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5 14:1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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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往事(五十四)& U8 @! ^3 n7 \) s4 j7 k
/ P; G* P! z, o( r8 e& e(2013-04-16 20:07:06)& M, f7 ^4 D, _0 y8 v7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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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我们听说黄师昨天被抢的厉害,就想去看看,因为我们家在那边还有一间房,放有一些东西。我父亲肯定不敢去,怕学生抓他。我和母亲一起往黄师方向走。沿着城墙走到东门时,远远的就看见以前在抗日电影里才有的逃难场面在黄州街上重演,一群一群的人们往城外走去,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大人们拖儿携女,衣冠不整,神色肃凛,没有人说话,只听见刷刷的脚步声。那种场面我不是亲眼所见,不敢乱说。这种战争的场面居然在伟大的文化大革命中出现,不是讽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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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D% X5 @& n- Y( K 我和母亲来到黄师教师宿舍,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们家那间房子门大开,地上一片狼藉。我们赶快清点东西。衣服被子这些没人要,写字台中间的抽屉被撬开了,那个写字台是公家的财产,我父亲从广济带到黄州来,只因它是一块整体樟木做成,不象家具,到象工艺品,我父亲很珍惜这张写字台,后来退休时,花钱把它买下来,现在还在用。那中间的抽屉是他放最重要的东西的地方。我和母亲打开抽屉看,存折还在,心里又放下一块,再一看,就是抽屉里我们家积攒的毛主席像章全部没有了。个人财产一点都没有损失。这时,黄师的一个教中文的老师,走过来,看见我和母亲,吃了一惊,说:“你们母子二人赶快走吧,这里是造反派学生抄你们家抄的,他们说不定还会回来。”他的那个语调,我至今都记得,文质彬彬的,称我们为母子二人,在任何地方我都没有听过如此称呼的,而且语气十分急迫。我们马上就用被单打个包,把值钱的东西包起来,四角一系,我背在身上,真的成了逃难的难民。门也没有办法锁了,只有让它去吧。逃命要紧。我和母亲就这样离开了黄师,急匆匆回到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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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天以后,跑到团风的县总司看到没有什么新动静,于是杀回黄州了,当时是号称要报仇,首当其冲的是地直的胡学界、王思泰。我们地区医院也紧张了,头头们到地区开会,回来传达说,各单位全部撤离,只留地区邮电局和医院,因为这两个单位情况特殊,邮电局是半军事单位,医院救死扶伤,应该不会有大事。撤离的办法就是个人投亲靠友。这个消息一传开,整个地直单位都乱成一片。大家蜂拥地往黄州城外跑,可是交通中断,江里到武汉的船停开,汽车停开,黄州又没有火车,地直单位的人有很多都是外省人,此时没有办法,只有最原始的办法,走路。我有个地区卫生局的同学,姓张,他父亲是河南人,是地直总部的有名的造反派,在这次逃难中,他们一家人就是从黄州出发,经过回龙山,淋山河,一直走到新洲、麻城、信阳,走到他河南老家,他们家他最大,也就是十二三岁,小的才几岁,晚上就到农民家里去借宿,饿了吃馒头或用粮票跟农民换东西吃,渴了,就喝塘里的水,那情境就和小说里写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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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也不例外,自然也参加到逃难的队伍中。我记得那是68年6月26日,一清早天还没亮,父亲就把我弟兄四人叫醒,准备上路。父亲和母亲头天晚上商量好了,母亲由于在地区医院工作,单位全部留下来,同事间有照应,估计没问题,而我父亲,学校的造反派一直想找他的麻烦。就决定由父亲带着我弟兄四人回武汉去。一来我们的亲戚全在武汉,二来是听说鄂城到武汉的火车还是通的。我父亲把钱和粮票分成五份,每个孩子身上放一份,他自己身上一份,我们的都用线缝在衣服里。同时还交代我们,如果走丢了,身上的钱就是救命钱。那种凄惨的气氛,我始终记得。) j7 n9 p: `6 c5 v# h$ }
, {. _9 N! O, y. y l6 ~ 天还是黑黑的,我们离开医院,沿着十字街往宝塔走去,一路上还遇到几个也是逃难的,我父亲认识的,于是就结伴而行。一起有七八个人,目标就很大,走到宝塔底下时,上面的人把枪栓一拉,大声呵斥,什么人,干什么的?我父亲赶快回答,说是赶船的。可能隐隐看见有大人,有小孩,对方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我们小孩子没见过这些,心里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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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轮渡的路通常称之为十里。我最小的弟弟,那年才6岁不到,也跟着我们走,一步也不拉下,也不知他脚疼不疼。等我们到了轮渡,才知道,轮渡不开了,一群人傻在江边,不知如何是好。回去吧,不安全,不回去,那到哪里去呢,虽然我们会游泳,可是还有更小的弟弟,总不能游过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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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D8 {$ v6 Y5 m" [ 这时有个农民走上前来,问我们,是不是要过江,我们说是,他说,轮渡肯定是没有了,如果你们要过去,可以坐我的划子过去。划子是黄州的土话,就是小船的意思。我们一听,喜出望外,马上答应同意坐他的划子过江去。那时的人很善良,并没有趁机敲诈我们,只是按轮渡的价钱收我们的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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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行人上了他的划子。划子很小,坐七八个人就满了。记得有一个人上不了,留在了岸边。天刚刚蒙蒙亮,一个极小的船,载着几个逃难的人,在一条极宽的大江中,慢慢的摇着。船到江中,就像在汪洋大海中一样,四处望不到陆地,大家都不说话,只听见船夫的划浆声和水流声,哗,哗,就这样,我们摇过了江,来到了鄂城。上了岸,也没有公交车坐。一路往火车站走去。鄂城的老火车站在雷山脚下,要从鄂钢门前那条路走过去。鄂城的武斗也很厉害,鄂钢和鄂城水泥厂是分属两派组织的,又在同一条路上。鄂钢在西头,走到它的门前,看见路边用钢板焊成的两个象碉堡似的作战掩体,里面有人,路上还要盘查我们。再往前去,是水泥厂的地面,路上也有碉堡,不过是用水泥做成的,这看来是各取其长。钢厂用钢板,水泥厂用水泥。文革时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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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鄂城火车站,已到了中午时分。火车是下午三点多钟的。时间还早,我们买了票,简单吃的干粮,就在火车站外面找个有树荫的地方,打开随身带的凉席,弟兄四人睡起了午觉。这是我父亲的拿手好戏,记得从广济开始,我们每年回武汉过年,总是带个凉席或布单,等时间的时候,就在地上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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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7 m% C6 t5 M 火车站里人越来越多,火车站售票窗口不卖票了,听人说昨天的火车没有来,很多人没走成,都压在了今天。有的人说今天也不知来不来。我父亲听见此言,也发慌了,到处打听,站上的人根本不理,就说等。火车正点的时间过了,火车没来,再等一个小时,火车还是没来。这时,车站的广播响了:“各位旅客,今天开往武昌的某某某次列车因在黄石站没发车,予以取消,已买票的旅客请到售票窗口办理退票。”车站里人群马上哄动起来,叫的叫,骂的骂,大家都挤向售票窗问个究竟。有的人说是黄石那边也在武斗,火车司机被打跑了,找不到人开。不管什么原因,总之是没有火车来了。那时鄂城到武昌就这一趟火车。也就是说今天是没有办法到武汉去了。2 U; ^7 W' @. b1 V"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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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队伍里有一个我父亲学校里的老师,也是武汉人,那时很年轻,还没结婚。他后来结婚就是和医院里的护士结的,估计是我父母亲介绍的。他帮我们跑来跑去,把票退了。一行人只好又走回鄂城街上。等我们在鄂城老街找个小旅社住下时,天已经黑下来了。晚上在旅社里,父亲和同伴到处打听,听鄂城人说,汉九班好像还停鄂城。汉九班是武汉到九江的轮船的简称。黄州因武斗前几天就不停靠了,听说鄂城还停船,大家无形有了一个希望。于是就决定明天早上去赶这班船。我们累了一天,走了几十里地,两腿早就酸了,那时是夏天,很方便的,随便找个地方躺下,一会儿就见周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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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又是天还没亮,父亲就喊我们起来,向船码头走。记得在鄂城搬运站门前,就是码头正对着的那条小巷子里,遇到造反派的巡逻哨,把我们逐一盘问,还把行李打开看,说是看有没有枪。检查完,才放我们走。码头上人山人海,挤的要命。全是昨天火车没走成的人涌到码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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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终于来了,我父亲拉着老四,一手提着行李,我拉着老二老三,拼命的挤。还好,一个没少的挤上了船。船上可是人挤人,根本没有位置坐,站着都困难。就这样,我们坚持着,船慢慢的开到了汉口江汉关码头。完成了我们逃难的第一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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