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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蝉:另册角的爱恨情仇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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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30 00:26: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整理者曰:实际上这个回忆录是我整合他在网上不同时期发表的回忆文章综合而成,还参考了百度外照和谷歌外照。作者从10年开始就陆陆续续在网上发表他的回忆录,据我查到的情况,几易其稿,题目就换了好几个,其中我觉得他有个题目还是起得不错的《另册角的文革爱恨情仇录》他的回忆录基本都是文革前后的事情,他自己的自序里也说是为了探求文革的前因后果,但不知道为什么题目改成这样,而且目前他在网上公开的回忆录也是不完全的,很多章节不公开,可能是因为牵涉到个人隐私的原因吧?这里我也一并把他的声明发出,毕竟,我没有征得他的同意,若对他的回忆录对网友研究文革有益处,请直接联系他本人询问更多的情况和允许。我主要参考的是他在http://www.360doc.com/userhome/12730439 公开的回忆录,但也参考了他的这个博客http://sanwenzx.com/member/index.php?uid=weimh121,以及中金博客http://blog.cnfol.com/wmh667370/article/1374890897-88234469.html还有部分的谷歌和百度快照。另,在转载中,我会把每个部分出处都尽量标出来,方便网友们查找阅读。
这个部分是他新浪博客上的最初博文,因为有他的联系方式故而一并发出,请各位看官注意。【版权声明】
1本人(笔名“老蝉”)对《尘封往事》系列作品享有完整版权,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转载或以其他任何方式使用。如需转载,敬请联系本人(Emailcjch121@163.com)。为阅读方便,除少数使用真实姓名外,大多使用化名。


1. 老树蔸
2. 背影都没有的父亲
3. 我的右派老师
4. 不熄的炉火
5. 遥祭大姐与姐夫
6. 改变人生的体检
7. 记起不是同桌的你
8. 决战考场
9. 恩师夏援道(上)
10. 恩师夏援道(下)
11. 我的末代大学生生活剪影
12. 在斗争中学游泳(四清日记摘录)(上)
13. 在斗争中学游泳(四清日记摘录)(下)
14. 搏杀序曲
15. 7.14”大爆炸
16. 冲出北京
17. 煽风点火(上)
18. 煽风点火(下)
19. 陷阱

20大分裂
21. 特的“官复原职”
22. 屈辱残年
23. 回马枪
24. “二月逆流”
25. 骚乱的北京
26. “替罪羊”(上)
27. 24小时的初恋
28. 打开黑皮记录本(上)
29. 打开黑皮记录本(下)
30. 30。平反
31. 血腥的大转折
32. 专案组内外
33. 生死肉搏(一)
34. 生死肉搏(二)
35. 生死肉搏(三)
36. 生死肉搏(四)
37. 在部队再教育的日子
38. 远方来信
39. “替罪羊”(中)
40. “替罪羊”(下)
41. 顶梁柱-----悼华兄
42. 敲山震虎
43. 梦断9.13
44. 我也当了一回保派
45. 残局(上)
46. 残局(中)
47. 残局(下)
48. 草民心中的毛泽东(上)
49. 草民心中的毛泽东(中)
50. 草民心中的毛泽东(下)
《尘封往事》结束断语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9ce4d310100qi7o.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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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30 00:28:0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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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者曰:这个应该是他最新修订后的目录,保留在他http://blog.cnfol.com/wmh667370/article/1374890897-88234469.html 这个博客上。以下转载内容即以这个目录为准。

《另册角er爱恨情仇录》(原名《尘封往事》)已作最后修订,完整稿存于“360doc个人图书馆----我的图书馆”,网址:http://www.360doc.com/myindex.aspx

欲阅读者请上该网址。自即日起,此博原书稿全部作废。兹将“自序”“结束絮语”留存于此。



《另册角er爱恨情仇录》

我幸运----我亲历了时代遽变的千灾百难

我骄傲----我那煮不烂烧不化的爱恨情仇

——————————————————————————————————————

目录

自序

1.老树蔸

2.背影都没有的父亲

3.我的右派老师

4.不熄的炉火

5.遥祭大姐与姐夫

6.改变人生的体检

7.记起“同桌”的你

8.决战考场

9.恩师夏援道(上)

10.恩师夏援道(下)

11.我的末代大学生活剪影

12.四清日记摘录(上)

13.四清日记摘录(下)

14.搏杀序曲---“6.18”

15.“7.14”大爆炸

16.冲出北京

17.煽风点火(上)

18.煽风点火(下)

19.陷阱

20。大分裂

21.奇特的“官复原职”

22.屈辱残年

23.回马枪

24.“二月逆流”

25.骚乱的北京

26.“替罪羊”(上)

27.24小时的初恋

28.打开黑皮记录本(上)

29.打开黑皮记录本(下)

30。平反

31.血腥的大转折

32.专案组内外

33.生死肉搏(一)

34.生死肉搏(二)

35.生死肉搏(三)

36.生死肉搏(四)

37.在部队再教育的日子

38.远方来信

39.“替罪羊”(中)

40.“替罪羊”(下)

41.顶梁柱-----悼华兄

42.敲山震虎

43.梦断9.13

44.我也当了一回保派

45.残局(上)

46.残局(中)

47.残局(下)

48.结束断语

自序

记不清哪位作家说过:“每一个十字架下面,掩埋着的都是一部人生的小说。” 每一个尘世中人,无论是叱咤风云的伟人名 士,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凡夫俗子,都不过是时势编写的一段或长或短的故事;无论是爬进上流社会的宠儿,还是苦斗在社会底层的小角儿,也都是历史舞台的角色。所有深深浅浅的脚印,无不是各个时代的印痕。

枯藤,老树,昏鸦;古道,西风,廋马。在阵阵秋风中,一株觳觫的扭柏摇曳着。那曾经嫩绿的叶芽,是对尘世的一片一片 希望;尔后零落成泥的,便成对人生的一分一分醒悟。

忽地记起我曾发过的一首小诗。我这个又被莫名其妙划入另册的“文革余孽”,在《读公刘<扭柏> 》中呐喊道:

我就是一株扭柏

一团绿色的龙卷风

扭曲的生活造就了扭曲的我

扭曲的我旋转着

因生活还有扭曲

朋友!请把扭曲的苦涩全给我卷走

痛痛快快地搏击

成一株挺拔的树

何等苍白无力,又何等幼稚虚幻的豪言壮语!如今想来,只能一笑置之。强权政治具有各种各样强大的力量,扭曲个人的生活与灵魂,轻而易举;芸芸众生,安能改变扭曲的世态?譬之如大江大河的泥沙,只有被裹挟的份儿!


所谓回忆录,重量级人物的大起大落才够分量;但小人物的平平仄仄,也不是清汤寡水,至少也是自悼文吧。兴之所致,就 随心回放那么一段往事;不想敲键,也不勉强为之。谁说的?“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雪爪,鸿飞哪复计西 东。”

# ##

积极向上,无比信赖党信赖毛主席的青年学子,在文革中自然不屑于当逍遥派。北大燕园与湖北黄冈又都是文革运动的风口漩涡,我陷身其中,屡经折腾,多次面临血光、铁窗之灾,几死一生;还株连全家,包括牺牲二十年的父亲,也遭受无穷无尽没完没了的诬陷。彼时尚可以“誓死捍卫”自诩,而后全成一场恶梦。

毛泽东为何在“四清”未了,又迫不及待地发动那场“史无前例”?又为何曲终筵散归于失败?其转折的关键点何在?其最大的政治牺牲品是些什么群体?……此回忆录,就是要通过我的亲见亲闻亲历,来表达草民对这些重大历史问题的看法。

1010.10.06



【补言】近期从网上学得一个新名词“非主流回忆录”。有文曰:“ 近年来随着国内政治空气松动,许多人通过境外媒体或网络,发表了一些非主流的文革回忆录。所谓非主流是指文革结束后被否定与批判的人物所发表的材料,它为现实主流政治力量所不能接受。但是一系列非主流回忆录的发表,打破了文革史研究领域的沉闷局面,极大的丰富文革史研究的材料来源,使文革史研究突破官方历史的特征,向真正的历史研究之路回归,为文革史研究带来了一缕新鲜的空气。”

“于我心有戚戚焉”:1.既然“非主流回忆录”有打破沉闷、丰富文革史料之作用,为何“现实主流政治力量”就不能接纳?不是说要“坚持实事求是”吗? 2.既然是“新鲜空气”,为何国内就不能释放出来?《宪法》不是有“言论自由么”? 3.我这等信仰马列毛的小角儿,为何就成了“被否定与被批判的人物”?滑稽!

2013.06.11


##



48.结束絮语



年轻人渴望远方,背包里满是憧憬与自信。历尽沧桑的老人,披着夕阳的余晖,总爱回首往事,其实也是在打点行装,将一生的爱恨情仇,全装进行囊。“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这是千秋伟人的黄钟大吕。“铁肩担道义,辣笔著文章”,这是革命志士的豪迈宣言。“东坡之酒,赤壁之笛,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这是文学大家的激浊扬清。“书生空有忧时泪,洒向东风到夕曛。”这是忧国书生的无奈叹息。“秘魔岩主擎个义儿,胡说乱道,遂将一掴成齑粉,散在十方世界。”这是时尚精英们的无耻勾当!生逢乱世的布衣草民,本该“两耳不闻窗外事”,“闲梳白发对残阳”;无奈“最苦无山遮望眼”,尘世凡夫,到底六根不净,还是不由自主地要“淮南极目望神州”。这便有了草民的《另册角er爱恨情仇录》。


# ##

《淮南子》神话:“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归焉。”对于社会主义新中国大厦来说,缔造者毛泽东的逝世,无异于是“天柱折,地维绝”,这不仅标志着他所发动的文化大革命终归彻底失败,也是一个全新时代的结束,人类社会一种理想的破灭!这“移焉”,便是彻底背叛马列主义;这“水潦尘埃”,则是用“特色”遮羞布所掩盖的一切!

毛泽东尸骨未寒,怀揣“吕后”梦的江青一伙图谋抢权,不难揣测;临危受命的华国锋,“头轻脚轻根底浅”,地位岌岌可危,不难想见;托孤重臣叶剑英联合老帅们,先发制人,一举铲除四人帮,也在情理之中。举国上下,各色人等,全都欢呼雀跃,怀揣各自的希望振奋不已,也是情势使然。然而,亢奋之中的群氓众生 多忘却一个古老的故事:

吴王欲伐荆,告其左右曰:“敢有谏者死。”舍人

有少孺子者,欲 谏不敢,则怀操弹于后园, 露沾其

衣,如是者三旦。吴王曰:“子来,何苦沾衣如此

?”对曰:“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

不 知螳螂在其后也;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知

黄雀在其旁也。黄雀延 颈欲啄螳螂,而不知弹丸在

其下也。此三者皆务欲得其前利,而不顾其 后之有患

也!”(《正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一部彻底否定文革的《文革大事记》中记述,1976年***后,邓小平(此时移居广州)对 叶剑英说:“我们要么任人宰割,让党和国家蜕化变质,眼看着让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先烈用热血换来的江山被这四个人毁灭,甘心历史倒退一百年,要么我们就与他们斗争到底,只要一息尚存。如果我们赢了,一切都迎刃而解;如果我们输了,只要活着,我们就上山打游击,或者我们也可以到国外找一块庇护地,以待时机。目前,我们可以用来与他们作斗争的力量至少有广州军区、福州军区 、南京军区。如果再拖下去,连这一点本钱我们也会输掉。”更老谋深算的叶剑英慑于毛的威望,说“还要再等一等”,“毛没死就采取行动不恰当”。此记述的真实度应是很高的吧?它表明,在毛去世之前,一场翻天覆地的政变早已谋划周全,运筹帷幄了,其中包括到国外寻求庇护!

没有根底的华国锋,只不过是临时制作的驴皮影“领袖”,一阵批“凡是”的飓风,就将华国锋刮到了爪哇国。这个短命的“党主席”“国家主席”,短到在《讣告》中都不被承认,历史又被赤裸裸地玩弄了一把。

把打倒四人帮作为文革结束的标志,不仅高抬了四人帮,更是把劣迹斑斑四人帮与以反修防修为目的文革运动等同起来, 从而达到某些人彻底否定文革,彻底否定毛泽东路线之目的。!



# ##



在阶级社会,在历朝历代,占统治地位的思想,都是统治阶级的思想。主流舆论是政治演变的先导;时代“精英”的思想 ,代表的是权力核心的心声。如果说早期的赫鲁晓夫还只是有修正主义思想,还不是要推翻社会主义制度的话,如果说勃涅尔列夫还 还是打着红旗反红旗,羞羞答答地走资本主义的话,那么其徒子徒孙则是在复辟资本主义的道路上恣意裸奔!如果我们看看“特色”社会“精英”们的“特色”绝唱,那么,即使是瞽叟盲童,也会茅塞顿开。例如:

中央党校副校长李君如:“两个不问,即不问姓‘社'姓‘资’”、“不问姓‘公’姓‘私’,叫做第二次,我们需要第三次思想解放” (《中国经济时报》 1997年8<月12日 )

中共党员,国家科委原副主任于光远:“我们要建立的现代市场经济,只有先进与落后之分,没有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之 分”(《中华工商时报》>1995年>7月8日)

中央党校党建教研部主任王长江:“是中央党校的教授冲破姓‘公’姓‘私’的迷雾,率先主张企业进行股份制改。 (2009-03-25《关于中央党校触动了谁的神经?》

中共党员,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吴敬琏:“马克思主义的分配论就是要素分配,劳动者拿了工资,他的贡献是工资补偿的,资本利润是对资本的补偿,所以资本是谁的,利润就是谁的。”(《战略论坛》 2001年10月10日)

中共党员,宁夏文联主席,多届全国政协委员张贤亮:“咒语必须由另一个法力更强的咒语来破除,在现代社会,法力最强的咒语莫过于私有制万岁!”(《焦点对话》第111页)

袁腾飞,中共党员,北京海淀教师进修学校高级教师、精华学校教师。于2009年7月13日——8月11日应邀登上央视《百家讲 坛》节目讲授《两宋风云》。先后被中国教育电视台《教育人生》和中央电视台《小崔说事》应邀,录制访谈目。这个“最牛”的党员教师公然说:

“毛这个人多二啊,治国无方,扰民有术,狗屁不懂的东西。毛肯定是不懂马克思主义的,他又不懂英文,不懂德文,俄语也不懂,你看过马克思主义的著作吗?没有。他看得最多的是《资治通鉴》,怎么整人啊,怎么玩人啊,中国古代的帝王的阴谋之术 ,他这个玩得炉火纯青。”

“毛已经不是皇上的问题了,他变成了教主了。所有的独裁者都是心里不健康的,而且都是弱智,没有一个独裁者能做出合理的判断来,二十世纪三大暴君:希特勒、斯大林、毛,全是这个德性,是吧,三大法西斯恶魔都是这个德性。”

“毛纪念堂不是不可以去,你可以去,但是你要记住那是什么?那是靖国神社,里面供奉的是一个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刽子手。你可以去,你看的时候是什么态度呢?这什么玩意,这是假的。可以参观,靖国神社我也去过,可以参观不能参拜,你要参拜丧心病狂的法西斯极右翼分子,你就完蛋了。”

“这在中华五千年文明史上,甚至在人类一万八千年文明史上都是最黑暗的十年,能跟它勉强媲美的是,斯大林的俄国和希特勒的德国。”

“毛死了,1949以后,毛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毛自己死掉了。”

这些现时代最牛的理论家们,这些火到中央媒体恶毒诅咒骂街的精英们,这些头戴桂冠却连裤衩都不要的时尚宠儿们,传达出的是什么党的心声?代表的是什么阶级的利益?他们是什么社会的舆论先锋?

列宁说:当伟大的革命家逝世以后,修正主义者“便企图把他们变成无害的神像,即所谓把他们偶像化,赋予他们的名字某 种荣誉,以便‘安慰’和愚弄被压迫阶级,同时却阉割革命学说的内容,磨灭它的革命锋芒,把它庸俗化。”(《国家与革命》)。 在“特色”之初,复辟派还需要打着红旗反红旗,还需要将毛泽东思想抽象化为“集体”的大杂烩,还需要羞羞答答地“肯定”“三 七开”“功大于过”;而如今,时代“精英”们已彻底改旗易帜,高呼“私有制万岁”了,叫嚣“把剥夺的资本再还给资本家”了, 将千秋伟人妖魔化为“法西斯希特勒”了,已把“特色”政客们的遮羞布撕得荡然无存了!这种强力的政治扭曲,才是全球独一无二的“特色”!


# ##

1957年毛泽东指出:“在我国,巩固社会主义制度的斗争,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谁战胜谁的斗争,还要经过一个很长的历史 时期。” 1962年毛主席又指出:“在社会主义这个历史阶段中,还存在着阶级、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存在着社会主义同资本主义 两条道路的斗争,存在着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性。要认识这种斗争的长期性和复杂性。要提高警惕。” 1964年伟人进一步指出:“ 社会主义社会还存在着阶级和阶级斗争,存在着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这两条道路的斗争。单有在经济战线(在生产资料所有制上)的 社会主义革命,是不够的,并且是不巩固的。必须还有一个政治战线上和思想战线上的彻底的社会主义革命。” 1965年,毛主席对 身边的护士长吴旭君说:“我多次提出问题,他们接受不了,阻力很大。我的话他们可以不听,这不是为了我个人,是为了将来这个 国家、这个党,将来改不改变颜色,走不走社会主义道路的问题。我很担心,这个班我交给谁我能放心。我现在还活着呢,他们就这 样!要是按照他们的做法,我以及许多先烈们付出的精力就付诸东流了。”“我没有私心,我想到中国的老百姓受苦受难,他们是想 走社会主义道路的。所以我依靠群众,不能再让他们再走回头路。” 站在今天反观昨天,更觉毛泽东的思想、路线何其正确英明 !站在人类思想的巅峰俯瞰现实,毛泽东的忧虑不幸成真,毛泽东的预言何等天才(杰出、超凡)!

如果你是官僚特权阶级,是暴富的新兴资产阶级,你妖魔化毛泽东的思想、路线,妖魔化文革,那是理所当然的。如果你是凭借资本主义化的市场潜规则,而成为疯狂攫取社会财富的明星大腕、黑嘴精英,你为“特色”高歌曼舞,狂呼万岁,乃顺理成章。如果你是个私有制盛宴的端盘倒酒、刷碗扫地的打工仔,你也跟在主子的屁股后面,舔人唾液,满口“妖魔论”,我也不奇怪。在任何 阶级社会中,统治阶级的思想必定要扭曲被统治阶级的思想人格。秋蝉无论寒霜至,荫底长吱向黄昏-----“特色”社会亟需造就大批此等毫无自主意识的驯顺奴才。没有小太监贾桂,何以成就明朝宦官专权时代?没有李莲英,何以演绎清宫秘史?



# # #

年轻时读过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一部中篇小说,内容忘了;其序言中有一段话,至今记得其大意:“可惜,至今在世界上大多数地方,政治总是黑暗的。”

什么是“政治”? 老《 辞典》引经据典的大段阐释,早已过时啦。经受社会大学培训的我,有个通俗而又透亮的诠释 :所谓政治,就是大大小小集团之间的利益权力的争斗;它否定“人之初”,排斥道德家“善良”“正直”“诚实”等一切说教,简言之,就是睿智PK睿智,或曰卑鄙PK 卑鄙-----用词不同,其实质一样!所以,它也是扭曲人性,扭曲人生,扭曲社会一切的巨大机器。

我又想起公刘《扭柏》:

我感到了被扭曲的苦痛,

我经历了挣扎着的上升运动。

离心力和向心力保持危险的平衡

历史,行进得突冗而又从容。

谁能扫荡世间的积垢?

唯有人民自己的龙卷风!

公刘原名刘耿直,笔名“公刘”源于《诗经》“笃公刘,匪居匪康”。扭柏是树皮纹理螺旋盘上的奇特古木,在云南宣威、江川,河南洛阳,山西晋祠等寺庙都有。不谙世事者曰:“所言何处扭柏?”阅尽沧桑者曰:“乃一种普遍的历史世像,乃所有的社会人生!”秉性“耿直”而“笃”的军旅诗人,一朝被军事法庭宣判的“右派”,一生历经坎坷,命运多蹇的墨客,不就是一株被风霜雨雪扭曲的扭柏么?刚平反的他,仍放声高歌《伤口》:

“我是中国的伤口,

我认得那把匕首,

舔着伤口的是人,

制造伤口的是兽!


我还没有愈合呢,

碰一碰就鲜血直流;

这是中国的血啊,

不是你们的酒!”

人生之路形形色色,林林总总。美元房产是财富,权势地位是荣耀,千磨万击的经历也是一种富有。

我为之幸运----我亲历了社会遽变的千灾百难!

我为之骄傲----我那煮不烂烧不化的爱恨情仇!





2011.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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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册角er文革风云录》
       我幸运---我亲历了时代遽变的千灾百难
      我骄傲---我那煮不烂烧不化的爱恨情仇
___【声明】本书原名《尘封往事》(署名老蝉),作者拥有完整的版权,未经同意,任何机构_
不得擅自使用。书中部分人物系化名。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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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1.老树蔸
2.背影都没有的父亲
3.我的右派老师
4.不熄的炉火
5.遥祭大姐与姐夫
6.改变人生的体检
7.记起“同桌”的你
8.决战考场
9.恩师夏援道(上)
10.恩师夏援道(下)
11.我的末代大学生活剪影
12.四清日记摘录(上)
13.四清日记摘录(下)
14.搏杀序曲---“6.18”
15.“7.14”大爆炸
16.冲出北京
17.煽风点火(上)
18.煽风点火(下)
19.陷阱
20。大分裂
21.奇特的“官复原职”
22.屈辱残年
23.回马枪
24.“二月逆流”
25.骚乱的北京
26.“替罪羊”(上)
27.24小时的初恋
28.打开黑皮记录本(上)
29.打开黑皮记录本(下)
30。平反
31.血腥的大转折
32.专案组内外
33.生死肉搏(一)
34.生死肉搏(二)
35.生死肉搏(三)
36.生死肉搏(四)
37.在部队再教育的日子
38.远方来信
39.“替罪羊”(中)
40.“替罪羊”(下)
41.顶梁柱-----悼华兄
42.敲山震虎
43.梦断9.13
44.我也当了一回保派
45.残局(上)
46.残局(中)
47.残局(下)
48.结束断语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3/0727/09/12730439_302765993.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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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老树蔸
快到中秋节了,大哥送来一块大月饼,母亲放在柜子里。我知道,这是要到中秋晚上吃的,可禁不住掰下一点尝尝,好甜好香呵。出去玩了一会,还是忘不了月饼的香甜,可又怕母亲责怪。转念一想,少吃一点,到时候我认错,也许就不挨怪了,于是又掰了一块。两三天里,如此多次,月饼被我吃了一大半。这时我害怕起来,心想少不了挨打。香甜的诱惑,忽地使我心一横:“反正少不了挨打,左一左吃光它,再挨也值了!”
中秋晚上,大哥大嫂与五哥等人都坐在院子里说说笑笑,我心里直发怵。母亲发现月饼没了,追问我,手里还拿着一把尺子。我情知瞒不过,吱吱唔唔地承认了。母亲斥责道:“那你也不能偷吃光了呀!”我说:“本不想吃光的;又想着,反正要挨打的,左一左就吃完了......”全家人都大笑起来。如今,几十元上百元一盒的月饼也懒得吃,可总忘不了几十年前那个晚上,母亲手拿尺子,又好气又好笑的模样。
据哥哥说,我曾祖父是个不小的官,到祖父辈家道败落,终于分家。我父亲排行老六,是个读书人,又常年在外,很少回家。一家的生活全靠母亲摆小摊维持,日子十分艰难。二哥三哥幼时就夭折了,二姐出生刚满月,就送人当童养媳,成为母亲长久的痛,直到解放后才回家。
小百货是母亲到汉口买来的,大哥搭把手照看小摊,家务全撂给大姐。母亲白天一边看摊,一边纳鞋底;晚上绣鞋帮绱鞋,等做好一双绣花鞋,要到鸡叫两三遍,第二天摆在摊上卖。母亲的绣工在当地颇有名气,所绣的“云锦”喜庆漂亮,专供出嫁女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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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风镇史称乌龙镇。“团风”始发于唐代,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期曹操曾将团风(乌林)作为屯兵重地,元末时期朱元璋曾在这里战败陈友谅。镇东五里左右有座盘石桥,儿时我多次去玩过,记得是拱形石板桥,大概有七孔。抗战期,团风是国共日三方拉锯地区,这桥是东进山里游击区的必经之路,国军设有哨卡,防止药品百货等流进山里。母亲对我讲过,她曾几次将小货捆在腰里装成孕妇,再将山里买的纱线捆在腰里。幸好守卡哨兵对孕妇还算客气,没出过事。有一次因天太热,她差点晕倒在路上。母亲谈起这事时,还有些后怕。
日寇投降后,小贩小摊做不成。不知母亲是如何学会了养蜂,而且越来越好,据说最兴旺时发展到二三十群,还曾收养过一个农村小青年当学徒 -----这便是“地主婆”“大资本家”的主要罪证。养蜂一直持续到1954年大洪暴发。我还记得,有一次蜜蜂跑群了。母亲从邻家借架梯子,高度不够,她又绑上两条扁担,搭在树上,爬上去接回蜂王。尽管戴着有面纱的帽子,脸上、脖颈、手臂还是被蛰红肿了。据说,蜜蜂跑群是常发生的事。有几次我也被蛰了,母亲求人给滴奶水一抹,立马不疼了。其间,母亲还学会卷烟,在家里制作香烟卖。我依稀记得,香烟盒有“黑人牌”。我猜想,那很可能是假冒品牌,反正那时也无商标法呗。
与其说是“能干”,还不如说是生活所迫。其历经的艰辛,年幼的我是无法想象的。凭着日夜勤筢苦作,临近解放时,母亲居然在三间祖屋后又盖了三间新屋----这大概就是父亲“拐款潜逃”的证据。其实,父亲此时早被敌人活埋了!
母亲秉性善良。一次从汉口乘船回家,见一学生因没钱买票坐船,被查出后,遭拳打脚踢。她赶紧替那学生补了票。到团风后又带回家,吃完饭再送他路费。五哥说,前年有位老人,几经周折找到他家。原来,那老人是叔伯兄弟,小时穷得上不起学,是母亲资助他读完中学。他之所以辗转找我家,是要在有生之年,表达对母亲的谢意,不然于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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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前夕,团风驻有有国民党军,一个连或一个营?指挥部就在我家老屋。一天,我母亲在新屋纺线,一位挺有派头的军官进来了,先是闲聊几句,突然问:“老板娘,听说你当家的是共产党,在哪?”我母亲陡然紧张,恰在此时,隔壁传来拷打人犯的惨叫声,更让母亲害怕,暗自打颤。不过母亲很快镇定下来,强装若无其事地说:“别提那不成器的死鬼,您也一定听说了,那人常年在外瞎混,从不管家,早不知死到哪儿了去了。”那军官哈哈大笑,没再说啥,就起身走了。是那军官果真相信了母亲的话,还是因大势已去,心生善念,不想太认真,有意放孤儿寡母一马?母亲说不清,我猜想是后者。
解放团风,激战了一天一夜,双方伤亡很大。我仍记得,那天,母亲让我躲在房中一个老方桌底下,桌上再搭几床被子。夜里,曾有一团火球落在窗后。当时的感觉?不记得,也不知母亲与哥嫂们躲在哪。
解放没几天,一位素无往来,名叫陆仙梅的女人来找母亲,要租间房给她亲戚生孩子。按老家风俗,这是很忌讳的事,母亲没答应。谁也不曾想到,此事竟是我家几代人在几十年中大灾大难的祸根!
有一天,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来找母亲打听父亲的消息。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母亲依着老屋门框,那人蹲在地上,叹了口气,说:“到现在还没回来,怕是完了......”母亲顿时嚎啕痛哭:“死人哪,你在哪儿呀!......" 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至今声声在耳。
母亲没读过书,可苦难的经历,使她强烈地热爱新社会。刚解放,百姓大多还担心国民党再打回来。可母亲一解放就让大哥参加革命,很快成为黄冈县粮食局股长、副局长。“雄赳赳,气昂昂”时,我四哥在黄冈中学念书,才17岁,不够参军年龄。他立志投笔从戎抗美援朝。我母亲闻信,立即赶到黄州,积极支持四哥参军,保家卫国。部队领导邀她上台,给她戴大红花,请她讲话。不久,我家门外 有两块光荣牌:“光荣烈属”与“光荣军属”。母亲还成为县劳模,奖品是一部新式犁,她转送给了农业互助组。她有无闺名,不得而知,曾听人称呼“操张氏”“操六婆”“操婆婆”。解放后,她忽然取名“张振华”,这大名颇时新响亮,其热爱新中国之情,可见一斑。
好景不长,镇里对我家冷淡起来,过年慰问烈军属,也没我家的份。后来才知道,是陆仙梅到处诬告我父亲“是叛徒,拐款潜逃了”;还造谣说我父亲“带回一簸箩现大洋,运回一船小麦”。此人的丈夫原是大恶霸,被新四军用锄头挖死。本人后当尼姑。祁显亭解放前在山里打游击,解放前夕曾将小儿子祁林交给陆带过,一解放,陆也就鸡犬升天,成了“革命功臣”,“老革命”。祁家属于张体学、李先念体系,解放后祁家做官的也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大,陆仙梅在团风呼风唤雨。解放初她放跑了罪大恶极的伪保长,因有祁家作靠山,政府也不追究。其子在北京部队因奸污军属被判刑,后由祁家出面保回。
1954年洪水过后,我家在正街有两间门面屋出租,我们住在其披屋。1957年房屋社会主义改造时,我家的出租屋被没收了。哥哥们宽慰母亲说,这是国家的政策,收就收了吧。可后来才知道,按政策是120平方以上才改造。负责改造的李瘸子解放前是大炒房“李万盛”的老板,其兄是日伪警察,其弟是日本人山野的干儿子。解放后钻营拍马,靠上了陆仙梅,成了镇干部。此人亲自丈量的,只有60 多个平米,他却暗中改成了120平方,刚够没收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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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伊始,镇干部与陆仙梅首先组织“红卫兵”以“破四旧 ”“扫牛鬼蛇神”为名,当街批斗我母亲,首次公开污蔑父亲“叛徒”、“拐款”,我家“大地主”“大资本家”。同时,普通教师的五哥在学校也一夜之间打成“反动家庭孝子贤孙”、“反工作组”的牛鬼蛇神。
北大一外系老乡告诉我此事后,我竟然出于“忠诚”,不问情由,立马给党组织写《思想汇报》,表示“如果......坚决划清界限”、“亲不亲,阶级分”。还写信,要母亲“多学毛著”、“相信群众相信党”、“如实交代”。母亲啊,你本来就蒙受奇冤,有口莫辩,有苦无处诉,而我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在你流血的心口上再撒一把盐吗-----我真浑球啊!
扭曲的事实,扭曲的世像,扭曲的我-----这扭曲的悲剧,还仅仅是序曲而已。
1966年9月底,黄冈县委设置陷阱,迫使我卷入了黄冈地区文革运动(详见《陷阱》等)。随即,县委明确下令,指示镇长李少芳组织力量重点摧残我家,目的就是要“杀鸡儆猴”,“把操家整怕,使操均成不敢再回黄冈串联”。从10月8日开始,连续八天轮番批斗我母亲,还把她拉到大街上批斗,诬蔑她是“地主资本家”,是“叛徒家属”,是“一窝反革命的黑根子”......其时母亲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又是小脚,一帮人扯掉她的拐杖,要她站到条凳上,再你推我搡将她推到在地,鞋都踩掉了,还骂她耍赖;然后再架到条凳上,继续批斗!(详见《屈辱残年》)
可怜的母亲怎么都想不通----解放前受日伪汉奸、匪军地痞的迫害;翻身得解放了,咋被迫害得更厉害呵?!两代人前仆后继参加革命,由衷拥护共产党热爱新社会,咋遭受的苦难更为深重?!她多次想一死了之,可那时,本是普通教师的五哥已遭禁锢,五嫂又被故意调到乡下学校,几个年幼的孙子孙女谁来照看呵?
在“特色”时代的几十年里,报章、影视、文学等一切舆论宣传中,都是毛派红卫兵如何抡拳踢腿、挥鞭舞棒,武斗革命老干部、社会名流,以渲染毛路线与文革的罪孽。诚然,也存在这类事实,但是,首先是各级“革命领导干部”组织、操纵、指挥各色“红卫兵”,在“拥毛”的旗帜下,对真正“拥毛”的群众,包括极少数“站出来”的领导干部进行武力摧残,其残酷程度远胜于挂牌游街、抡拳挥鞭。这也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为何就没人揭示这一历史真相?时代精英们为何要蓄意扭曲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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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个迷信的人。1979年的一天晚上,我忽地六神无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莫名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第二天,接到电报,老母亲去世了!待我挈妇将雏从河南赶回老家时,老人家的眼睛竟还没闭上!我揭开白布,轻轻地抚摸老母的面厐,泪水一滴一滴洒在母亲的胸前,老母这才闭上双眼。有人告诉我,老人去世前,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停地呼唤着我的小名:“六毛......六毛......”
我家老屋后门旁,有一个老皮树蔸,旁边生发出许多嫩枝。许多年了,我每每回想起母亲,就想起那个枯黑的,却生发着许多新枝的老树蔸。
2010.10.07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3/0727/09/12730439_302765025.shtml

2。背影都没有的父亲
朱自清先生对父亲最难忘的是“背影”,而我的父亲,竟连“背影”也无可忆者。朱父晚年颓唐,而我的父亲连颓唐的晚年都没有;没有也就罢了,却死去几十年后,还要在他为之奋斗为之献身的社会,成为长期摧残操家,多次抓捕我的理由!悲夫!
操雨平啊,你没给后人留下片言只字,没有留一张照片,更不用说任何福荫;却留下太多的永远无解之谜。悲夫!
1954年大水前,我在老屋小阁楼上玩耍,翻出一本书:绿布封皮封底,封面金色书名,大约是《武汉中学同学录》。扉页是董必武瓜皮帽肖像。正页全是两寸左右的椭圆形头像,其下各有两三行小字简介。父亲照片下的简介,我只记得“操少林,又名操雨平,湖北黄冈人……”。不久长江特大洪水,为保武汉,从黄冈决堤泄洪,《同学录》随同房屋被冲毁。这是我唯一一次见到的父亲的容颜。
文革中,我得知董必武女儿在同系,她家定有《同学录》,曾想请她帮助翻拍一张父亲遗像。可又想,人家是高高高干千金,我是破落子弟,且运动风云诡谲,人人谨慎,怎肯理睬此等小事?罢了。
武汉中学是共产党培养干部的地方。1923年他毕业后,被派往汉南蔡甸地区任党的领导人。1927年大屠杀时,湖北军阀夏斗寅也公开反共,派兵到蔡甸中学抓我父亲。我父亲情急之下化妆成伙夫,与敌人在走廊碰面。敌人问:“操雨平在哪里?”父亲一指:“在那里面。”待受骗的敌人醒悟,衣衫褴褛的“伙夫”就是他们要抓的校长时,父亲已跑远了,后隐住在武昌豹子头。这些是我陆陆续续听母亲说过几遍的。
是年母亲得到父亲的口信,说受派去苏联,需40块大洋作路费。对母亲而言,这不是个小数。母亲费了些日子,好不容易才奏够。待母亲自秘密送去时,父亲卧病在床,其他人已启程几天了。其后几年,父亲去了哪里?干什么?谁都不知道。
我推测,大约是1935年左右,父亲回来隐居团风,给人当过一段管账先生。在很长时间里,孙侠夫是黄冈地下党领导人之一。母亲说,此期间父亲与之有多次来往,密商革命事宜。具体商谈些什么?母亲不敢问。她还知道,此间,董必武也曾与父亲有过书信往来,父亲看过后即烧掉了。信里说些什么?永远是个谜。
据政府查证,“1941年经孙侠夫介绍参加革命,任黄冈县抗日民主政府财政科会计科长。”此时根据地在王家坊,父亲也偶尔秘密回家一趟。一次,父亲发现家中留有他的照片,一边烧,一边狠狠地责怪母亲,不该留什么照片。待平静下来,他对母亲说:“革命是肯定要胜利的,但我-----看不到......”彼时是何语调?是何神情?
我出生后,大哥到王家坊找他,他说:“家里养不活,送人吧。”母亲得知这话后,大哭一场,为送去当童养媳的二姐已经伤够了心,说什么也不肯再把我送人。我无法记述这一幕幕场景,但我完全可以想见,父亲彼时是如何强忍内心的哀伤,母亲是如何放声恸哭!
日伪时期,镇团风镇有十三个出名汉奸,人称“五虎八将”。我周岁那天夜里,父亲突然潜回家中,抱着我久久不肯撒手。第二天中午,隔壁在茶馆跑堂的杨大哥隔窗悄声告诉母亲:“不知‘五虎’咋知道你当家的回来了,正在茶馆里议论他,叫他快走吧!”父亲闻之,二话没说,起身就走。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据政府调查说,后来因父亲身体不好,组织上曾发给他返家费回家。可他并没回来-----他又去了何方?在干什么?又成一个不解的谜团。
1963年我高中毕业政审时,陆仙梅还出证言,一口咬定我父亲是拐款潜逃的叛徒。大概是因为我一直各科成绩拔尖,表现也好,期望我为校争光的缘故吧?政审摆了多方意见,结论没影响我录取。
说来也巧,黄冈第一任副县长陈志远是我父亲在大革命时的老战友,我表姐夫是他的秘书。他对祁派的诬告虽然也无可奈何,但他一直在锲而不舍地到处打听我父亲的下落。他离休后家住武汉。1964年的一天,他偶与时任湖北省水利厅厅长的石寿棠聊天,说起我父亲。石厅长一拍大腿,猛地站起,说:“你咋不早点找我?这事我最清楚!”如是他讲述了如下情况:

操雨平1945年到了大悟山新四军五师,任供给科长。1946年,五师突围时,随独立二旅到了安微宿松地区。因电台坏了,部队要派人去淮阴新四军军部请示工作,时任宿松地区军政部长的石寿棠派姚去飞、懆雨平及一个姓杨的指导员三人前去。在返回途中,姚去飞肺病发作,难以行动,夜宿在宿县晓天镇。父亲决定留下来照顾首长,让杨指导员先将指示送回去。当夜请中医看病。中医回去时,被伪保长盘问,伪保长立马告密。地主武装连夜将二人捉去,第二天就在河滩边活埋了。等部队接应人员赶到,为时已晚。

这样,黄冈县民政局很快颁发了《革命烈士证书》、《烈属通知书》、“光荣灯”及130元抚恤金。
我陷入黄冈地区文化大革命后,成了造反派的“鳖头”。为将我打成反革命,将我们“五洋捉鳖”打成反革命组织,我父亲再次被打成“叛徒”;而“叛徒”又反过来成为我是“反革命”的主要论据之一。“二月逆流”中,我将反映黄冈文革情况的长信送交校文革接待组,请求聂元梓转交中央。聂果真送交叶群。叶群亲笔批示要重新“认真调查处理”。接到此批件后,黄冈地县公安局及官派“革命造反总部”组成联合调查组,又分为父亲问题、成分问题及我个人问题三个专案小组。-----这些情况是在武汉“7.20事件”后,军分区政治部主任鲍XX亲口对我讲的,当时他还特别强调军分区“没介入”。
专案组首先到武汉,逼迫当时也被打成“叛徒”的石寿棠推翻原证明。石迫于压力,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选择了模糊态度。
1967年8月造派翻身后,“新团中”一些学生抄黑材料(曾有中央文件要销毁黑材料)。一天中午,在县政府二楼,胡XX(外号“小鳖”)兴冲冲地对我说:“鳖头,这还有你们家的黑材料呢!”我一看,正是联合调查组对我父亲的专案调查。其中除陆仙梅的主证“叛徒”与石寿棠“记不大清”的证言等等外,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份时任济南军区参谋长熊作芳的证言。五师突围时,他是独立二旅政委。他虽然不认识我父亲,但他证实,当年确有派人去淮阴军部,途中有人牺牲之事。这是有力的佐证!要保住这可贵的证言!于是我将材料带回家。69年风声又紧,黄冈追查此材料。我侄儿将之藏在筐底,送到新洲农场我四嫂家。1972年我又带到河南。
但是,烈士与叛徒之争还未完结。1971年对造派杀气腾腾的“一打三反”运动开始,黄冈县公安局又带着逮捕证与“反革命”材料到河南抓我(这是第三次抓捕),“叛徒”仍是我的主要“罪证”之一。
* * *
操雨平呵操雨平,当年组织上派你赴苏,你为何突然病倒了?这真是天意?真是命该多蹇?
操雨平啊操雨平,你被活埋时,是否想到,你会因儿子而屡屡打成叛徒,而后辈也会因你而个个成反革命?你死得值吗?
操雨平啊操雨平,当年你已被遣返,为什么还要去新四军?为何不改变信仰,去台湾,去美国,让我们后辈也沾粘你的福荫?
操雨平啊操雨平,如今是“和谐世界”,不存在敌人不敌人,更无所谓叛徒与烈士;讲的只是有权没权有钱没钱。我有四室两厅两卫的窝,可38平米的客厅,竟没有一处能挂《革命烈士证书》的地方!
  201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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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的右派老师

至今我还感念的第一位老师,是团风小学姓朱的女老师----30多岁,脸方方的,胖胖的。二年级时,我变好了,入了少先队。朱老师让我在全校会上讲我的变化,如今还记得一句:“从此,我的头也抬高了三尺!”----相应的动作,是右手举过头顶。好长一段时间,这成为好多人说笑取乐的材料,我也乐滋滋的。
我印象更深的,是小学最后一个班主任、语文老师戴望生。
刚上初中时,我每天要多次路经一长排窗口,那是团风小学老师宿舍的后窗。奇怪的是,有一个窗户的玻璃总是用牛皮纸封得严严实实,永没见开过。一天上午走到那儿,忽地那窗户打开了一扇,露出一张清瘦的,黄黄的脸,头发蓬乱,胡子拉碴----呀,竟是好久不见的戴老师!我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凝望着,可又不敢啃声。就这么默默地对视了一会,直到窗扇缓缓关上。我彼时的感觉大概是,虽近在咫尺,却又相距遥远。
历经诸般政治风云的我,早已透视“反右”的表里。可当年的我,幼稚得很,思维简单得很----共产党就是天,对每位共产党的干部都打心眼里崇敬、仰视。猛然听说“右派”反党,立马觉得“右派”个个都是青面獠牙,十恶不赦的敌人!但幼小的我还是偷藏着一个疑惑:他,怎么会是“右派”?会是敌人?

***

到小三,我们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换成新来的戴老师,后听说是刚毕业的。他年纪轻轻的,个子瘦高瘦高,脸白白净净的,下巴有点尖。看人时,常皱着眉,眯缝着眼,大约是近视,却又不戴眼镜。走路挺快,从背后看去,身子一耸一耸的,仿佛存心要把地面踩个窟窿。我们常在背后模仿、取笑他走路的姿态。
不知为什么,到他手上,我又成为班里常挨批的主,我故意捣蛋也多起来。一天下午课外活动时间,他站在讲台上,手拿一本小杂志,给我们讲《人参娃娃》的故事。记不清我是咋捣蛋的,戴老师气得将我赶出教室,让我站在门外走廊上。一些同学朝我作鬼脸。我用瓦片从地上刮起一些黄土,再弄来水浇上,和成泥,然后在走廊的水泥地上,使劲地摔,“啪----啪----啪”响个不停。
戴老师兼任体育课。一次,他站在篮球场中间吹哨,让大家绕着场子跑圈圈。不记得为啥,他让我出列,站到一旁去。为了显示英雄气概,我居然面对大家,扯开裤子洒尿。男生们哄然大笑,还有的大呼大叫。女生呢?不知道,大约当时的我还没有“男女有别”的概念。
后来是如何转变的?记不清了,好像是从一期杂志《小学生》(《初中生》?或是《中学生》?)开始的。在路上碰面,他笑着说:“我们国家有个足球大王,你想看看他的故事吗?”我自然说想,他就把手中的杂志给我。我读的第一篇,就是《足球大王王XX》。我还记得其中一段的大意:
时间不多了,中日两队的比分还是0比0。这时,日本队员故意朝王XX右腿肚狠狠地踹了一脚,鞋钉把他小腿肚划开一道大血口,他被迫下场。日本队趁此时发起阵阵猛攻。王XX见形势危急,请求带伤上场。临近结束时,王XX抓到最后的机会,在30米开外,飞起一脚,球划了一道弧线,飞进球门左上角-----此时,王XX伤口崩裂,倒在地上!
我崇拜英雄,也由此喜欢上这杂志。读完一篇篇,就还给戴老师,他再给本新的。读得多了,肚里“词儿”也慢慢多了,作文也好了,戴老师在课堂上还念过我的作文。掌声真的比糯米糖甜;表扬也真比挨批让人受用。由此开始,我学习的兴趣越来越浓了,仿佛开了窍,一通百通。到五年级,已是班里的尖子,还成了少先队中队长。
教师都在一个大屋子里办公。一次,我给戴老师送同学的作业本。他旁边坐个女的,短发,圆脸,红红的。她悄然冒出一句:“就是他吗?”戴老师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对我说:“我妹妹。”我不由得再瞅了一眼微笑着的她。

“就是他吗?”很长时间里,我耳畔会蓦地响起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浮现那红红的微笑。我虽然不知戴老师给他妹妹说些什么,我却从中领受到很大的鼓励,感受到老师喜爱的温暖!
# # #
刚入初中,就参加过批斗“右派”会,在阅览室里批斗一位秃顶的图书管理员。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愤怒不已地跟随大家起劲地喊口号。批斗完,当秃头被带走时,许多人都伸手拍打那秃顶。我也站在椅上伸出手,却又停住----瞬间,我又看见半扇窗口里,那张清瘦的、黄黄的脸。
说到“右派”,老是想起另一件事。我在河南某县委宣传部干过十多年。我曾接触到打印的《右派言论集》,是该县右派言论汇编,很厚。我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真正露骨攻击共产党的言行还真没有,多数是对单位领导或某些社会现象的不满言论;还有不少是将闲聊无限上纲。记得最清的一条是:“你发现没?县政府那楼的木柱都歪啦!-----这是XXX借题发挥,含沙射影,恶毒攻击社会主义社会,别有用心地煽动群众对党不满。”我深有感触地说:“我要早生几年,肯定比右派老师还要右派!”----自然是无声地说,政治斗争的历练,我早已不再那样犯傻了!
戴老师是湖北荆门人。早已平反是肯定的,但找不回的是那宝贵的青春年华。戴老师,您还好吗?倘若健在,此文就是学生奉献给您的一株万寿菊,祝您健康长寿;倘若不幸长眠,这就是一支康乃馨,祝您拥有温馨的梦......
2010.10.10
https://webcache.googleuserconte ... p;ct=clnk&gl=cn

4.不熄的炉火

仿佛是一夜之间,中国飞起来了!土法炼钢炉炼焦窑,如同雨后的竹笋到处冒了出来。田地里长的似乎不是庄稼,而是成筐成筐的粮食;农村成了阔佬,公社食堂吃饭不要钱。报纸成了卫星发射场,亩产卫星几乎天天放,一个比一个高。而老树、铁锅,全被大跃进的号子唬得钻进了炼钢炼铁炉!“三年超英,五年赶美”的口号成了所有人的兴奋剂!

我们学校也建起了炼铁炉,我们要进山挑铁矿石。我从没走过几十里路,也没挑过担子,说实话,当时心里也发怵,但我还是积极参加。我要母亲做了个半圆形的垫肩。有球鞋不穿,偏要买双草鞋,像农村同学一样。

所过生产队,见不少土胚墙用石灰写着大标语:“总路线万岁!”“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等等。我还记得,在一堵墙上有幅:一位农民抡起板斧,作劈山状。旁有诗句:“手执开山斧,敲开宝山门。金银铜铁锡,出来迎主人。”还记得一幅诗配画是:“社里高粱长得大,长到天宫织女家。织女探头窗外望,撞了一头高粱花。”

返回时,几位大爷大娘在村头叫我们到食堂吃午饭。虽是瓦罐米饭,萝卜白菜,我却感到特香!闲聊中,我问大爷:“村头那个大树墩,我两手都围不过来,是啥树呀?有几十年吧?”大爷说:“是棵老银杏。几十年?听我爷爷说过,在爷爷的爷爷小时候,就老粗老大了,怕有一两百年呢!”

我不懂,新草鞋更易起脚泡。我用手绢把脚泡包起来,走路一瘸瘸的。我咬牙坚持着,暗暗鼓励自己:我的每一步,也都是在超英赶美!

# # #

仿佛也是在一夜之间,高天滚滚寒流急,内忧外患骤然降临!

最直接的是“随便吃”变成了“没饭吃”。我们学生还是优待,每月24斤粮,后又“节约2斤支援灾区”。粥很稀,有同学暗传顺口溜:“一吹三层浪,一喝九条沟......"由此大会小会受到不点名的批评。农村更糟,许多人饿得没法,吃一种白色的“观音土”,拉不出来,医生用小勺一点点地剜;剜不出来的就死掉了。一次,我们到乡下指定粮店挑粮。我亲见在另一条小路上,有位农民,一头挑块门板,一头是个箩筐,不知装的啥。他摇摇晃晃的,忽然倒下去,再也没起来。

“战天灾,瓜菜代。”我们学校的操场很大,铺满“巴根草”。那草叶极小,藤却很长,相互缠绕,总踩不死。由于年代久远,像是厚厚的地毯。晚饭后,我们常三三两两,围坐在“地毯”上聊天,很是惬意。听说校领导决定,除留一小片外,大部分都要开成菜地,分给各班种。大家都不乐意。但这是党的决定啊,咋能不听?拖拉机开进学校时,好多同学躺在草地上,直到拖拉机开到跟前,才悻悻地让开。

那时,政治课,领导报告,反复讲的是,“成绩是主要的,困难是暂时的,前途是光明的。”“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帝修反联合反华不可怕。”“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年轻的我们,对党的话深信不疑。为了战胜困难,以实际行动与帝修反作斗争,我们积极参加了许多艰苦的劳动。

长江中有个很大的沙洲。一次,领导派我们班去挖沙。沙壁有几人高。我们小组有两个同学用铁锹边挖边装,我的竹箕在前面,身后还站着几位同学。或许是鬼使神差吧,我突然转身往后跳了几步,瞬间沙壁崩塌,把挖沙的,还有我身后的两个女同学全埋了,还埋住了我的小腿。所有的人都跑来用手刨。还好,总算都无大碍。

上级关心学生,分给我们学校一千斤藕,但需自己到徐家湖去挖,学校将任务交给我们初三(1)班。三九寒天,朔风透骨。满眼残叶败茎,猥琐颤动。劳动委员让女同学留在岸上,拔些干草,等着抹去耦上的污泥;然后他脱去鞋袜,卷起裤腿,带头砸破凌冰,走进湖里。大家都跟着下去挖起来。当我第一脚踩进泥里,像有无数的针在扎,在刺。

也曾去支农插秧。同学大多生长在农村,插得又快又整齐。我是第一次,没干多久,就感到腰疼,不由的用左手肘撑在腿上。可气的是,蚂蝗特欺生手,都争着往我腿上爬。小的还可拽掉,可大的拽不掉。同学告诉我,双脚不要乱动,弄得哗哗响,招蚂蝗;大蚂蝗不能硬拽,不然会拽破皮,要一边拍腿肚一边拽。第二天,我右手食指与中指就插破了,俗称“倒芡”,插进泥里生疼。生产队长过来,瞟了我一眼。我问:“你看,插的行吗?”没想到他甩出一句:“奏合插吧。不然咋办?能叫你走吗!”我低头不语,委屈的泪水强忍在眼眶里。那句话像竹签,插在我心里,到现在,也没拔去。

修傅家河水库时,好像上高一了。大同学在霸上扎个木架,用滑轮将独轮车往上拉。我们是往上挑土。每天统计担数,开展竞赛。晚上搞”突击队“,挑灯夜战。大家一边干,一边“呵呵”吆喝,一边你追我赶。同学邵佰生家在农村。他妈在米糠里加点盐,炒熟,给他带上一小袋。睡前吃上一两口。我看着会更饿,他也会不好意思,所以我向外侧身而卧,假装睡着不知道。一次,他轻声喊我,我没吱声;他又摇我,给我抓了一小把。我舔进嘴里,慢慢品尝,好香呵,忍不住又添了一下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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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困顿的,劳动是艰苦的,可大家却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回顾那艰难而又充满激情的年代,总有一种幸福的眷念!那时,我是班文体委员。早晨组织同学跑步,我制作了一张“跑向北京竟赛图表”,横轴是姓名,纵轴是“千米”,每天更新进展。两节晚自习之间有15分钟休息,我组织大家围圈跳集体舞:“找呀找呀找朋友,找到一个好朋友。敬个礼,握个手,咱们都是好朋友!”

炼钢炉炼焦窑早没了,草间还可看到散落的宛如冻豆腐般的黑东西,那就是用百年老树、铁锅与汗水换来的“钢铁”。说“劳命伤财”,并不为过。可人们对党,对社会的热爱,一心为革命的激情,却仍像熊熊的炉火没有熄灭。

为什么?为什么!!!

2010.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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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遥祭大姐与姐夫
人生之大幸者,并非拥有赤橙黄绿;人生之大悲者,乃是人生谢幕,竟没有多少牵挂与被牵挂。大姐啊,陈二哥啊,小弟与你们相处的时日并不多,可你们的音容笑貌,却至今清晰鲜活;你们淳朴善良的行状,宛若清溪,常在我心间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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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前,母亲与大哥逐渐由小摊小贩,转向养蜂。一应家务,照看弟弟们,全撂给了大姐。那时候,日寇汉奸,地痞恶霸横行,有大姑娘的人家,成天提心吊胆。1945年秋,街坊领着一个年轻人正式上门求亲。大姐从门帘后偷看堂屋,见那人脸色黑里透红,一身粗蓝布衣,端坐在椅上。双手及小臂,全是靛蓝色。大姐听说过,那人排行老二,人称陈二哥,是个驾木船的,闲空打短,帮人染布、种地什么的。那人话不多,母亲问什么就直说什么,额头上已沁出汗珠,也没敢擦擦。
母亲觉得这人老实憨厚,大姐嫁到乡下,也较放心,就答应了;大姐暗自欢喜。母亲老早就开始暗中筹备嫁妆,到出嫁时,也积攒了十多抬。其中有一对彩绘瓷瓶,一只画的是宝黛相见如故,一只是宝黛共读《西厢》。母亲刺绣的“云锦”,专租给出嫁新娘用,颇有名气。大姐就是披着母亲专给她做的“云锦”上的花轿。
大姐离家时如何抱着我哭?回门时如何抱着我亲?我是记不得了。但此后,大姐与姐夫,如何在上至武汉,下到九江的数百里风口浪尖中淘生活,我是知道一些的。
有年冬天在汉口靠码头,姐夫在后划桨带掌舵,大姐手拿撑杆在船头。一艘轮船涡轮突然转动,木船冷不防一晃,大姐落入江中。姐夫连忙转舵,将船打横,再跑到船头,操起备用撑篙,紧盯江面。大姐一浮出水面,姐夫就伸出撑篙,把大姐拉上船。轮船上的人很快将大姐接到船舱换衣取暖,总算化险为夷。大姐给我讲述这经历时,我浑身发冷,大姐却笑呵呵的,像讲别人的一件趣事。
有年夏天在应城县运石头,为了多赚两个苦力钱,他俩兼当搬运工,自己装船卸船。石头很大,每块都有一两百斤。大姐在前面,拄着拖把棍,在一尺来宽的跳板上,颤颤巍巍,一步一步地挪动。姐夫把挂绳往后移,大姐不要他移那么多。当大姐起身时,姐夫又偷偷往后挪一些。当地蚊子又大又多,一抓就是几个。晚上睡在船舱里,还得用单子捂住头。他俩就这么苦干了几个月,其生活之艰辛,难以言状。大姐给我与五哥聊这生活,话语轻松,还教我们当地一段民谣:“一进金水河呀,蚊子大如蛾哟。当头三桨桩呀,一翅飞过河哎呀哟。”
尽管夫妻勤筢苦做,还是难以养活一家老小。我家斜对面是烟草专卖公司,有位干部,三十多了,两口还没孩子。他们看中了大姐的二女儿。全家商量,与其缺吃少穿,不如放条活路送给人家。大约那家女人是没带过孩子,性子又急吧?孩子一哭闹,她就掐孩子。大姐听说后,痛哭不已。母亲说:“要俄死就全家死在一起吧,也不能让孩子遭那罪!”我记得走进专卖公司时,见那女人坐在柜台里,孩子坐在柜台上玩。我一把抱起小外甥女就走。回家一看,小外甥身上还青一块紫一块,大姐少不了又大哭起来。后来,副食品公司有位姓谭的转业干部,两口子也没孩子,多次来家,保证好好抚养,母亲最终还是答应了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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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中有个大沙洲,陈二哥家住洲上一个叫叶路爷王庙的村子。一道蜿蜒的沙堤,南半坡是一溜草屋与茂盛的竹子,北坡有树木与灌木。几岁时我去玩过。大姐特意从亲戚家要了些蚕蛹,用油一炸,我吃得很香。她家的草屋,“墙”是用蔴杆编的,再抹上黄泥。一天,我在“墙”根摞上几块砖头当灶,再放块瓦当锅,往里填草。大姐的婆婆毕生吃斋念佛,是位和善的老人。她看到后,说:“这可玩不得呀!”她对大姐说:“回去带个话,让六毛长大点再来呀!”大姐笑笑,也没责怪我。
陈二哥平时话很少,但与我哥俩在一起时,就爱说爱笑。他没上过学,识字不多,可肚里的笑话、谜语多得很。我与五哥或到船上与他睡,或在我家阁楼上与他挤被窝,听他说东道西。有个笑话是:
有两文武状元与一个小媳妇一同乘船过河,状元见那媳妇俊俏,便想讨个小便宜。文状元提议,每人说出几句打油诗,其中必需含有“尖尖”“圆圆”两词。谁说不出,谁掏三人过河钱。大家都同意。文状元先说:“笔儿尖尖,砚儿圆圆。我连点三点,必定是文状元。”武状元接道:“箭儿尖尖,弓儿圆圆。我连射三箭,必定是武状元。”船家说:“船头尖尖,船艄圆圆。我连荡三桨,必定是头船。”船快靠岸了,那俏媳妇还不言语,大家都以为她输定了,正得意时,媳妇说道:“脚儿尖尖,奶儿圆圆。我连生三子,必是文武状元。”她跳下船,又加两句:“细儿娇惯,落得河里荡渡船。”
他还会不少字谜语,例如:“虫入鳯窝鸟飞去,七人头上一把草。大雨落在横山上,朋友一个不见了。”(谜底“风花雪月”)别说我,已上中学的五哥都猜不出。我到现在还奇怪,大字不识几个的姐夫,为何知晓那么多文雅字谜?
到姐夫船上玩,是我童年最快乐的事。许多木船并停江边,船首还有绳子套住另一只,一只套一只,连成一长排。我喜欢从一只跳到另一只,来回跳过不停。仿佛在一跳一蹦中,有种“了不起”的快乐感。船工都是用较深的鼎锅煮饭。米饭好了,盛出来;再将锅巴铲碎,倒进水,熬成稀粥-------我觉得,那是此生吃过的最香的粥。有时,不铲出锅巴,而是用绳子将鼎锅吊进江里,绳子拴在船尾。第二天早晨,姐夫教我一把一把地慢慢提绳。鼎锅快出水面时,再猛地一下,提出水面。锅里竟有七八条长有尖刺的小黄鱼!我欣赏着游动的小黄鱼,陈二哥欣赏着我的快乐。
** *
解放前后那几年,养蜂年成不错。刚强的母亲,积攒了一些钱,就想在祖屋后再盖几间新屋,为儿孙留点念想。陈二哥与大姐到汉阳买木料,扎成排,连夜用船拖回,帮母亲省钱。
1954年大洪水,沙洲快要淹没了。叶路没船的人家,由公家先派船送走;有船的人家自己转移。陈二哥与姐夫往家赶,半路被截住,要征去转送公家粮食。大姐急得直哭,姐夫一边作揖,一边哭告:“同志呀,家里还有老人孩子,等我救出他们,后天一定赶回来......”一执法干部掏出手枪顶住姐夫,吼道:“公家事大,看谁敢不听征调!”几天后终于被放,他们星夜赶回,只见屋里已有没膝的积水;别的人家全走了,只有自家的老人与孩子,还爬在屋后的草垛上,草垛爬满了蚯蚓。
团风被淹后,他俩带着我五哥,划回去看看我家的房屋。除公家的几栋楼房外,全冲倒了。水面全是漂浮的杂物,船靠不近自家屋基。他们三人踩着较大的浮物,迂回前行。五哥一脚没踩好,掉进水里。幸亏五哥本能地伸开双臂,架在迅速合拢的杂物上;姐夫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总算捡回一条命。他们把我家散架的屋梁椽子连成排,拖向最近的方高坪。没有顺风,逆水又很急。姐夫划后桨带掌舵,五哥帮大姐划前桨。从中午一直拼命划到后半夜,才靠了岸。由于水流急,偏离目的地十多里。五哥摊倒在坟地里,大姐生火做饭,姐夫忙着固定木排。吃过后,稍作休息,姐夫让五哥留下看木排,他俩又返回去再抢另一批木料。
在同甘苦共患难的15年中,大姐与姐夫从没红过脸。大姐孝敬公婆,陈二哥对我们家也是倾力帮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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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为了保护妇女,船业合作社规定,所有妇女一律上岸谋生。大姐回夫家种菜做鞋卖,同时照看老小。生活贫苦,可大姐过得有滋有味。她常一边干活,一边唱小曲:“旧路走了几千年啦,单人独户种庄田。来了救星共产党呵,穷人翻身乐翻天.......”
不久,大姐发现肚里有个硬块,不断变大。陈二哥要大姐别舍不得花钱,执意要带着她去武汉最有名的协和医院。护士问姐夫有几个孩子,都多大了;姐夫一听就心里发慌。后医生告诉他,大姐得的是恶性肿瘤。医治几月不见好转。我四哥托战友从上海大医院买回九副中药,吃后果然肿块慢慢消了。
其时,最小的外甥晓军又过继给他大伯了,大姐带着三个孩子住在我家。大姐忽然变白变胖,脸厐红皮团圆的,白天夜晚踩缝纫机,给鞋业社做鞋面,给百货公司加工鞋垫。人们对她开玩笑:“我们都没饭吃,黄皮寡瘦的;你天天吃啥山珍海味,长得这么好呀?”其实,那是药物反应。
那时正是困难时期。我家前屋暂时没被强行征收。母亲将正屋租给牙刷鞋业社,在正屋后搭了个披屋,在披屋后再拖个更矮的披屋,用木板隔间房,大姐住;过道作厨房。做牙刷要收购牛骨头。骨筒作刷柄,锯下的骨节没用,人家有时给一些。那骨头有的都发黑了,但多少有点骨髓。大姐把骨头洗净,估计我与大外甥女要从学校回家了,或是丈夫要下船了,就连同她在后院种的南瓜,一起熬汤。我一回去,大姐连忙盛一大碗南瓜牛骨汤端给我。一见碗面还飘着三两滴油花,那真是如获至宝!我洗完澡后,要把脏衣带回学校,我说:“同学都是自己洗,你那么忙,别给我洗了。”大姐说啥也不让,她说:“你有姐在身边呢,你就好好念书吧!”
** *
1960年夏初吧?大姐身上开始出现紫血斑,越发越多,痛得越来越厉害。确诊为白血病。看着大姐痛苦不堪的样子,我心如刀铰。
为了给大姐补点营养,我做了个捕网,想去捉青蛙。团风大礼堂后原有个大池塘,周围长满芦蒿与杂草。晚上,我和五哥打着手电,拿着捕网就去了。一到那里,黑窟窿咚的,说实话,我好害怕-----真怕有毒蛇;可一想到躺在床上日夜呻吟的大姐,我们还是赤脚下水了。青蛙听见响动,纷纷跳入水中;偶有被手电光罩住的,就被我们网住了。突然有只野猫一声惨叫,我吓了一跳,差点歪倒在水塘里。战战兢兢中约过了两个小时,总算抓到七八只青蛙。
我没见过宰青蛙的。我想了想,就用钉子冷酷地钉住青蛙的头,在颈部用刀划一圈,将皮剥下。破开肚子,去掉不能吃的东西,再剁掉头,洗净,已到半夜了。第二天上午,我用盐炒炒,再炖青蛙汤。虽没有啥油,还是有香味的。我兴冲冲端到大姐床边,将她扶起来,要喂她。她得知是我哥俩夜里去抓的,流出了眼泪。大姐刚抿了一小口,不能下咽,吐了;随之而出的是乌血块。忙活了大半夜,大姐竟没能吃下一口,我好心疼啊!
去世的前几天,姐夫回来了。大姐说:“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可姐夫问她,她又一直不肯说。第二天还是这样。第三天,她终于断断续续地说了:“我好不放心啦!......财生是男孩子,你把他带到船上当学徒......玲玲送了人家,晓军过继了,就那样吧......春琴----你把她送黄州孤儿院去吧,送远点,免得你看着......心里不舒服......只是仲琴爱读书,成绩也好......还得求舅爷们帮衬一把,能读啥样......算啥样......”她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1960年9月20号,阴历7月30。是周二,本不该回家的;我吃过午饭,还是赶忙请假跑回家。我坐在我姐床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姐脸上的血斑,听着她一声声呻吟,我也只能噙住泪水,默默地看着,听着。过了好一会,姐说:“六毛,你去......上学去吧,别......耽误了......”我应了一声,出来了。大概是我有预感吧,我没有回学校,而是坐在后院里姐的窗下,听着姐变弱的呻吟。忽然听不见了,我跑进房,见我姐两眼还睁着,喉咙里一声接一声地倒气。我连忙去前面喊母亲。母亲一见此光景,嚎啕大哭起来:“菊儿,我的菊儿吔......要走......你就放心地走吧......几个孩子,还有老娘,还有舅爷们......”边哭着,边轻抹姐的双眼。眼是闭住了,可喉咙里还在倒气,虽然微弱,就是不停。母亲拿个脸盆,在里面烧纸,边烧边祷告:“菊儿,妈留不住你呀,你要走就安心走吧......别牵挂孩子,操家不会不管呀......”纸烧完了,我的大姐这才真的走了。
出殡那天,我打着白幡,送姐回婆家。灵柩要上船时,我哭喊着:“大姐,上船!......大姐,当心!......”
大姐安葬在自家堤下的菜地里。村邻渐渐散去了,陈二哥跪在姐的坟前,磕了三个头。我也要跪下去磕头,可陈二哥一把拉起我----我至今也不明白,我要跪拜我姐,是有啥不对,还是陈二哥对操家人开始客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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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去世后,陈二哥带着财生跑船,还是常来看母亲,有啥家务事还同母亲商量;在外地能买点什么就带回来,孝敬母亲。一次,他给我买了个土铸铝勺,虽没抛光,很粗糙,我还是很喜欢,用了好多年。
1966年,我在北京,忽然听到噩耗----凌波踏浪几十年的陈二哥,还是被江浪吞没了!咋回事?近日,外甥陈财生给我发来几个邮件,追述当年的情景,兹部分引述如下:


1966年农历二月初二,我们从黄州回团风。虽然只有22公里水路,但逆水逆风,我与父亲从上午8点开始拉纤撑篙,缓缓前行。行至下新河,北风逐渐加大,父亲在河滩凌泥地中,一步一步吃力地拉纤,到下午3点,离西河避风港还有约6公里。北风越刮越大,3吨小木船己很难控制前行。无奈之下,只得调转船头向黄州方向行驶。由于船小风浪大,到下新河沙滩转湾处,再不设法靠岸,就有船翻人亡的危险。当抢到沙滩岸边抛锚时,一阵大风浪将船又冲开40多米,铁锚才挖住水下滩地。但船却左右摆动,成一片无奈的树叶。
这样下去,铁锚很有可能被风浪拔起,那定会船翻人亡。无奈,父亲脱衣下水,带着船后铁锚和纤绳,顶着北风向沙岸游去。上岸后将尾锚锚好,可因风浪太大,加上饥饿寒冻,他怎么拼命也拉不动船,还是无法向岸边靠拢。
父亲为了救儿救船,虽己精疲力竭,仍再次下水,拼着老命向木船游来。我则跑到船尾,时而尽力撑篙,想将船撑得离父亲近些,时而将竹篙伸向父亲。当父亲游了一半距离时,我见他嘴巳沉在水面下抬不起来了,感到父亲已经不行了,我紧张害怕极了,惟愿父亲能凭着数十年的行船经验和良好水性,像以前一样转危为安。可是,我只见父亲浮在水面的半个脑袋也一点一点沉到水里去了,父亲双手举出水面左右摆动,最后,一只手在水面摆了摆,就再也不见了!此时此刻,我的心也随着父亲沉没了!我心里明白,父亲己经没了,可我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总希望父亲能从某个地方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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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受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陈老太太更加衰弱了。一天,她老人家抚摸着大姐陪嫁的彩绘瓷瓶,喃喃地对孙女说:“你外婆啥都好,就是这事不好----不该送这带画的瓷瓶呵!”
人生真的很奇怪,有些人还在,却越来越远;有些人远去了,却益发让人思念绵绵。大姐大姐夫呵,你们的一生是平凡的;可正因为平凡,才更真实地反映了底层劳动人民的凄惨生活。如今,你们的大儿子财生已是县交通局技术干部,他的业余发明取得国家级发明专利,在北京小技术发明评奖中获得金奖;你们的小儿子晓军也商道有成;你们的三个女儿也各有所长。尤其是你们的孙辈外甥辈中,已有好几个硕士博士----我的大姐大姐夫呵,你们,可以安息了!
2010.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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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30 00:55:0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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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改变命运的体检
     初中三年,很多时候是参加各种劳动;正儿八经的学习,是从1961年 ----高一下学期开始的。 我们班班风甚好,学习劲头很足;又有一批学习中坚,我是其中之一。我与吴祖明同学(后取北大哲学系)不相上下,记得高二有两次大考,我俩各科平均成绩恰好都是95分,并列第一。 我的俄语、物理、化学等科的考试成绩从没低于90。代数几乎次次100;几何没得过满分,基本上都是99---王震环老师在一次评讲中,说到为何要扣1分:“就算你全对,也有潜在的不足!”
       那时没有任何学习参考资料,只有课本。我在实践中,各科也确实摸索出一些自己的学习方法。譬如,俄语语法复杂,同一个单词,语法地位不同,有六种词尾变化,且还有单数与复数之分,称为“变格”。词尾错误,是丢分的重要原因。如一个个死记,太难。后来,我制作一张完整的变格表,反复默画这张表,完全印在脑海中。一到要变格时,那表就浮现在眼前,如同抄书作弊一般。少数特殊变化的词语,就写在小本上,利用零碎时间死记。 再如数理化,凡是做错的题,我不仅在专用的《纠错集》中重做一遍,而且一定要弄清,当时为何会那样想,思路错误何在。立体几何求证题,我由原来的从“已知”条件出发,改为倒过来,从“求证”目的出发:要证明这个结论----首先需知道什么----再需知道什么----而“已知”什么。如此有条不紊的逻辑推理,常能很快找出解题的关键所在。
     有一次,王老师给我加了两道题。其中一道,无论倒推还是正推都卡住了。当夜在梦中,蓦然闪出一根对角辅助线。第二天早起一试,果真一刀下去,势如破竹。这是我暗自得意的一件事。
     最差的是语文,基本在85分,在班里也属拔尖。一次全校作文竞赛,我是高中组第一名。夏援道老师(我们的语文教师兼班主任)问我:“你为啥要在结尾加引一段荀子的《劝学》?”我说了当时的想法后,他说:“老师们一致称赞你思路开阔,语言流畅;又都认为结尾的引用是画蛇添足,扣了分。不过......还是超出第二名10多分呢......”我听得出,言语间多有褒奖、鼓励之意。
     我曾瞬间心血来潮----就此一次:将来报考文科吧?理智又很快掐灭了这火星,我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改变方向去舞文弄墨!
     我的二表姐夫鲁琦,是解放前夕参加革命的大学生,解放后在武汉一家大企业搞宣传工作,常在报刊发表些诗文。1957年,《长江日报》一再约稿,邀他参加论坛关于“打小报告”问题的讨论,后来因之而划成右派,全家被发配到农村改造。当时我不知他到底有何“反动言论”,更无鸣不平的之意;但涉世不深的我,确有“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想法;鲁琦之事,更强化了我的这一思想。
          *                 *                    *                        
     刚上高三,学校要给我们提前搞次体检,且不是镇医院,而是到条件好的黄州县医院体检;如有何问题,也好趁早医治。夏老师一宣布,大家欢呼起来,由衷感谢党的关怀。我也很兴奋,猛然又忧心忡忡。不知何时起,我身上长了许多......,要是老师同学知道了,脸往哪搁呀?无奈,我只得偷偷设法掩盖。
      在一间屋里,医生让脱光衣服。我怯怯地脱了。检查后,医生说:“穿上吧。”我刚松了口气,另一位老点的医生说:“你咋把那毛给铰(剪)啦?要不得,以后千万别再铰啦!”我不敢吭声,匆匆走掉。
      不久,夏老师告诉我,我有心脏病,还有高血压,叫我赶紧治治。我一下懵了,沉默了好多天。所幸夏老师没提体毛的事,医院没告诉学校吧?我也渐渐安心了。
      治?前两年我因营养不良,得了黄疸肝炎,唯一的“治”,就是校医给过两次药,再就是给每个黄疸学生特发过一张糖票,半斤红糖。其实,是靠自己硬挺过来的。那时,除点房租,家中基本没有经济来源。母亲本没学过裁缝,她常有意去找裁缝们闲聊,暗中偷学裁剪。后来就是靠在家中接些私活维持生活。她哪有钱给我治病啊?体检的事,我也没敢告诉家里。
     那段时间, 我独自想得最多的是,这下完了,好的工科学校与专业肯定报不了,咋办?看来,将来只有报考身体受限少的文科了。彼时也没人可商量,就这么自己决定了。
     那时高三是不分文理科的,高考前才分。我自体检后,数理化作业草草作完了事,大量时间用来看报刊与文学书,背诵精彩篇章;阅读笔记中,也不再仅是摘录,还常仿写,努力练笔。有时,在数理化课堂上,也偷看诗文。代数老师李一挥转圈时,从我身边走过,也不说什么-----或许他知道我的变化原因,显得宽容。王震环老师眼睛本来就大,常瞪我;有一次还把压在几何书下的杂志抢去,摔在地上。说实在的,我并不怨恨他,内心还多有愧疚----可有啥法呢?
     出人意料,正式体检时,啥病也没有。可后悔晚矣!
     我至今还怨恨庸医误我一生。设若没那次狗屁体检,我很可能上清华,至少上科技大,那么文革时我就是另一番经历。即使也摆不脱祁家迫害,那么“再教育”后,我也会进什么厂或什么所,凭技术也不怕谁给我穿小鞋,比摇笔杆安全系数高多了。即使落魄,在竞相暴富的时代,凭我敢想敢闯的秉性,我也可以搞个什么公司,说不定也可靠钻窟窿打洞,疯狂攫取剩余价值与社会财富,成财大气粗的暴富户!
      初报志愿,我填的第一志愿是武大中文系。一天夜里,皓月徐升,树影婆娑,我独自在校园桃林散步,默诵、品味一首小诗。校长龚振刚过来了----他是部队转业干部。他说:“你身体没问题,咋不报科技大学呢?将来搞国防呵!”我知道他是好意,看重我,不免有些语塞:“数理化我已快甩一年了......”他打断我:“我们都知道你的底子,现在改,也没问题!”
      前年,老校长去看望我那重病在身的四哥,我们有幸邂逅重逢了,又提起这事。龚校长还是那么率直,说:“你不听我的——那时要是听我的,也不至于现在这样!”
      要正式填报志愿表。夏老师告诉我,第一志愿要填北京大学中文系。我吓了一跳-----我们是新办不久的农村中学,我又是“半路出家”,弃理从文,这不是异想天开吗?夏老师说:“这不是我个人的意见,是校领导与老师们多次讨论才定下的。”还鼓励我:“只要正常发挥,没问题!”后来我还知道,第一个力主我报北大的,是教导主任李棠-----团风中学第一个被批判的“走资派”。
                 #               #                 #
      人生的无奈太多太多,一次普通的体检,庸医的一次潦草,就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2010.10.16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3/0727/09/12730439_302764151.shtml

7.记起“同桌”的你


          “你刚来总是很小心,

            悄悄注视我的背影 ,

            你后来无意中说,

            喜欢和我在一起……”

   我并不喜欢老狼的歌,可那首《同桌的你》,却依稀记得一些,只是不太准确。这首歌,每每让我记起一位女同学。

        #             #            #                                            

    高二时,我班新来了位女生,叫徐倩岚。“玻璃眼!”-------这就是我的第一印象。她齐脖短发,脸白白净净,两腮红红


的,似乎是抹上的,红得有点过。那眼白眼珠,本也没什么不正常,可我老感觉是玻璃做的,看着有点不舒服。最扎眼的,是一双带袢的黑皮鞋,这在农村学生中,很异类。走路时,上臂贴住身子,仅小臂甩动。是习惯,还是有意招揽眼球?

    后有传言,她是因男女关系问题,才从那高傲的黄冈中学转来的。这对我们是惊世骇俗的爆炸新闻。男女生单独说几句话都是大忌,何况“谈恋爱”?更何况是“男女关系”?所以我也与多数同学一样,鄙视,回避,如同当代人回避性病患者。

后来又听说,她是已故县长徐本盛的女儿。我的反映是:“怎么会呢?” 我多次听大人们谈起徐县长。1954年防汛抗洪时,哪里危险他就战斗在哪里。一次眼看要决堤,他一面指挥大家抢填土石,一面跳入江中,与干部群众一起,手挽手,用身体抵挡风浪。平时,他长期深入农村,与农民同吃同住,共度难关。染上血吸虫病后,又没及时住院治疗,引发肝硬化,终于英年早逝。

噩耗传来,我亲见人们悲恸不已的情景。那时的人们思想单纯,都把领导干部视为党的化身,对芝麻绿豆大的干部,都十分敬重。尤其是有口皆碑的领导干部去世,大家都有丧亲之痛。我深受这情感的感染,我记得,当时我校派了20名师生代表去黄州吊唁;我不是代表,我也和众人一起,遥寄哀思。

   “徐县长的女儿咋能是这样?!”我为之叹惜。自此,我对徐倩岚没有了歧视,多了几分惋惜与同情。碰面时也自然变得友善,或轻点一下头,或微微一笑。晚自习间跳集体舞《找朋友》,我还主动邀请过她。

     一天打扫卫生,一同学把徐倩岚的凳子放桌上时,桌屉掉下一个笔记本。那同学翻看,大喊:“快来看呀!'麻雀下鸡蛋,好大屁眼’,哈哈......”其他两位也凑上去起哄。我迟疑了一会,还是禁不住说:“你们别这样,翻看人家的东西,总不好吧?再说,不就是老百姓的歇后语吗,有啥好嘲笑的?”

一个傍晚,我见她独自坐在草坪上看书,很抑郁的模样。走近点,见那书加包了书皮,她似乎在落泪。我继续边走边看书,绕到她身后,瞟了一眼。“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是黛玉葬花词!我悄然离开了。我理解,与其说是为黛玉流泪,还不如说是她自哀自怜。

     #                #           #

     何关睦,老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摸样,不苟言笑,无论学习、劳动,都闷声不响。但在全校“学习雷锋好榜样”大会上,他代表我班发言,让我刮目相看。一次我俩散步,谈起徐县长,谈起徐倩岚,他说:“我们不应该岐视她,要帮帮她。” 童斌舟,多言笑,喜唱歌。他是班上与徐倩岚接近最多的一个。一次,我见他与徐倩岚一起唱《红梅赞》:“红岩上,红梅开 / 千里冰封脚下踩......”受他的影响,我也喜欢唱上几句。他把小本借给我,我抄下《红梅赞》的简谱与歌词。学会后,我也曾参加他们的合唱:

    “红梅花儿开,朵朵放光彩 /  昂首怒放花万朵 / 香飘云天外......”现在想来,也算是“融冰之唱”吧。从此,我们四人一起唱歌、讨论、说笑 ,相对而言,比较多了,而且也没听说别人有何闲话。

关系密切,是进入高三之后。班主任号召大家学习解放军“一帮一,一对红”,组织学习小组,并把我们四人分在一起,指定我为组长。我们商定,每隔一天,在下午第三节活动。我内心,确实想把我的一些学习方法介绍给他们。譬如复习中国古代史,我拿出一张图,以一根横线为中轴,画上若干小短线,由左到右,依次写上“夏商周秦西东汉......”,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出起止年代。大的框架记住了,再按同样的方法,逐个复习每一朝代的重要事件、人物等等。有说错的,其他人纠正;都说不准的,再查课本。 学习语文,主要围绕写作。一是各人把读到的精彩文段读给大家,觉得好的,用得上的,就抄记下来。二是讨论一些作文题,交流构思立意;或是拿出自己的某篇作文,大家谈哪儿好,哪儿咋样写更好。 我不敢说,大半年的学习互助有多大作用;至少,我们成了不是同桌的“同桌”,都感受到友情的温暖。

高考结束,临分别时,何关睦邀请我们去他家玩一次。他家屋后有一望无边的荷塘。“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我们荡着一只小船,慢慢划向湖心。徐倩岚擎着一柄荷叶,唱起来:“一树红花照碧海,一团火焰出水来......"我们也跟着唱起来。我偷偷瞄去,艳阳绿伞之下,黑白分明的双眼,水灵闪亮;粉腮与荷花相映,颇有意境----不再觉得有何别扭。

     那时莲蓬还没成熟,莲米还很小很嫩。我们一边吃着,一边说笑。具体内容记不住了,只记得都避免谈未来,因为都不知高考咋样,谁也不知自己的小船将飘向何方。

         #              #               #

何关睦在中央政法学院,常听内部政治报告。我俩来往甚密。每次他都对我讲,美苏如何企图策动中国和平演变,地主资产阶级如何复辟;尤其是一些党的干部甚至是高级干部如何腐化堕落,令我十分震惊,预感到政治风暴即将来临。

      一次,他电话中告诉我:“徐倩岚出事了!见面说吧!”原来,她一进武大中文系,就参加“四清”工作队,不久,人们发现她身子越来越大,领导责令她回校写检查。后来在厕所里生下孩子,她也晕死过去。幸好发现还算及时,抢救过来了。

孩子到底是谁的?她死也不肯说。不久,我接到童斌舟从上海复旦中文系寄来的信。说黄冈县领导怀疑是他干的,派人到学校调查他,影响极坏。他说:“我之所以与徐倩岚走得较近,同你们一样,基点是徐县长,从未有过暧昧的意思。”我相信他的话,可又想不出班里还能有谁。

又过了几月,才得知一个意外的消息:是汪秉华,是在领《通知书》那天犯的事。汪秉华?在班里比我还小一点,从初中到高中,一直表现很好。他与徐倩岚的交往,远没我们多,谁也没发现他俩有何异常呀。黄冈派人带着材料去北京航空学院,要把他押回去审处。汪秉华入校后各方面表现出色,被评为系里的红旗学生;他本人承认错误,愿与徐倩岚补办结婚手续。校领导因此拒绝放人,坚持由学校处理。 我想,他俩结婚,是最好的了结。可不知为什么,竟没有结。

1978年,我去上海出差,特地拜访了童斌舟。我们畅谈了一下午。他原在上海某市级传媒当记者。他们接到一封申诉信,领导让他去了解一下。他开始只认为是厂领导个人的打击报复,证据明确;后发现此案与市里某领导人物有关。部门领导让他歇手,他坚持要搞个水落石出。台里主要领导亲自出面干预,他还要“伸张正义”,结果一纸调令,把他发配到广告部门。

    “哈哈!没想到我因祸得福啦!”接着对我讲他们有哪些收入、那些福利:“我如今已有10万元的存款!”他爱人是复旦同学,笑着说:“你就向老同学使劲吹吧!” 后来,他又告诉我,何关睦在广西,是地级法院院长。(前年夏老师告诉我,有一年不知何因,他被贬了,可人大代表们不答应,最后还是复职,后来还升职了。)

     他还特别讲了另一段事: “徐倩岚出事后,我一直关心她咋样。后来打听到她回辽宁老家,在XX铜矿中学当老师。去年我出差,特意绕道去看她。偏偏连日大雨,眼看不远了,却过不去那河沟,只好返回。”他叹道:“本质上,她是个很善良很仗义的女人。开始无论咋压,她也不肯说出汪秉华;顶了几个月,实在抗不住了,又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她拒绝与汪秉华结婚,是不愿影响汪的前程,所以把孩子送了孤儿院,选择独自流落遥远的穷乡僻壤……"

     我俩默然相向良久。我的心在说:我们没白交这位不是同桌的“同桌”。

              “我也偶然翻翻照片,

          不禁想起同桌的你。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谁安慰爱哭的你……”

                                                                                                               

                               2010.10.18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3/0727/09/12730439_302763992.shtml

  8.決戰考場
    1963年初夏,我們乘坐一艘機帆船赴HG中學參加高考。大江奔涌,波光鱗鱗。我在腹中默寫了一首小詩。前幾句大抵是:
                                    “天蒼蒼,水茫茫,
                                     乘風破浪直馳黃。
                                     仰天大笑出門去,
                                     腳下任憑三尺浪。。。。。。”
信心還是很足的。
                                   #                   #                   #                                                                                                
         
          當時語文試卷簡煉得很,就是一段文言閱讀與一篇作文。我首先把文言“薛譚學謳”粗看了一遍。要求標點、翻譯,自覺沒有障礙,心裏很踏實。
可一看兩道作文題,頓時懵了,高度緊張起來。一題是《“五一”國際勞動節日記》,第二題是《當我唱起<國際歌>的時候》。我們是農村學校,鄉村小鎮,根本沒慶祝過“五一節”;而且我記得很清,那天淫雨霏霏,把“節”的概念,更洗刷得無影無蹤-------有何可寫的?再說,我們只唱《國歌》、《東方紅》、《學習雷鋒好榜樣》。。。。。。從沒學過《國際歌》。連歌詞都不知道,如何下筆?我知道,憑空捏造日記,胡編不出像樣的文章;可脫離歌詞空發議論,又有跑題之虞。無論選哪題,都無從下手。怎麼辦???
         理智告訴我,幹生悶氣,徒然無益;緊張恐懼,更於事無補,必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首先記起,曾在廣播裏聽過《國際歌》,最後兩句是:“英特納雄奈爾,就一定要實現!”不免高興起來。
        驀地又想起一件事:我曾在閣樓上翻五哥的書箱,在一本書中,夾著一張發黃的歌頁,是《國際歌》!記得開頭是:“起來,全世界的奴隸/ 起來,全世界的罪人。”繼續回想,又依稀記起幾句:“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和皇帝。要砸碎萬惡的舊世界,全靠我們自己!”儘管詞句不一定準確,但總比沒有強呵。有門啦!
         一興奮,思維更趨活躍。又忽地想起,曾在報紙上,讀過列寧的一段話,大意是:全世界的無產者,無論命運把你拋到哪,你都可以憑著《國際歌》的熟悉旋律,找到自己的同志與戰友。
        憑直覺,有這些材料,可以敷衍成文了。我確定文章寫三個內容:
        一。勞動人民悲慘命運的根源,必須徹底推翻剝削制度;\n        二。喚起全世界的勞苦大眾,自己解放自己;
        三。發揚無產階國際主義,緊密團結,共同反對帝修反。
        中心內容確定了,開始考慮結構。決定主體寫三個議論段;並把所記得的歌詞分散用在各段的開頭,作為貫穿文章的中心鏈條。
        此時,可說是“肚裏有棍子”-------成竹在胸了。腦海跳出如下開頭,趕緊開筆:
        “我喜愛革命歌曲,尤其是《國際歌》。每當我聽到它、唱起它時,總不禁激情涌動,思緒萬千……”--------以此開篇,點扣文題,引出下文議論。
       主體部分行文順手,一氣呵成。結尾再寫道:
       “此時,身在考場,耳畔卻又響起《國際歌》那雄渾的旋律。《國際歌》,是無產階級的戰歌!是剝削階級的喪鐘!它讓我仿佛看到阿爾芙號巡洋艦的炮聲,看到南湖那紅色的革命航船,看到天安門上毛主席的莊嚴宣告,也看到更光輝燦爛的明天。讓我們高唱著《國際歌》,與帝修反鬥爭到底,堅信“英特納雄奈爾就一定要實現!”--------以此照應開頭,進一步點明文旨。
        現在回顧這經歷,雖文章算不上出色,但它是在“無米下鍋”的情況下,所進行的一場成敗決戰。
                                 #                        #                 #                                                                                             
        一齣考場,許多同學圍著老師與領導,都說這考題明顯是偏向城市學生,對農村學生不公;不少人沒法,寫成了《國歌》。領導為穩定大家情緒,說這不會是少數地方的問題,要相信上級會充分考慮實際情況,妥善處理。後來從我班錄取情況看,我猜想,評卷定然放寬了“審題”的尺度。
        在日後幾十年的教學生涯中,我給學生講考場心理時,曾幾次講到那次考場決戰,以親身經歷,鼓勵學生要臨危不亂,處變不驚。
                                                                                                     2010.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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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恩师夏援道(上)

       1963年的金秋时节,知春亭柳丝摇曳,昆明湖鸟翔碧水。我与携手进入北大的吴祖明同学特地到颐和园照张合影,寄给恩师以表谢忱。夏老师欣然命笔,在照片背面题了一首七绝《题照》:

       “阳和风暖怡颐园,      岁月峥嵘意气欢。

         负笈京师图报国,      鹏程比翼竞登攀。”

     然学生奔波数十年,命途多舛,碌碌无为,自惭形秽,真真有负恩师厚望矣!

         #             #            #                              

      夏援道老师中师毕业后,在小学一年,尔后升入中学,一直担任我们六年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在这六年中,我们班在各项活动中都是走在前途,学校艰巨的任务,多是我们班去完成,颇有“硬骨头六连”的味道;转入学习为主后,我班学风又是全校的榜样。这决定因素,自然是他这位班主任。

     大跃进时期,全社会思想狂热,要“三年超英五年赶美,跑步进入共产义”,意气风发的夏老师也不例外。在全校集会上,他代表教师发言。他挽着两袖,阔步走上台,双手握着一个红色硬皮本,撑在讲桌上。扫视一下全场,劈头一句是:“我认为,我们三年,就可基本进入共产主义!……”其动作是:身子一摇,举起右臂一挥。

      三年困难时期,我们经历了许多艰苦的劳动。那时,他始终与我们一起经受各种磨练,脸显著地变廋变黄。有一年三伏盛夏,学校派我们到黄石山中,给工厂拉煤。二十多里山路,途中还要翻两个山包。他套个垫肩,脚穿蔴草鞋,驾辕拉车,我与另一个同学在后推。上坡时,他的腰弓成直角;气喘吁吁的,还带着我俩一声声地喊着号子:“嗨!-----嗨!------”

      大约是高一吧?要给学校食堂打眼井,任务又交给了我们班。打井是不能停歇的。干了一天一夜,还算顺利。大点的同学,分成两班,轮流下井挖;井口支着三角架,装着两个滑轮,我们分两组,拉拽装满泥水的铁桶。第二天到关键时候,突然下起大雨。如果停下,将前功尽弃。后勤领导来了,与夏老师商量一阵,决定坚持干完。为了安全,夏老师提出要找些草袋,垫在井周围,防止打滑。领导很快解决了。在雨中,夏老师站在井边,一边鼓动大家,一边指挥吊砖圈井。同时时刻注视井壁----现在想来,他其实也高度紧张,生怕突然塌方,危及井下学生,只是不说出来而已。终于胜利完工了。后来,他还布置一道命题作文:《记难忘的36小时》。

     夏老师的学历原本不高,但他的语文课我们都爱听,颇有吸引力。他如何钻研业务,深入备课,认真批阅作业,我没有亲见,不敢妄加描述。可他有许多自述教学生涯的格律诗,例如,在一首《七律》中说道:

        “走笔敲落寒更月,    备课常惊报晓鸡。

          掌舵扬帆勤摆渡,    登高攀顶乐为梯。”

    我从颈联完全可以想见他深夜批阅、备课,力耕不辍的情景。颔联则表露出为了学生,甘当船夫,乐为人梯的精神。在另一首《七律》中说道:

         “吐尽银丝情不老,    燃干蜡炬梦犹酣。

          平生得坐青毡乐,     笑对斜阳舞教鞭。”

     “青毡”原指私塾先生的坐垫,后代指教师。这颔联与尾联充分体现了那种“春蚕到死”、“蜡炬成灰”的奉献精神,体现出他对教师职业的无比热爱与忠诚!退休后,他把毕生的心血,凝铸成《中华古典诗词韵律》,由省级出版社出版,被许多大学收藏;还出版了自己的古典诗词集。这些是他刻苦自修的明证。

      早自习时,他常拿一卷诗文集,在教室边来回转圈,边品读。每有会意,灿然一笑,并将名句写在黑板上。一次,他看《李太白诗集》,在黑板写上:“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朗读前一句时,头左右摇晃,猛抬右手;读后句,则两手平分,手指抖动着。这一切,对于我都是宝贵的文学熏陶,至今还历历在目。

     他讲课十分投入,尤其是分析人物心理性格,完全融化于角色之中。我忘了是讲哪个人物,他低侧身子,头往上撞,边动作边说:“这种人,就是俗话所说的,为了巴结逢迎,不惜用头去撞人家的卵子!……”我们哄堂大笑,有的还笑出了眼泪。他楞了一会,才醒悟自己失言了。

        #                   #                #

     夏老师对学生宽容爱护,表扬鼓励为主。是否有过当众点名批评?反正我的印象中还没有;有啥不好苗头,都是个别谈。

     初二下学期,上级要从我们学校征召学生赴新疆支边。那个时代的人,如同杨子荣唱的,都有“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艰难困苦勇向前”的精神,全班所有同学都报了名。校领导挑选了我班班长汪xx、团支部宣传委员李xx和女生胡XX。快走时,胡XX母亲到学校闹,坚决不同意,未走成。为此,胡XX思想压力很大,自觉抬不起头。夏老师如何安慰她?我不知道;我只知,班里一些干部同学都主动接近该女生,帮她解除思想负担。

     高二时,总路咀高中班合并到我校,校领导决定挑选5个基础好点的学生到我班。夏老师曾对我说:“新同学都是农村来的贫困生,底子差些。你主动点,多帮帮他们,能带一个算一个。”过了一个多月,5个同学都跟不上课,只好又回原班了。

     我也曾对夏老师有过怨气。初中时,每段劳动结束,他总结时,总要表扬一批同学,多数时候都有我;论学习,我也是班里的领头雁。可一次次申请入团,就是不批准我。我以为是夏老师对我有看法,心中暗生闷气,下决心要离开团风中学。黄冈中学是历史悠久的老牌名校,年年在全地区招生;我班有十多个成绩都不及我的都录入黄高,而我却是本校高中。我气得把录取通知书撕碎了,大哭一场。

     刚上高中时,很消沉。此时,支边的原团支委李xx回家探亲。他特意把我叫到草地坐下,掏出一把葡萄干,边吃边聊。他的中心意思是说,我误解夏老师了。讨论我入团时,夏老师说我各方面都不错,就是个性有点傲,性子有点犟,要磨练磨练我。最后他说:“我看得很清,其实夏老师特看重你,对你寄予很大希望。我还听说,校领导费了好大劲才把你留下的呵!”

                           2010.10.22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3/0727/09/12730439_302763550.shtml

10。恩师夏援道(下)

高考那两天,夏老师一直陪着我们,在同学中转来转去,常与同学聊上几句;而对我,只是点头一笑,没问一句。结束回校,他立马把我叫到他房里,让我把各科的考试情况,都详细说说。

最后一科是政治。最后一道大题是两个选答题,我扫了一眼,胜利在望的感觉油然而生,兴奋地提笔就写----“为什么说帝国主义与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写到一半,仿佛有神人相助----我忽然停笔,回看一下试题,才发现此题是理工科的。我赶紧划掉,重答文科题。刚画上最后一个句号,交卷铃就响了。
        在我汇报过程中,夏老师没插一句,一直身靠椅背,微笑着,右手手指不停地轻敲桌面。我说完后,他问道:“你自我感觉,能去哪?”当时我也很自信,说:“武大中文系,差不多吧!”他猛然哈哈大笑----六年来,我还从没见他如此放纵的笑过。最后,他拿出一个新的硬皮笔记本,说:“我想请你帮个忙,回家把那几篇作文,按原样抄在本上,行吗?”我打开封皮,纸条上写着5个篇名,除高考作文外,记得还有一篇我课外练笔的《葱兰赋》。
        现在想来,夏老师当时之所以要留下我的几篇作文,既是他“平生得坐青毡乐”的流露,又是他开始新的“登高攀顶乐为梯”的标记吧!
                                        #                          #                     #                  

  TF中学是1955年才创办的新学校,我们是第三届高中毕业生。教学条件差自不必说;论师资,我们的化学老师原是教政治的。给我们讲原子结构的,原是地理老教师周梦潮,他的开场白我还记得:“我和你们都是学生,只不过比你们早学三两天,我是现买现卖呀!”最高学历,就是华师本科。可我们班41名学生,考取32个,升学率超过老牌名校HG中学。TF中学由此名声大振,作为班主任和语文教师的夏老师,自然功不可没。可为时不久,批判“白专道路”,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风声日紧。到后来,“功”反成为“过”,成为“罪”!
       文革之初,我就听说我在TF中学任教的五哥及夏老师都成“黑帮”,是“六人反革命小组”成员。到底咋回事?

1966年9月下旬,我们“新北大西进南下战斗队”串联结束,在返京途中,我在武汉下车,准备回家看一下,过两天就赶回北京过节。到学校,看见五哥房门及两边贴者许多“打倒反革命黑帮C之端”之类的大字报。掉下的纸角耷拉着,在过道风中颤抖,宛如“黑帮”人们。
        我在校园旧地重游,顿生物是人非的苍凉感;认识与不认识的人,多是奇奇怪怪的眼神,仿佛我是个外星怪物。我忽然看见夏老师,挑着两只粪桶,一身黑衣,裤腿卷起,一个高一个低。他也看见我,愣住了。当我想走上前时,他连忙走了,拐过了屋角。
        后来我才知道,文革开始,县里派的工作组,矛头全是几位教师。有些学生受《人民日报》与中央广播的影响,议论学校的教育问题,遭到工作组与校领导的压制。有位叫欧少群的学生,贴出一张《学校难道就没有阶级斗争吗?》的大字报,立马遭到围攻。欧少群压力很大,找班主任夏老师倾诉。夏老师说:“对照中央精神,你的看法没错,别怕。”夏老师在教师会上,公然表示支持学生,说欧少群大字报的大方向没错,即使有某些话语不够恰当,可以说服教育,以理服人,不应围攻学生。这下捅了马蜂窝,成了“出头的椽子”,对他的批判一天天升级,什么“反动权威”,“修正主义教育的吹鼓手”,“反革命家庭出身”,“反革命言论”等等都出来了。
       他遭受打击的第二个原因,是他生性耿介,爱说直话,不肯巴结逢迎。他在一首《七律》中,曾自述其处世态度:
             “平生重义不徇财,     耿介犹招祸患来。
               苦涩酸甜咸下咽,      是非功过任评裁。”
      文革前,他对语文组的工作提过一些意见,为此还与组长黎相天发生过争吵。文革一开始,黎相天等人恰成工作组的积极分子,夏老师也就自然成为运动对象。
       夏老师遭受残酷打击,更重要、更深层的原因,还在于我们这帮不识时务,顶风而上的弟子。

66年9月底,我临时决定回家看一下,恰巧原同班的刘金城,也从华南工学院回家探亲。县里误认为我俩是有组织有预谋地回来造反的。县委XX部长严祝央赶到TF党校坐镇指挥,设置陷阱,组织学生围攻我们。在汉的一些高校学生,听说HG县转移斗争大方向,挑动群众斗群众竟如此猖獗,都怒气填膺,回来成立了“五洋捉鳖造反团”,成了HG地区造反派的核心。而“五洋”的几个主要成员,全是夏老师的弟子。于是,夏老师也升级为“反革命组织的黑后台”、“黒指挥”。将他扭送县里关进牢中,强逼他交代与“五洋”的黑内幕。\n      其实,夏老师是有预见的。自我们回去后,从未与我们接触过;而我们也不愿连累夏老师。可严酷的政治斗争,还是让恩师因我们而吃尽苦头!
                                              #                    #                    #
       1985年,我举家从河南跳槽到SY市中学。我遵照“三个面向”的教育方针,努力探索素质教育。原想城市教改,阻力应比县乡小。实际上,任何地方,都是宁要没有能力的奴才,也不愿要不是心腹的人才。夏老师在给我的复信中,鼓励我将教学与研究紧密结合起来,力求在实践与理论上有所建树。他还送我两句诗:“霸业原如春梦短,文章长共大江流。”
        经过十年的努力,我发表了数百篇文章,正道出版了《高中语文典范题解题指津》、《微型文章导写》等5本教学用书。可逾有成果,遭受的打击也益发沉重。我向夏老师倾吐了心中郁愤,夏老师写了一首《读Cxx来信寄赠》:
              “学业精修上教坛,        高燃蜡矩照衷肝。
               指津《解题》开聪颖,     导写《微文》结广缘。
               风雨人生唯所遇,         穷通命途任欣欢。
               多情莫被无情恼,         贵得期颐一枕安。”
老师要我淡泊名利,随遇而安,矢志不渝地努力工作,但求老年问心无愧。谢谢恩师的教诲!
                                                                    2010.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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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30 01:09:11 | 显示全部楼层

11-15

11.我的末代大学生活剪影

     北京的秋夜果真像秋,我站在北大迎新卡车上,兴奋劲儿很快冻僵了。我是在哆哆嗦嗦中第一次看见心仪已久的天安门,耳畔还是响起那首圣歌《东方红》,在心里也嗦索哆哆地唱着:“东方红,太阳升......”

     车进校园南校门,林荫路旁的梧桐枝叶不时拍打着我,我用手臂护住头----这热情也太过了。有人安排我临时住在28斋。房里高低床木板上,有薄褥垫,却没有床单枕头。我很睏了,就是睡不着,身上越来越痒。我打开灯,掀开垫褥,天啦,只见许多满肚乌血的臭虫,如同坦克般开来开去的,谋划着如何向我发起进攻。我个人是无法应对那么多臭虫,与之抗争的,只好使劲摔打、抖动垫褥,然后放在水泥地上,和衣而卧。我并不迷信,还是想,这是什么预兆吗?这就是我憧憬的北大生活吗?5年半后,当我坐在出租三轮上,黯然神伤,灰溜溜地走出南校门,走向茫然时,又想起入校那夜的不祥之兆。

           #                  #             #        

      那年中文系一个语言专业班,两个文学专业班。我分到63(3)文学班。系里举办迎新晚会,领导讲话完毕,便是新生的才艺表演。当时朗诵之风盛行,晚会上朗诵较多,有高尔基、鲁迅和现代诗人的作品。二班身材娇小的女生武思敏,用标准的普通话,朗诵《雷锋之歌》第二章,声音清脆甜润,情感起伏跌宕,不比从收音机里听过的差。有唱家乡民歌的,也有跳新疆舞的;有演奏月琴的,也有说山东快书的。还有位连唱了好几种地方戏曲段子。众人欢笑鼓掌,我却潜生一种土包子蹩进大观园的感觉,自卑感随一个个表演而一阵接一阵袭来。

      我听说(2)班有位同学带有自己的“电影分镜头剧本”,我怯怯地向他借,独自认真地拜读。内容记不住了,强烈的感受是:我别说写,连“分镜头”、“淡入淡出”、“推摇”等名词术语,都前所未闻----自惭形秽呵!

      第一次写作课作业,各人随便写,老师也不加批,让同学相互交流。同班女生幺书仪记叙与好友们最后一次在公园聚会的情景,人物都有个性,语言清新活泼,类似女作家刘真的小说风格。我记得一句:“我很奇怪,桃花近看很美,远看咋那么脏呢?”我写的是《我与夏老师》,文章虽长,却停留在过程的叙述,不懂得要抓取个性化的典型细节,文章才能立起来----我到底是半道出家的文科生呵。

    最受打击的是外语课。老师几乎全讲俄语,我根本听不懂,更不要说主动回答问题。前几月我还是班里的尖子,于今连课都上不了。巨大落差让我心急如焚,沉重的挫败感使我难过得暗抹眼泪。下课后,同学都走了。女老师站在我桌前,掏出手绢,递给我。开头语是:“看你的高考成绩,俄语底子不错啊?”其后便是询问中学情况,让我别急之类的话。可我----能不急吗!

          #               #              #

     进校后最高兴的一件事,是参加国庆节集会。头天晚上,每人扎一束鲜花。第二天凌晨乘车去天安门,北大清华队伍被安排在广场最前面,离金水桥很近,正对天安门。第一次能那么清楚地看见伟大领袖毛主席和所有中央首长,喜悦幸福之情自不必说。

     第一次正式写作练习,就是以此为题材,题目自拟。我与多数同学一样,都是描述扎花时的喜悦,车行时的兴奋,等候时的急切,《东方红》乐曲响起时的激动;重点描述领袖们出现时,自己和全场的欢呼雀跃与幸福热泪。

     写作课。评讲第一次习作。洪子诚老师----也是我们的班主任,在概括习作的总体优点与不足之后,给我们介绍了一篇与众不同的习作:细致描述扎花与等候在金水桥前的许多细节,综合运用语言、动作、情态、心理描写,表现自己和大家对伟大领袖与国家的无比热爱。而当《东方红》乐曲响起时,文章戛然而止,用省略号给人们留下广阔的想象空间。

     洪老师是广东人,说句大不敬的话,他脸部棱角过于分明,宛如尚差一道工序的雕塑。一口广东普通话,显得说话有些困难。可他关于“构思”的讲述,所崩出的每一句话,却像钥匙慢慢旋转,开启着我的茅塞。“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老师的评讲,对照自己的作文,我似乎开启了对“构思”“空灵”的理解,领悟了“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难言,我易言之”(姜夔《白石诗说》)的要诀。

     谁也无法预料,几年后,文革伊始,我班李名伟以“驱虎豹”的署名,率先贴出了要批斗洪老师的大字报,主要“罪行”,就是这次评讲。他在批判会上,用激愤的语调说:“我们革命的后代,谁不是无比热爱伟大领袖毛主席?写国庆,能不着重写第一次见到毛主席时的激动与幸福情感吗?可洪子诚偏不许我们正面描写对伟大领袖的热爱,这是什么问题?是阶级感情、阶级立场问题,是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其他同学的调子虽不及他的高,也批判了老师的“阶级感情问题”。我作为班主席主持会议,也表现出愤激的情绪。可我心里,却第一次感受到,在政治斗争中,言不由衷,昧着良心说话的滋味!这也是我此生难以抹去的歉疚之一。

         #                #              #            

     自三年困难时期患黄疸肝炎后,我一直有失眠的毛病。与其在床上辗转反侧,还不如“用积极休息代替消极休息”。于是,我悄悄爬起,独自来到漆黑的“五四”运动场跑步。几只懒洋洋的昏黄路灯,勉强地睁着惺忪的眼,连个陪伴的影子都不给我。我有节奏地连续吸气,再一口一口地呼气,同时默念着数字,尽力抑制思维活动。

    天亮了,锻炼的人越来越多,我也跑够一二十圈了,便回去洗脸。如果一二节无课,就先将书包送到图书馆占座位,然后去吃早餐。午饭后也不回宿舍,就爬在图书馆桌上,迷糊半小时。晚上找个教室自修,快熄灯时再回去洗洗睡觉。北大藏书丰富,有许多《金瓶梅》之类的禁书及古籍孤本,致力于文学史或古典文献的同学,可凭专业借书证去内部阅览室借阅。我除必读篇目外,多数时间是泡在期刊阅览室看文学报刊。

    我自知语言功底差,想出一个笨办法。那时,《人民文学》常发表超短小说如《开顶风船的角色》、《取经》等等。我选定

一篇,规定只读一遍或两遍,接着追忆默写。然后将默写与原文逐句逐段对照,比较不同处之优劣。譬如我写的是“他捏着豆子,然后把它轻轻放到XXX面前的碗里”,而原文是“他捻着豆子,轻轻放到XXX面前的碗里”。一比较就明白,“捏”是静态动作;用“捻”,能显出人物投票时的复杂内心活动,且“然后把它”也是多余词语。当然,也有自觉优于原文的时候,那就轻狂一把,也不妄自菲薄。一篇千余字的小说,往往要花一个上午,可我觉得值。读《诗刊》《散文》,也常用此法。

     教授文学理论的是位和善的女老师,我是课代表,她曾邀我去家里玩。她几次说:“中外文学理论流派很多,你如果有什么疑问想探讨,可随时来找我。”可惜我那时胸无大志,白白糟蹋了老师的好意。

     刻苦努力,终有收获。第一学期各科成绩,除一个“良”外,其余都是“优”了。

       #                 #             #                 

     那个年代盛行一个新口号----要做一个“自觉的清醒的革命者”。我对其真实内含不甚了了,但我能感觉到,这背后定有我尚不知晓的深刻背景。紧抓意识形态领域的阶级斗争,反修防修,成为时代的精神基调。

     那时各种政治报告很多。我记得,北师大有位女生要嫁给一个资本家老头,就成报告人严厉批判的对象。我校东语系有位学印度语的学生被选派到西藏,却中途当了逃兵,从而成为教育我们的活典型。系里还组织我们看过话剧《年轻一代》,该剧通过两兄弟的对比,批判资产阶级的人生观,唱响一句名言----“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大食堂里,常见扔有窝窝头,甚至还有白面馒头块。如吃红薯,则桌上地下到处都是红薯皮红薯块。一天,一个穿连衣裙的女生,腰一扭,手腕一转,将咬了一口的白馒头扔到洗碗槽下。一黑衣男生看不过去了,气愤地说:“你咋这样?捡起来!”一高个男生出来护驾,操着海派口音说:“关你么事啦?想欺负女生啦?”黑衣男生说:“什么欺负,这样浪费不该管吗?”护花使者边挽袖子边说:“自家花钱买的啦,想扔就扔,你管得着吗?找揍啦?”一些学生围过来:

     “这是农民的血汗,这样糟蹋说得过去吗?”

     “这些西语系的公子小姐,臭毛病多,就得管管!”

      也有人起哄:“要打架啦,不好啦!”

      下午,食堂里大字报越来越多,不仅是谴责浪费,更多的是上升到批判资产阶级思想作风,社会主义大学应培养什么人的问题。晚上大家议论这事,同寝室的郭晓嘟啷道:“红薯皮也要人吃,那是人吃的吗?”我忍不住接了几句:“咋不能吃?你知道农民吃的什么吗?困难时期,不少农民还吃观音土呢!”

          #                 #               #

      我看过北大的历史资料。从前上体育课,老师喊道:“老爷,请向左转!老爷,请向右转!”而我们的体育课,几乎成了反修防修课。我们的老师头发都花白了,可精气神极好。教我们打拳时,他喊道:“前面就是帝修反----出拳!”冬天在未名湖教滑冰,他的动员令是:“要立场坚定,就要学好滑冰!”夏天到颐和园教游泳:“要经得起大风大浪的考验,就要学好游泳!”他说着,右手还用力一挥。

    一次,一帮同学要游到昆明湖中的岛上去,张东苏鼓动我也试试。我见有六七百米,不敢。他说:“你小子怕什么?有我呢。”游了一多半,我的小腿有点抽筋。张东苏故意看着我喝了几口水,才用手托住我。他笑道:“喝几口水,你小子才经得起大风大浪嘛!”

     我爬上岸,累得不行。几个换好衣服的同学,坐在长椅上催我快点。我侧着头单腿蹦着,抖耳窝里的水,一边去更衣棚。刚蹦到棚门,正要进去,一女生出来了,把我吓了一跳。他们全哈哈大笑。

           #                #                #

     我们每学期要集中劳动锻炼半月。记得在延庆农场时,本来天气还不错。忽然天边发黄发灰。农场职工喊道:“快到地陇沟里,卧倒别动,快!”我们刚趴下,沙尘暴就旋卷着杀奔而来。约十多分钟后,我们爬起来,耳朵里都灌进了黄沙。返校时,需两人押运行李,其余同学坐大客。我是班干,主动要求押车。我连口罩都没有,卡车跑起来,那寒风就像成把的针在扎。回校第二天,我脸上冻脱一层皮。

     有一次是插秧。同班有七八个农村学生,可多是北方的旱鸭子。只有团支书裘雪耕与我插过秧,我自然成了二教练。高兴之中,又记起当年生产队长那扎心的竹签:“不咋样!不行又咋地?还能叫你走吗!”

          #               #                #            

      刚进校没几天,61级女生刘蓓蓓约我谈心---她是系学生会文体委员。未名湖的夜晚宁静安详,鳞鳞的湖水漂洗着婵娟的裙裾,分外恬美宜人。我们坐在柳丝下的石凳上,她很健谈,一下就消除了我的隔膜感。她谈了大学生活的许多趣事,我也谈了一些中学情况。之后,她这才转入正题----邀我担任班文体委员,我欣然答应了。

     裘雪耕生长在浙江嵊县农村,大概是从小家境困苦的缘故吧,脸上还铭刻着天花的记忆。他中学时就是老资格的团支书,为人憨厚,富有亲和力,我们都尊重他。到大二时,他先个别征求意见,酝酿改选团支部、班委会。我听得出,他主要改选对象是团支部宣传委员张大雷与班主席王松龄.

     张大雷的父亲是右派知识分子,他为人谨慎,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仿佛是唱旦角的。在我印象中,他很有涵养,对所有同学都亲善友好;另一方面,他有思想负担,谨言慎行,胸有城府。这也可以理解,其它方面也没啥不好。

     王松龄出生工人家庭,本是“根正苗红”,且为人坦诚;但由于生长在大城市,较注重穿着仪表,用彼时代的视角,可说是有些“小资情调”。譬如围巾吧,他在茶缸装上开水,细心熨烫;戴围巾,绝不胡乱缠绕,而是分搭在肩侧,前稍短,后稍长。他善美声唱法,曾是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的合唱演员。有天排练回来,他给我讲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

     我们二十多位核物理留苏学生,在归国途中,突然飞机失事,全部丧生。周总理向他们宣布这一恶耗时,声泪俱下地说:“同志们啦,这都我们的国宝呵!这笔血账一定不能忘记!”

     王松龄给我讲这事时,眼里还噙着泪花。

     在当时“左”的气候中,我又觉得裘雪耕的意见也有他的道理。一帮“红孩子”挤在304宿舍,关上房门,开预备会。一通七嘴八舌后,通过了第一议程,我也表态赞同。接着是第二议程----讨论新人选。出乎意料,竟有人提议我当班长。我连忙推迟,是真心的------这也有顾及我与王松龄友情的因素,可大家否决了我的推辞。

    全班正式召开改选会,也没通知班主任。一些简洁的发言之后,举手表决,就定好“生旦净末丑”。

    在我看来,一个班里的选举,如同现在的村民小组选举一样,小事一桩。可谁也不知道,此时的哲学系,以聂元梓为首的“戊戌七君子”也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权力斗争。有此背景,系校领导也把我们的自发改选视为“政治事件”,内定成“非组织活动”,还将定性材料塞进了裘支书的档案!

                                                                                 2010.10.26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3/0727/09/12730439_302762806.shtml

12。四清日记摘录(上)

               1965年11月2日

      北工大新来了一位王老师与大二女生林宜.组长老徐让我将青年与妇女工作交给小林,我开始专搞对敌斗争。王负责各方面的资料收集与整理;郭晓仍抓生产,组长负责全面,重点是贫协与生产队班子。分团马上要召开第一阶段工作总结大会,确定由我组介绍妇女工作经验,需立马向小林介绍情况,帮她准备发言稿。

      从初步摸底看,主要清查对象:1。地主张凤善不法问题。2。队长张玉合丈母娘程依惠的成分问题。3。贫农吴广元土匪历史.4。中农毕世仁伪警问题。

      龙爪村主要是张、吴两大姓,关系又盘根错节。地主张凤善为人狡黠,好多小青年说:“我以前看他挺和善的。”“我以前看他干活比贫下中农还老实,叫他干啥就干啥。”队长张玉合的父亲解放前是张凤善家的长工,病俄致死;张玉合的母亲张王氏给张凤善家喂猪喂马,一次饿迫了,偷吃了两口喂猪的剩饭剩菜,被地主婆张吴氏看见了,张凤善狠抽了张王氏几拐杖。可我首次找张王氏访贫问苦时,她竟然说:“人都是死生有命啦,怪不得谁。”“我要不给人家干活,也早俄死啦。”

      张凤善的儿媳景秀凤贫农出生。在工厂时与张规雄在一个车间。一次,景秀凤衣服被机器绞住了,此时,张规雄拼力抱住了景秀凤,撕碎了衣服,才避免了死伤。他俩由此恋爱结婚。1961年工人大规模下放,景秀凤随张规雄来到龙爪村。景秀凤看不惯地主公婆,常回娘家,现在又走了半年多。我想请她回来参加运动,老徐很支持。于是我以工作组的名义给景秀凤写了封信.

                     12月11日

     进村以来,大力组织干部群众学习毛主席语录,现在形成高潮。村里墙壁上到处是主席语录。

     今天轮到在贫协主席李闻宇家吃饭。大嫂说:“今天撒泥粪,吴姗姗哪一组,光投快,没完全撒开,跟狗拉屎似的。”李闻宇说:“你咋不说说呀?”“干部没说,我一个平头百姓充什么人物呀?你俩已经够出风头的啦!”李闻宇说:“毛主席批评说:'见损害群众利益的行为不愤恨,不劝告,不制止,不解释,听之任之’,这就是自由主义!”他女儿说:“你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知不对,少说为佳;明哲保身,但求无过’,犯的是自由主义第三种。”大嫂说:“敢情《反对自由主义》全是批的我呀?”

      同时,村里开了一次次诉苦会,新旧对比会,还组织党员干部、积极分子参观大型泥塑《收租院》,群众的阶级情感也调动起来。我们不仅摸清了张凤善的剥削发家史,还掌握了他大量拉拢腐蚀干部,仇视新社会的现行反革命言行。第一功臣当属景秀凤。

      那天很晚了,我们正准备睡觉,忽听有人敲门,喊道:“我叫景秀凤,我来向工作队报道!”进门后,跟机关枪似的:“我是贫农的女儿,感谢毛主席派来的工作队对我的信任!我在娘家也是积极分子,接到你们的信后,那边的工作队也支持我回来。我刚进村,先来向你们报道!”

      然后她就说起张凤善两口子对新会不满的言论。还特别讲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发现张凤善房里柜子后有个墙洞,开始还以为是藏的银元什么的。后来她趁家里没人,偷偷看了,原来记的全是哪儿哪块地多大,都分给了谁。“这不就是翻天帐,想等国民党回来反攻倒算吗!”景秀凤气愤地说,脸都气红了。我们当即决定叫来贫协,一起去搜查。挪开柜子后,果然从洞里找到了翻天帐。

     在景秀凤的开导下,她丈夫张规雄也变化很大,揭发了张凤善许多新的罪行。如张凤善曾对老婆说:“天下本不该毛坐,该朱坐。你看吧,早晚有一天朱毛得干起来。”1960年困难时,张凤善还以“可怜”为名,煽动一些人偷抢村里种子粮。只是由于以妇女队长许纭英为首的几个党员干部及时发现阻止,才没抢成。

      张规雄还坦言了活思想:“我以前不敢揭发张凤善,一怕揭发了人家还不信任我,认为我是假积极,耍阴谋;二怕揭了他,人家会说,他老子那么坏,他儿子好得了?更不把我当人。”“我成天想着,将来老地主死了,我就情等着当二地主,接着挨斗吧,还活个啥劲呢!贫下中敲锣打鼓欢迎四清队进村,听着敲一声锣,我就暗滴一滴泪……”我觉得他说的是真情话,很能代表地富子女的心理。

                      12月25日

     昨夜一场大雪,大地银装素裹。分团通知,尽快将不法地主主要情况上报。老徐看看老王整理的材料,老着脸说:“咋还是这样?你知道啥叫'整理材料’吗!”几个月来,我第一次看到组长如此生气。王老师面子下不来,但还是说:“好,我重搞……”

     我与小林在吴大妈家吃饭,有一盘腌黄瓜,金黄色,脆脆的,咸中带甜,真好吃。吴大妈说,她把拔掉的黄瓜秧上的瓜纽摘下来,用佐料腌制的。吴大妈解放前长期当佣人,好厨艺。其儿子媳妇都是国家干部。她如今是村里最幸福的老人,特感谢新社会。

      言谈间,老人为积雪犯愁。她的房顶多年未修,最怕化雪洇水。饭后,我拿把木推杷,爬上屋顶,骑在屋脊上,向下推积雪。小林非要跟上来,单向坐着,用锨推雪。突然她身子一滑,哧溜下去。幸好屋檐有堆积的雪挡住,但还在下滑。我连忙趴在屋脊上,将推杷伸过去,她抓住了,这才没掉下去。

     小林的父亲是右派知识分子,但她一向表现积极,入村来工作有声有色。村里经常歌声飞扬:“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许多歌全是她教的。

                1966年元月2日

     区团通知,已将张凤善定为公社斗争大会批斗对象,要抓紧落实取证,培训大会发言人。组长把这些事交给别人,我转入查证其它几个案子。

      据揭发,毕世仁当了许多年伪警察,很神气。晚上我第一次找他谈话。

      我说:“今天想找你了解一下你解放前的情况。希望你……”

    “我知道,党的政策历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打断我的话,抢着说,“我这人性子直,我一定竹筒倒豆子,有啥全说了;讲清了,就没事了。”

     “你是哪年回村的?”

     “47年……不,是48年。家里没啥地,主要是给地主张凤善家扛活,受他剥削。”

     “回来之前都干啥?”

     “当警察听差,混饭吃呗。”

     “你的同事都有谁呀?”

     “我一个小跑腿的,跟谁都没私交;这么多年了,姓名早忘了。对了,记得一个叫王大志的,北京人。”

      我叫他把地址写给我,他爽快地接过笔,眼睛离本子很近。我知道他近视。群众说,他有眼镜,只在家里偷偷用,出门从没戴过。看得出,这家伙很狡猾。


                   元月15日

     王大志地址是真的,可前年就死了,线断了。再找毕世仁。“怎么这么巧?你唯一记得清的同事偏偏就死了?”他立马装出吃惊的样子:“死了?哎呀,这还有谁能证明我们的清白呀,我是有嘴也说不清啦!”看来还得想别的法子。

     程依惠原来自报贫农,群众揭发,她丈夫是国民党,解放不久逃跑了,程的女儿嫁给张玉合,她也跟过来了,看当时穿着,不像穷人。我们作了张玉合两口子的工作,她终于承认是地主。“你为啥自报贫农?”她说:“我想我女儿已嫁给贫农了,就报了贫农。”我又问:“你丈夫呢?”她显得很紧张,支支吾吾地说:“他本是共产党,后来……不知死哪儿去了……”

     吴广元贫农不假,可有人反映,他当过土匪,听说还有血债。这事也得抓紧查。

     区团《四清简报》:XX村有个土匪头子,女组长找他谈话时,那土匪蓦地哈哈大笑:“搞了几个月,你们还不知道大爷有几条人命,啥能耐!”说着抽出暗藏在桌下的片刀,要砍女组长。幸好门外有人听到,进来及时。土匪自抹了脖子,组长也受了重伤。

     毛主席教导我们:“在拿枪的敌人被消灭以后,不拿枪的敌人依然存在,他们必然地要和我们作拼死的斗争,我们决不可以轻视这些敌人。”我一定要竭尽全力,深挖暗藏的敌人!

                   元月25日

     春节期间,除老徐留守外,我们都回校休整了几天。系里通报了一件事:我系大四一女生,与大队民兵队长发生不正当关系,影响极坏,被清除出四清工作队。这对我们是又一次警醒---自觉加强思想改造多么重要。

     昨日归队,今天分团召开全体工作队员大会,传达了华北局农村四清工作会议精神,进一步提出要从“反修防修”的高度认识四清运动,要实现政治、思想、生产三大目标。我们深受鼓舞,如今,中国已成为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延安,我们革命青年一定要站在斗争的最前线,向左!向左!向左!

     下午组里研究工作,老徐说,春节期间有一股歪风,矛头集中对准贫协主席李闻宇。有人嘲笑说:“李闻宇就积极了七天----在东边种芸豆三天,在西边弄塑料棚三天,用棉袄袖子给工作队擦凳子也算他一天。”还说:“李闻宇走到哪儿都揣本毛主席的书,夜里睡觉当枕头,这样做梦也走不错道。”还谣传李闻宇刚来龙爪村时,戴着大沿帽,穿着皮筒靴。老徐曾找意见最多的人开了一次会,让他们尽管“放”。老徐分析说,这股风主要来自吴姓,认为生产大权仍在张姓,贫协大权落到李姓,吴姓靠边了。根子在党员吴南亭,在“三干”下楼会上,李提了他不少意见,他至今耿耿于怀。另一方面,有坏人暗中煽风点火,谣传实际来自毕世仁。李的历史是很清白的。当然,李闻宇个人也有些毛病。

      我很同意组长的分析。譬如,我曾看见李闻宇对老农吴老爹说:“你上土这样不行,应该……”吴老爹当即撂下锨,说:“我不会,我不干还不成吗!”直接批评小青年可以,这样对老把式说话就不妥。这对我而言也是个教训。张玉合就不一样。有天他说:“大伙收工吃饭,晚七点开社员会!”有人说:“你家有人做饭,回去上炕就吃。我们回去还得现捅炉子眼!你他妈的挨了批反倒更积极!”张玉合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没饭吃吃肉呀,你不会啃她去?”“啃她?太老了,光骨头,啃不动;啃屁股----要放个屁咋办?”张玉合说:“我不怕,我帮你啃去?”众人大笑。晚上我注意了一下,那人还是准时到会了。

      关于专案,老徐说要把内查与外调结合起来,这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元月26日

    我与老徐第一次找吴广元,先让他自己谈解放前的情况。他显得爽快:“我早知道你们要找我----我当过土匪,抢过人。”接着主动讲了当土匪的时间、地点、抢过谁及同伙人。我本想问“有带血的事没有”,可又一想,没有一点血债的证据,还是不点的好,他毕竟是两代贫农。

     老徐最后问:“你同你家老大有啥过节吗?”吴广元反问:“你是要问我放火的事吧?我是点了他家的茅房。”“为啥要点火?”他说:“你们同志要分析分析,要是国民党也像共产党一样好,有冤可上法院,我干嘛要点火呀?”

                    2月5日

     前两天跑大兴县,昨天去通县。返回时,要路过一块很大的乱坟岗,又是傍晚,天灰蒙蒙的,像要下雪,颇有点瘆人。坟岗间是一条蜿蜒的羊肠小路,我时而骑车,时而推车,想起鲁迅对坟场的描写,更觉阴森可怕。更让我害怕的是,通县在国民党时期,是“模范县”,大帮小帮土匪甚多。听老乡说,虽解放十多年了,北京人还是轻易不敢来通县马桥。我当时唯一的选择,就是不停地背诵主席语录,目不旁视,奋力骑车!

      顶着霰雪寒风,回到公社,已是午夜。出公社有个长坡,我蓦然看见前方有车,急忙向右避让,不料那车也向我的右方,这样不可避免地撞车了,两人都摔倒在雪地。那汉子爬起来,气汹汹地责问:“你咋骑的?你会不会骑车?”我分辨说:“按规则你该向右走……”他酒气熏人,吼道:“啥向右向左?你把老子的车撞坏了,咋说吧!不赔,老子饶不了你!”他的前车轮的确撞扁了。我想,此时讲理是没用的,不然要吃大亏。我说:“大哥,我是出门外调的,身上没钱。要不这样,我们上公社四清团,我借钱陪你?”“啥?你是四清工作队的?”我说我是龙爪村工作组的,他立马说:“哈,咱还是一个大队的,我是贫农,正宗贫农!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对不起……四清同志了!”他扛起车,走了。

     我回到家,房东吴大娘说:“你总算回来了,大娘我担心死了。锅里还给你热着窝窝头呢,饿坏了吧?”顿时,一股暖流驱走了一身寒气。

                      2月9日

     李闻宇悄声说:“你天天骑车早出晚归,群众议论纷纷,有些人怕是心里打鼓呢!”我笑笑,心想,有这效果也不错。

     好多天没参加劳动了,会脱离群众的,上午干活去。队里要加盖猪圈,缺砖。有人建议将废井里的砖弄上来打地基,再拖坯垒圈,这样省钱。我去到井边看看,见井有两三人深,张规雄在井下拿铁锨,另一社员将拔下的砖放到铁锨上,张规雄再将砖抛上地面。我看了一会,想下去试试。副队长说:“这可是技术活,搞不好有危险。”毕世仁说:“工作队是干大事的,可不能像咱社员,干这冒险的事!”其他人笑起来。我听出这话里暗含歹意,笑声里别有滋味。此时,工作队员更应用实际行动回应挑衅,宣传群众。我下去换上社员,要张规雄把锨给我。他叮嘱说:“一定要注意抖手腕的力量与方向。”

      我先试抛一个半截头,有不错的抛物线;再抛整砖,也成功了。副队长说:“一看你的架势,就知道你是干过活的,家在农村吧?”这话又勾起我对那些艰难岁月的回忆。

      我越干越顺手,胆子也大了,抛砖时也不再仰视那砖。真是大意失荆州,抛出的砖竟直落下来,砸在我头上,晕了过去。我醒来时,已躺在炕上,公社医生检查过了,说:“幸亏砖是平砸在头上的,还没大碍;要是尖角砸下来,问题就大了。”好多社员来看我,小林还特意跑公社,买来点心。

                     2月21日  

     通过证人找证人,跑了四个县,吴广元的同伙多数找到,情况搞清了。他那伙是个小帮,最大的“买卖”是抢过一次富农家,两个商贩。从1945--1946年间,吴广元间断地跟着干了五六次,他那时才19---20岁,是小伙计。在通县,土匪血案是常有,但他们这伙只作“小生意”,的确没干过杀人之事。所在地的四清队也清查过,结论是一致的。我们组集体研究后,上报分团。领导认为可以结案了,不予追究;等对敌斗争阶段结束时,再公开结论。

     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今天我到市里调查毕世仁回来,进村就听说,吴广元今日凌晨,自己跳井自杀了。就是那口废井,他怕栽不死,跳前怀里还特意抱了块大石头。

     他为何突然心生绝念?这是个谜。社员议论纷纷,有些人的话里有怪罪工作组之意。冤!


                                                                               2010.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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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四清日记摘录(上)

               1965年11月2日

      北工大新来了一位王老师与大二女生林宜.组长老徐让我将青年与妇女工作交给小林,我开始专搞对敌斗争。王负责各方面的资料收集与整理;郭晓仍抓生产,组长负责全面,重点是贫协与生产队班子。分团马上要召开第一阶段工作总结大会,确定由我组介绍妇女工作经验,需立马向小林介绍情况,帮她准备发言稿。

      从初步摸底看,主要清查对象:1。地主张凤善不法问题。2。队长张玉合丈母娘程依惠的成分问题。3。贫农吴广元土匪历史.4。中农毕世仁伪警问题。

      龙爪村主要是张、吴两大姓,关系又盘根错节。地主张凤善为人狡黠,好多小青年说:“我以前看他挺和善的。”“我以前看他干活比贫下中农还老实,叫他干啥就干啥。”队长张玉合的父亲解放前是张凤善家的长工,病俄致死;张玉合的母亲张王氏给张凤善家喂猪喂马,一次饿迫了,偷吃了两口喂猪的剩饭剩菜,被地主婆张吴氏看见了,张凤善狠抽了张王氏几拐杖。可我首次找张王氏访贫问苦时,她竟然说:“人都是死生有命啦,怪不得谁。”“我要不给人家干活,也早俄死啦。”

      张凤善的儿媳景秀凤贫农出生。在工厂时与张规雄在一个车间。一次,景秀凤衣服被机器绞住了,此时,张规雄拼力抱住了景秀凤,撕碎了衣服,才避免了死伤。他俩由此恋爱结婚。1961年工人大规模下放,景秀凤随张规雄来到龙爪村。景秀凤看不惯地主公婆,常回娘家,现在又走了半年多。我想请她回来参加运动,老徐很支持。于是我以工作组的名义给景秀凤写了封信.

                     12月11日

     进村以来,大力组织干部群众学习毛主席语录,现在形成高潮。村里墙壁上到处是主席语录。

     今天轮到在贫协主席李闻宇家吃饭。大嫂说:“今天撒泥粪,吴姗姗哪一组,光投快,没完全撒开,跟狗拉屎似的。”李闻宇说:“你咋不说说呀?”“干部没说,我一个平头百姓充什么人物呀?你俩已经够出风头的啦!”李闻宇说:“毛主席批评说:'见损害群众利益的行为不愤恨,不劝告,不制止,不解释,听之任之’,这就是自由主义!”他女儿说:“你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知不对,少说为佳;明哲保身,但求无过’,犯的是自由主义第三种。”大嫂说:“敢情《反对自由主义》全是批的我呀?”

      同时,村里开了一次次诉苦会,新旧对比会,还组织党员干部、积极分子参观大型泥塑《收租院》,群众的阶级情感也调动起来。我们不仅摸清了张凤善的剥削发家史,还掌握了他大量拉拢腐蚀干部,仇视新社会的现行反革命言行。第一功臣当属景秀凤。

      那天很晚了,我们正准备睡觉,忽听有人敲门,喊道:“我叫景秀凤,我来向工作队报道!”进门后,跟机关枪似的:“我是贫农的女儿,感谢毛主席派来的工作队对我的信任!我在娘家也是积极分子,接到你们的信后,那边的工作队也支持我回来。我刚进村,先来向你们报道!”

      然后她就说起张凤善两口子对新会不满的言论。还特别讲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发现张凤善房里柜子后有个墙洞,开始还以为是藏的银元什么的。后来她趁家里没人,偷偷看了,原来记的全是哪儿哪块地多大,都分给了谁。“这不就是翻天帐,想等国民党回来反攻倒算吗!”景秀凤气愤地说,脸都气红了。我们当即决定叫来贫协,一起去搜查。挪开柜子后,果然从洞里找到了翻天帐。

     在景秀凤的开导下,她丈夫张规雄也变化很大,揭发了张凤善许多新的罪行。如张凤善曾对老婆说:“天下本不该毛坐,该朱坐。你看吧,早晚有一天朱毛得干起来。”1960年困难时,张凤善还以“可怜”为名,煽动一些人偷抢村里种子粮。只是由于以妇女队长许纭英为首的几个党员干部及时发现阻止,才没抢成。

      张规雄还坦言了活思想:“我以前不敢揭发张凤善,一怕揭发了人家还不信任我,认为我是假积极,耍阴谋;二怕揭了他,人家会说,他老子那么坏,他儿子好得了?更不把我当人。”“我成天想着,将来老地主死了,我就情等着当二地主,接着挨斗吧,还活个啥劲呢!贫下中敲锣打鼓欢迎四清队进村,听着敲一声锣,我就暗滴一滴泪……”我觉得他说的是真情话,很能代表地富子女的心理。

                      12月25日

     昨夜一场大雪,大地银装素裹。分团通知,尽快将不法地主主要情况上报。老徐看看老王整理的材料,老着脸说:“咋还是这样?你知道啥叫'整理材料’吗!”几个月来,我第一次看到组长如此生气。王老师面子下不来,但还是说:“好,我重搞……”

     我与小林在吴大妈家吃饭,有一盘腌黄瓜,金黄色,脆脆的,咸中带甜,真好吃。吴大妈说,她把拔掉的黄瓜秧上的瓜纽摘下来,用佐料腌制的。吴大妈解放前长期当佣人,好厨艺。其儿子媳妇都是国家干部。她如今是村里最幸福的老人,特感谢新社会。

      言谈间,老人为积雪犯愁。她的房顶多年未修,最怕化雪洇水。饭后,我拿把木推杷,爬上屋顶,骑在屋脊上,向下推积雪。小林非要跟上来,单向坐着,用锨推雪。突然她身子一滑,哧溜下去。幸好屋檐有堆积的雪挡住,但还在下滑。我连忙趴在屋脊上,将推杷伸过去,她抓住了,这才没掉下去。

     小林的父亲是右派知识分子,但她一向表现积极,入村来工作有声有色。村里经常歌声飞扬:“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许多歌全是她教的。

                1966年元月2日

     区团通知,已将张凤善定为公社斗争大会批斗对象,要抓紧落实取证,培训大会发言人。组长把这些事交给别人,我转入查证其它几个案子。

      据揭发,毕世仁当了许多年伪警察,很神气。晚上我第一次找他谈话。

      我说:“今天想找你了解一下你解放前的情况。希望你……”

    “我知道,党的政策历来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打断我的话,抢着说,“我这人性子直,我一定竹筒倒豆子,有啥全说了;讲清了,就没事了。”

     “你是哪年回村的?”

     “47年……不,是48年。家里没啥地,主要是给地主张凤善家扛活,受他剥削。”

     “回来之前都干啥?”

     “当警察听差,混饭吃呗。”

     “你的同事都有谁呀?”

     “我一个小跑腿的,跟谁都没私交;这么多年了,姓名早忘了。对了,记得一个叫王大志的,北京人。”

      我叫他把地址写给我,他爽快地接过笔,眼睛离本子很近。我知道他近视。群众说,他有眼镜,只在家里偷偷用,出门从没戴过。看得出,这家伙很狡猾。


                   元月15日

     王大志地址是真的,可前年就死了,线断了。再找毕世仁。“怎么这么巧?你唯一记得清的同事偏偏就死了?”他立马装出吃惊的样子:“死了?哎呀,这还有谁能证明我们的清白呀,我是有嘴也说不清啦!”看来还得想别的法子。

     程依惠原来自报贫农,群众揭发,她丈夫是国民党,解放不久逃跑了,程的女儿嫁给张玉合,她也跟过来了,看当时穿着,不像穷人。我们作了张玉合两口子的工作,她终于承认是地主。“你为啥自报贫农?”她说:“我想我女儿已嫁给贫农了,就报了贫农。”我又问:“你丈夫呢?”她显得很紧张,支支吾吾地说:“他本是共产党,后来……不知死哪儿去了……”

     吴广元贫农不假,可有人反映,他当过土匪,听说还有血债。这事也得抓紧查。

     区团《四清简报》:XX村有个土匪头子,女组长找他谈话时,那土匪蓦地哈哈大笑:“搞了几个月,你们还不知道大爷有几条人命,啥能耐!”说着抽出暗藏在桌下的片刀,要砍女组长。幸好门外有人听到,进来及时。土匪自抹了脖子,组长也受了重伤。

     毛主席教导我们:“在拿枪的敌人被消灭以后,不拿枪的敌人依然存在,他们必然地要和我们作拼死的斗争,我们决不可以轻视这些敌人。”我一定要竭尽全力,深挖暗藏的敌人!

                   元月25日

     春节期间,除老徐留守外,我们都回校休整了几天。系里通报了一件事:我系大四一女生,与大队民兵队长发生不正当关系,影响极坏,被清除出四清工作队。这对我们是又一次警醒---自觉加强思想改造多么重要。

     昨日归队,今天分团召开全体工作队员大会,传达了华北局农村四清工作会议精神,进一步提出要从“反修防修”的高度认识四清运动,要实现政治、思想、生产三大目标。我们深受鼓舞,如今,中国已成为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延安,我们革命青年一定要站在斗争的最前线,向左!向左!向左!

     下午组里研究工作,老徐说,春节期间有一股歪风,矛头集中对准贫协主席李闻宇。有人嘲笑说:“李闻宇就积极了七天----在东边种芸豆三天,在西边弄塑料棚三天,用棉袄袖子给工作队擦凳子也算他一天。”还说:“李闻宇走到哪儿都揣本毛主席的书,夜里睡觉当枕头,这样做梦也走不错道。”还谣传李闻宇刚来龙爪村时,戴着大沿帽,穿着皮筒靴。老徐曾找意见最多的人开了一次会,让他们尽管“放”。老徐分析说,这股风主要来自吴姓,认为生产大权仍在张姓,贫协大权落到李姓,吴姓靠边了。根子在党员吴南亭,在“三干”下楼会上,李提了他不少意见,他至今耿耿于怀。另一方面,有坏人暗中煽风点火,谣传实际来自毕世仁。李的历史是很清白的。当然,李闻宇个人也有些毛病。

      我很同意组长的分析。譬如,我曾看见李闻宇对老农吴老爹说:“你上土这样不行,应该……”吴老爹当即撂下锨,说:“我不会,我不干还不成吗!”直接批评小青年可以,这样对老把式说话就不妥。这对我而言也是个教训。张玉合就不一样。有天他说:“大伙收工吃饭,晚七点开社员会!”有人说:“你家有人做饭,回去上炕就吃。我们回去还得现捅炉子眼!你他妈的挨了批反倒更积极!”张玉合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没饭吃吃肉呀,你不会啃她去?”“啃她?太老了,光骨头,啃不动;啃屁股----要放个屁咋办?”张玉合说:“我不怕,我帮你啃去?”众人大笑。晚上我注意了一下,那人还是准时到会了。

      关于专案,老徐说要把内查与外调结合起来,这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元月26日

    我与老徐第一次找吴广元,先让他自己谈解放前的情况。他显得爽快:“我早知道你们要找我----我当过土匪,抢过人。”接着主动讲了当土匪的时间、地点、抢过谁及同伙人。我本想问“有带血的事没有”,可又一想,没有一点血债的证据,还是不点的好,他毕竟是两代贫农。

     老徐最后问:“你同你家老大有啥过节吗?”吴广元反问:“你是要问我放火的事吧?我是点了他家的茅房。”“为啥要点火?”他说:“你们同志要分析分析,要是国民党也像共产党一样好,有冤可上法院,我干嘛要点火呀?”

                    2月5日

     前两天跑大兴县,昨天去通县。返回时,要路过一块很大的乱坟岗,又是傍晚,天灰蒙蒙的,像要下雪,颇有点瘆人。坟岗间是一条蜿蜒的羊肠小路,我时而骑车,时而推车,想起鲁迅对坟场的描写,更觉阴森可怕。更让我害怕的是,通县在国民党时期,是“模范县”,大帮小帮土匪甚多。听老乡说,虽解放十多年了,北京人还是轻易不敢来通县马桥。我当时唯一的选择,就是不停地背诵主席语录,目不旁视,奋力骑车!

      顶着霰雪寒风,回到公社,已是午夜。出公社有个长坡,我蓦然看见前方有车,急忙向右避让,不料那车也向我的右方,这样不可避免地撞车了,两人都摔倒在雪地。那汉子爬起来,气汹汹地责问:“你咋骑的?你会不会骑车?”我分辨说:“按规则你该向右走……”他酒气熏人,吼道:“啥向右向左?你把老子的车撞坏了,咋说吧!不赔,老子饶不了你!”他的前车轮的确撞扁了。我想,此时讲理是没用的,不然要吃大亏。我说:“大哥,我是出门外调的,身上没钱。要不这样,我们上公社四清团,我借钱陪你?”“啥?你是四清工作队的?”我说我是龙爪村工作组的,他立马说:“哈,咱还是一个大队的,我是贫农,正宗贫农!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对不起……四清同志了!”他扛起车,走了。

     我回到家,房东吴大娘说:“你总算回来了,大娘我担心死了。锅里还给你热着窝窝头呢,饿坏了吧?”顿时,一股暖流驱走了一身寒气。

                      2月9日

     李闻宇悄声说:“你天天骑车早出晚归,群众议论纷纷,有些人怕是心里打鼓呢!”我笑笑,心想,有这效果也不错。

     好多天没参加劳动了,会脱离群众的,上午干活去。队里要加盖猪圈,缺砖。有人建议将废井里的砖弄上来打地基,再拖坯垒圈,这样省钱。我去到井边看看,见井有两三人深,张规雄在井下拿铁锨,另一社员将拔下的砖放到铁锨上,张规雄再将砖抛上地面。我看了一会,想下去试试。副队长说:“这可是技术活,搞不好有危险。”毕世仁说:“工作队是干大事的,可不能像咱社员,干这冒险的事!”其他人笑起来。我听出这话里暗含歹意,笑声里别有滋味。此时,工作队员更应用实际行动回应挑衅,宣传群众。我下去换上社员,要张规雄把锨给我。他叮嘱说:“一定要注意抖手腕的力量与方向。”

      我先试抛一个半截头,有不错的抛物线;再抛整砖,也成功了。副队长说:“一看你的架势,就知道你是干过活的,家在农村吧?”这话又勾起我对那些艰难岁月的回忆。

      我越干越顺手,胆子也大了,抛砖时也不再仰视那砖。真是大意失荆州,抛出的砖竟直落下来,砸在我头上,晕了过去。我醒来时,已躺在炕上,公社医生检查过了,说:“幸亏砖是平砸在头上的,还没大碍;要是尖角砸下来,问题就大了。”好多社员来看我,小林还特意跑公社,买来点心。

                     2月21日  

     通过证人找证人,跑了四个县,吴广元的同伙多数找到,情况搞清了。他那伙是个小帮,最大的“买卖”是抢过一次富农家,两个商贩。从1945--1946年间,吴广元间断地跟着干了五六次,他那时才19---20岁,是小伙计。在通县,土匪血案是常有,但他们这伙只作“小生意”,的确没干过杀人之事。所在地的四清队也清查过,结论是一致的。我们组集体研究后,上报分团。领导认为可以结案了,不予追究;等对敌斗争阶段结束时,再公开结论。

     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今天我到市里调查毕世仁回来,进村就听说,吴广元今日凌晨,自己跳井自杀了。就是那口废井,他怕栽不死,跳前怀里还特意抱了块大石头。

     他为何突然心生绝念?这是个谜。社员议论纷纷,有些人的话里有怪罪工作组之意。冤!


                                                                               2010.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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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四清日记摘录(下)

                   1966年 3月1日


     老徐调分团专抓对敌斗争,新组长要过一段才能来。此期间,分团指定我为临时负责人,另派龙德贵作为联络员,来参与我组工作,晚上回去报告情况。

    老徐本是某厂车间组长,新党员。我送他去大队,颇有“一送红军大路边”之伤感。他充分肯定我的优点与工作成绩,也指出我要加强与同志的团结,对郭晓要“一分为二”,多主动接近他帮助他。他还鼓励我积极争取进步,相信运动后期会看到我光荣入党。

     我又汇报了对毕世仁的调查情况,已从派出所查到市公安局档案科,但还无收获。他说,对毕世仁的问题,加强对他的子女工作是一个方面,主要的还是继续外调。

     分手时,他不停地摁响车铃,我不停地挥手,不禁热泪盈眶。


                       3月4日

     大收获!我终于从敌伪档案中,查到毕世仁“警长”身份的登记表与照片!按政策,这可是“够线”角色!我兴冲冲地赶回村,报告了这一喜讯。晚上,我与龙德贵一起再找毕世仁正面交锋。

     我有了底气,劈头就问:“你要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

     没想到他竟阴阳怪气地说:“中国人呀。”

     我火了:“你老实点!你知道,党的政策是什么!”

    “知道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可我早坦白了呀,我干过警察。”

    “什么警察?啥级别?”

    “这你们知道,跟班的小警察呀!你也调查这长时间了,还不清楚吗?没有的事,我也不能瞎说是吧?”

     这家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货!我更火了,说:“我们当然调查了,你不是什么跟班的一般伪警,是警长!你要我拿出你的档案吗?”

     毕世仁终于张嘴结舌,头上冒汗!

                          3月5日

    一大早,老徐来了,张口就说要看昨夜的谈话记录。看完后,他神情严肃地说:“你知道昨夜分团领导听说后,有多着急上火吗?你写个检查吧!当务之急,一是要尽快做好毕世仁的家属工作,由小林负责;你要好好挖挖你的思想根源!”

     我这才猛醒,认真反省自己的错误。毛主席早就教导我们:“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各级领导同志务必充分注意,万万不可粗心大意。”我指明问供,是违反政策的;我被敌人挑逗火起,轻易抛出所掌握的仅有材料,急于求成,归根到底,是个人名利思想作怪!

     我噙着泪水,写了长长的《检查书》,最后一段说:“毛主席说:'错误和挫折教训了我们,使我们比较地聪明起来了,我们的事情就办得好一些’。我诚恳地请求党支部给我处分,并把我的《检查书》印发全团,以便让更多的同志从我的错误中吸取教训,引以为戒。我也一定进一步反省自己的错误,更努力地工作,以实际行动改正错误,弥补我的过错!”

                          3月8日

      今天,分团副支书老杨来找我谈话----他是我校政经系的党员教授。他分析说:“你先要想想,你轻易把材料抛出去,如果他心一横,自杀或他杀,那后果就严重了,损失就无法挽回了!再说,如果那样,对争取教育他的子女很不利;对挖掘暗藏敌人、改造敌人也不利,是吧?第三,你就那点真东西,随便抛完了,他就不交代其它问题了,专等你抛,你咋办?所以,对狡猾的敌人,你只能在关键时刻抛一点,打他的态度,主要还是要迫使对方交代。第四,对狡猾的敌人当然是恨,但恨不能代替政策;敌人挑逗你发火,看你的哈哈,模你的底牌,这时你越发要稳住,要冷静,讲求斗争策略。你说是不是?”

     后来他又说:“支部都看了你的《检查》,认为你态度诚恳,自我要求严格;处分、印发就不必了。大家都认为,你是个好同志,各方面表现很好,群众反映不错;工作成绩是主要的,出色的。我们支部希望并相信你能放下包袱,不要再有任何思想负担,继续大胆工作……”

     领导如此耐心帮我认识错误,如此热情鼓励我,是党对我的关心与爱护,我一定不辜负组织对我的期望!

                       3月21日

      通过查阅大量敌伪档案,终于有新的发现----毕世仁最迟在1946年就参加了国民党,还是中统外围组织“政训团”的成员!我还通过档案查到7个同警局的人,找到其中的四个。他们的供言完全证实了毕的真实面目。

     心里高兴,离城前在澡堂洗个澡。我这才感觉身上好痒,脱下背心一看,好多虱子,身上也有好多小红点。我生怕别人看见,连忙把内衣卷成一团。“嘿嘿,它可是革命虫,干革命咋能没虱子?”我想起在哪篇回忆录中,看到毛主席所说过的一句玩笑话。

                         4月1日

      汽车转汽车,转了几道,最后又步行二十多里山路,才在次日中午来到密云马家峪。

      工作组热情接待我,听完情况,就帮我找有关人员开调查会。原来程家是大地主,解放前几年虽有败落,还是划为地主。程依惠丈夫原是地下党,后叛变投敌,成了国民党军统特务,有血债。不知什么原因,解放时让他逃脱了。1953年一天夜里回来过,见家破屋空,就溜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搞完证言材料,工作组安排我在老贫农马大爷家住宿。我去时,马大爷正依门张望,等待孙子回来挑水做饭。一夜没睡,我委实很累,但还是主动给大爷挑水。当地是用长竹竿,把桶吊下去打水,拔起来很吃力。井口只有一块青石板,没有井台,更得当心。挑了两挑,水缸满了。我知道她孙媳也等水用,还挑不挑?说实在,我是有思想斗争的。要做一个自觉的革命者,为人民服务就要“完全”“彻底”;出差在外,就是培养“慎独”精神的机会——我还是硬坚持挑满了。

     插言:当今的人们会说,你是在编故事自我粉饰吧?你错了,那个时代的青年,就是那般崇信党的话领袖的话,他们绝大多数就是这般自我改造,自觉革命;翻译成现时代的语言,他们就是如此傻冒,如此自虐!早已为社会淘汰的我,还有何自涂脂粉之必要?有的只是自我嘲讽!

                           4月5日

     张玉合衔着烟杆进来了,说:“我俩磨破了嘴皮,她也只承认是地主成分。再要挖,就得找你们要本钱啦!”

      昨天我与新来的组长老潘,一起与张玉合两口子谈话,希望他们再做程依惠的工作,她竟然还是咬死不交代。我们研究了一下,决定明天再与程依惠谈话,点破我去过马家峪,看她如何反应。

                           4月25日

      明天区团召开万人批斗大会,藉此掀起对敌斗争高潮,给敌人强大的政治压力。分团指示,千万不能让张凤善发生意外。

      吃过晚饭,组长召开贫协与队委会,主要是最后一次做好揭发人的工作及社员参会事项。小林找张规雄谈话,肯定他有很大进步,要他注意夜间家里有无特别动向。与此同时,我直接找张凤善张吴氏谈话。

     我进家时,张吴氏在堂屋,张凤善在房里。张吴氏十分紧张,我猜,她以为我是要带走张凤善。我想进房,她有不想让进的意思,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进去了。我见张凤善独坐桌边,桌上有两盘菜,还有一碗酒。他见了我,哆嗦起来。我明白了,他是在喝“上路”酒呢。

   “张凤善,你别紧张,我没有带你走的意思。”我开门见山,“你过去过剥削生活,这些年你又有许多不法言行,明天要开批斗大会----这你知道;只要老老实实接受人民的批斗,低头认罪,你还是有出路的。”

    我这一说,他俩缓和多了。张吴氏说:“这么说,明天不会……”

    “咋会呢?”我明白,他们是怕坐牢甚至枪毙。“你虽有不法言行,但没杀人越货、投毒放火吧?政府对你们这样的人,还是本着改造教育的政策。再说,你看景秀凤和张规雄两人进步很大,不也是你们的希望吗?”

     他们这才放了心,话也多了起来,表示要老老实实接受批斗。张凤善忽然问:“听说批斗的还有郭金宝?”郭金宝原是大队民兵队长,支部委员,因困难时期有多吃多占、乱搞男女关系等问题,被撤销职务,受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可他不思悔改,反怨恨共产党,以“反攻救国团”名义,贴反动小字报,这次运动终于破案,把他揪了出来。过去张凤善月月去汇报思想,郭金宝没少尅他,如今与他并肩受批斗,他心里定生快感。不过,这不是今天要理会的问题;能稳住他,就行了。


                            5月5日


     分团通知,要调我去分团政法办,与老徐一起搞对敌斗争。除继续负责龙爪村的遗留问题外,主要参与分团大案工作。

     晚上,等林宜青年会结束,我去与她告别。她在肯定我之后,也诚恳地提了些意见。她还主动说了她的家庭背景及她的思想。谈得很真诚,很知心。我忽然看见门外有黑影一闪。出去一看,从背影我认出,那人就是毕世仁的儿子----他是想偷听敌情机密,还是想抓我们什么把柄?

                                 2010.11.07

【补笔】

         1。分团党支书杭xx原是某厂车间支书,出生地主,四清后期奸污了龙爪村团支书、贫协主席李闻宇侄女,致使怀孕。文革不久,被押到龙爪村批斗,被剃阴阳头。他表示愿接受一切处理,但求不要遣送他回原籍。

         2。文革不久,林宜在别人反对工作组的大字报上签了名;因她是右派子女,首先被工作组打成反革命。此时,她曾偷偷到过北大,但终究没上楼找我。后要求回龙爪村劳动,学校派两人跟着监督。我听说后,根本不相信她反党,曾到北工大看望她。在女生楼下询问,一位挺秀气的女生,竟恶狠狠地说:“劳改去了!”

         小林,我们并肩战斗了大半年,相互都有较深的认知。在告别的那个晚上,我真的想对你说一句话,却永远没那机会!如今的你,可好???

                                   2011.05.05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3/0727/09/12730439_302762344.shtml

14.“6.18”----搏杀序曲
        6月3日,我们正吃早饭,区团突然通知,全体队员集体去看批判影片《兵临城下》与《舞台姐妹》。对敌斗争正处紧张阶段,怎么突然放下工作看电影?我大惑不解。
         正观看时,突然广播响起,中央广播电台播报:彭真撤职了!宋硕撤职了!李雪峰任北京市委第一书记,吴德为第二书记!由河北省委书记张承先领导北大文化大革命,工作组已于5月26日晚进驻北大!是夜一点,分团召开紧急会议,听吴德传达李雪峰报告,讲当前文革形势和政策;特别讲到,北大的文革是毛主席亲自指挥的!
         听完传达报告,分团党总支杭书记又宣布上级命令:明日上午,北大师生一律返校。我当时又激动又紧张----一场前所未有的上层政治斗争开始了!
          4日上午上车前,杭书记单独找我说:“你的组织问题,支部已经讨论过了,支部认为,在你们同学中,你表现出色,成绩显著;还有小崔(同班崔长旺),工作踏实,实干精神强。现在发展是来不及了,但我们会将支部意见转给学校的。”说实在,当时内心是有点不痛快,另一分团的两同学,上月就已解决了。
          车到中关村,马路两边排满了客车、卡车、拖拉机,高擎红旗,手捧鲜花的洪流涌向北大。队伍不断高喊:“向北大革命师生学习致敬!”“誓死捍卫伟大领袖毛主席!”
          我们在锣鼓与掌声中重返北大。彼时,我怎么也想不到,我的末代大学生活已经结束,我的前方,是一场又一场愈演愈烈的政治搏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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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大的运动真如暴风骤雨迅猛异常。到处是揭露“黑帮”罪行,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的大字报,到处是揭批走资派的演讲,辩论随时随处爆发。栗为名的第一张大字报《严正声明》,改名栗卫东---誓死捍卫之意。他公开说:“我这人与别人不同,特别热爱毛主席!”一时在同学中传为笑料。他的第二张大字报,是以“驱虎豹”名义,要揪斗班主任洪子诚。我们10多个同学在运动场共商后,批判了洪老师。
          一天中午,有同学给系里打电话,要总支书程贤策到32斋看大字报。他来后,一群人架住他的双臂,戴上高帽子,背上挂个王八壳,写有“把你入册!”,要他交代迫害工农学生,追随陆平、彭佩云的反党罪行。他弯腰低头,连声说:“我反党,我有罪……”围斗的人越来越多,直到工作组来把他带走。不久,一个一米多的高帽子,挂在32斋的楼顶,在风中不停地晃动着。
          工作组传达了中共中央关于1965.9---1966.5期间文化大革命斗争大事记,使我们更为激愤。文件说:彭真这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将北京搞成“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的独立王国”,不仅大搞“和平演变”,还反对毛主席,“妄图篡党夺权”。这使我初步认识到,毛主席为什么在搞四清运动,抓基层阶级斗争、反修防修的同时,又发动更大规模的文革运动!
         北大运动如火如荼,毗邻的清华却死水一潭。我校一些同学去清华贴蒋南翔的大字报,清华送来大批回应大字报:“不许污蔑我们的蒋校长!”“你们的校长姓‘修’,我们的校长姓‘马’!”
         在两校干仗步步升级之时,国务院作出了蒋南翔停职反省的决定,可清华竟出现了许多“拥护党中央,反对毛主席!”之类的反动大字报------其实,它正道出了中央内存在两个尖锐对立的司令部!当夜,我校一批批队伍自发开进清华园。我们一边***,一边高喊:“打到黑帮分子蒋南翔!”“支持清华革命左派!”“打到保皇派!”
         有一楼上还贴着“清华党委是延安”的标语,我们跑过去叠罗汉---我在中层,将它撕下来。清华有两人阻止,说是工作组让保留的,许多人围住他们辩论,高呼“打到资产阶级保皇党”。他们溜走时,我亲见有人踹了一脚。我听说,清华有些反对工作组的学生被抓起来了,清华已武装接管,每班都有工作组进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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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工作组召开全系大会,专讲要自觉在斗争中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张组长提出:“不学不用是丧失阶级立场,只学不用是党性不纯,假学假用是修正主义。”大家深受教育。我班新选出的5人领导小组商议,双日下午集体学习,并立即开一次讲用会,确定几个重点发言人,以带动全班同学。
         我班两个新党员朱希豪与郭春鹰发言后,王小敏发言。她父母是北京地下党,1947年被捕入狱。敌人要开始大屠杀。一看守对她妈说:“反正是快死的人了,不如把这小姑娘给我,也好给她一条活路。”她妈说:“这是革命的后代,宁可死了,也不能跟着你们当反动派!”一些叔叔阿姨临刑前抚摸着她说:“希望你能像鲜花一样在阳光下开放呵!”后来她妈托出监的同志把她带出去,寄养在孤儿院。直到解放,父母才把她领回。她讲完这段经历后,沉痛地检查自己深受封资修教育毒害浑然不觉。看了毒草电影《早春二月》后,内心实际非常欣赏,根源在于自己小资产阶级情调很重;对一些农村出生的同学常看不惯,觉得他们太土。她重读了《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后,认识到爱与恨是有阶级性的,感情问题实际上是个阶级立场问题;出身于革命阶级的人,不一定就没有思想、感情与立场问题。她的发言起了很好的示范作用。
        过了两天,见老裘找一个又一个同学说什么,挺神秘似的。最后大声通知,让大家去系会议室开会。我傻乎乎的问他啥事,他把我叫到走廊尽头,突然问起我父亲。我照实说了父亲的革命经历与牺牲情况后,他说:“那怎么档案里说,是叛徒还是烈士暂无定论呢?”
       我这才知道,原来是“红五类”到工作组会议室听内部报告,其他人另开会。我一时火起,说:“我哪个会都不去!”老裘劝我冷静,要正确对待。我口头答应,心里在说:“你们等着吧!”我连忙给五哥写信,让他尽快将《烈属通知书》挂号寄来。在等待的日子里,我仿佛是个“偷斧子的人”,总感觉别人看我的眼神异样,我算是体验了“黑五类”的感受。但是,我表面上不予理会,故意昂头走路,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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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工作组要求,连续多日学习学习再学习,学了毛著学文件,学了文件学报纸,不满情绪悄然增长。有人开始说我天天统计参学人数是搞“形而上学”“形式主义”。其实我也怀疑:“难道毛主席发动的文革,就是天天坐而论道?”
          6.17日夜,快熄灯就寝了,校内忽然传来批斗口号声,接连好几起。第二天一早开始,揪斗声势越来越大,我系再次揪斗系总支书程贤策。一些同学说,不能光斗一号,系主任向景洁也是陆平的忠实走狗,我班领导小组长朱希豪已是系筹委会成员,他反对,老裘没表态。我和崔长旺等人不管那么多,要去揪向景洁。实话实说,我仅是见过面而已,其它的一无所知。但运动重点就是“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他在那个位置,能不执行那条路线吗?这就是我参与揪斗的动因。
          进系办大院,我看见总支委员华秀珠在办公室。她是工人出身干部,据说还是烈士遗孀,同学们很尊重她。我提议听听她的意见。她沉默了一会,说:“我只能说,要注意政策,这是毛主席反复强调的。”我与老崔一人拉着向景洁的一只胳膊,在众人簇拥下,往外走。刚要出院门,有人将一碗墨汁泼到向景洁脸上,我也溅了一身。人越围越多,就在院门台阶上批斗起来。向景洁身边主要是我班的同学。
         下午系工作组召开紧急会议,要大家冷静下来,总结斗争的经验教训。其不满的态度显而易见。我班开会,很少人发言。晚上十点,张承先向全校广播讲话,语气严厉。在泛泛肯定广大同学革命热情之后,话锋一转:“但是,一小撮历史反革命、政治扒手、惯偷、流氓,利用广大同学的革命热情和缺乏阶级斗争经验,在我们革命队伍正在形成的时候,在我们正要向真正的阶级敌人猛烈开火的时候,在全校工作组正在听报告的时候,制造了这场大混乱,导演了‘6.18’反革命事件,出了许多反革命案件,影响极坏!……”
         第二天我还未下床,就听见门外有人嘲讽:“昨天你们班可真卖力气呀!”“那可不?三班历来是风头班!”上午,32斋楼内外贴出越来越多的大字报与大标语:《彻底清查我系“6.18”反革命事件的制造者!》,《坚决揪出政治扒手!》,“揪出反革命事件的黑先锋!”……矛头愈来愈指向我班,尤其是我。
        有人说,揪斗向景洁时,有人暗中揪他的睾丸。还直接谣传我动手打人。我曾当众问老崔:“我俩一直在一起,你说,我打人没有?”我一向认为忠厚坦诚的老崔,居然避而不答,不说“有”,也不说“没有”。我愤怒了:人的变化怎么这么快?这么不可理喻?
        我班参与揪斗向主任的有10多人,我与老崔的行为完全是一样的,为何矛头集中指向我?事出有因。早在四清之前,栗为名与王小敏有恋爱关系已是公开的秘密。那时,王小敏与我们班干关系还很近。有一次,我邀她一起去看望住院开刀的女同学。路上谈心时,我坦率地说,栗为名品德有点问题。岂料自那后,她心存芥蒂。前不久要重新选举班“文革领导小组”。酝酿五人小组时,“栗特爱”与“监狱之花”暗中活动,传播我是“叛徒”的儿子,王还率先提名栗为名与林春芬。她这一招还真让我对她刮目相看!谁都明白,提名林春芬纯粹是为了遮掩她力挺栗为名而已。结果我还是比栗为名多好几票。现在,他俩要趁机报复了。
        我猛然承受着前所未有政治压力,第一次品尝到政治斗争的冷酷无情!
        恰在这时,收到了五哥的挂号信。我立马给系工作组写了一封信,连同《烈属通知书》,一并先给老裘看看。他明确地说支持我,要我顶住压力。
        我在信中,承认自己积极参与斗争向景洁,不自觉地被坏人利用,承认有人泼墨水、戴高帽都是违反党的政策。但又直言,斗争过程中没有打人现象,根本没见谁“捏睾丸”。最后,还加了一首打油诗:
                  “砍头不要紧,
                    只要主义真。
                    杀了我父辈,
                    还有我继承。
                    红心永向党,
                    继续闹革命!”
         张组长看完后,虽口头肯定我的革命热情,鼓励我总结斗争的经验教训,但我看得出,他是很不满意的。老实说,我用“

继续”二字,确有辩诬、抗争之意!
                                                                             2010.11.9

         【补言】从网文披露得知,这第一次打击,实根 源于刘少奇6.13  在《批转中南局(关于文化大革命的情况和意见的报告)》和《批准中共西北局(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意见和部署)》时指出“当牛鬼蛇神纷纷出笼开始攻击我们的时候,不要急于反击。要告诉左派,要硬着头皮顶住,领导上要善于掌握火候。到牛鬼蛇神大部分暴露了,就要及时组织反击。”“对大学生中的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
                                                                                               2013.06.19
https://webcache.googleuserconte ... p;ct=clnk&gl=cn

  15。“7.14”大爆炸
            “七一”上午,陶铸同志到我校作报告,中心内容是:不彻底破除封建阶级资产阶级的文化,就不能真正创建无产阶级的新文化。我觉得中央首长的报告充满了彻底批判旧世界的战斗精神。我记得很清,在报告的最后,他突然说:“我们革命者没有个人的奢求。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我去世之后,在我的墓碑上刻着‘共产党员陶铸之墓’,我就心满意足了!”在同学们长久的鼓掌声中,我不觉心一沉,暗想,他是刚坐飞机进中南海的,已是中央4号人物,怎么突然讲这话呵?
              插语:我彼时的疑惑不是没有道理的。文革后我从一篇批判文革的材料中看到:66.12.24日的文革小组会上,江青质问:“为什么不批斗余秋里、谷牧?谁作梗?”陶铸说:“明年的国民经济计划要制定,是我不让斗。”张春桥跳起,说:“党内最大的保皇派就是你陶铸!”后来,其女《一封终于没有发出的信》曾被列入高中课本,是太子帮声讨檄文中,可信度最高,最有才气的一篇。平心而论,我并不相信陶铸同志要搞修正主义,其所以被打成“叛徒”、“最大的保皇党”,是他对老毛发动文革的初衷不理解、不支持所致。
          在此后的10多天里,系工作组除组织同学批判程XX两次外,主要是要求大家遵照陶铸的指示,批判旧文化。我主要是重看了文学史李白一章,以及林庚讲授李白的课堂笔记,然后重读毛主席的论文艺。在我的学习心得中,有这么一段:
           什么是“民主性”“革命性”?“民主性”应是指在彼时代对广大人民群众有益;“革命性”应是对推动历史发展起一定的进步作用。无论从哪一方面讲,李白的诗歌主体都称不上“古代优秀的具有人民性的文化”。李白那种蔑视权贵放荡不羁的性格,为许多资产阶级学者所称颂,实际上它不过是没落士大夫的情感宣泄,在当时也无进步意义可言,与人民的反权贵有着本质的不同。在今天,还过度吹捧李白,大肆宣扬“安能摧眉折腰侍权贵”,就成为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摆脱党的领导,抵制无产阶级专政的精神毒品。革命的文学青年对此应有清醒的认识。
         ------现在看来,当时是何等的片面与偏激!
                                    #                         #                         #
         7.14日,地物系陈必陶等五位女生贴出一张质疑北大运动的大字报,为“6.18反革命事件”翻案,认为是革命同学自发掀起的革命行动。有如给沉寂一个月的未明湖投下一颗重磅炸弹,这文章立刻引起强烈反响。大字报、辩论会又随处可见。一派为之大声叫好,一派斥之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毒草。我作“6.18”的参与者与被打击者,本能地成为支持者!我认为,说工作组“镇压革命”有失偏激,但将“6.18”打成反革命事件是错误的;即使有个别坏人参与,将这少数人清查出来就是了,决不能因此而否定广大同学自发的革命行动。于是,我起草了一份大字报初稿。
          郭群英参加工作组召开的党员会回来,激愤地说:“这是自觉地反党反社会主义,是破坏文化大革命”栗为名神秘兮兮地对老裘说:“我找过工作组了,组长说,这张大字报,反映了自6.18以来,一部分同学要摆脱党的领导的政治倾向。你表态可要慎重呵!”王小敏也两次对他说:“你的看法还没变?我们是怕你栽跟头呵!”“有些人是要为自己翻案,你不能受这些人的影响呀!”
         在班会上,我提出请大家带着这问题,各人好好学学毛著与中央文件,王小敏立马说:“不是天天在学吗?现在才是检验真学假学的时候!汪志银、林逢春等人起哄:“对,现在才是检验真革命假革命!”连一向不轻易表态的葛晓颖、李全成等人,此时也成了积极分子。班内的分裂公开化了!
          朱希豪抽到校工作组协助工作去了,五人小组中,只有李学文的观点与我一致。老裘呢?我俩一起找他。老裘说,其实,一开始工作组就单独找过他,工作组的态度他早知道,但他坚持认为,不应把“6.18”打成“反革命事件”。我拿出我的大字报草稿,他俩看过后,李学文同意,说“只是还要斟酌修改一下”。老裘不同意贴,说:“班里已经分裂明显。老郭是坚决否定的,老朱自不用说;我们三个再把它贴出去,领导小组就公开分裂了。以后咋办?”
          我反复思索,从四清到文革,出发点就是反修防修;而核心问题就是要自下而上地解决搞修正主义的黑根子。群众批斗黑帮,这有什么错?这完全符合主席思想;群众主动性地革命,就是摆脱党的领导?批评工作组的错误,怎么就成了反党?
          恰在此时,西语系一女生颀xx找我---原来她是TF中学64届的。她把她妹妹的信给我看,我这才知道,夏援道和我五哥等老师,因批评工作组而被打成“保皇党”“反革命”。北京高校也有好多学生因此而成“反革命”---小林就是其中一个。我若坚持把大字报贴出去,会不会也自食其果?我犹豫着……
          李为名贴出了他的大字报:“地物系大字报的要害就是摆脱党的领导”,“就是要揪出6.18的政治扒手”等等,火药味极浓,指向性明显。当晚,工作组到各班“收集意见”,说:“我们欢迎真正的革命左派给工作组提意见。”这分明是他们已把一部分人打成了右派---我真的愤怒了!
         大概连工作组也要喟叹“天有不测风云”吧?16号上午,校园气氛陡然大变,李为名等人将自己昨日刚贴的大字报也撕了。老裘悄然告诉我,党中央和新市委很重视这张大字报,态度是基本肯定的。“看来6.18要彻底平反了!”他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消息很快传开了。在走廊里,老裘本是同王小敏开玩笑:“我们要跟你们辩论了……”王小敏气恼地说:“你们为什么昨天不辩论,现在来找我们辩论!?”
          晚上,我和老裘在他宿舍敞开谈心,交换对一些人的看法。外班虽也有两派意见,但不像我班这样尖锐对立,他忧心今后的工作怎么搞。最后,他一边洗脚,一边开玩笑说:“你知道吗?我经常在日记里提到你----两年前你是‘坏蛋’,一年前是‘模范’,现在是‘英雄’,哈哈……”
                                           #                  #                   #
         郭群英主动找我们谈心,沉痛检查自己把工作组当成党的化身,没从运动的大方向分析问题。他诚恳的态度,令人感动,我们都热情地肯定他鼓励他,我们又和好如初。
         王小敏却说,李为名开始也是支持大字报的,是她由于认识片面,说服他改变了态度。而同学反映,李为名找了五六个人谈话,谎称王小敏“对大字报是一半肯定一半否定”。系学生党支部书记金xx将我们团支部四人及他们俩找到一起,试图帮助他们认识错误,总结教训,团结对敌。可李为名矢口否认是探听消息搞投机,而王小名迫不及待地为之辩护。结果不仅没消除隔阂,反而矛盾更深。
         斗争一浪接一浪。7.19号,有人贴出大字报,比陈必掏更进一步,指出“以张承先为首的工作组存在严重的右倾机会主义错误”。有的大字报还提出要“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有些人又将之称为“反革命宣言”。
         老朱抽到校工作组,短时是回不来了。我想,为了应对日益尖锐的复杂斗争,是否考虑再补选一个团支委?我向林逢春等三人征询一下意见。之所以找林逢春,也是想缓和矛盾,消除派别对立。我在饭厅碰到老朱,直接说了我的想法,他没吱声。
          始料不及:很快谣言四起,说我在“积极策划改选”,栗氏二人甚至公开煽动,说我是“耍阴谋,争权夺利”,“对党员支书啥态度,妄图篡党夺权”。
          老裘狠狠地尅我一顿:“现在分裂问题还没解决,你也不商量一下,就冒然提出补选,这不是引火烧身吗?我们不怀疑你的动机,但主席说,‘我们是动机与效果统一论者’,你看看是何后果!”
         在班会上,我首先如实讲了我的动机及事情经过,然后说:“当初选举五人团支部,分工时,是我首先提出由老朱担任团支书,体现党对团的领导---这有各位支委作证,我根本没有要选掉老朱的意思,根本扯不上‘篡党’。第二,我已经是支委,还夺什么‘权’?又有啥‘利’可争?第三,我在饭厅向老朱当面谈了我的想法,行为是光明磊落的,何来‘阴谋’?”我感觉得到,我的陈词已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我益发兴起,接着说:“第四,我对所有人说的是‘补选’而不是‘改选’,是谁蓄意歪曲成‘改选’?这是别有用心的陷害,要揪出来!”
           李为名、林逢春等人抓住此话,立刻跳起来:“你这是对待同志的态度吗?”“你要揪谁?你这不是把同学当敌人打击吗?”……我自知失言,可已经身处交叉火力网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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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部会。我检查自己太冲动,作了不该作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给支部工作造成被动局面。李学文说:“那帮人太有手段了,在这点上,我们这些农村同学的确不如他们。”我说:“李为名那帮人自己有错误不检查,抓住别人一点就无限上纲,造谣煽动。我们很多话又不便说,不能说,憋屈死了!而他们越来越无所顾忌,搞得班里正不压邪。我看,干脆,就来个改选,我下去,我也可以针锋相对地反击!”老裘老郭口头劝我冷静,但我估计,他们心里在考虑我的意见。
         李学文忽然问:“那封信呢?”一月前,他偶然捡到栗为名一封家信,给我看。栗为名父亲是某县武装部长,信中对文革流露出明显的不满情绪。当时我曾想把信寄给省军区;后来又想,这样对同志不光明磊落,干这偷鸡摸狗的事不好,就撕了。“撕了?”李学文说,“我们也太老实了!”
        节后的两天,学生党支部出面,广泛听取两派意见,做说服工作,终于大多数人同意改选:老朱和我下去,补上张冬生和王小敏,一边一个;仍由老裘担任团支书。改选进行顺利。
       新支部首次召开全班会,主题是通过加强学习,相互交流思想,各自多作自我批评,达到团结对敌的目的。我不理会老裘的定调,首先站起来,说:“今天,我要无所顾忌,畅所欲言,谈谈我对目前主要问题的观点!”我观察一下反映,气氛有些紧张,包括老裘---他是怕我乱放炮吧?
       “7.14大字报出来后,为什么有些同志明知工作组的态度,仍坚持自己的观点?这是因为他活学活用,无私无畏,借用有些同学的话说,是‘真学’,是‘真革命’!为什么有些同学站错队呢?这有两种情况:多数同学是对毛主席指示与中央文件领会不够,没有从大方向分析问题,不自觉地犯了认识错误。我相信这些同学能够放下包袱,轻装上阵。但是,不可否认,也有个别人,就是靠打听消息,搞政治投机!”
      李为名耐不住了,说:“你在含沙射影说谁呐?”
      我截住他的话,毫不客气地说:“说李为名,就是指你!怎么,想封住我的口?我是革命群众,谁也不能剥夺我的发言权!我就举几点吧。第一,你是不是找了工作组之后,立刻按工作组的调子攻击革命大字报?这不是搞政治投机是什么?第二,你听到风声变了,是不是立马偷偷撕毁你刚贴出的大字报?目的是不是要掩盖错误?第三,这些天来,你不仅不反省错误,反而大肆活动,与某些人相互辩护掩盖错误,这是不是事实?……”我一连列举好几条,有理有据,打得李为名王小敏等人无可反驳。
       冯xx是因受处分,留级到我班的,从来对班里的事不插言。会后,他低声对我说:“你不当干部,比当干部的作用还大!”
                                                                           2010。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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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30 01:18:34 | 显示全部楼层

16-20

16。冲出北京
        有了“狼牙棒”,“虎豹”们收敛不少,班里消停多了。围绕工作组的辩论日趋激烈,我班仍是两派,但属正常交锋,或友好讨论。且我派壮大为大多数,葛小音等人也转向批评工作组。
        我发现,“监狱之花”蔫了,成天脸阴沉沉的。失恋了?老裘对我说:“她父母是叛徒,正在受审查。”我未及开口,,老裘赶紧说:“她最怕你知道。这个人原本表现不错,就是同栗为名搞到一起后,变坏了。她现在压力很大,你别再给她压力了,万一出点事就不好了。”其实我原本也是这个看法,心想,这下我班“中焦阻塞”基本解决,今后胃肠该通畅了。
          大饭厅与东饭厅前面有空场。5.25日,“戊戌七君子”的大字报《宋硕、陆平、彭佩云在文化革命中究竟干了些什么?》就亮相在东墙----当时誉之为“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巴黎公社宣言》呢!此后所有“重磅炸弹”,也都是在此开爆,所以,这里是大字报与人流最多的闹区。晚上,还常有中央首长便装来看大字报。
         7.25日下午4点左右,张承先忽然广播讲话,语调沉重地检查工作组的错误。十多分钟后,再度检讨,如此接连三次。这异乎寻常的检讨,使我既兴奋,又预感到背后定有异乎寻常的大事。
         晚上,我忽然看见江青了,大家围住她。有人搬来饭桌,她一身红军装扮,站在桌上:“同学们好!我是代表毛主席来看望大家的!……”我站在桌前,仰望着她,异常激动与兴奋。
         接着,广播通知,全体师生到北运动场开会。主席台上,有10多位中央及新市委领导,江青亲自主持“辩论会”。在周总理、陈白达、康生、李雪峰等讲话后,江青又一次讲话。这时下起了雨,有人要给首长打伞,首长们都推开了。江青说:“我们要和革命的同学们一起经风雨!”
         江青说:“北大工作组是坏的工作组,要撤张承先的职,罢他的官。张承先犯了严重的右倾路线错误,不敢放手发动群众,反而压制群众的革命热情,进校50多天了,还不斗争陆平。生活上腐化,住在司徒雷登过去的住所临湖轩。同学们说得好,‘临湖临湖,再走一步,就要掉到湖里去了!’到外国专家食堂吃饭,与同学们相隔两个湖……”
         次日继续,江青再次讲话。在我们多次使劲鼓掌之后,她忽然讲起家庭问题。她说,有人居心叵测,千方百计要把女儿嫁到我们家----她所说的“女儿”,我知道,叫邵华(张少华),是我系大四女生,64年一次班长会上,我见过----我记得最清的一句是:“阶级斗争都搞到我们家里了!”     她讲话,有些嗲声嗲气的,更不可理喻的是,在“万人辩论会”上,怎么能讲这等家事?就算你不满意,也扯不上政治问题呀,“中央首长”咋会是这样啊?------当然,这一段内容,我是万万不敢写在日记中的,但我印象清晰,铭刻于心。
                                  #                          #                          #
        北大附中出了个名为“红旗”的组织,据说多是高级军干子女。他们在北大贴出一副对联:“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横批“基本如此”。这明显违背党的“讲成份,但不唯成份论”的政策,却获得很多人的赞许。栗为名又神气起来,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就是对!”我笑着呛他一句:“我看,有些干部子女也不咋的!”他楞了一下,如鲠在喉,也没再说什么。
         8.4晚,召开全校揭批张承先大会,江青、康生、朱德等都讲了话。康生主要讲,能团结绝大多数人一道工作,是左派的一个重要标志;我们主要应该抓大是大非,学校贯彻阶级路线,就是要依靠党员团员。江青讲道,成立“红旗”这样的组织不利于团结广大同学,“要防止坏人借此破坏运动”。
         8号晚公布《中央关于文化大革命运动十六条决定》。这是指导文革的纲领性文件。此时,天津一千多学生,冲破种种阻拦,要步行到北京,向党中央毛主席控告工作组镇压学生的罪行。毛主席亲自打电话,支持同学们的革命行动,并指示派三列火车去中途接他们。这是大串联的序曲。
                                 #                 #              #
        8.17日。听说是主席亲自决定,18号要召开百万人大会,庆祝文革新高潮。下午我在楼下值班时,有三个附中小女孩缠着我,要我带她们参加大会。我叫她们去找校筹委会。后来她们又找我,说筹委会说,只要能上车就去。看她们那焦急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就让她们等着,到时我尽量帮她们。
        半夜车来了,我班一辆客车。我见全坐下了,就带三人上车。有些人很不高兴。老朱本是从校工作组灰溜溜回班的,却还凭借“党员”牌牌,以“干部”自居,说:“这怎么行!”郭肖说:“这是我们的车!”汪志银,这个伪保长的儿子,居然说:“谁知道她们是什么人?出了问题谁负责?”我火了,说:“三个初二的小女孩,你说能是什么人?出了问题我负责!来,我们到后边去!”
         后来我对老裘谈起这事,他没吭声,掏出个本子,翻开一篇日记让我看。那篇日记很长,大意是:
          8.14日去体育场参加批斗陆平大会,有两个天津附中学生找到他,恳求

    带他俩去。刚好我手中有两张余票,就答应了。上车时,一些人七嘴八舌

     地说:“那怎么行?有票也不 能 给!”“出了政治问题咋办?”“让他
       们找筹委会去。”我怕“脱离群众”,就没把票给他们。车开动了,我看

     见那两位同学还站在雨中,泪汪汪地看着车,心里难过极了。     
             应该这样冷漠地对待远道而来串联的革命同学吗?这是阶级警惕性

      吗?决不是,只不过是掩盖自私自利的 借口罢了!有些人高唱“阶级感

     情”“关心同志”的高调,却对远道而来,学习革命的小同学如此无情;

     甚至对农村来看望自己的小青年,都冷冷淡淡----我们在他们家里吃住了

     9个月,请他们吃一两顿饭难道不应该吗?
            郭春鹰就大不一样,一连几天,主动给 天津同学介绍北大运动情况,

     还把自己的被子借给天津同学。而我自己 因怕“脱离群众”,就不敢坚

     持,实际也是个人主义在作怪!一想到那几位站在雨中的小革命者,我

      就恨自己!……
他这种严格要求自己,勇于自我解剖的精神,让我很感动。
                             #               #                   #
       各地赴京告状的越来越多,尤以西北西南为甚。校园里不断涌现《西北告急》、《西安7.28血案真相》、成都《向北京革命师生求援》之类的大字报,各种黑势力镇压群众的暴行令人发指!为了解具体情况,我专门去了一趟地质部招待所。在那里,许多内蒙的同志揭露了乌兰夫的腐朽生活及骇人听闻的罪行,西安交大的同学们,声泪俱下地讲述了一学生被工作组迫害致死的经过……我听后,怒火填膺,产生了要去西北的强烈欲望。
         我首先找系筹委会主任华秀珠,她说“要相信党中央,相信当地群众”----难道“相信”与“支援”矛盾吗?
         我的想法公开后,李文学等人支持,更多的是非议。“去西安有什么必要?要相信人家能革命嘛!”“有些人自以为了不起,现在又想当钦差大臣了!”“去西安好呀,那里有皇城大雁塔嘛,哈哈----”有人告诉我,葛小音背地说我“就是好出风头,老把自己当救世主”,王小敏说:“我就看不惯这种救世主态度!”
         攻击、污蔑、嘲笑,更激发我去西安的决心。我贴出《为革命西进宣言》。《宣言》结尾说道:“某些恶意诽谤的人们,当我们挎上背包出发的时候,你们尽管攻击吧;当我们登上列车勇往西进的时候,你们尽管谩骂吧!‘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无所畏惧’!”
        老裘看过大字报后,说:“你的心情、动机我很理解,我对一些人又兴风作浪也很气愤!但我还是想劝你冷静想想,西北问题中央不会不管。再说,学校----尤其是班里的运动,也需要你呀!”
         第二天,技物系也贴出《为革命挺进西安》,公开征集志同道合者。想不到的是,李为名居然也在我的大字报上签名,还建议成立“北大红卫兵西进小分队。”
         晚上我去41斋看看,呵,各系要去西安的人越聚越多,楼道挤满了。次日,校筹委会通知,同意去一部分,但要有组织,人员要经系筹委会政审。待我系政审完毕,我去上报名单时,校筹委突然变卦,一律不开介绍信,说“这是上面的意见”。
         技物系的发起人动摇了,坚持斗争的有100多人,推举我重新起草一个《赴西安宣言》,决定22号中午出发。我班坚持要去的发展到七个,有春鹰、李文学、章家正、罗俊文、孔德兴及栗为名。临上车时,刘虹跑来了,说:“你去革命,不能不带上我!”她出身资本家,表现尚可。以前支部指定我做她的联系人。我与她交谈过好几次,感到她态度还诚恳,积极要求进步,但关系也说不上密切。大家都劝阻,她还是硬挤上了车,我也没真心阻拦。
                               #                  #                   #
         北京站已云集了六七百个要去西安的各校学生。站党委支持我们,说只要市委同意,他们立刻安排车辆。我们找到市委接待处,答复是,有组织的革命串联当然可以,但权力已下放给各高校了。已有好几个高校开了介绍信,我们再给校筹委打电话,仍坚持不开。
        没办法,我们商议出一个“阴谋”----先买短程票,上车后再说。恰在此时,碰到300多赴京告状的学生要回兰州,其带队的听说我们是北大的,爽快地让我们几个夹在他们中间上车。我们终于开始了西进征程。车开动了,章家正脱去外衣,露出印有“北京大学”的汗衫,说:“现在可以原形毕露了!”
       车到太原,冲上来10多个戴红袖章的中学生,全是黄军装,腰扎黑皮带,吼道:“非红五类的狗崽子们快下车,滚他妈的蛋!”他们盯住我查问出身,我对他们的蛮横很反感,故意不回答。李文学说“是烈士子女”,他们又盯问郭春鹰。我气恼地说:“他是八代贫农,共产党员,咋样?”最后追到刘虹,她不敢吱声,我连忙和气地说:“大家都是出来干革命的,你们的革命精神很好,但也要讲党的政策是吧?这位同学一直表现很好,甘愿去为革命流血牺牲,我们为什么要排斥她呢?”
       一会又走来两个,像是小头目,说:“上面有通知,北京的一律下车!”于是双方争吵起来。兰州带队的帮忙说:“他们是我们请来的北大革命同学,是去支援我们打保皇党的。”三方经过长时间的争辩,最后“黄军装”同意我们留下,但刘虹得撵回去。
        实在没法,刘虹只得下车。“黄军装”走了,刘蹲在站台哭起来。把一个女同学扔在外地,人生地不熟,咋办?我们都不忍心。车快开动时,我们不顾一切,又从车窗把她拉了上来。
                                                                                   2010.11.13
     【补言】时间的冲刷,反而使尘封的历史真相、事件本质暴露得更加清晰。毛泽东为了反修防复辟,坚定不移地要批“走资派”,可从中央到地方,阻力强大。为此,他要利用青年学生去各地煽风点火,冲击党政班子,以化解阻力-----这便是全世界史无前例的“大串联”的由来。我们冲出北京,恰恰是不自觉地充当了这“潮头 ”的一滴。
                                                                                  2013.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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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煽风点火(上)
     刚下火车,省市接待站要接我们去解放招待所。我们商量一下,拒绝了安排,决定步行去西安交大。我们借来纸笔,郭群英写了一张标语:“北京大学红卫兵西进分队向西安革命战友致敬!”我们拿着这标语,一路高唱《造反歌》,高喊“革命造反有理”等口号。我们人数很少,影响很大。沿途有不少人鼓掌,还有人放鞭炮。我看见还有两位解放军在鼓掌。
      交大造反派力量已不小。第一件事,就是向我们介绍交大与西安目前的运动情况,商定第二天与各高校联合召开誓师大会,邀请我们准备个大会发言。接着参观交大革命派遭受工作组迫害的实物展览。此时,传来毛主席为“新北大”题字的消息,对所有造反派都是极大的鼓舞,据说当天交大造派扩大了一倍。
      8.23号,我们第一次戴上了红卫兵袖章,交大战友们还赶制了“北京大学”校旗与“新北大”红旗。栗为名写了“向英勇捍卫伟大统帅毛主席的西安战友致以崇高革命敬礼”的大标语,贴在会场。各校造反派队伍纷纷开来。大会从晚8点开到12点,接着举行声势浩大的游行,直到寅夜三点。大家让我们打着校旗与“新北大”红旗,走在队伍前面开道。这场声势空前的大游行,给走资派保皇党形成强大的攻势。
     入睡不久,门外有争吵声,我听出是西北政法学院等校的代表要求见我们。我们连忙起来。接着又来了几校代表,都争着要我们去支援。我们请他们坐下详细谈谈本校情况。从介绍看,形势最严峻的是政法学院,校筹委操纵的保皇党极为猖獗,压得少数造反派抬不起头。最后确定,由我与罗文峻先过去,其它行动,待与交大及几校代表商议再定夺。
    早有一百多造反派在校门口等候,我俩一到,就敲锣打鼓迎接我们;不久,他们又找车把其他几位也都接来了。首先是开诉苦会,许多“反革命”哭诉工作组与“筹委会”对他们的迫害。接着就是写标语,分别进行路头演讲,宣传“十六条”,大讲斗争的大方向,声讨对革命师生的迫害。
     毛主席党中央的指示威力巨大,经过两天的宣传,政法学院造反战斗队纷纷成立,并联合组成政法学院造反司令部。26号举行庆祝成立大会,我起草了热情洋溢的祝词。
     27号,忠实执行反动路线的校筹委会操纵的“毛泽东主义红卫兵”,召开成立大会。我们冲破阻拦,冲进会场。我和栗为名上台要求发言。一些人把我俩一步步逼到台角。后几个负责人让我们到后台,坚持说“没时间,发言已排满”,我们则尖锐指出,他们不让发言,就是害怕我们揭露他们抵制毛主席党中央指示,转移斗争大方向的阴谋。双方激烈辩论起来。
      此时,郭群英已写好一副约两人高的对联:
            “学马列讲马列用起马列非马列
              谈革命喊革命遇到革命反革命”
             横批“羊头狗肉”
      大家把对联贴在舞台两侧。横批没地方贴,就贴在讲台前。上联是栗为名贴的。在经久不息的欢呼与掌声中,忽然一位维族学生举着毛主席肖像,身后跟着十来个维族生,走到上联旁,高呼我们听不懂的口号。有人告诉我,说他们在抗议我们覆盖他们的标语,声讨我们是“大汉族主义”、“侮辱伟大领袖毛主席”。接着,保皇派高呼“不准歧视少数民族”、“只许左派造反,不许右派翻天”;造反派则高呼“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打到走资派,打到保皇党”。
     我看看上联,确实是压了维标一点点,并没覆盖维标,心知是有坏人钻空子,煽动民族矛盾,可一时又无计可施。在混乱中,一位五十来岁的长者,在十多个维生簇拥下,挤上台。我更忐忑不安,不知他要干什么,事态会如何发展。只见他抢过扩音器,高声讲道:“革命同学们,乌云遮不住雄鹰的眼睛!北大同学是压了一点我们的标语,但这是因为他们不认识维文,根本不是有意的。现在,很明显,是有人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在煽动民族情绪,蓄意挑起民族矛盾!我们一定要擦亮眼睛,揭穿他们转移斗争方向的阴谋!”我们都拼力鼓掌叫好。

我激动不已,冲过去,接过话筒,说道: “首先,我们因不认识维文,将维族同学的革命标语盖住了一点,我代表我们北大西进分队的同学,诚恳地赔礼道歉!”我深深鞠了一躬。“新疆同学对我们的错误提出严厉批评,正体现了他们对伟大领袖的热爱,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我们向新疆同学致敬!(掌声)但是,有少数坏人暗中煽动,妄图转移斗争大方向,广大革命同学一定不会上当受骗!我要说,我们的对联没有错,我们一定要把斗争锋芒对准党内一小撮反革命黑帮!”我要竭力将辩论拉回到斗争大方向。
     就在我讲话之时,栗为名出门上厕所,被盯上了。他刚从厕所出来,好几个维生围住他,揪住他的衣领,还暗中使拳脚。幸亏有十多个维生冲上去,护住栗为名,把他救出来。
     坏人的煽动没有停止。午后,校内贴满了针对我们的大字报大标语,众多保皇派围住我们的住所,声言要“揪斗”“赶走”。闹到夜里不散。晚饭前,那位长者来看我们----原来他长期担任新疆班的班主任,50位新疆同学,受蒙蔽的27个,支持造反派的23个。他说,保皇派制造的是严重政治事件,是在玩火。为避免事态扩大,他已到省有关部门反映了事件的详细经过。他到家后,不放心,又特地赶来告知情况。他还建议我们暂时不要出去,以防发生新的冲突。
     一整夜,造反派同学占据着楼道与楼梯口,保护我们。第二天,校内一下平静了许多,大量煽动民族情绪的大字报大标语被悄然斯掉了。我猜想,是幕后操纵者也害怕事情闹大难以下台。

上午,新疆班请我们座谈。我们进去时,男女同学都是节日盛装,一位女生头戴金色花冠,还插着一支飘动的白色羽毛。他们热情地争着与我们握手,一再解释,那些人不能代表新疆班,他们有些是受蒙蔽的,有些是地富子女,有的还参加过反革命组织。更让我们高兴的是,有两个昨天参加围攻我们的维生,今天也转变了立场,说他们通过这事“看清了谁真革命”。座谈间,有位维生给我一张纸条----这纸条至今还贴在我的日记里:
       “亲爱的北京大学的战友们我很希望今后(从)您对(给)我来信!
                      西北政法学院新疆班红卫兵达吾提买木提”
               *                     *                        *
               百万秦岭敞开怀,   
              轻车长啸过千山。
              造反歌震巫山女,
              红卫战旗照潼关。
     在宝成铁路飞奔的列车上,我写了这首诗。
     
     8.30号,我们先到川大看大字报。最先吸引我眼球的一张是:省宣传部长杜xx在报告中,谈到关于资产阶级反动权威时,引用他孙子的话说:“爸爸都打到了,还吃不吃饭?”
     下午,约200名北京学生到西南局接待站,要求见省委书记李xx。站长态度极为傲慢,说已联系过了,不知在哪儿。我们要求派代表一起去联系,他坚决拒绝,闭口不理。一接待员说:“他是我们的领导,他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另一个说:“我们是下属,我们按他的意见办事。”我问:“你们是执行主席最高指示还是执行上司的指示?”众人齐喊“对呀”。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几个小时,大家决定在接待站静坐示威。
      忽然传来消息,有5个首都学生到西南局,要求向领导反映问题。门口一下出来几十个戴袖章的老“红卫兵”,手挽手筑成人墙档在门口。然后又涌来数十个自称“工人红卫兵”的人,将5个学生围住辩论,先是拉扯,后动拳脚;反称一工人被打伤了。于是西南局门口的高音喇叭不停的攻击北京学生;还用吉普车满街撒传单,高音喇叭一路喊:“北京红卫兵打伤工人”、“北京学生要枪机密文件”“革命师生站出来,反革命坏蛋滚出去”等等。
       我们二三十个决定去看看。在街上果真有吉普车边撒传单边高喊煽动口号。在西南局门口,人群黑压压一大片。正在掀起围攻北京学生的大风潮。只要北京学生一开口,马上就被分割围攻。本地学生告诉我们,参加围攻的主要是商业厅干部与省体育代表队,再就是高校老保。最先的5个学生已被抓进大院了。
      我见一戴鸭舌帽的干部正在宣讲:“昨天北京大学有人散发要‘火烧西南局,炮轰司令部’的反动传单。在无产阶级专政的条件下,我们的司令部就是省市委西南局和党中央。大家看,这是不是明目张胆地反党反毛主席?”我听不下去了,反驳道:“你这才是明目张胆地歪曲煽动!”“你是什么人?”“我是新北大的!”立刻就有一群人把我围在中心。我说:“‘火烧’‘炮轰’只是个形象化的说法,意思是要揭批省市委与西南局存在的问题……”一些人追问:“你说,有啥子问题!?”我说:“我们刚来,正在调查了解。”“你不了解凭什么怀疑省市委西南局?你这是制造混乱,反党反对党中央!”我反击道:“地方机关不等同于党。我们无限信仰的只能是以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任何地方领导都要在文革运动中经受检验!现在发生有组织有计划地围攻北京学生,正好暴露西南地区有问题!”
     孔兴德挤进来支援我,立马又被分隔开。辩论演变为揪斗。干部们带头高喊:“横扫北京牛鬼蛇神!”“严防政治扒手!”“坚决镇压反革命!”
     已持续到下午三点多了,我们又饿又累。场边确有西南局准备的饭菜,可那是作宣传的,我们也都不去吃。在这艰难的时刻,恰好有几十个成都无线电学校的同学,首先把我们新北大的几个同学救出来,塞给我们馒头咸菜。虽然这比不上那边的米饭、炖肉,但它饱含着革命的战斗友情!
     下雨了,越下越大。电校的男女同学继续去救北京同学。我清楚看见,那个戴鸭舌帽的干部还揪住一个学生不放,说:“不能溜,在哪儿放毒就要在哪儿消毒!”
      这时,传来毛主席又一次在天安门接见外地与北京革命师生的消息,而我们却在此遭受围攻批斗!
      我们商拟了一份给党中央办公厅告急的电报,可邮电局拒发。我们找到成都军区。开始接待我们的干部说,上级有指示,红卫兵小将的革命行动坚决支持。后来一位首长接见我们,表示支持一切革命行动,但又说军队不准参与地方文革,部队电文不能发普通电报。我们提出让我们给聂元梓打电话,首长还是说不行。我们只好去成都邮电总局试试。我们说要给中央文革打电话,他们说“接不通”。我们又提出给北大打电话,他们让等等。等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接通了。我报告了我们的身份与要报告的紧急内容。对方说是校筹委会办公室,聂元梓不在,让我说慢一点,他记录下来,一定转交。
     9.4日,我们商量,把连日来收集到的揭发“大人物”的大量问题,按历史问题、政治路线、组织路线、工作作风、生活作风等分类,写一封《给党中央毛主席的第一号报告》。采用流水作业,我们几个整理材料,李学文章家正边起草,郭群英栗为名边抄写大字报,由电校同学同时刻印成传单。在他们的全力帮助下,奋战通宵,终于完成长达80页的大字报。也没休息,吃过早饭,就去人民广场皇城。我们在桌子上再架凳子,尽可能贴高。从贴第一张开始,就吸引了众多群众,且人越围越多,叫好的也越来越多。皇城左边贴满,刚好贴完一半。
      贴下一半时,有三个人故意在人群中撒反面传单,弄得人群大乱。我拿过一张看看,署名是“北京26中红卫兵”,我拦住一个,追问是哪单位的。那人开溜,被群众围住。有人大声说:“我认识,是省林业厅的干部!”
     一位干部把我叫到一边,小声说:“同志,我打心眼里支持你们,对你们敢闯敢干的革命精神确实敬佩!我是干部,我们还被严密控制着,不能公开支持你们。但请相信,我们也是要革命的,一旦四川盖子揭开,我们也会站出来!像我这样的干部不在少数。”
     电校大多数仍在筹委会控制之下。为感谢全力支持我们的小将,唤起更多的同学觉醒,我在该校贴了一张《致保皇派》顺口溜:
                  保皇保皇,      为保爹娘。
                  竭力粉饰,      巧加梳妆。
                  原因何在?      丘貉一帮。
                  皮之不存,      毛将焉附?
                  主子倒台,      喽啰遭殃。
                  安知革命,      威猛异常;
                  车马炮卒,      一齐扫光。
                  向隅而泣,      何其悲伤!
       分手前,共同战斗几日的小同学,要我们题字留念,我也请他们在我日记本中留言。如今,看着这些当年滚烫的誓言,已感到早已成冰冷的时代尸骸!
                                      2010.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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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煽风点火(下)
         据说重庆大学8.28发生武斗事件,大字报、传单与高音喇叭,几乎全是声讨重大“8.15战斗团”与北京“牛鬼蛇神”的“罪行”。有大标语写着:“重大也是北大清华右派学生的巢穴”。有传单说,重大造反派把一女教师剃光头,扒光衣服,架到汽车上游街。还有传单说,北京学生把一驼背女工人推到在地,两头用脚踩。这些骇人听闻的“罪行”显系恶意编造,斗争矛头完全指向造反派与串联学生,且规模如此之大,定有省市黑手暗中操纵。
          9.7日晚,一千多首都高校学生,打着校旗,有些还举着火把,从重大出发,绕山城***,抗议市委市政府转移斗争大方。沿途自动加入的本地群众越来越多。大家一路高喊:“团结一致,炮轰省市委!”“提高警惕,不准挑动群众斗群众!”
         8号,我们去白公馆渣滓洞拜谒先烈。在参观中,好几位同学一路说说笑笑,我心里很不舒服。有一座几十平方的大墓,周围绿树葱茏,坟上芳草萋萋。想着地下长眠的几百位烈士,不禁潸然落泪。我在本上写了一首诗:
                       “烈士儿子拜先烈,     泪洒坟头志如铁。
                         碧血慷慨洒天地,   光耀千古永不灭!”
         加上落款后,我撕下来,用石块压在坟前。
         因在重庆的北京学生很多,我们决定去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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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出火车站,就看见广场对面高悬一幅奇怪的大标语:“热烈欢迎首都革命师生帮助我们搞革命!”下署贵阳市委市政府接待站。我觉得“帮助”二字颇扎眼-----这到底是真心欢迎还是暗含讽意?同行的有200多人,我们去后,接待站却没有接待人员。我们分开去各校。我们有二三十人去贵阳医学院。造反派一见面,就握手拥抱,他们说:“好哇,又来一批‘牛鬼蛇神’!”“‘反革命’大会师啦!”。
           贵医战友介绍,目前“敌强我弱”,绝大多数群众或受蒙蔽,或彷徨观望。大家商定,9.10日下午召开揭发控诉省市委镇压革命运动罪行大会。
          大会发言的有各类代表。一位工人首先发言。他因公开反对大肆批斗学生而被打成“反革命”。他临来前,厂党支部书记恐吓他:“你要想好,你还有老母小孩一家人!”他昂头回答:“要坐牢我去,要砍脑壳我给,控诉会我去定了!”说完扭头就走,甩手关门,“哐”的一声,门上的玻璃也震碎了。贵医一女生,见一同学被工作组斗争后还不给饭吃,她偷偷塞给他两个包子。看守发现了,说:“你好大胆!你同情牛鬼蛇神,那你也是牛鬼蛇神!”一帮人就围攻她,给她戴高帽,她撕碎了。后拿来一个特厚的高帽给她戴,她撕不碎,就摔在地上用脚踩。“反革命气焰太嚣张了!拉她游街示众!”在游斗时,还不时有流氓胡乱掐她。
           会后,我们打着“新北大”红旗,和大家一起***抗议,高呼“炮轰西南局,改组省市委”。沿途有热烈鼓掌的,更多的是被这“洪水猛兽”吓得目瞪口呆。行到电讯综合大楼时,忽然从两方涌出许多小学生,把队伍截成两段,将大家围住。小学生的背后是教师与干部,还有手拿照相机的人。啥事不懂的小学生,一边喊着“省市委---革命的;省市委---革命的”,一边用《语录》打我们的头。对这突如其来的损招,我们毫无办法。
           第二天,我们写了一些大标语,贴在公共汽车两侧,让汽车给我们造声势。我看见在高台上有几个女人---大约是街道干部-----正扯住学生辩论。一个胖冬瓜似的女人声嘶力竭的喊:“保皇派也比牛鬼蛇神好!”可能是用力过猛,裤带挣了,她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挥舞着继续喊。真滑稽,我忍不住接道:“‘牛鬼蛇神’也比泼妇好!”围观的人都大笑。
            晚上,几十个工人与干部找到我们,都是因支持学生造反而挨整的,有些工人被扣发工资,有的还被打成“反革命”遭批斗。一位1939年参加革命,42年入党的老同志说:“现在机关有许多不准支持造反派的具体规定,许多人是敢怒不敢言。希望你们能去点把火。哪怕只去两三个,保准我们单位就能闹起来!”有位工人问:“听说中央通知要串联学生都回去,有这事吗?”一干部说:“你们要都走了,群众马上就被镇压下去,再要发动就难了!”一工人接着说:“真要你们走,我就写血书送给毛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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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阳---柳州的204次列车同样拥挤不堪,串联的中学红卫兵已超过大学生。不少人坐在椅背上、行旅架上,我则钻到椅子之下平躺着,有股股凉风,比在过道贴饼子舒服。上厕所极困难,一些女生在车门围成人肉厕所。
        夜里,年轻的女列车长看见“北京大学”汗衫,就请我们几个去餐车。她和列车员们主动要求我们讲文革运动咋回事,北京及沿途串联情况。他们都说:我们开始也反感串联红卫兵,参加过围攻。可心里又暗想,大学生们都是党和国家培养起来的骄子,尤其是你们北大清华的学生,在毛主席身边读书,多幸福呀,怎们会一下都成了“反革命”?越谈越亲近,他们非要把他们的床铺让给我们睡,说“你们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
           在黎塘换车,随便在街上溜了一圈。这是广西的一个镇,街上冷冷清清,有一些零星的大字报。一家旅社门口贴着:“XXX,你在旅社几个月,过着资产阶级生活,为什么每天你那油腊头都梳得光光的,这是什么作风?在文化大革命中,你要不交代罪行,别想蒙混过去!”全是此类指向群众的大字报,没一张是揭批走资派的。
          我们曾想在此放一炮,可又想,省市问题不解决,在小地方搞也没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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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14日傍晚到湛江,二中接待站挺热情。晚上去市委大楼前看辩论。清华大学学生写了一份呼吁改组市委的材料,请求印刷厂铅印。已排好板,市委派许多红卫兵去阻止,由此引发大辩论。反方是地方干部工人,而正方全是清华学生。显然,他们很孤立。我们在旁边同几个清华的交谈,得知他们有二十多人,在此已搞了十多天。从言谈中,感觉他们颇有工作组的派头,没把重点放在发动群众上。我们提出看法,他们毫不接受,不欢而散。
         湛江的夏夜秀美怡人。我和孔德兴忙里偷闲,去海滨散步。街道整洁,两边都是枇杷、荔枝与凤凰树。一个个规则的方形住宅区,满是草坪灌木,平房小楼掩映在葱茏的树木中。微风过去,送来缕缕淡香,沁人心脾。海滨椰树漫舞,脚下海浪轻摇;远处的轮船灯光闪烁,渔船灯火忽明忽现,仿佛在窃窃细语。
          次日我们分头搜集传单,看大字报,找人交谈。从群众揭发的大量材料看,当时湛江领导机关严重腐化堕落。XX书记专好老牛吃嫩草,几次先重婚再离婚,人称“花花老头”。XXX长搞过的女人多于一个班。借用现代流行语,这儿堪称“二奶”“情妇”“小三”的范模城!XX院长到北京开会,竟偷金表,被当场抓住。宣传部长当土改队长,竟娶地主小老婆为妻,后又将之拉进党内,当上XX科长。许多地富反坏混进党政机关。困难时期,市机关派几十个囚犯到公海为他们捕鱼,结果囚犯全脱逃了。
          我们当然知道,揭发材料不等同于事实;核查取证是未来党组织的事,但我们还是想初步核实几个重要问题。9.16日,我们去市文革办公室,找办公室负责人。七八个人全不告知姓名;要办公室名册,更不给。争持了一个多小时,才有个瘦高个自称副主任,我们追问他的原来职务,他骄横地说:“副主任就是副主任,你们无权查问原来职务!”在僵持中,郭春鹰、罗俊文出去了解,这才知道,这位副主任原来就是搞地主小老婆的宣传部长!
          湛江之行,让我更深的理解,毛主席为何要发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也懂得了为何从上到下阻力如此之大;还懂得了毛主席为何要“开闸放水”,支持红卫兵东冲西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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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江二中有三个被“监督改造”清扫厕所、校园的人,全是普通教师。其中一个叫肖培基的人,大家能说得出的罪名,就是“资产阶级思想严重”。个别走访一些教师及本人,才知他出生贫农,他在小四清中给党支部书记提了些意见,文革开始不久,他第一个贴了批评校长陈xx的大字报,因而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了第一个被反复批斗的“反革命”。我们还在墙上看到批判他“反革命罪行”的官方大字报,已不全了,能看清的是此人的一首散文诗《我要这样的心、眼和手》,我抄在日记中了:
                       “假如我的心,不懂得爱憎,我不要这颗心。
                 假如我的眼睛,看不清是非,我不要这双眼睛;
                 假如我的手,不敢打毒蛇,我宁愿不要这双手!
                        心,应该痛恨牛鬼蛇神,对党无限热爱;
                 眼睛,应该透视狗肺狼心,刺破丑恶的灵魂;手,
                 应敢拿起刀枪,向敌人冲锋陷阵,不获全胜,
                 决不收兵!”
         下面是红笔加的批判语:“【按语】这是一份向党进攻的决心书!什么‘牛鬼蛇神’、‘狗肺狼心’、‘丑恶灵魂’,全是反语黑话,指的是我们的党与革命左派!”
         我们愤怒不已,决定就从诗入手,开一场辩论会,让肖培基念一首诗及批判的按语,我们说出我们的看法,再让有不同意见的人反驳辩论。结果竟没一个敢公开反驳!最后我代表“新北大”分队发言,指出:我们不管肖培基老师有何思想意识问题,但他决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反革命”,而是一位要革命、敢于革命的好同志!工作组、校党支部将之打成“反革命”,将斗争矛头指向革命群众,是政治阴谋,完全违背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
        发言不长,获得一次比一次热烈的掌声。师生们很快成立了红卫兵造反团,揪回工作组进行批判。组长说:“我是带着四清框框回来的,对文革很不理解,不知该如何搞,所以就还是四清框框……”我立马揭露他,大意是:四清的纲领性文件就是“23条”,“23条”明确指出,“这次运动的重点是整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23条”是毛泽东思想新的体现,仍是文革的指导性文件。你们市委干部难道还不知道吗?为什么不执行,偏要把矛头指向革命群众!?根本原因,是肖老师的大字报,就是揭批搞修正主义的当权派,受到广大师生的支持,你们慌了,急忙把他打成“反革命”,杀鸡给猴看,以达到镇压革命,保护自己的目的!
        造反派快速壮大了,可还有人不死心,背地攻击我们。郭春鹰贴出一张反击的大标语:“撼山易,撼首都红卫兵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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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前往江门的汽车上,我把在湛江花1毛钱买的小海螺拿给大家看,李文学面露不悦,我赶紧收起来。在江门小饭馆吃午饭。几乎每个桌上都有我们没见过的海鲜;尤其是金红色的大螃蟹,更让人眼馋。章家正提议一人吃一个,栗为名等人附和。老郭没吭声,我猜他与我一样,也想尝尝,又觉不妥。李文学语气严肃:“这不大好吧?我们是出来革命的,不是吃喝玩乐的!”说得大家哑口无言。
         广州接待站站长傲气十足,开口就是“拿介绍信来”,我们向他说明情况,请他请示省接待站,或给校筹委会打电话。他蛮横地说:“那我管不着,没介绍信的红卫兵要打个双引号!”于是争吵起来。后来我们在门两边贴了一副对联:“庙小神灵大官气十足,清规戒律多冷酷无情”。然后到中山医学院找了个栖身之处。
        来广州串联的大中红卫兵很多,还碰到两拨北大的。我们看了一天多大字报,又参观了农民运动讲习所,没搞啥具体活动。

         晚上,李文学找我谈心,他认为我们分队已出现一些不好的苗头:一是放松了自身的政治学习,二是斗志有所松懈,三是有游山玩水的苗头,四是我买小海螺,带回去影响不好。他还说离校太久不好,建议返校。我基本同意他的看法;只是,一个月里,我们就去过渣滓洞、农运所----这能算“游山玩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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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外政治斗争中,大规模的红卫兵串联,是绝无仅有的现象。它固然对社会有诸多负面影响,但它是毛主席在特定的历史状况下,为冲破各种阻力而发动的。在文革后的许多文学影视作品中,多将红卫兵描绘成手拿皮带,到处打砸抢的跳梁小丑,或是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儿----这是对历史别有用心的歪曲!是对毛主席战略部署的恶意污蔑!
                                                                                            2010.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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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黄冈陷阱
    到武汉后,我请假回家看看,过两天回京过国庆。9.23日上午,我到母校团风中学,感觉气氛很不正常,冷嗖嗖的。恰巧碰到原同班的刘金城,他从广州早回来两天。他说,湖北正从上到下大抓“南下一小撮”。赵桂林本是人大学生党支部书记,校文革委员。他带一批首都红卫兵在武汉搞了好长时间,被打成“反革命”,成为湖北上下到处宣传的反面典型。黄冈县委积极推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至今还是一片白色恐怖。他的介绍让我暗吃一惊。
我彼时还不知道,县宣传部长严祝央业已赶到团风,住在党校,正在策划一场阴谋!
下午,在部长的操纵、县观察员的直接指挥下,由校筹委会出面,召开“欢迎会”,一定要我俩在大会上“好好介绍一下经验”。从师生们的表情完全可看出,这里有名堂,所以我与刘金城商定,一定不涉及湖北问题。所以我们只是讲北京、广州文革运动情况,大量引用“两报一刊”论述,大讲运动的大方向等。这招使幕后者没抓到任何把柄,没有发难机会。
    他们还不死心。我正在家吃晚饭,校筹委又派来几个学生,要我们再去“介绍”。我心知这是设好的陷阱,坚决不去。可心里对黄冈县委的阴谋诡计又十分气愤。最终我说:“我只同意参加座谈会,不再搞什么大会介绍。”去就去,还能吃了我?
    去到学校,没见刘金城----原来他们有意把我们分隔开,不让我们商议对策。说好是座谈,可他们又集合了全校师生,强逼我们大会发言。这次,我心怀愤怒,专讲北大工作组如何镇压学生的革命热情,将大批学生打成“反革命”“假左派”;毛主席为首的无产阶级司令部如何又一次解放北大,将运动重新引向揭批黑帮的轨道。讲完后坚持坐在台下。刘金城接着也按此调子发言。
    学生或许听不出我的话外之意,幕后者却是清楚的,因而指示学生不断给我递条子:“你为什么不敢坐在台上?为什么不敢亮明自己的具体观点?”“操均成为何怕字当头,不敢对湖北、黄冈运动表态?”还有的挑衅更露骨:“我们不要空头理论,你要不说,我们革命师生一定追问到底!”我全置之不理。
    有人站起来,直接要刘金城谈对湖北省委的看法。他可能是出于气愤,就讲起来了,并说了“湖北省委也可以炮轰”。这下点爆了火药桶,学生纷纷跳起来围攻,而刘金城了解的情况又不多,因而陷入窘境。此时有人又给他递纸条,他看后,大概是要我去给他解围,就当众念开了:“强烈要求操均成上台表态,不能当缩头乌龟!”全场哄然大笑。我火了,上台就上台!我说:“最高指示:'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我不了解湖北、黄冈的具体情况,我当然不讲,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革命者'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还怕亮明观点吗?我再要说的是,今天有人企图强逼我对具体问题表态,是别有用心的!……”
    于是乎对我的围攻就正式开场了:“你这是把我们同学当敌人看待,你是什么阶级立场?”“谁别有用心?”接着是人身攻击:“你是叛徒的儿子,是地主资本家的孝子贤孙!”“你是还乡反攻倒算来了!”……围攻持续到电灯熄才渐渐散场。
刘金城说:“你赶快去华工、湖大找同学,詹安强准备了材料,他早想回来轰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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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华工、华师、湖大等校,向老同学介绍了黄冈状况,大家义愤填膺,决心杀回去大干一场。能立即去的有詹安强、胡东海、邱达全等人。晚上,我和邱达全将课桌搬到走廊外的小凉台上当床,一起仰望星空,交换看法。我谈了我的活思想。在小四清时,划成分只划了两头,中间的未划定,坏人容易钻空子;我的家人大多在黄冈工作,黄冈不能咋着我,但“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邱达全说:“亏你还是北大的造反派呢,要怕这怕那,就甭革命了!”第二天,大家都极力要我再回去,成立“五洋捉鳖造反团”。商定的基本方针是:大力宣传毛主席党中央的指示,文革运动的大方向;从发动学生揭批工作组镇压革命师生的事实入手,逐步批判黄冈县委推行的反动政治路线;暂时避开省委问题。
     9.26日再进团风中学,校筹委会立马开“欢迎会”。在会上,刘金城首先对组织学生围攻、监督他的行径,毫不客气地提出抗议,由此引发激烈辩论,大吵起来,校筹委还有人动手推了他一把。我们立刻给党校打电话,要见宣传部长严祝央,不然就直接去黄州找县委。
    下午严祝央请我们去党校。他头天找刘金城谈过话,态度强硬,中心意思是要他赶紧走,不然后果自负。今天态度一下缓和了,表示欢迎我们,还为学校围攻我们之事道歉。他还说要重开欢迎会,我们不同意。可他坚持要开,还专门让县文工团赶来为我们表演节目。有趣的是,——后来文工团员告诉我们,临来前,上面专门给她们训话,把我们说成凶神恶煞,所以她们唱歌跳舞时,都是战战兢兢的。
      散会后,就开始有学生三三两两的找我们,表示对工作组镇压师生的不满,揭发县观察员与筹委会如何布置、指挥围攻我们。第二天,筹委会匆忙召开了对教务处主任李棠的批判会。我们知道,李主任是不管政务的,他抓教学很有一套,深得学生的敬重。看来上面是要“李代桃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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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批李会后,又通知我们去党校,县委书记王有财要“接见”我们。他特意身穿绿军装,威风凛凛状。面前放着个文件夹,还露出一份中央文件的半截----中央近日下发了关于不要到县以下机关及公社串联的通知,我猜想,故意露出的就是那《通知》。
     他一番客套话之后,就进入正题,主要意思是:1。侃侃而谈黄冈建设的巨大成就。2。建议我们回家探亲,如家里有何困难、问题,可直接向县委反映;如学校批评我们,可把责任推给县委。3。白莲河水库如何大如何美,若想去哪里,县里可派车派人送我们,用几天都行。我们自然明白司马昭之心,当即谢绝了他的“好意”。他语气为之一变:“你们都听说那个赵桂林了吧?青年人最重要的是要站稳立场。站到好人一边,就受到好的影响,有好的结果;站到坏人一边,屁股就坐歪了。要是同赵桂林那样的反革命搅到一起,那就……”詹安强等人顶了一句:“湖北说他是'反革命’,可他还是共产党员,人大校筹委会委员!”
     最后他抽出文件,手指点点,说:“中央刚下发的文件,不准到县以下机关与公社串联,你们知道吧?”我说:“我们没去县机关,也没去公社串联啦!文件没提不准去学校吧?”
    就在“接见”的同时,团风镇委正在召集各单位负责人开会,镇长李少芳说:“操家老六自以为是红卫兵,回来也不给我们打个报告,还带回来一帮人捣乱。想要翻天啦?大家要提高警惕!”
    我二姐夫是“三八”干部,立过功,负过伤。刚解放时便是黄冈公安大队长,相当于后来的公安局长。由于文化低,官越做越小,此时只是轮船站站长。李少芳专门留下他,说:“你是老党员老同志,你内弟带一批人回来瞎胡闹,搅得县里不安。你要不管管,对谁可都不好哇!”我二姐赶忙到我家,要我赶紧走。
     此时我大哥正在挨整。一些人对我大嫂说:“操大哥本来就不如意,你家老六要是闹出个好歹,操大哥还不得背黑兜兜?”大嫂吓了个半死。
一时间,街头巷尾、商店工厂议论纷纷,我成了舆论的中心。一学生告诉我们,昨天几十个农民红卫兵就要去学校围攻我们。詹安强亲戚告诉他:“厂里正组织工人红卫兵要赶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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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校筹委告知,学校全体师生要到黄州黄冈师范去“参观学习”。原来,黄冈师范曾赶走了首都与武汉的串联红卫兵,成为全县“大抓南下一小撮”的典范。我们来之前,团风中学已有二十多个“左派”师生去“取经”。现在要全体都去,显然是赶走我们的又一骗局。我们连忙去找书记王有财,指出“唱空城计就是要釜底抽薪,是个政治阴谋”。王说:“这事我还不知道。人家搞工作有人家的计划安排嘛,县里管不了这么具体嘛!”
     我们商量,如果我们也去县里,与中央文件不合,他们就有了把柄;武汉大势不好转,下面也不可能扭转局面。我们只好暂时先撤出,以后再说。
     当夜,我在日记中愤然写道:
    “我走过那么多地方,还从没感受过如此大的压力。黄冈县,团风镇,这是江河的旋涡,是大海的礁区!在如此环境中,我们要揭批工作组,县里势必千方百计地设局阻 拦。
    “有党中央毛主席撑腰,我们是无所畏惧的;但我们的家人亲友要在此工作、生活,他们担心害怕打击报复,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天高皇帝远’,下面 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社论说:'文化大革命既然是革命,就不可避免地会有阻力。这种阻力,主要来自那些混进党内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同时也来自旧社会的习惯势力。’-----党中央看得真透啊!”
                                                                                      2010.11.20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3/0727/08/12730439_302758915.shtml

20。大分裂
          9.29晚回到学校,就遭一闷棍:正在成立《新北大公社红卫兵》,中文系红卫兵战斗团研究我班的红卫兵支队,第一批成员竟没有我。理由是我家的成分有疑问。
          校文革已成立,老裘是副主任之一。第二天我不找系红七战斗团,直接去找老裘。为串联事,我临走前,与老裘第一次脸红脖子粗地大吵一场。按中央精神,北大校筹委压制串联是错误的,但老裘是否还心存芥蒂呢?先不管,找他看看态度再说。
          没想到一见面,他立马放下手头工作与我握手,说:“你们(串联)干得不错呵!”我俩都笑起来,可谓“劫难余生兄弟在,相逢一笑泯嫌隙”。
          我讲了来意,并说明小四清时,团风镇只划定两头,中间阶层都没最后确定。我家初步划为“小工商业者”,或者“小商贩”。老裘说:“你暂时受点委屈,我们给县委与镇委发函调,你先等等。”我一听更急了,讲了我们串联几天的情况,黄冈反动路线之严重,最后我说:“我父亲是政府发有正式革命烈士证书的,都一再污蔑为叛徒;此时你们函调家庭成分,他们能不说是‘大地主’‘大资本家’吗!”他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同系里红七团商议一下,你千万别激动,又蹦起来!”
           过了两天,系里通知我为第一批红卫兵,由我与李文学为班红卫兵支队负责人。老郭调到新北大广播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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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必须尽快知晓一个多月来,北京运动的新动向,党中央的新部署,所以我尽力在校内外多方了解事态。
        首都中学生“红卫兵”与“红旗战斗队”的对立日益加剧,争辩的缘起因是围绕“联动”(已被取缔)原来提出的对联----“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蛋”。我虽然还不了解北京大中红兵分裂的详情,但我断定,这表象定有深刻的政治背景,是另有隐情----大串联的亲见亲历使我看得很清,从上到下抵制毛路线的势力,为了自保,都接过“捍卫”旗号,操控部分群众,制造群众斗群众。这才是大分裂的根源!

          8.6日,江青、陈伯达等在天桥剧场召见两派代表。江说:“我想讲一下‘老子英雄儿好汉’是从哪儿来的。有一曲京剧叫《连环套》,看过没有?窦尔敦对黄天霸这个叛徒说的……我认为这样改比较妥当:‘老子英雄儿接班,老子反动儿背叛’;横批‘理应如此’。”接着重点讲了接班人要善于团结大多数,要有自我批评精神,加强团结。陈伯达着重讲毛主席提出的阶级路线:“第一,有成分论;第二,反对唯成分论;第三,重在表现。”
          人大的红卫兵分裂最显著。陶铸8.20日在人大辩论会上说:“整个北京市、全国都要成立红卫兵,这是党的政策。要把红卫兵办成青年武装组织,在文革中,在生产斗争、阶级斗争,特别是在美帝国主义打起来的时候,要有坚强的红卫兵。在学校有红卫兵,农村有基干民兵,全民皆兵。”然后又重申毛主席关于成分问题的三要点。
         10.15日,中央军委发指示:“所有同志,凡遇到了违背毛主席思想、违背党中央、军委方针、政策的错误言论和行动,不管什么人,不管什么职务,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场合,是自己的直接领导也好,都要敢于向上级报告,敢于揭发,敢于斗争;都要自觉地积极地捍卫毛泽东思想,捍卫党中央、军委的方针政策。”同月《红旗》社论,发出“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号召。
        清华同学强烈要求把工作组长王光美揪回清华作检查。周总理秘书出面反复做工作,解释说:“这不仅是王光美个人的问题,关系重大,中央还要讨论。毛主席很忙,还抽不出时间;目前只能由王个人写书面检查,交清华同学批判。”
         这一切联系起来表明什么?我隐约感觉到,党内高层中两条路线的斗争空前激烈,存在着两个司令部!
          果然!10.5日,在北京二炮的四哥来看我。他告诉我有个首长内部讲话,说:“党的八届十一中全会斗争十分激烈。毛主席说,‘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党外无党,帝王思想。’”10.19日,政法学院老同学何观睦告诉我,周总理在人大会堂主持开了四五十人的座谈会。江青在会上讲:“中央文革小组在中央里是少数派,是受排挤的。我们准备被打成‘修正主义分子’、‘反革命分子’,准备丢饭碗,准备砍头!”历史证明,这不是诳语。
        
                                    #                       #                   #

          10.7日全校大会,有不少外地赴京告状的学生参加。聂元梓首先就压制串联问题作公开检查,然后传达中央批转的《关于军事院校文革的通知》。文件中还明确提出,“前段运动中被打成‘反革命’、‘资产阶级右派’、‘假左派’的学生一律平反”。许多人不禁泪流满面,连呼“毛主席万岁”。我对聂元梓也不满,她上台,我没随众人鼓掌;但她诚恳的检讨,让我感动。
           王小敏、葛小音一开始大肆攻击我们要串联的人,我们走后骂得更凶。可半月后葛小音也不知从哪儿搞到一张串联的火车票,兴冲冲的跟随串联,却在火车站碰上中学红卫兵,被赶了回来。也不知出于何动机,个性不太张扬的她,竟连贴了两张大字报:《外出的同学且慢走》《坚守阵地干革命》。现在聂元梓已大会检查,她却丝毫不反省自己,反而又写大字报,大言不惭地大批聂元梓。我们对这种“永远正确”的态度很气愤,好几个本班外班的同学在她的大字报上加批。我和郭春鹰、李文学也都想给这种被列宁讥讽的“客厅社会主义者”一点教训。郭春鹰写了一副对联
               “随大流反串联我亦反串联岂甘落后
                 窥风向批右倾我也批右倾更胜一筹
                 横批:“风水女士”
        李文学的更具讽刺意味:
                 “想串联跟随不成反串联哎呀呀你且慢走
                   装左派看风使舵真不赖羞答答我又放炮
                   横批:“要触击灵魂”
        我文笔不行,也附随一副:
                 “又剿陈必陶再保工作组堪称模范
                   先反大串联现批聂元梓更为英雄
                   横批: “唯我正确”
        三副对联一齐贴在她的大字报两旁,引来一层层围观者。可以想见,这对她的打击定然是很大的。自此,她不再参加班里的任何活动。大概经过老裘做工作,她到校革委参加筹办展览去了,很长时间都没见过。没想到,后来无论有何风浪,她都与栗为名、王小敏一帮人分道扬镳,坚定站在新北大公社一边。这令我反思,我们逞一时之快,对这位女同学太过火了,成为此生又一挥之不去的歉疚。
        
                                   #                          #                         #
        新北大公社红卫兵成立不久,栗为名为首的一些尚没入红卫兵的人,就开始叫嚷要解散系红卫兵战斗团,成立一个“驱虎豹战斗队”。他想另立小山头,捞取个人名利的意图彰显无遗。
        月底,栗为名串联班内外20多人,正式成立“驱虎豹战斗队”,他挂起队长头衔。为了扩大山头,他不知从何处搞来红卫兵袖章与《毛选》,赠送给愿加入的本系同学;还公开宣称,“驱虎豹”将与系红卫兵“合并”。我们当众质问:“你连红卫兵都还不是,谁与你合并?谁给你的权力?”他说是经系红卫兵负责人金xx同意的。我们一查问,金说他根本不知此事。我当着栗为名的面写了《堂堂栗为名队长为何又撒谎造谣》的大字报,王松龄也写了一篇。后外班一位“驱虎豹”的负责人找我商量,恳请我写成小字报,交由他们内部传阅、批评。系里金xx等人为缓和矛盾,尽力消除分裂,也劝我们不要贴出去,我只好同意放他一马。
        事实证明,在严酷的路线斗争中,讲不得温良恭俭、宽厚仁慈。后来他日益张狂,加入以牛xx为首的“井岗山’,与新北大公社公开对抗。
        63(3)彻底分裂了!系、校乃至全市各大院校都分裂成尖锐对立的两大派----其根源盖出于高层。

                                                                                              2010.1.21
https://webcache.googleusercontent.com/search?q=cachedDEHdcZt_cJ:blog.cnfol.com/wmh667370/article/1290259246-30322803.html+&cd=1&hl=zh-CN&ct=clnk&gl=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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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30 01:30:09 | 显示全部楼层

21-25

    ---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另册角er爱恨情仇录》
       我幸运---我亲历了时代遽变的千灾百难
      我骄傲---我那煮不烂烧不化的爱恨情仇
___【声明】本书原名《尘封往事》(署名老蝉),作者拥有完整的版权,未经同意,任何机构_
不得擅自使用。书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21。奇特的“官复原职”
    中央发出“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进军号的时候,忽然得到大哥“官复原职”的“喜讯”。凭着我对黄冈县的深切了解,我对此事心存疑虑。
     我与大哥相聚极少,对他知之不多。幸好1974年我在申请入党之前,分别给几位兄长写信,请求他们尽可能详细地谈谈各自的经历,以便我如实向正阳县委反映。大哥很快回复了,这是他一生中唯一给我的信件。
       #                #              #         
     1938年,13岁的大哥高小未毕业,为躲避日寇,随母亲跑到淋头畈、大埠街,提篮叫卖香烟小食。他因怕丑,常与我表兄、大姐结伴叫卖。随后跟随母亲摆小百货摊。一次,他要到江南的葛店挑土布到大埠街卖,因母亲看错天色时辰,三更就把他叫起来了。路上刮起大风,好长时间过不了长江。这天直到半夜才回来,把母亲吓死了。
     过了一年多,日本人将哨外的小商贩全赶到团风哨内,大哥就开始在河街粮行当学徒。一次过哨卡,忘了给日本人行礼,被罚跪,头顶青砖两个时辰。之后又到叔父操云桥与人合开的槽坊当学徒,兼学养蜂。一天,一个喝醉的日本兵闯到叔父家,要强奸细婶母。大哥跑到伪维持会求救,维持会及时来人才救了婶母。第二天,日本兵把大哥捉去吊打,说他“破坏中日亲善”。团风汉奸“五虎八将”随意到商铺拿东西不给钱是常事,谁都敢怒不敢言。“五虎”之一的姚xx的爹死了,都得去送礼。我家拿不出那么多钱,母亲怕姚怪罪,只好让大哥穿一身长孝袍去吊孝。至于他挨日寇汉奸的耳光,不下十次。
     国民党时期,我家因父亲在新四军,更成低人三分的“匪属”。1946年,大哥到太成槽坊当学徒,大股东有洪xx、付xx等人。一次,槽坊管事与大官僚林xx的弟弟发生争吵,结果全坊的人,包括大哥,都被关进国民党大牢。
     当时确有地痞愿当保甲长,好敲诈勒索,但商铺老板都不愿当。于是国民党规定各商铺轮流当甲长,负责收取保甲费,一月一轮换。轮到太成槽坊时,管事的曾叫大哥替他去收过一次保甲费。大哥在1949年参加革命与1952年入党时,都向组织交代过此事。
      参加革命后,历任黄冈县粮食局股长、粮库主任、副局长。1954年黄冈掘堤泄洪,他是团风最后一批撤离的人。为保文件,他眼看着洪水冲毁自家的房子,都没离开岗位一步。后他掌握大批船只,指挥转运公家物资,也没给自家捎运过一件东西。
      三年困难时期,他任总路咀公社社长、区委副书记,坚持与群众“三同”,一样吃谷糠、野菜、树皮。1959年,大哥带队修横河水库,在工地连干七个月,都是吃住在工地。为赶进度,抢在雨季前筑成大坝,他负责的指挥部下令,春节所有干群一律不回家,过“革命化春节”-----为此犯有强迫命令的错误,受到过上级批评。
        #                #                   #                        
      1964年9月,大哥从某县搞完初期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俗称小四清)回到区里工作。12月下旬,区委书记从县里回来,在区干大会上,突然宣布:“操志强因有严重政治历史问题,家庭是大资本家,县委责令其停职检查。”紧接着调祁家干将韦xx来接替其职务,通知其回县“反省”。
    为何有此突然袭击?祁家爪牙陆仙梅是根子,处理假“红旗”牛淑贞是导火索。
    1957年,我母亲揭发祁家保姆陆仙梅解放初给罪大恶极的伪保长通风报信使其逃跑。陆仙梅更加怀恨,她依仗祁家势力,到处诬告我父是“拐款潜逃的叛徒”;我家是“大地主资本家”,“放高利贷”;后来又诬告我大哥是“伪保长”,“敲诈勒索百姓”等等。
      牛淑贞是历史反革命的女儿,惯于欺上瞒下假积极。被县委书记王有财树为“红旗”,成了王有财“干女儿”后,更是仗势欺人,乱搞不正当男女关系,群众反映强烈。1964.10月,大哥根据县委副书记姚xx的指示,撤销其职务。一个月后,我大哥便遭突然袭击。
    12月底,县委办公室主任鲁xx先是要我大哥交代处理牛淑珍的过程与动机,后要他交代家庭问题及个人历史问题。一连逼供9天,写了6份“反省”还过不了关,还说他“不老实”“不坦白”。我大哥说:“本乡本土的人,家庭与个人历史不难搞清楚,请县领导立即调查。再说,从旧社会过来的人,谁还没留点尾巴问题?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干净。”鲁xx曾是国民党员、三青团骨干。他认为我大哥的话是讥讽他的,便恼羞成怒:“你说谁不干不净?!”
    之后让大哥到下乡工作组。我大哥不服,向地、省逐级申诉。这更惹恼县委一班人。1965.4月,鲁xx再次找他谈话,说:“根据群众反映,你家解放前有政治、经济、历史问题,不宜担任区委副书记职务,调到农业局下乡工作。”大哥要看正式组织结论,鲁说:“没有正式结论,根据中央《23条》,冒(没有)弄清的可以先挂起来”。此后,大哥就顶着“四清下台干部”“阶级异己分子”的帽子,一直在乡下被“挂”到文革。
       #                #                 #                  
    实事求是的说,我大哥也是有过实在错误的。我家上寨老屋没冲毁时,杨少臣一直是一墙之隔的老邻居。他就是1946年冒着危险给我母亲报信,让我父亲快跑的扬大哥。他有个挺标致的妹妹杨素梅,与大哥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可不知为什么,母亲后来选的是大嫂。大哥曾与杨素梅有过暧昧关系。大嫂知道后,十分生气,要找素梅闹;此时也有人怂恿素梅告我大哥。我妈听到风声后急坏了,劝大嫂说:“是他不对,我定要骂他。可我们只能关起门来骂。你要想想,现在正有些人巴不得你闹。你想呵,这一闹是个啥结果?”后来,聪明的大嫂不仅没闹,还主动找杨素梅交好,此事也就平息了。
       #                #                #                  
     1966年10月初,我大哥在路口乡下住队,书记王有财打电话叫他马上回来。王有财见面就说:“我接到上级转来你的信后,冒及时回复;现在看,问题是有出入的。群众发动起来,冲击了你们家,你母亲是烈属,受委屈了,我们掌握教育不够。关于你的问题,县委决定你官复原职,仍回总路咀任区委副书记。”“整你的材料问题,平反问题,以后一定会按规定办的。”
    大哥怎么也没想到,回到区里,不仅有职无权,还受尽冷眼;区、县很多重要会议都不让他参加,一些人继续散布“出身地主资本家”“、阶级异己分子”等谣言;可群众批斗走资派,游街示众,他就是主要对象------原来,所谓“官复原职”,就是要他替祁系势力搪风挡浪!直到“四人帮”倒台后,在县里进“三不准”“五不准”等各种“学习班”,多缺不了他,逼他交代如何“操纵”我“打到祁家店”,“反军乱军”,如何“在四人帮倒台之前一家人策划应变措施”等等。
      1989年5月3日,我大哥操志强结束了他的人生苦谛。直到死,也没任何人给他平反昭雪;革命一生的他,还是戴着“阶级异己分子”的帽子,踽踽于漫漫黄泉路!
                                                                                                                                                                                2010.11.23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3/0727/08/12730439_302758105.shtml

23.回马枪
      66.11月《红旗》13期发出“彻底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社论后,新北大饭厅东墙的显著位置,又贴出一张震动全国的红纸金字大字报---传抄毛主席在中南海贴出的《我的一张大字报》,发出“炮打司令部”的号召。“捍卫”派自然受到极大鼓舞,斗志愈发高昂。不久,五哥来信,说地委副书记吴得简与县委书记王有财亲自到我家“赔礼道歉”,也要求我别再回去给家里招祸。此时我还收到吴德简的亲笔信,内容是承认错误,“已责成县委向你家检讨”。我在11.26日记中,记下我当时的心态:
                    “26日给家里写了一封信,批判吴德简折中调和
               主义的态度,明确指出不能只是要求给我家平反,而是
               要彻底清算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誓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
                路线。”
     在此背景下,10多个北京、武汉的中学同学,决心再杀回马枪,正式打出“五洋捉鳖造反团”的旗号,与黄冈革命群众一道发起反冲锋,批垮“资反”路线。夜宿湖大,我写了一首《沁园春》:
                     秋去冬来,狂飙横扫,困兽残兵。初入黄冈,逼落
               陷阱;再进团黄,谣言杀人。空城妙计,赴宴鸿门,无奈
               遗憾洒征程。怒万丈,看有财手段,杀鸡儆群!
                     岂是个人恩怨,乃两条路线殊死争。笑巫山难锁,
               革命洪流;乌龙挣断,铁链百根。三闯虎穴,金棒翻滚,
               敢叫热血洒天门。挥挥汗,望中南灯火,耀如星辰!
     “狂飙横扫”喻毛主席发动的批判“资反”路线攻势,“误落陷阱”指县委操纵学生围攻,“空城妙计”指将学生全调走,“鸿门宴”言王有财在会见中先利诱后威胁。
      
                                   #                  #                     #
        
       团风中学很快成立了以汪序章、陈才乐为首的“新团中”,且扩大很快。一些原批评工作组而打成“反革命”的教师也磨拳擦掌。12月9日晚,我们在大礼堂首次召开批判黄冈“资反”路线大会,派出所长带5个基干民兵手持步枪与两支冲锋枪在门外巡逻监视,恐吓我们。开第二次大会时,中间突然拉闸断电,一些人趁机冲上台行凶打人。那晚我恰巧去纺织厂与工人座谈去了,一位姓肖的工人是我小学同学,与我身材脸型相仿,打手误以为是我,结果把他打伤致使住院。
       第二天,我们数十人在大街***抗议,要求严惩凶手。当行至搬运站时,见一帮手拿扁担、竹杠的工人,已用板车挡住大街。为免冲突,我们停下来,高喊:“革命无罪,造反有理”、“工人阶级站出来,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等口号。不久,工人将板车全拖走了,领头撤的是工人何智。
       我们到镇委会后,镇委只一个秘书在办公室。我们正要求见书记,忽然一大群戴红袖章的菜农拿着锄头铁锹,将院门围住,不停叫嚷要“砸死牛鬼蛇神”。当时,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我想,我死也要死个明白,于是提笔写了一行字:“誓死保卫毛主席,为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死得其所!”然后贴在墙上。此时,镇妇联主任---因支持造反派而屡遭批斗的武斌进来,看了字条,又看看我,没吱声就出去了。我当时暗自庆幸将来有她作证。后因来了许多工人救援,书记李少芳也害怕事态闹大,就让“赤贫军”撤走了。
                                  #                    #                     #        
       67元旦后,我们除留下几个中专生外,与“新团中”转战地、县机关所在地黄州古城。黄州向有“古名胜地,人文薮泽”之称,东坡赤壁即在其汉川门外;当时是黄冈专署与县政府所在地。元月15号,地直机关官办邓志武“兵团”召开“批资”大会,批判从省里揪回的原副专员姜一,且批判内容无非是游山玩水、工作作风之类,完全不触及黄冈地、县推行的“资反”路线。这显然是假批判真包屁,所以“五洋”与“新团中”举着红旗冲上舞台,揭穿幕后者假批判真对抗、舍车马保将帅的阴谋。
       这一行动影响甚大,冲破了白色恐怖氛围。由于此时“两报一刊”连续发文,大力宣传毛主席党中央关于支持革命派“批资”的文章,地直、县直机关及许多系统纷纷成立了造反组织,很快汇成一股巨流。
       此期间我结识了许多大小头头与机关干部。有天晚上,有位副专员派人秘密约我去见面,给我谈了许多地、县干部情况。从言谈中得知,他也是受祁家排斥的干部。很多人都向我们反映祁家劣政与裙带路线问题。 一致的说法是,若不是祁系干部,在黄冈很难站稳脚跟,不是没实权,就是被排挤走。姜一、王有财也是如此。
       实权人物副书记祁富山,本是过继给叔父祁显亭的。有人告诉我,1947年,黄冈山区成立第一个农会时,祁富山好押宝赌博,没人认他是农会会员。解放后依仗叔父作后台,谎称是1947年参加革命的。他曾犯重婚,未离婚就与小学教员许某结婚,后许某提为区委书记,人称许二姐。1957年有人揭发此事,因此被打成“右派”,遭残酷斗争。有一次他打电话,受话人已下班走了。话务员就说“不在。”他说:“我是老祁。”话务员没听出他是祁书记,随口说:“管你老七老八,你找的人已下班了,咋办?”他后来给有关领导打电话,硬将那姑娘革职撵回家。有天夜里他在团风上船,人很多。维持秩序的民警方xx没认出是祁大人,推了他一下,要他排队。他大骂一顿,后方xx被除名。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得很。
        我也知道一点。他亲妹祁富英在小学二或三年级时与我同班,课间常在一起玩“跳五关”,类似跳木马。她不久走了,文革后才知,她被“特殊培养”,1964年就当了某县书记,丈夫也提为某县副书记。其弟祁林在中学曾留级,63年高考没上线,可后台硬,还是进了湖大。文革中是保派头头,成为“张体学的好孩子”。
      一天,县委机关王xx给我一份他们整理的“祁派图”,画出祁派几十个大小官员的裙带关系。“五洋’与“新团中”汪序章、“工人总部”秦昌祺等10多个组织负责人一起讨论,一致同意提出“打倒Q家店”,向全县发出《倡议书》。这份倡议是由我起草,由十多个造派组织署名发出的。
         谁也没料到,这竟成为我家的天大罪孽,也是日后更大灾难的根由。后官方文件正式提出“黄冈文化大革命斗争的实质,就是反革命操家要打倒革命的祁家!”----这《倡议书》就成主要罪证。
                                                                                    
                                                                     2010.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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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二月逆流”

元月23日“两报一台”又传出“最高指示”:“人民解放军应当支持左派广大群众。”这对“老造”无异又一针强心剂,对各级抵制“批资反修”的人则是又一当头棒喝!

25日夜,军分区邀请“五洋”主要成员去座谈。在接待室,司令黎贵仁,政委剻青松,主任包运南与我们热情握手,进行十分亲切的交谈。我次日追记了包主任的一段话:

                               “原来我们虽然没有直接介入文化大革命,但一直在

观察             观察HG地区的运动发展情况。主席最新指示一发表,我

们立              们立即集中力量,深入到各单位进行详细调查。从我们的

长期             观察和掌握的大量材料来看,我们确认你们‘五洋捉鳖造

鳖造             反团’、‘新团中’等革命组织是真正的革命左派组织,

织。             你们的大方向是完全正确的,我们坚决支持你们,同你们

你们             团结在一起,战斗在一起,胜利在在一起!”

  我们自然很激动,都一再表示,坚决相信解放军,依靠解放军。之后,军分区、县人武部常找我们商谈,我们也主动去交换意见。他们还派人武部参谋鄫先彰作为联络员,几乎天天都和我们在一起活动。

28日下午,我们得知地直老保邓氏“兵团”正在开会要抢权。我和詹岸强正要去人武部,恰巧鄫参谋来了。他先问我们的看法,我说,目前HG还未真正形成左派大联合,夺权时机还不成熟;但既然政治扒手要抢权,我们就一定要为HG八十万人民争权。他连声赞同----这么大的事,一个小参谋咋敢冒然表态?定是军分区、人武部已敲定拍板了,他是带着指示来的。

紧接着由人武部邯部长召集县直老造头头开紧急会议,“五洋”全体参加了,共同讨论形势,敲定当夜夺权计划。是夜十点,由邯部长指挥,军分区出兵保护,开始夺权行动。

所谓“夺权”,其实很滑稽。就是将县委县人委及各委、办负责人全叫来,站成一横排,“五洋”除外的老造头头也站一排。部长作简短夺权讲话后,当权者把各自大印双手捧交老造。全过程不到半小时。由于我们有枪杆子撑腰,老保不敢动弹,所以未发生任何冲突----这比老毛当年夺权容易多啦!遗憾的是,篮球场光线太暗,看不清大人物们彼时的生动表情。

权夺了,麻烦也来了。虽成立了“抓革命促生产指挥部”,但面对四面八方提出的问题、请求,老造头头也手足无措,不敢轻易表态,如同张飞坐县令大堂那般独断。好多头头都向我们“五洋”诉苦,嘲讽我们得清闲。我们认识到,不解放一批干部参加“三结合”,工作很难开展。我们同部长政委交换看法,他们介绍原县领导干部的许多情况,提议首先解放副县长赵xx,我们没意见。

军队的强力支持,造反派在HG迅速取得优势地位,我们外来学生心生去意。我和团中几个娃子决定步行去韶山,沿途宣传用的语录卡片都在印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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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2日挨晚,我在“红艺兵”住地俱乐部学拉二胡,“新团中”一个外号“小鳖”的学生慌慌张张跑来找我,气喘嘘嘘地说:“不好啦,北师大……贴了反动大字报,攻击我们是反革命……”

我们连忙上街,见大街上一下涌现许多攻击“五洋”和我的大标语。《我们的观点》前围满了人。我挤进去一看,主要内容是说HG的文化革命运动是“真造反受压,老保翻天”,“1.28夺权是一小撮别有用的人操纵的反革命篡权”,“打倒Q家店是反革命纲领”等等,署名是“北师大赴黄支队”。更令我诧异的是,旁边还贴着军分区“坚决支持”的大字报!

我刚看完大字报,鄫参谋来了,连他也一头雾水,一副惊诧莫名的神情。他说先回去看看,过半小时给我们打电话。我们立即召集县直所有老造负责人在县医院楼上开紧急会议。可两小时过去了,鄫先彰的电话一直不来。我预感大事不好,还是给人武部打了个电话。鄫参谋仅语气阴冷地说了一句:“我们支持,也希望你们支持。”

所有人的思想都转不过弯来,决定一起去军分区看个究里。这次去再无礼遇可言,门口警卫森严,通报的人去了一个多小时,才放我们进去。司令、政委、主任,个个一副铁面孔。从夜里12点到凌晨,无论我们怎么说,他们都是避开不谈《我们的观点》所涉及的问题,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意思:军分区认为,你们过去对HG的运动有贡献,我们支持你们;现在《我们的观点》是新的考验。如果你们支持它,我们就一如既往地支持你们;如果反对它,我们就不再支持你们,由你们选择。双方都把话说绝了,继续争辩下去毫无意义,我们只得愤然离开熟悉而又陌生的军分区-----此过程后被诬陷为“冲击军分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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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席刚发出最新指示,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北师大支队?军分区为何突然来个大变脸?这背后定有上层的原因。尽管我茫然无知,但我清楚一点-----我们的“选择”将决定HG数万造反派的命运,不可轻率落子!

“革命方知北京近,造反倍觉主席亲。”迷茫困惑之中的我,多么需要毛主席党中央的指示!县人委有栋未竣工的搂房,我让人把我锁在一间毛坯房内一整天。我将运动以来的最高指示、中央文件、首长讲话、两报一刊重要文章,全重新琢磨一遍,将上下所发生的系列重大事件联系起来思索。我更确信,确有两个司令部、两条路线的斗争,而且日益趋向激烈;我们的大方向符合毛主席为首的党中央的部署,现在就看我们跟谁,走那条路了。

14日早上,中央电台播报《解放军报》的一篇文章,内容是要坚决击退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新反扑。这个新的提法,正切合时宜,让我们大受鼓舞,决定夜里召开“彻底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新反扑誓师大会”,推举我代表“五洋”作中心发言。我同占岸强、胡东河等五人商定提纲及对《观点》与军分区批判的基调。然后我起草,他们去筹备大会。

局势的急转直下,令所有的人高度关注,所以偌大的会场挤满了,不下万人。我针对《观点》涉及的主要问题,逐条进行批驳。最后第五部分,叙述军分区、人武部前后态度的急剧变化,公开了我们同部队的分歧,提出了“炮轰HG军分区”的口号。第二天,老造就把讲稿打印散发出去了。

15好上午,我们十多个代表去找赴黄支队下战表,要大会对口辩论。他们住地有武装守卫,最后只放我们三人进去。支队头儿黄xx不可一世的摸样,开口就说:“我知道,你就是反革命鳖头Cxx!”

HG专合办面临大街,门口有两米多高的石台子。台前已贴上一幅一人多高的大标语:“打到反革命Cxx!”我的姓名还打上了红叉。后不知什么人又故意浇上水,墨汁与广告色渗成一片片或一道道乌红的血。街对面已装上两支高音喇叭。2.16日晚,对口辩论就在此进行。

我还没吃完晚饭,一些人就告诉我,大街已挤得水泄不通,不少人是从下面和外县赶来的。我熟悉HG运动的全过程,又有前日的发言稿垫底,而赴黄支队并不了解情况,所以我对辩论充满自信。

辩论伊始,黄xx抢先发言,闭口不谈运动方向等大问题,而是集中火力,搬出我是“叛徒儿子”、“大地主大资本家儿子”、“是还乡反攻倒算的反革命”那一套陈词滥调。这实出我的意外。我当是想:如果就我个人家庭问题进行反驳,至多只能使两派听众半信半疑,这正中了对方圈套;只有拉回到运动的大是大非,才能鼓舞造反派,争取受蒙蔽的群众;也只有这样才能打垮赴黄支队!所以我临时组织了如下开场白:

       “HG广大革命和要革命的同志们,刚才赴黄支队看似

气势汹汹的发言,归结为一点,就是我‘是出身反动家庭,所以我是反革命’。我不想再作反驳,我只问一句:何时有

哪级政府撤销了我父的革命烈士证书?何时有哪级政府将我家定为地主资本家?现在我宣布,就算我出身反动家庭,就能据此把我定为“反革命”吗!?再退一步,就算我个人是“反革命“,能据此将“五洋捉鳖”及广大造反组织打成

“反革命”,据此否定他们革命的正确方向吗!?”

这个开场白一下赢得广大听众经久不息的掌声与叫好声。黄xx无法继续纠缠家庭问题,仓促间又批判“1.28假夺权”,这正好给以我反击军分区、人武部的机会。对“变色龙”的揭露,打在了军分区要员的痛处,突然高音喇叭响起,一个劲的狂叫攻击我与“五洋”的口号;与此同时,预先埋藏在专合办内屋的几十个老保冲出来要抓我。幸好商业局造反头头肖思伟有防范,会前就安排了许多工人学生占据了高台及两边下台通道。老保往外一冲,他赶紧拉着我下台,把我转移到“工总司”。第二天把我藏于货车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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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分区还是得到消息,让人武部派“新HG”赶到TF,镇委又调血防站干部,在晚上围住我家。一听那动静,就知道是要抓我,我二姐赶紧从后门溜出去,从小路跑到搬运站报信。贺志带着搬运站、化机和手工业社工人,围住那帮人,把我接到搬运站。船快到时,护送我与五哥到码头上船。他们还担心会有人在沿途码头上船抓我,贺志等四人一直将我护送到武汉上火车。

  没抓住我,军区又转而抓詹岸强,码头车站都被控制。此时他被送到“红色农民军”。大嫂们将他化妆成大姑娘,几个男女用木船划过长江,然后从对岸乘车仓皇猝逃,比我逃跑更有戏剧性。

  不久,HG军分区接连发《二。二八公告》《三。八公告》和《三。二六通告》,将“五洋”及十多个造反组织统统打成“反动组织”,并两次派人带着逮捕证到北京逮捕我。后据新北大公社07团67.10月31日《严正声明》披露,是中央有人密令武汉军区陈xx要迅速落实材料,把我抓回去;此令层层下转到HG军分区。回首此段往事,感觉是个政治噱头。一个普通大学生,能受如此重看,也算轰轰烈烈“秦桧”了一把。                     

   回京后才听说,几位将帅“大闹怀仁堂”,“谭震林拍桌而起,手指都拍断一根”。二月份全国许多地方形势大逆转,正源于怀仁堂,时人谓之“二月逆流”是也。

                                                                      2010.11.29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1/0214/15/5621346_92961635.shtml

25。骚乱的北京
    回校就听说,在支左军干的领导下(不久撤走),我班刚批判了“中文系谭立夫式的人物”李名伟。谭立夫是北工大校筹委会副主任,有许多鼓吹“血统论”,抵制批资路线的讲话,因为适合走资派与保爹派的胃口与需要,因而其言论被广泛印发传抄,甚至搞成“谭立夫语录”,不明究里的人还以为他是“中央首长”。李名伟运动初期极“左”,鼓吹血统论,大骂中文系为“庙小神灵大,池浅王八多”,叫嚷“要彻底砸烂中文系”,打击一大片。后来,可能是受家庭思想影响及准“岳父岳母”被打成叛徒之故,又有不少对批资路线不满的言论。支左部队进校不久,就在我班对之进行了批判。我回去见到他时,原来常穿的黄军装也没啦。
     我从新北大内部《动态》及众多小报、传单,立马弄清黄冈剧变的内因。
     1966年12月底,康生老婆曹轶欧带着“老佛爷”聂元梓和清华“蒯司令”蒯大富飞赴上海,与上海“工总司”头头王洪文一起,在康生、张春桥的直接领导下,共同讨论全面夺权文件《告上海全体人民书》,元月4日由上海广播电台播发,几天后《人民日报》为此文件发专题社论,从而掀起全国夺权热潮,时称“一月风暴”----这就是黄冈军分区在“急急风”锣鼓点中,组织造派夺权的缘由。
     二月刚过,江青对蒯大富等人说:“告诉你们一个气人的消息,中央几个右派向毛主席,向中央文革进攻了!他们要挟我们,让我们刹车,停止这场关系到中国命运的大革命,要我们承认错误,我们能答应吗?这是一股反革命逆流,你们能允许他们这样疯狂吗?”她又说,“在最近的一次中央会议上,几个老帅和副总理,自恃位重功高,跳出来发难,为刘少奇和被打倒的走资派叫屈。'一月风暴’夺了走资派的权,只一个月,他们的代表人物就进行反扑,这很合乎阶级斗争的逻辑嘛!我们就叫它'二月逆流’吧。”----原来这就是黄冈军分区急剧变脸的根源(至于武汉军区与省军区如何指示,尚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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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66年8月聂元梓以“纪律处分”压制大串联,我由此对她产生反感,之后还有几件事表现出不相信群众。67.3月初,北大校文革开门整风。聂元梓的诚恳检查感动了很多人,我又从心里支持她。3月底,聂元梓与第一副主任孙蓬一在广播讲话中,公开了北京市革委会的内部矛盾,认为市革委“排挤革命左派”。而谢富治是“后台”。接着孙蓬一主持召开万人声讨大会,提出了“炮轰谢富治”的口号。当晚,队伍已集合好,准备上街游行。突然,聂、孙广播讲话,下令立即解散游行队伍。这背后到底有何故事,不得而知。

     早在66年底,北师大校革委头头谭厚兰就有反周总理的言论,为此受到中央的严厉批评。67年3月底,北师大又召开了一个批判大会,会上高呼“周总理是坚定的革命左派”。消息传来,当晚新北大公社红七团连夜召开各支队负责人会议,我也参加了。大家一致认为,北师大这是明褒暗贬,居心叵测。会后,各支队分头出动,在北京大街小巷到处刷大标语-----“周总理是毛主席的亲密战友”、“坚决击退炮打周总理的反动逆流”之类,直忙到次日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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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我忽然收到一卷从武汉寄来的材料,除“新黄冈“、“新联指”许多攻击“五洋”和我的传单及军分区的《二 . 二八公告》外,还夹有一封信。信中讲到黄冈已有几十人被抓,“新联指”“新黄冈”仗着部队支持,疯狂至极;而造反派备受欺凌,完全生活在白色恐怖之中。还说在黄冈给我的信件会被扣押,这是她专门跑到武汉寄发的。信尾署名是“农业局红卫战斗队 刘玲”------请当事人见谅,我之所以未经允许使用真实姓名,完全是出于对你的敬重!-----此后还收到过几次。她在另一封信中还告诉我一件趣事:《新北大》校报一直在黄冈很畅销。有一期登载有批判《青春之歌》座谈会,其中有我的一段发言,受压的人们奔走相告。 大家关注的不是发言本身,而是将之视为我不是“反革命”的证据。黄冈立马严令收缴销毁。在白色恐怖之中,刘玲还敢设法同我这个“反革命鳖头”联络,真是个不屈的女性!
     全国各地赴京告状的人越来越多,尤以湖北为甚。约4月初前后,我写了一份申诉信,请托聂元梓转交中央。数月后,黄冈军分区包主任告诉我,叶群批示,对群众组织“要慎重对待,要重新调查情况,正确处理”。此信批转到武汉军区----湖北军区----黄冈军分区。军分区、地县公检法及“新黄冈”立即组成联合调组进行了一个多月的调查,搞了更详尽的“反革命罪证材料”。后来学校告诉我,黄冈三月份就曾带着材料与逮捕证到学校来抓我,被顶了回去。5月底又来京抓我,但公安部与北京市公安局都不批,还说:“这个人你们不仅在北京不能抓,就是回去了也不能抓!”(此答复是鲍主任告诉我的)------这些素不相识的人虽没听过我的申诉,但将黄冈所谓的“罪证”,放在北京大环境中一“显影’“定影”,真相就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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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0日,清华“井岗山”终于将原工作组组长王光美揪回清华批斗。会场人山人海,除首都各高校代表外,还有许多赴京告状者。新时期有批蒯文章说,“井”派找来她以前随刘少奇出国时穿过的旗袍给她穿上,还将一串乒乓球串成的“项链”挂在她脖上,又将一个彩纸糊的很洋气的手提包要她挎着。蒯司令的女秘书发言,喝问:“王光美,你说,你是不是三反分子?”王说:“我从没反对过毛主席,永远也不反。” ----内容若属实,这司令秘书也太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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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与武汉强大的“百万雄师”相对抗,以武钢、华工为首的“三钢三新”实现大联合,聂元梓于6.1日发去贺电。意想不到的是,6.5日陈伯达有个内部讲话,严肃批评聂元梓等五位学生领袖,引起很大震动。此讲话一传出,北大大乱,又引发一场支持还是反对校文革的大论战。针对路远、周闯两人的《把聂元梓拉下马》,我们07--63支队经讨论,由我起草,贴出了《把聂元梓拉下驴,推上马》的反击大字报。
     7.15日,消沉了一段的李名伟与王晓明也贴出大字报,不仅全盘否定校文革,还攻击“07---63支队的某些反革命小丑”------原来,刘玲寄给我的材料,我放在床头未收捡,被张国祯、郭晓等一伙人偷看了。摆明了,这不仅是针对我,而是将此作为攻击校文革的一发炮弹。我在他俩的大字报上加批:“李氏夫妇何许人也?……”揭他们的老底。
      第二天早餐,我端着稀饭刚从大饭厅出来,王晓明突然将一碗稀饭泼在我脸上。我也不客气,将稀饭也泼在她脸上。事先埋伏好的李名伟等五六个一齐冲上来揪住我,大喊“抓流氓”。这时,又一群人也围过来,说:“什么流氓,明明是女的先动手。”“我们都看得很清,这摆明了是你们一伙设的圈套。”双方揪扯着到保卫处。一个高个男生----我只认得是64级的,他对王晓明骂道:“你是个啥好东西?就是耍流氓也不找你这号货色,德行!”将之骂得颜面扫地。
      两天后,“井”派07系战斗队,贴出《从'五洋捉鳖’看聂元梓的反动路线》,他们不仅照搬黄冈的黑材料,将我打成“反动学生”,还进而藉此攻击校文革与新北大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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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月初,就陆续有清华“井冈山”为首的一些人在新华门前安营扎寨,要揪斗刘少奇。7.18日,西长安街涌出成千上万的学生队伍,开着几十辆广播车,围住中南海大、小西门和北门。五大学生领袖共同向周总理递交一份请求书,强烈要求周总理把刘少奇交给他们,揪出中南海批斗。----下文是文革后的揭批文章的描述:
       总理接到请求书后,立即到小西门,对大家说:“刘少奇错
   误的性质还未定,他是否应该到群众中去接受批判,要由政治
   局讨论。”此时,陈伯达正在北门慰问包围的学生。周总理又到
   北门,劝解道:“没有中央的决定,刘少奇现在决不能出中南
   海。”而此时戚本禹又在西门接见造反派。等总理返回西门时,
   已有几十人冲进西门,正与警卫对峙着。周总理说:“你们再往
   前冲,就是敌我矛盾!中南海是党中央所在地,你们要想冲进
   中南海,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
文革后,刘少奇的女儿在一篇控诉檄文中有这么两段:“(7月18日)中午,他(父亲)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两份文件让我们看,一是毛主席肯定爸爸检查的批语全文,一是毛主席赞扬和推广'桃园经验’的批示全文。这是爸爸第一次让我们看中央的文件,也是唯一的一次。”“当天晚上,蒯和几位学生领袖组织上几十万人,将中南海团团围住,在震天的口号声中,中南海内的造反派将刘少奇、王光美分别揪到两个食堂批斗。从此,我们一家开始了监禁、流离,天各一方的生活。”此文关键点,是表明毛、刘之间不存在路线之争,刘完全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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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去过中南海,因为我一直关注另一重大事件----“反击'二月逆流’”。早在五六月份,北京就有揭批“军内走资派”、“打到陈再道”之类的大标语和传单。7月就不断有武汉“百万雄师”挑起武斗,制造流血事件的《告急》大字报与传单。
     7.14日,中央派谢富治和王力作中央代表,去武汉解决两派争端。7.20日,“百万雄师”和武汉军区军人举行大规模行动,围攻中央代表驻地,扬言要揪斗王力;“百万雄师”派与“三钢三新”派发生流血武斗。----彼时被称之为“'七 . 二O’反革命政变”。
     7.25日,天安门前举行了百万人的大型集会----“首都无产阶级革命派声援武汉造反派大会”,欢迎中央代表“胜利归来”。天安门城楼上领呼“坚决反击二月反动逆流”、“打倒陈再道”等口号。接着大小报刊几乎天天都有支持湖北造反派,反击“二月逆流”,“揪军内一小撮”的文章。其中包括《人民日报》社论、《红旗》第11期重要文章,以及林彪“虎子”林立果化名“红尖兵”的“揪军内一小撮”的文章。
     7.30日,全国各大省市一百多个造反头头云集清华园,召开了“目前形势分析会”。由此全国掀起“揪军内老谭(谭震林)”浪潮。林彪要通过“揪军内一小撮”,把有兵权的老帅打下去,以进一步巩固自己的接班地位,是合乎逻辑的。而这,与老毛让军队介入地方文革的初衷完全不同。
     【附】1985年有部揭批蒯囚犯的《蒯大富演义》(作者丘引),作为一家之言,转抄几段如下,其可信度难说:
     一天午夜,林彪叹口气说道:“我在想,军队怎么就闹不起来?”叶群说:“我早想了,你找的那些人哪有能干事的?你看江青,把那些学生头哄得多乖。”林说:“这么说,我也要找几个有影响的学生领袖才好。你看,谁行?”叶群说:“蒯大富。他可帮了江青不少忙。。”
     第二天傍晚,叶群在京西宾馆接见了蒯大富,将蒯拉到长沙发上与自己紧紧挨在一起。“我是代表林副主席来和你座谈的。你对军内文化革命怎么看?”蒯早就通过情报组织掌握了林要揪军内一小撮,因而未加思索,流利地说:“拿枪干的刘邓路线具有更大的危险性,必须把军内一小撮走资派揪出来,否则,文化革命只能以失败而告终。”叶暗自叫好。“你看军内谁最危险?”蒯说:“贺龙已倒,陈毅、聂荣臻又没多少兵权,只有徐向前、叶剑英兵权在手。二月逆流中又和林副主席作对。不将他们搞下去,必留隐患。”叶群说:“你很有政治敏感性,林副主席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很赞赏你,他希望你能为军队文化革命做些工作。”
      只一个星期,清华“井冈山报”便发表了《炮轰徐向前,打到拿枪杆子的刘邓》的大块文章。徐帅曾给陈再道打过包票,说他并不是三反分子。此次林彪、江青将陈再道推入陷阱,再打徐帅,这头功不能说不是蒯大富的。一个蒯大富比大将吴法宪不知高明多少倍,所以林彪要拉这个“文革之星”。
     (7.30日)在形势分析会上,“蒯司令”首先宣读了“红尖兵”的文章,然后说:“林副主席指示我们,揪军内一小撮是文化革命的第三战役,是两个司令部的最后决战。'七。二0’事件拉开了决战的序幕。我们这个胜利得来不易,千万不能在最后的决战中失利。江青同志讲要'文攻武卫’,我们一定要抓武装,和带枪的刘邓干,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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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30 01:37:0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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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替罪羊(上)
   
      “替罪羊”源出《圣经》。古代犹太教大祭司手按羊头,表示全民族罪过由此羊承担,然后杀之献祭天神。在现实政治斗争,打击迫害“替罪羊”,则是掌权者泄愤雪恨的惯常手段。我五哥操志端的经历,就是对这一词汇的经典诠释。
       操志端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学生干部,在大学是班团支部书记、系团总支宣委。毕业后于63年进入团风中学,担任高中三个年级五个班的政治课及毕业班班主任。被评为“五好教工”,1965年曾出席地区优秀知识分子表彰大会。
       文革之初,该校团委书记江庆国带头揭批学校问题,蒋贲太、彭树畋等老师及一些学生响应。他们都说操之端是书记祁勇岩的红人,又是政治老师,应该站出来揭批走资派。操志端曾听说祁勇岩担任贾庙中学团委书记时,翻院墙搞不正当男女关系,他就揭出了这件事;而祁勇岩正是靠祁家作后台才快速提拔到县重点团风中学当党委书记的。
      此时,陆仙梅依仗祁家势力打击报复,组织人抄我家,残酷批斗我母亲。操志端对祁家爪牙仗势欺人自然不满。镇妇联主任武斌是南下干部,没任何污点,就因为支持毛路线,成天被轮番批斗,游街示众。操志端为此写大字报,认为是有人转移斗争大方向,保全自己。
      就为这三件事,县工作组一进校,操志端就一下被册封为“六人反革命小组”成员,又升格为重点打击对象。学校和大街上贴了许多“打到地主资本家孝子贤孙操志端”“打到反革命操志端”之类的大字报大标语。在批斗大会上,县副书记祁富山说:“我们就是要把这些牛鬼蛇神斗得像六月的死蛇一样臭!还要踏上一只脚,叫你们永世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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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6年底,团中成立了几个教工组织,操志端是“无限风光战斗队”的普通成员。“二月逆流”发生后,黄冈三番两次抓捕我未成,就拿操志端当替罪羊。
      1967年3月上旬,在学校的操场搭起批斗高台,主要是批斗操志端。造反头头蒋贲太写血书要“反戈一击”,决心“立功赎罪”。为了洗刷自赎,把他们干的事也都加到操的头上,“张和尚李和尚,我的帽儿你戴上”。不仅如此,他还手拿我写的传单,高高地摇晃着,说:“这份《敢同恶魔争高下,不向霸王让寸分》,就是反革命的宣言书,是反革命的操家要打倒革命祁家的最重要的证据!”这是黄冈第一次抛出这个荒谬的理论,显然来自上面的授意。
      两天后的夜里十二点,由一个恩将仇报的学生邵xx,领着两名持枪武装战士,踢开我家大门,将操志端从床上拖下架走。押到派出所后,操志端大声说:“我不是反革命,凭什么抓我?我坚信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一定会胜利!”吴所长冷笑道:“你还臭硬,那就让你‘胜利’去吧!”于是几个人把他反手五花大绑,越喊捆得越紧。
                                                
      第三天,他被铐上明晃晃的“白金手镯”,武装押解到县监狱。在搜身,解掉裤带鞋带后,送进不怕美帝穿地炸弹的地下安全室。别的囚犯都是几人合住,而他享受着单人的VIP客间。
      有专人伺候吃喝-----由刑事犯饲养政治犯。每顿二两半米的米饭,还有用老包菜叶帮腌制的形似海带的菜,黄黄的酸酸的,那绝对是“客房”外的人无法享用的特供食品。“油星”?“肉末”?那是常人食用的,特殊照顾的政治犯绝无那等俗物!
      头两天根本吃不进咽不下,可不吃一点又饿得难受。“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谁说的?3平米的钢筋水泥盒,让人的适应能力出奇的超强。很快,他由吃不进咽不下,变为吃不饱。“将来有一天回去了,我一顿要吃它三大碗五大碗米饭!”可他毕竟是学生物的,知道那会胀破胃肠,所以转而想:“我要把米稀饭天天喝个够!”
      太阳是看不到的,他也不再有在江边,在田野,晨看日出晚看霞的奢望。但阳光还是可以穿过“客房”过道,钻过漆黑的铁栅,照到半个房间。那是他最幸福最宝贵的时刻。他紧靠铁栅,贪婪地、拼命地吸食阳光------毕竟那幸福只有短短的二三十分钟呵,他真真懂得了什么叫“白驹过隙”!
      “客房”配有个人专用的木桶卫生洁具,可随意大小便。骚臭弥漫是自然的,但比起达官贵人山珍海味的排泄,还是要好许多。每日有20分钟的放风,除去倒掉出口转外消,就是管教人员催促客人排队跑步,一边绕圈,一边得高声齐喊:“改恶从善,重新做人!-----改恶从善,重新做人!”他对此口号极为反感,但又不得不喊------倘若有谁不识好歹,不高喊口号,大头兵就会将之拉出列,轻则练跪功,重则背宝剑。所谓“背宝剑”,就是一手由上,一手由下,反剪背后,再戴上白金手镯。要不了几分钟,管保你眼泪和鼻涕俱下,哭叫与求饶齐飞-----让你透彻理解什么叫“无产阶级专政”!

                       #                         #                            #

      开始他还很不老实,他想不通:我是革命烈士的后代,是党一手培养的又红又专的大学生,是“五好教工”、地区表彰的“优秀知识分子”,不就是写过两张大字报,怎么就成了“反革命”?我一向尊敬的解放军,怎么会如狼似虎,持枪抓捕我这个普通教师?
      他搞不懂的还有那个恩将仇报的学生邵xx:1964年他上高二,学校搞“反和平演变教育”,学校指明要批判他。他为此跑回家不上学了。我接手当他的高三班主任后,是我派班长和团支书一次次去他家里作工作,反复说明,青年娃子,有错误认识了改了还是好学生。他家里有困难,是我多次向领导反映,为他争取到助学金。他家长还特地到学校感谢我。如今他为何要对我恨之入骨?在我家抓我时,他咬牙切齿地说:“现在逮捕你,你也有今天啦!”
          他更想不通的是:团风中学的造派老师有三四十,几个头头都未抓,为何单抓自己和夏援道等四人?除陈老师是因为平时得罪的人较多外,“新团中”是“五洋”帮助成立发展起来,参与“打倒祁家店”的;“五洋”几个主要成员都是夏援道的弟子;镇里被抓的还有几个是护送“鳖头”逃回北京的工人;黄冈地区被抓的上百人中,几乎都是支持“打倒祁家店”的。就算这个口号是错的,难道反一个地方小山头就是“反党”,就是十恶不赦的“反革命”?

                        #                        #                             #
       终日独处地下黑牢,不见太阳,不准说话,不准读书看报,不准会见任何亲人,全然不知外面的消息---这精神的折磨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他越来越感到像被关在沉入海底的铁笼,自己仿佛成了孤寂的幽灵,连“人”的特性都在退化!他是生物本科生,他当然知道老鼠会传播鼠疫,危害人类。可当他看到老鼠跑进牢房时,他竟然感到朋友般的亲切,还十分地羡慕-----它能随意进出,来去自由呵。

        他故意省下几粒米饭,撒在门边,老鼠吃了;下次他再撒近点,后来干脆撒在面前,老鼠也会跑到跟前来吃。是知恩必报吗?后来,老鼠竟给他衔来一截稻草。他捡起稻草,慢慢缠绕在手指上----他感激老鼠的善良,竟比许多道貌岸然的人还强!
         他天天从口中省下一点米饭,老鼠也天天给他衔来稻草。当没有看守的候,他轻声唱道:
                       “抬头望见北斗星,
                         心中想念毛泽东,想念毛泽东。
                         困难时想你有方向,
                         黑夜里想你心里明……”
那老鼠也仰起头,听他唱,看他流泪……
   
        监狱最兴旺繁华时,在高墙电网中放风的多达一百五六十人。他从衣着神态可看出,绝大多数是和他一样的政治犯。监规严禁犯人彼此接触、交头接耳;但无产阶级阶级专政也有疏漏----忘了禁止囚犯的眉目传情,微笑达意。有那么多一丘之貉的政治犯,还时有会心的问候,对他也是一种宽慰。可没多久,同类难友越来越少,最后,连本校的其他人也都放了,唯独他还身陷囹圄,他越发孤寂,也越来越愤怒!直到第23天,监管打开厚重的“客房”门,冷冷地对他说:“拿上你的东西,你可以走了。”
         他嘟囔道:“就这么走了?我为什么被抓,总得给个说法吧?”
        “‘群众扭送’嘛,要什么说法?叫你走你就走,老实点!”说得多轻松,进出监狱,原来竟同住一晚宾馆、上趟厕所那般随意。                     
        不满归不满,他还是得跟随看守来到搜身间,扎上了“人”所该有的裤腰带。
        回校几天后,人武部来了两个参谋干亊,把他们的被抓四人找到操场西土台边,说这次抓你们抓错了,对不起,现在我们代表人武装向你门道歉,所整材料现在当你们面销毀。于是就烧了几页材料纸,也没给他们看,他们也没要求看,整个过程简洁而又潦草。好像汪序章说了两句话,你们知道抓造反派抓错了,人民军队应听毛主席的话,再不要乱抓人。陈年恕也嘟哝了几句 。可操志端

一直没作声---他对人世间这种最黑色的幽默,实在无话可说。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67年4月6日下发了“中央军委十条命令”,所

有被打成“反革命”的造反派一律平反,黄冈军分区人武部才不得不放他重回人间。
     数月后我第四次回黄冈,曾陪他去“宾馆”交膳食费。“宾馆”大铁门外,有两堵高墙围成狭长的通道,在距铁门约30米的地

方划有鲜红的警戒线。我五哥进去后,还有个一身警服的人,站在铁门内,偏着头,凶巴巴地盯着我。老子就站在警戒线边,也两眼

喷火,盯住那个披着虎皮的狼狗。
       “干什么的!”
       “来坐牢的,把老子也抓进去!?”
         ---不过,这都是心里台词,他没吱声,我也就没发作。
                           #                    #                #

       23天的地牢生活,已使操志端尝够了人世的苦难与屈辱。然而,这还只是“小菜一碟”,更漫长、更残酷的“替罪羊”生活

,还在绿眼狰狞地等待着他!
                                                                      2010.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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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4小时的初恋
           1967元旦年上午,我们“五洋”及学生头头正在开会,忽然来了两位姑娘。原来她们是县文工团的演员,大点的叫李秀莹,小点的是她的徒弟。她说,她听了我们在批判大会上的发言,觉得与报纸和中央电台说的很一致,她不相信我们这些大学生会瞎胡闹;可她又弄不清文化革命到底要干啥,所以特想听我们讲讲。在资反路线还十分猖獗,我们还十分孤立的情况下,一个女孩子能有这种想法、要求,实属难得。所以我们请她俩坐下,先听听我们讨论下一步的工作。
      会后,我和詹安强就给她俩谈毛主席关于文革运动的最高指示,谈中央《文革十六条》,介绍外面运动发展状况,再对比黄冈的现状。聊了一个多小时,李秀莹后来说:“前几天给你们演出之前,县委宣传部长和团长给我们开会,说你们都是流窜来的捣乱分子,和反革命赵桂林是一路货色。还说,千万不要同你们接触,一句话不对,搞不好就会揪斗人,把我们吓的,一边演出,一边还胆颤心惊的。跳舞都跳不起来,身子僵得不行。现在看来,不是那么回事呵!”我们都大笑起来。     
     几天后,文工团来了几个人,李秀莹介绍说,他们都是在运动初期挨过批,被整过黑材料的人。领头的叫吴兴易,谈了他们的经历后,说他们也想成立红卫兵,我们很高兴,并建议他们去北京看看形势,开开眼界。李秀莹这次话很多,虽然文化底子不厚,但言谈举止大方得体,表达清晰,能说到点子上。
          #               #                 #                        
      元旦后,我们转战历史古城黄州,苏东坡曾贬为此县的“团练副使”。文工团也回到那里,住在俱乐部。吴兴易等人去北京了。不知何故,李秀莹没去。她常到县委,作为“红艺兵”的代表,参加我们的活动。有一天,她塞给我一张纸条,写的是:
             “'面对这一阵阵狂吠我敞声大笑!我笑这一小
        撮政治扒手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笑这一小撮
        野心家抓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我笑这一群小丑机关算
        尽反暴露出恶奴的嘴脸!’
                         ------好锋利,痛快淋漓!!!”
     我刚印发了《敢同恶魔争高下,不向霸王让寸分》,她摘录了一段,加上句评语。在这段日子里,我俩没单独呆过,但我分明收到了她暗送的“秋天的菠菜”(宋丹丹:“'秋波’就是秋天的菠菜呗。”)我开始注意她,不由自主地偷瞟两眼她靓丽的容颜,越看越觉得很像京剧《红灯记》中的铁梅。
      吴兴易一帮人从北京回来,精神大振,有些人说:“我们原来觉得'五洋捉鳖’说的话、干的事太出格;现在看,那算啥?外面更邪乎!”很快,“红艺兵”在团里超过了一半,其他多数人对我们也态度友善,真正怀有敌意的,也就团长何果立一小帮。俱乐部宽敞,成了造反派头头活动的地点之一。
     后来吴兴易说,他们原本是唱歌剧的,想排演京剧《红灯记》,主要演员都在造反派,舞美乐队也不成问题。“我们要为老造争气,长老造的威风!”我们当然很支持。本来团里有不少服装可用,但何果立不给,他们就抢了出来;没有布景道具,大家拿出存折,捐钱自制道具。此后,李秀莹就终日忙于学唱铁梅。不过,团里的人已看出我俩的那棵火苗。
            #              #                 #                          
     军分区突然抛出《我们的观点》,黄冈的局势陡转直下。2.14日我们召开粉碎“资反路线新反扑”万人大会。我发言后,在后台看到她,知道她想找我。我偷写了张纸条,让她会后在路口等我。
     散场后,她看我去了,也没搭话,转身朝前走,我尾随穿过大街小巷,走出城门。她穿着蓝大衣,带条白围巾,在昏黑的江堤上等我。那天有寒流,恰如政治气候一样寒冷。我穿着黑大衣,嗖嗖的江风,让我打了个冷颤。
     我俩并肩走着,她兴奋地说:“今晚的大会真痛快,尤其是你的讲话慷慨激昂,给我们造派很大鼓舞!”很快她又转为忧虑,问我这到底是咋回事。我坦率地说:“其实,我也搞不清形势遽变的背景,只有回北京才能弄明白。”
     我们下堤时,她慢慢靠近我,演译“小鸟依人”。树林更黑,月亮星星也怕冷,全躲在家里。我靠着大树坐下,她靠着我,讲起她的经历。她小学才上一年,就招进了文工团。早晨蒙蒙亮就开始练功;上午学戏,下午去学文化课。她最得意的一件事,是64年在武汉民众乐园演出歌剧《江姐》。团长夫人是A角,她演B角。第二场她上。她出场一亮相,唱“看长江战歌掀起千层浪,望山城红灯闪闪雾茫茫……”台下一片叫好声,给她很大鼓舞。-----她给我哼唱了这两句,果真嗓子很靓。第二天湖北大小报纸就有她的好多剧照与评论。第三场该A角,一出场,台下就口哨嘘声不断。团领导没办法,只好让她独演江姐。此后每晚都有好多人到后台要求见她。团领导只让她见了位工人女孩,还上女孩家吃了顿饭。
      初恋的温情,终敌不过天气的寒冷。她虽然很兴奋,说话已有些哆嗦。我们起身往回走。在大堤上分手时,我俩站住对视了一会,不约而同地拥抱接吻。当时的感觉,是她的嘴唇、脸蛋冰冷,脸面质滑却又滞涩,全然没有小说所描写的奇妙感觉。但有一股股略带奶腥味的热气,从她的领口冒出来,我贪婪地吮吸着,让我忘掉尘世的一切,一失脚掉进了爱河。
      平生第一次约会,大概不到一小时。
      我仓皇猝逃北京后,几个月都没了她的音讯。直到6月,詹安强来信,介绍武汉与黄冈的情况,提及我们走后,“五洋捉鳖”被骂为“五洋捉媳”,女造反全被骂为“鳖媳”。街上到处是李秀莹揭发我如何调戏猥亵,如何强行巫山云雨的大字报,此类“最新揭发”层出不穷。
      我气坏了:“这女人,咋这样无耻!?”
         #                  #                   #                       
     武汉“7.20”事件后,各地高校派出许多人前往湖北“揪军内一小撮”。8月2日,我们“五洋”第四次杀回黄冈,同行的有五、六十人,大多是曾在黄冈各县串联遭迫害的大学生。在前20多天里,我一直不去俱乐部,不肯再见她,决心一刀两断。
     一天,曾在2.16对口辩论会帮我脱身的肖思伟对我说,他们商业系统在电影院召开控诉会,请我去参加,我欣然前往。没想到,第三个上台控诉的,竟会是李秀莹。她讲述了文工团如何反复批斗她,痛斥公安局科长如何指明逼供,一些无赖如何盗用她的名义,张贴胡说八道的“揭发”。尤其是哭诉流氓泼皮如何一拨拨到她家里,假借“调查”之名,肆意调笑。尽管她不能细讲,但人们从她哽哽咽咽、断断续续的哭诉中,还是能体会她和家人所受的屈辱,许多人都为之潸然泪下。
      同情归同情,但我已意识到,不能在黄冈谈朋友。再说,我家人,尤其是五嫂,都不认可她。几天后的夜晚,“红医军”头头胡梁芳找我,说是要商量下一步工作,请我参谋参谋。她是“鳖媳”中受迫害最深者之一。无论怎么批斗逼供,她都强硬回答:“我比他大上十岁,又只在一起开过几次会,怎么可能呢?这是蓄意造谣诬陷!”她把我带到她房间,推开门,见李秀莹在里面。我推说还有事,扭头要走。胡梁芳拦住,动情地说:“都是受迫害的人,你----何必这样?”我不忍心伤害她们,只好进去。东拉西扯了一会,胡叫另一位护士一起去买夜宵,带上门走了。
     我沉默着,她先开口:“我知道对不起你,不该说分手时的事。公安局熊科长说,那夜有人在跟踪,全看见了,我这才不得不说;但我绝没有胡说其它的,那全是别人瞎编的!”接着就详细哭诉了受害经历。
     熊科长第二次审问就开始下流地指明问供:“我们调查了你以前的恋爱史,一清二楚。鳖头也是男人,他能不摸你吗?能不摸上摸下吗?你说了,我保证严格保密,单位也绝不会再批判你-----那你就回到革命立场了嘛,同反革命划清界限了嘛。”
     常有三三两两的流氓到她家,自称是某某战斗队的,是“奉上级指示来调查取证的”。接着放肆地问:“接吻之后呢?咋摸你?”“他的手能不伸进去吗?”“他咋解你的......裤带?”还边问边比划,色迷迷地嬉笑。有的还恫吓:“你不老实揭发,当心让你挂破鞋游街,信不信?”一拨走了,又来一拨。她爸妈在房里气得要死,可又不敢出来赶他们。同院有三家,有一家是保派,常阴阳怪气地说:“天天有好戏看,这院子都成戏园啦!”
     有天夜里,她妹妹低声问她:“姐,你说实话,他到底把你咋样啦?”她哭着说:“连你也不相信我,真的没咋样!”“那就别怕!身正不怕影子斜,说啥也要顶住,千万别乱说,害人害己!”
     她的哭诉,深深打动了我,也更激起我的满腔怒火。我冷静想想,在那种高压下,一个没经过风浪的女子,能不屈服压力胡编乱说,就不错了。再说,她和家人的受辱,毕竟与我有关。我的心------软了。后来造派在俱乐部开会,我也就去了。
     9月初,中央下达了停止大串联的通知,我快走了。她送我一个红皮笔记本,内夹着一张她16岁时的半身黑白照。那堪称青春靓照:圆脸微侧,明亮清澈的大眼在呢喃燕语,笑靥荡漾漫旋,圆领衫春光四溢。在我的感觉里,那不是照片,就是上帝的一句口号:“征服!”于是,我约她晚上老地方见面。
    是夜,月白风清,万里江水波光粼粼,悄悄流淌的全是倾心情话。我还靠着那棵树坐着,她还靠着我的肩头。她叙说她的几次恋情与分手原因。还坦言,有次她洗澡,前男友竟从床底下爬出来,把她吓死了。我当时像吃了个绿头苍蝇,但她的坦诚,决不再移情别恋的誓言,还是让我谅解了她。她还说:“我爸听过你的好几次大会演讲,特别是对口辩论那次,他回去说:'这孩子有才气,只是胆子忒大,将来要么有大出息,要么大灾大难!’”
     大约有两三个小时吧,得送她回家,交给护卫她的翅膀。在大堤上,大概还是那个交融点,我们第二次忘情拥抱了。我吻着爱神的红唇,体验着小说所描写的意境。她不时玉体扭动,胸脯摩挲,用饱蘸温情的羊毫“大提”,在天地之间,狂草着四个大字:
                “征---服---男---人!”
          #                  #                   #                       
     我本是要去武汉,恰巧他们团应邀去黄石演出《红灯记》,我也就绕道,随团去了。第一天忙于装台与演出。我第一次看她手擎红灯,唱道:“……祖祖孙孙打下去,打不尽犲狼决不下战场!”那一浪又一浪的掌声,把我也漂浮起来。
    次日上午下厂矿演日场,晚上休息。对我而言,又有次甜蜜的约会。吃过晚饭洗过澡,我就到招待所对面的巷口,盯住招待所的大门。天黑好长时间了,都未见她出来。或许是从我的疏忽中溜走了?抑或是她故意躲出去要我找她?我满大街地搜寻,跑得一身汗,也没见人影。幸而碰到她的好友,她埋怨道:“鳖头钻哪去了?害得她急死了,铁梅都快成哭妹了!她还在那路口傻等,快去找骂吧!”
     造物捉弄人,多好的良宵美景,白白在焦急中溜跑大半,只剩个尾巴。我俩相见,都不愿用责怪浪费时间,携手去了小山包。那山光秃秃的,没一棵树。在硌脚的山间小路上,我俩手挽手,缓缓而行,乱石间的杂草,仿佛比兰草还赏心悦目。
     次日他们要到武汉民众乐园学唱《沙家浜》两天。我暗笑,我要当一回“阿庆”啦!我就滞留在表姐家等她。学完后只有一天假,然后去各县演出。她本该回家的,可她还是去陪我。她想了个趣招,让我代她给父母写封信,无非是说工作忙、想念、保重之类。她说:“他们一看笔迹,就知咋回事啦。”
     午后寄出信,就上解放公园。那时的公园十分荒凉,跟乡间田野差不多。对我们来说,荒漠也是天堂。她挽着我,无拘无束地漫步,海阔天空地瞎聊----从小到大的趣事,从现在到未来的憧憬;唯独没谈及可能的变故。直到傍晚才依依惜别。
    这是我初恋中时间最长的一次约会。
         #                  #                   #                        
    1968年9月,我在中央专案组,到四川、湖北外调。29号,部队组长主动说:“你明天回家吧,放你两天假,1号晚餐前回来。”30号中午我俩又相会了。在她房间聊一会,我提及黄冈还有人要把我父亲打成叛徒,果真如此,你咋办?她沉默良久,说:“已有政府的证明,总不会再推翻吧?”这回答让我感到几丝凉意。因她要去准备晚上的演出,我只好起身走了。原来预想的“敖包相会”,却成了最短暂、最乏味的外交会谈。
     晚上,二姐来了,和母亲闲聊好一会,已无话可说了。我明白,二姐是母亲约来,要劝阻我的初恋的。我因心里不快,就伸手把油灯拧暗了。二姐见此状,终未开口,走了。
    1968年12月,我离校前,在二炮的四哥到北大看我。因为形势和个人处境的原因,其时我们心里都不快。他却蓦地提议:“给她发份电报,让她来京玩几天。如果她愿意,你俩就结婚吧,我来操办主持。”
    我等了一星期,音讯全无,就离校赴河南部队农场了。后从她信中得知,电报是团长何果立扣押了,一个多月才给她。几个月后,我在农场收到她一封简短的信:
          “您好!我们还是分手吧。我知道,你全家对我不
       满意,尤其是你五嫂对别人说的那些话,我忘不了。
       你喜欢的那张照片,想留的话就留着吧,作一份不幸
        的记念。
                                      知名不具”
     我既不意外,也无怨恨,因为我从另一位友人的来信,已知晓黄冈形势又日趋紧张,从她简短的信中可看出,“家人”只是借口而已,实为情势所迫。
      屈指算来,我的初恋,五次相会,加起来,不超过24小时。以她的“秋天的菠菜”开始,又以她炒鱿鱼我下岗而告终。
      后来政局的变化,让我为那份轻率的电报不寒而栗。真得感激何某人的扣押!倘若真的结婚,这婚姻势必成为祁家手中的套马索,想怎么抓就怎么抓,我笃定囚入地牢,折磨至死!
           #              #                   #                    
      80年代我回黄冈,有几个友人告诉我:李秀莹的后任男友是武汉军区的参谋,她退团随之去了武汉。之后,他们要结婚,可申请报告上级不批,理由是,原单位揭发,李秀莹同一个坏头头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她闻之痛哭不已。那参谋说:“你再哭也没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做婚前体检。你敢不敢?”
     “敢!有啥不敢的?”------这回答是我想象的,她应是这样说。
      之后,他们结婚了,生了个女孩。
      之后,他们又终究离婚了。李秀莹神经错乱,孩子送了人,又独自回到伤心之地。
      之后……之后……
      之后我又几次回黄冈,没人再提起她,我也不便主动打听。
                #              #                #
      她的父亲说错了,我既没上天堂,也没下地狱,本该我受的苦难,都由我的家人替我受尽了。而她,一个天生丽质,有表演天分的女子,却命途蹇涩。就我而言,她是我虽无愧疚却又于心不安的女人,因为她的悲剧人生,毕竟是由“鳖头之吻”引发的。
      我多次重返古城故地,也曾寻觅昔日的江堤与柳林,可早已物像全非,没一丝昔日的痕迹。
      陆游曾哀叹:“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陆游是幸运的-----他毕竟还有可供凭吊的“伤心桥”!
                                                                                      2010.12.11
28.打开黑皮记录本(上)



67年8月初第四次杀回HG期间,我参加了许多控诉会、座谈会,主动拜访了许多人,记满了一黑皮本笔录。为何是黑皮?我也想不起是随意买之,还是特意的选择。而今,我打开这个破旧的黑皮本,心绪黯然,恍如在月黑风高的夜晚,踟蹰于偌大的乱坟岗,听到无数冤魂野鬼的呻吟!

我之所以不顾“特色”社会的红色警戒线,摘出一些受害者的发言记录,是要挖一个小孔,透出一声掩埋的呐喊。文字,毕竟是平面、冷峻的符号,不可能传达出彼时的音容与情感。我也不奢望现实的人们能凭自己的经历去理解、想象、重现。读者有理由对当年“鳖子鳖孙鳖媳”的故事不屑一顾,但我谴责对那些政治牺牲品的任何嘲讽与亵渎!

请当事人谅解,本篇绝大多数受害者,我擅自使用真姓实名------乃是为了表达“鳖头”对同类的敬意与哀思。

(一)     小学教师刘光霞:

上面发了“补充教材”,有一篇是:“鳖子鳖孙你莫喜,真正保皇就是你。保你爹,保你娘,保了刘邓保陶王(系县委书记王有财)。/鳖子鳖孙你莫喜,真正保皇是你。保你外婆王光美,保你舅爷孟夫唐(支持造派的副省长)……”

学校规定,每课前20分钟要讲“五洋捉鳖”等造派的“罪行”。余老师(我五嫂)的爱人被捕,算术老师王xx奔走叫好,在黑板上写:“特好消息,C之端被捕了!”然后教学生念唱:“12+13,==(等于)C之端。”

(教师插言)学生黄玉娟的妈妈对余素琴(五嫂)说:“外头一广播说‘五洋捉鳖’怎么坏,我就吓得颤啦!我生怕那些细哥捉回来了,天天求菩萨;为细哥们,我眼泪都快流干啦!”余老师跑到北京告状,老保唆使小学生砸破她的窗户,把牛屎和纸沙包扔到她床上。余老师回来了,老保到老太太家抓余老师去批斗,老太太以为是造派,说:“余老师好多天没来啦,我想她。你们要看到了,叫她到我这儿来,甭怕,我把她藏在楼上。”C之端放出后,她又说:“你们还莫说是迷信,我天天拜菩萨,那些细哥还真没抓回来啵……”

(二)农中“火种兵团”负责人陈自安:

我们在球场写了“《我们的观点》是大毒草”。武装干部说这是反毛泽东思想,是立场问题,并不是受蒙蔽的问题。要我们用鞋去檫。没檫掉,又要我们买肥皂去洗掉。还大骂我们“火种”是“洋鳖”的变种、怪种、杂种、鳖蛋。

我全家人吓死了,我回家不让我进屋,我只得睡在牛棚里。我心里很痛苦,我就背毛主席语录:“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还背毛主席的词《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我望着星星,也胡乱填了首《渔家傲》:“黑云压城雾漫漫,/怒目‘火种’冲霄汉。/反动路线快完蛋,/走着看,/定揪幕后黑参赞。…….”

老保做红旗、买纸写大字报就给,偏不给我们纸张笔墨。我们就捡破铜烂铁等废品,既支援了国家建设,又可打破对我们的经济封锁。多卖几分钱,就能多买一张纸,多一发射向黄老谭的炮弹。

教师王治根:在受压最厉害时,我偷偷画了一幅画,画的是松树和老鹰,还写上:“笔下青松何日添枝增叶,纸上雄鹰几时展翅高飞”。

教师严振纲:我读了《红旗》二期《革命造反有理万岁》,更坚决反对《观点》。县人武部鄫参谋骂我们一晚上,还用“你们相不相信中国人民解放军”来压我们。第二天他问:“小严,怎么样?”我说:“你莫急,我不怕骂,坐牢就坐牢。”我又写了张《要正确对待群众运动》的大字报,他们用牛屎邋遢。有人背后指着我说:“莫惹他算啦,他是个打不湿拧不干的油条!”

(三)工人黄炎明;

押到牢外提审我,问:“叫什么?”我说:“你们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为么事(什么)把我抓来了?”

问:“你有罪呀,知道不?”

(黄笑):“牢里不给酒,我没醉。”

问:“你要老实交代你的罪行!”

答:“我们造反派嘛,缺点错误是有的,检查错误也可以。毛主席说‘造反有理’,没说‘造反有罪’,我没罪!”

后来他们给我纸笔,说:“检查也好,交代也罢,你先写。”我就写了十条:“1。护送Cxx回京。2、支持‘五洋捉鳖’。3、反对北师大《观点》。4.、敢字当头。5、批斗时没低头……”

(怒):“你这是什么检查?这到底对不对?你根本没上纲!”

答:“我是个打铁的,镰刀斧头要上钢,这我会;你的这个‘纲’,我上不到(方言“不会”),你说咋上?”

(拍桌):“是我审问你,还是你审问我?”

答:“如果我违背了毛泽东思想,那就是你审问我;你们对毛主席革命路线犯了罪,那就是老‘共’审问你!”



(四)11岁小学生郑汉文:

老保拿着本子和笔,到处问:“你参加‘井岗山’啵?我们有红旗,还发新本子。”

他们说我们反对《观点》就要请罪,反对军分区就是反革命。我们“斗批改兵团”没有旗帜,知道学校还有,就找校长要。要了半天也不给,我气得哭了。落了(后来)校长说:“你写请罪书就给你。”我落了想,写就写,等旗帜弄到手,再把《请罪》撕了。

他们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是要“交心谈心心比心”。我进去了,给我念军分区《公告》,还有么事《通告》,还说要拿到课堂上,当课本上。

落了又说“斗批改兵团”是王老师给我们起的,王老师是“反革命”,是我们的黑后台,要我们改名字。我们非不改。

不给我们纸写大字报,我们就捡些插屁眼纸,写小字报,到处贴。屎多的纸,就专写老保的名字。

他们还到我家里向大人叼嘴(挑拨告状),说我们在学校搞破坏搞武斗,我回家一进门,大人就拿笤帚打我。

(五)银行“倒海翻江”

我们单位88人,造派只有“阮小七”。原来我们思想保守,北师大《我们的观点》全盘否定,军分区突然变脸,反倒让我们不服气,七个人成立了《倒海翻江》,倒向“鳖派”。才成立没几天,只写了一张反《观点》的大字报,“翻江”不成,就翻到阴沟里了。其实,我们还够不上“造反派”的资格,就这样一个组织,“黄老谭”都不放过,武装部亲自来人,主持批判我们一整天。参谋讲,对《观点》问题,是两个阶级两条路线斗争的问题,不能调和,非要我们人人低头请罪,还宣布取缔“倒海翻江”。

我们心里不服,就商量了一个办法,再成立个“从头越”战斗队,表面上参加他们的“新联指”。我们背地开玩笑:“我们这是杨子荣打虎上山进威虎厅;时机一到,就山上点明子,举火为号哇!”

(六)文工团“红艺兵”

邵国瑞:军分区《2.28公告》出来后,原工作组派的党支部书记、前文革原班人马重新上台,第一件事就是给我们“红艺兵”人人家里发恐吓信。我们每天晚上一到十点,就开始紧张,怕来抓人。抓我们的那个晚上,房顶上有人,屋里有人,院内有人,院外还有人,全是拿长枪短枪的,大门口还架着机枪。把我们四个抓进去了,还没有材料,他们就开夜车,罗织捏造“罪行”。在牢里,天天得提着裤子,不准说话;谁要是说一句,就说是“不老实”,“阴魂不散”。开全县贫下中农代表大会,把我们押上去批斗。架飞机,揪头发“亮相”-----那真不是人的日子!

提审人一副不可一世的摸样,说:“‘秋后算账’?先早春算了再说!”我只能装孙子,可心里在骂:“老子就当了几个月的造派,干的事全在毛主席指示的圈圈之内,连一句出格的话都没有,算什么账!”

李顺英:人抓走了,暴风雨又来了,下了一整夜。想着牢中的战友,想着自己的恶运,就止不住的流泪。想唱“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可又唱不出来;也不敢唱,怕说是“顽固对抗”。墙上贴着保派的《大快人心》,被抓的人名,都打着红叉叉------那是我们心中的道道血口!老保们还呲牙咧嘴的说:“不止这四个,还有,还要捉!”

狗仗枪势!任何一条癞皮狗都可以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吆五喝六。牢里的“红艺兵”战友见不到阳光,集中营里的我们又何尝得到雨露?三十多人被赶到厅堂里,软禁、思过、请罪,“触及灵魂”;冷嘲、热讽、恐吓,扎人不见血。公安局差不多天天来人威胁逼供,还说:“我们在这里耐心地教育、开导你们,总比关在牢里哭要好哇!”

夜里哪里睡得着?深更半夜,外面有一点动静,哪怕是猫叫、狗叫,脚步、咳嗽,我们都紧张,眼前就出现枪杆!绳索!手铐!

一天,五天,十天,半月,这日复一日的集中营生活,别说触及灵魂,年轻人的骨头都触软了,碎了!

我爸天天都要几次去街上探听消息,看有没有骂我的新大字报,姓名上打没打红叉。一些人哀叹:“与其这样,不如抓去了还安心些!

周玉兰:县里开贫代会,我们要求参加迎接。支书吕xx说:“不行,你们影响太坏!”“杀出去”敲锣打鼓去迎接,我们只能在集中营里大眼看小眼,以泪洗面。后来总算让我们去招待所搬运稻草,我们累得满头大汗也不敢歇歇;那么多灰,连口罩都不敢戴,生怕说我们不像触及灵魂的样子。可是团长、支书及“杀出去”的宠儿们,走过来摆过去,都捂着鼻子扭着腰。

有天,我和小钱在文化馆楼上反省,见窗外的人在大街上走着,说着,笑着,我们好羡慕呵!小钱说:“哪天我们也能自由地笑一笑呢?”她的话让我心里又一酸,眼泪一下涌出来----我们都成什么人啦!

李巧儿:其实,我也没正式参加“红艺兵”,就因为我不愿参加白牌兵,支书吕xx亲自写恐吓信,还加盖上党支部公章,寄到我家里,胡说我参加了不法组织“红艺兵”,同“反革命”和“别有用心的人”混在一起,再不悔过自新,后果自负。我爸是响当当的老工人,老战斗队队员。我爸对我说:“把‘红艺兵’袖章拿来,给我戴上!”

尹望龙:今天也该老子们扬眉吐吐气了!这几个月,把我们整得好苦哇,老子控诉十天半月也说不完!我们印毛主席诗词,唱语录歌,这也成“阴谋”,成“发泄阶级仇恨”!我们团有个小学员,多有潜力的孩子,就因为说吕xx是野心家,就处理回家了,走时连路费都不给。

在斗争邵国瑞的时候,因为在牢里坐长了,又不让洗头,头发都汁了,“杀出去”抓他上台亮相示众,胡xx这个混蛋还嘲笑:“他娘的,坐牢还讲漂亮,头发还搽油,老子抓他游街,头发都抓不住!”人武部李才田公开造谣,说某某某“肚子搞大了”,“怕么事,就是要把某某某搞臭,在全县全区,让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晓得!”

有天深夜好冷,有些同志衣服单薄。我穿了件大衣,我脱下来,想给阶级姐妹们披披,又怕她们不敢要,因为我是“牛鬼蛇神”。我慎了慎(犹豫),问:“你们谁披上挡挡寒吧?”她们连声说“不要不要”。我心里像刀铰一样。他妈的,全是那帮混蛋造谣闹的,流毒有多深!

殷子华:我家几代贫农。把我拉到大街游街示众,要我边敲自家的脸盆,边喊:“我是反党分子,为人莫学我!”后来每天洗脸,一看到那敲坏的脸盆,心里就发酸。扔了吧,又没钱买新的;不甩吧,一看见就难受。

(七)县医院“红医军”

刘玉珍:我以前与院领导的关系也不错,不是红人,也决不是挨整对象。我为什么会造反?是因为学习了最高指示和中央文件。革命不能从个人恩怨出发,要紧跟党中央。没想到听了毛主席党中央的话,反而成了坏人,天天就是“消毒----请罪,请罪----消毒”,我实在想不通,“毒”在何处?“罪”在哪里?

为了过关,我写了长达8页的请罪书,对自己怎么狠就怎么骂,但就是不写“反党”“反毛泽东思想”。按要求送到军分区,我硬着头皮送进去:“我是送请罪书来的。”

“哪个单位的?”

“原来‘红医军’的。”

“不行,回去找医院革命组织打个证明再来!”

第二天,分部头头通知我:“军分区要你七点准时去,早一分钟晚一分钟都不行!”我按时送去了,负责模样的人说:“给我念么事,我懒得听。要念到专合办高台上去念给群众听。你们造个‘蠃’(阴茎)反,造到我们军分区头上了!”

小童(童国珍)被逼疯了,成天疯疯癫癫地唱:“红军想念毛泽东……”、“下定决心,不怕牺牲……”老保们还说她“装疯卖傻,别有用心”。

X中喜:成天造胡梁芳的谣,逼她交代与鳖头的男女关系。后来把她抓进去,直到逼疯了才放出来。她几天没吃没喝,“支左”的造谣说她假疯,躲在被窝吃饼干,喝了四瓶葡萄糖。我们不忍心,偷偷给她打了针葡萄糖,就骂我们“顽固不化”,给我们贴“警告”。就算是犯人,也要“救死扶伤”呀!

(插言):小胡放出来那天,老保还说:“现在把她放出来,是让她再表演表演,将来右派是跑不了。”

胡的男朋友小赵是军人,临走时给我们下个任务,每两小时来看她一眼,怕她受不了折磨想不开。他这一说,我这个男人都忍不住掉泪,直想哭!过了几天,小赵换上便衣,过江来,在车站打电话,想约胡梁芳再见个面,宽慰宽慰。胡医生请假,可分部头头就是不准,坏得脚底流脓!

熊梦平:我的皮带原来只有两个眼,这第三个眼是后来钉的。天天吃不下睡不安,腰能不越来越小么。

胡医生放出来不久,分部坏头头找我谈话,吓我,说:“你要不老实交代,搞不好要去接班!”我回去对爱人说:“可能要抓我……”我爱人一听,抱头痛哭。她哭着说:“我瞌睏大,晚上要来抓时,先叫我一声……”

那个坏头头一张嘴,能喷(讲)得让水点着灯。他造谣说我当过便衣特务监视谁谁谁。我有那板眼(能力)?我“便”了哪个?

                                       2010.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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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打开黑皮记录本(下)



(八)商业XX公司魏志宏

我们公司两派斗争没像外单位那样你死我活,主要是保派头头支书胡xx太坏。

我们战斗队倪凤枝(化名)的爱人老申被抓进去,主要是胡xx使的坏,主要“罪证”是他串通人捏造的。他大会小会大批老申,敲打、恐吓倪凤枝。背后又对倪说:“老申的事可大可小,什么时候放出来,要看你的态度、表现!”其实许多人都明白,他是居心不良。倪凤枝虽是半老徐娘,但丰润犹存,他垂涎已久。

一天晚上,他窜到倪家里,说:“小倪呀,想不想你男人早点出来呀?一个女人的日子不好过吧?要不要我帮忙呀?”然后色迷迷地看着她。第二天晚上他又窜进去了,挑逗她,还动手动脚的。小倪还不敢撕破脸得罪他,说:“胡支书,别这样,你又不是没女人。”胡说:“那个老冬瓜,看着就倒胃口。”倪说:“小孙说她要来,找我有事。让人撞见,你支书的脸往哪搁呀!”说着把他推开了。

后来她偷偷上我家,对我哭诉这些事。我爱人说:“得想个法子,治治这个挨千刀的!”其实小倪已想好主意,让我约几个小青年晚上都在家等着,听到动静再出来。

过了两天,夜里九点多,胡xx又钻到她屋里,说:“只要你听话,我保证把人给你弄出来。你也熬了这长时间啦……”

倪半推半就,娇声说:“胡支书,你别猴急呀。那盆里有水,你先把身子洗洗再上去(床)……”胡一听,心花怒放,急不可耐,三下五去二的就脱光了,那东西翘成铁公鸡。他正要弯腰去洗,倪凤枝照那铁公鸡甩了一巴掌,他痛得跌坐在地上。倪凤枝抱着胡的衣裤,拉开门往外跑。边跑边大喊:“快来人呀,抓大流氓呵!”“支书耍流氓呵,快来人呀!”

我们闻声都跑出来,把光屁股的胡xx堵在了屋里。保派也跑来瞧热闹,没人肯出头救驾。胡的老婆孩子也跑来了,胖冬瓜反大骂倪凤枝“不要脸,把野男人招到屋里洗澡。”几个小青年说:“你要不要野男人上你屋里洗澡?要多少?有的是!”两派都大笑。胖冬瓜见没一个帮腔的,只得脱件褂子扔给胡xx包屁股。

小青年又在胡xx的花裤头写上“党支书胡xx”,一大早用竹竿挑着,挂到大街口。不久,胡xx被调到乡下去了,他一家大小都臊得抬不起头。我们总算出了口恶气。

(九)钢红司(即原“新团中”)

记录最多。或许是当时发言太踊跃,我没记下具体的发言人,只能摘录一些发言段落。

1.4月5号是清明节。我们头天商量好,去盘石桥烈士陵园扫墓。因为军分区和人武部《公告》《通告》都严禁老造集会“纠合”,所以我们三三两两,从不同的路绕去。我们准备了一个花圈,挽联写的是:“继承先烈志造反到底,紧跟毛主席革命终身”。献了花圈,陈平领着大家读语录:

  “无数革命先烈为了人民的利益牺牲了他们的生命,使我们……”

“但是,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并没有被吓到,被征服,被杀绝……”

默哀之后,陈火安首先发言:“革命先烈呵,林副统帅家乡的文化大革命夭折了(流泪),但是,我们的革命烈火一定会重新燃烧……”(泣不成声)

2.报上登了“鲁迅兵团”自我整风的文章后,我们也决定整风,总结文革以来的经验教训。可人武部说我们是“耍阴谋”。还说:“你们在前面烧香,我们在后面泼大粪。你们说整风,我们说是假整风。我们解放军的威信总比你们高些!”过了十天,鄫参谋又要我们“开门整风”。他说:“开门整风首先要有诚意,要取得‘革联’的支持。他们提意见,你们只能老实接受。即使说你们是反革命组织,也不准做声!”

第一次整风大会在电影院,人武部规定,我们坐两边,中间让“革联”坐。一上午,不让我们说话,全是“革联”批判我们。例如,说某某某见了“革联”的人,还昂着头走,没一点悔过自新的意思。再如,有个初中小同学当时打瞌睡,他们抓住不放,说:“你们看啦,整风还掺瞌睡,你们有么事诚意呀!”鄫参谋在大会上说:“现在你们两个组织不是单纯整风的问题------你们‘革联’揭发批判,你们‘红司’老老实实检查承认错误。他们揭发批判,你们只能当‘厅(听)长’。说你们杀人也要听到(听着)!”

3.干过伪文革的张xx等人宣布退出钢红司。鄫参谋极力宣扬:“我代表武装部,代表中国人民解放军,对退出红司的三位觉悟了的同学,表示最热烈的欢迎,坚决支持他们的革命行动!”

接着,就强令我们解散钢红司。我们开会讨论。一开始就唱:“抬头望见北斗星……”一边唱一边哭。有人说,算了,别再唱了,老保又该说我们“打着红旗反红旗”。陈仲琴犟起来了,说:“就是要唱,今天要唱个够!什么打着红旗反红旗,我们就是想念毛主席,这也有罪?”大家又哭唱了一遍。

谢克强站起来,给大家朗诵毛主席的诗《冬云》:

“雪压冬云白絮飞,     万花纷谢一时稀。

高天滚滚寒流急,     大地微微暖气吹。”

大家跟着朗诵,声音越来越大:

“独有英雄驱虎豹,    更无豪杰怕熊罷。

梅花欢喜漫天雪,    冻死苍蝇未足奇。”

王树长作总结发言。他最后说:“同学们,钢红司的战友们,我们有缺点,有错误,但我们的大方向是完全正确的,全然没有错!为什么要把我们打成反革命?为什么要解散我们钢红司?……”他讲不下去了,大家全哭成一团。

鄫参谋知道了,在会上大骂:“你们为么事哭?是因为对我们解放军不满;你们为么事唱?是公开反对解放军;为么事要念那诗?是死不悔改,在向我们解放军宣战!”

4.夏松玲:他们强令我们解散,可“钢红司”的大旗不能倒。我们商量出一个办法:由几个同学宣布接管红司,其他人公开声明退出。陈才乐首先说:“你们统统退出去,我来接管。反正我是捆好被子等着坐牢的。你们退出去,把一切活动都推到我头上,反正我是个坐牢跑不掉的人!”小同学说:“他们肯定要捉大同学,你们退,钢红司的大旗我们扛起来。”冯美华说:“你们还太小,捉去你们受不了。由于我们的错误,连累你们了,对不起。”小同学说:“你们干的事多,吃苦了;我们能力小些……”我们听了都流泪,后悔以前不该吼(训斥)他们。

多数人认为不行,老“捍卫”(最早造反的“捍卫毛泽东思想战斗队”)目标太大。决定由外号“小鳖”的几个小同学接管。我们成批成批地宣布退出,成立了十多个新的战斗队。

鄫参谋和革联说这是阴谋,我们又宣布解散,再次化整为零,三五个、七八个一队,一下冒出了几十个“巴黎公社”、“北京公社”、“丛中笑”“从头越”……战斗队,还真有意思。

5.他们还不罢手,又使出新招。鄫参谋连夜开会说:“现在要复课闹革命,要实现教学班大联合。什么这‘公社’那‘战斗队’?不能人还在心不死,死灰复燃。现在我宣布,无论哪派,一律解散!以原班为单位,复课闹革命。”

可他们又规定,各班大联合,“要以革联为核心,干部全由左派革联担任”。他们上课,我们就七嘴八舌地念有针对性的语录:“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革联也念起来:“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结果“复课”变成语录大战。

6.颀xx(北大校友颀长龄的妹妹):革联仗着有军队撑腰,强占我们办公的大教室,把我们的油印机、蜡纸、笔墨全抢走了,连张纸都不留。我们气得哭,又有什么用呢。幸好我们还藏了点宣传用品。我们就办了个手抄《春来报》,主办是王细松和刘明江。第一期全是回忆见到毛主席时的情景和感想。第二期登有两首讽刺诗:

     “岩上青松园中花,  花笑青松不如它。

       有朝一日寒风起,  只显青松不见花。”



      “心中无鬼不怕鬼,  敢下五洋捉乌龟。

       自有缚龙长缨在,   何惧乌云城欲摧!”

一份内部传阅,一份晚上偷偷贴出去。诗是我写的,刘雪玲说由她来抄写。革联向派出所报案,派出所来追查“三反小报”,把王细松找去,逼他交代揭发。如果我承认,不是我的笔迹。如果刘雪玲承认了,她妈是镇妇联主任,因支持造派被反复批斗,他们会说她妈是我们的黑后台,事情更麻烦。好在谁也没泄露,派出所查了半天,也没查清地下报的实情。

革联的大喇叭一天到晚哇啦哇啦大叫,我们没有喇叭,就用硬纸壳做了个土喇叭:“‘穷棒子’广播台,‘穷棒子’广播台,现在正式开播。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后来,小学造派从垃圾堆找了个暖水瓶铁壳,送给我们当喇叭。上面知道了,专门派人下来追查“地下电台”。结果搜去的只是个破瓶壳。

我们把给中央的申诉信寄给北京二外的秦金海,生怕被邮局扣下,整天提心吊胆。后来秦金海回信,寄有聂元梓的讲话,明确讲全国出现反动复辟逆流。我们高兴得跳起来,立马又出个《报来春》,传抄聂元梓的讲话。

7.陈平:“4.2”社论出来后,HZ召开粉碎复辟逆流大会,我和才乐分头联系汽车,跑了一天,交钱包车也不行,都拒绝给我们开车。我们只好连夜步行去。HZ饭馆卖“观点饭”,见我们是“新团中”的,坚决不卖,有些同学饿得吐黄水。黄师造派知道后,立即出通告,所有毛泽东思想红卫兵把饭打来,集中送给我们。他们也没吃,两边互相推让。下午开完会,当夜我们又步行几十里,都累倒了。

邵xx领着武空7212战士抓捕我们的C之端老师,他对我们说:“你们有C家作后台,我们有解放军作后台,看哪个狠些!”“我们班那几个要再顽固的话,早晚要整得他们眼睛滴血!”

(十)浠水县干部访谈录

1.县委副书记夏龙翔同志:文革初期我不自觉地执行了资反路线。“1.25”之后我认识到,如果还不觉悟改正错误,更对不起毛主席。我决心转变立场,支持左派“革造”。我这边刚一表态,那边马上造谣、围攻、批判、斗争。当时军分区也转而支持保派,不跟着他们,将来会不会撤职,会不会坐牢?在这种情况下,我敢不敢坚定站在革命路线立场上不动摇?确实是个触及灵魂的考验。

一天,  分区支持的“红卫”围攻县委“反到底兵

团”,我怕发生武斗,上前劝阻,后与他们辩论。“红卫”头头刘x拉住我:“夏龙翔,你是当权派,你也参加辩论?挑起武斗你要负全责!”我说:“我首先是个革命战士,你们围攻造反派,无理取闹,我不能听之任之。”第二天,满大街都是围攻我的大字报大标语。

分区司令员黎贵仁专门找我谈话,想拉我。“老夏,你们支持的错没错?”我说:“没错。”接着我摆了革联的一系列成绩。他恼了,说;“就凭两件事,大方向就错光了。一是反陈再道司令员,二是反我们军分区。”我说:“这要看将来的历史结论。”

自此之后,对我就不再是批判那么客气了,而是抓。我从地区开会回来,保派分四路拦截我。到兰溪,造派没带我去车站,而是溜街穿巷,把我藏在一个小屋里。然后故意给县里打电话,说我回县了,有事要找我。当夜,一百多号人,开着车到处抓我。

武空7212有个副政委病死在英山医院。六点多死的,为了陷害造派,给我们县医院打电话,要3211战斗队开救护车去。恰巧救护车坏了开不动,就没去。他们把尸体偏偏拉到稀水开追悼会,大造舆论,说是3211害死的。我和另一造派干部黄凤娇刚进去,就把我俩推出来,说我们是反对解放军的黑炮手,是害死副政委的罪魁祸首。碰巧“东方红”送来花圈,挽联写的是:“为人民利益而死比泰山还重,替刘邓路线卖命死了活该”。“红卫”藉此故意与“革联”造磨擦,想挑起武斗,趁混乱打死我们。“革联”识破了阴谋,坚决挨打也不还手。后武装部调查此事,证明有人确实是这么策划的。

造派没让我回家,而是把我送到县杂技团。晚上他们挑唆几千农民包围杂技团。当时我想,如果动起手来,不管那边,受伤的都是基本群众,坏头头是绝对伤不着的。我要走出去,造派说啥也不让。这时“红卫”广播:“为了避免武斗,红卫全部撤退。”实际是想埋伏在大街小巷抓我。造派趁机派了个人混出去准备车子接应,然后给我戴个大草帽,装扮成进城的农民,从广场保派人群中大摇大摆地穿出去,熟人讲话的声音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2.县妇联主任黄凤姣同志:开始我也是跟着县委书记侯xx镇压造派的。我弟弟妹妹与弟媳都是造派,为此我们姊妹几个基本不来往了。侯xx想,为什么反县委的急先锋都出在黄凤姣家里?一定是她暗中操纵的。

去年10月4日,以开生活会为名,批斗我两天两夜,翻来复去,主要说我是伪保长的女儿。实际上我父亲是受党的委派,以保长身份作掩护好开展工作。48年终于暴露,被国民党杀害了。

10月8日中央给造派平反的文件下来了。他们怕我知道造反,就把文件拿到县人委去学习讨论,瞒着我。后来我偶然看到这个文件,就抄了一份。12月份,北师大同学找我了解这个文件,想拿去宣传,我就把抄件给了他们。就为这事,把我文革主任的职撤了,勒令我全县检讨。

中央《十六条》公布后,县委机关还是铁板一块。我想,过去是看不清;如果现在还怀疑文化大革命,还不站到毛主席革命路线上来,就是自觉犯错误。又一想,如果我站出来揭盖子,人家会说我是因为受了批斗而搞个人报复,将来侯xx打不倒,我还得受更大的打击。我反复学习毛主席的“老三篇”,最后还是横下一条心,抛弃个人私心杂念,坚决靠拢造派,将来顶多处理回家务农。

造派夺权后,工作没人抓,瘫痪了十天。我想,我是共产党员,不能眼看着工作受损失不管。工作搞不上去,对造派影响也不好。我坦诚地提出我的看法,造派很重视我的意见,让我帮助抓工作。

今年7月5号中午,保派“井冈山”把我的门喊开,要我回答问题。我说上会议室。他们要拉我走。我说:“这么大的屋子还装不下你们的问题?你们随便抓人,违背‘六六通令’。”他们硬是推、拖、抬,把我弄到他们楼上。屋里放满了准备武斗的凶器。

“东方红”学生得知消息,包围了大楼,在楼下绝食抗议。他们在楼上批斗逼供,我坚决顶。在群众的压力下,他们答应放人,不过要大会批斗我一次。他们想让造派冲进去抢我,在冲突中把我弄死。造派晓得他们的阴谋,就没抢,答应了他们的条件。在批斗我的大会上,我针锋相对地揭露反动路线。后来在县人武部的帮助下,造派终于把我救出来。

3.县人武部部长徐祯山同志:5月之前,我们不管军分区出多少镇压造派的《公告》《通告》,坚定不移地继续支持造派。5月份武空部队来了,将已跨的“红司”又扶植起来,同“革联”对立得很厉害。6月初军分区集训,宣传武汉工总“十大罪状”,传达江青、张春桥讲话----“哪有那么多武老谭”,我们压力很大。说实话,我变保守了,大会小会讲:“陈再道是军区主要领导,打倒他还行?”保派抓住我的这些话大肆宣扬,说我们人武部支持他们,利用我们来压制造派。

这一来有些造派对我们很不满,尤其是巴河“敢死队”农民,25号冲进武装部,连坚决支左的顿希贤都被监视起来了。我们说,矛头不能对准一般的干部群众,何况顿希贤还是坚持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有个农民说:“群众?武装部哪个不是拿几十块,不比我们高哇?执行了反动路线就是要揪!”不由分说,还是将顿干事带走了。这事我有责任,应该由我去向群众检讨。

后来,军分区几次在干部大会上,点名批评我们稀水武装部支左方向错了。黎司令在会上介绍推广麻城经验:“外地‘二赖子’(学生)来了,白天搞到农村强制劳动,晚上开批判会。‘二赖子’待不了几天就得走了。”这条黑“经验”,我回来没传达。

4.人武部干事顿希贤同志:去年9月我搞四清回来,听了湖大保派头头Qx(即Q富水堂弟)的报告,还相信那个东西。后来学习中央文件与社论,我感到Qx报告有问题。陈再道布置“谁有问题揭谁,上下左右一起搞”,他指的是支持造派的干部和造派群众,我认为这违背中央《十六条》,坚决反对。

我看了大字报回来爱议论。分区张x大会上不点名地批评我一个多钟头:“为什么无组织无纪律?为什么反对陈司令提出的上下左右一起搞?你们大民主空气也太浓了!”他越骂我越不服气,当场顶了一句:“大民主是毛主席提出来的,照你这么讲,大民主是坏的错的?”

毛主席关于解放军要支持左派群众的最新指示下达后,我们立即深入调查,认为“联指”(红司前身)是官办红卫兵,负责人陈xx是法院院长,原工作组组长。他说:“他们搞红卫兵,我们也搞,用红卫兵对付红卫兵!”一下发展到十万人。“造总”(革联前身)是从白色恐怖中杀出来的,批资反路线坚决,许多人曾被旧县委打成“反革命”,所以我们确定支持造总。

武空一来,就高喊“坚决镇压反革命”,在全县一下确定了12个“反动组织”。张营长说:“哼,不抓?不抓怎么行?汽车站那个姓陈的头头首先要抓!”我们坚决顶住,才没抓成。

当时红卫路是围攻批斗造派最多的地方,红卫路变成了“哭诉路”。我气不过,拿出哨子一吹,说:“大家过来,听中央社论!”我就念《正确对待革命小将》。造派马上涌来,还贴了大标语:“还我红卫路!”

我病了,趁机请假到武汉了解情况。听说上面曾有个关于“二月兵变”的文件,本来要下发到我们这一级的,可陈再道扣住不让下发,因为兵变计划中有武汉军区出两个师,怕这个问题暴露。

《6.4通告》出来,武空姚xx故意问我的看法。我说:“公告骂‘孟夫唐之流’,这一‘流’就流遍全省,不又是打击一大片保护一小撮?”他喊道:“好!谁反对‘6.4通告’,谁就是反革命!”

5月,分区下发一份战备计划,将浠水、HG、广济列为反革命暴乱重点防范地区,武空在这三县各驻扎一个营。我一看笑了,因为全区就这三个县的造派还没完全镇压下去。接着借四好战士初评的名义,将各县战士也集中到这三县。黎司令还对我们付参谋讲:“你们那个吊造总,两天叫你完蛋!”

在这高压之下,我和陈秘书、莫参谋等人商量,如果我们不站出来公开表个态,造派可能被压垮,就共同研究了个发言提纲。正碰上氢弹试验成功,我们借机组织了庆祝大会,我大会发言,明确肯定“造总是坚定的革命左派,成绩是主流,中国人民解放军坚决与革命左派团结在一起,困难在一起,胜利在一起,谁动摇就是背叛!”造派在全县到处放我的录音,影响很大。

分区派人追查“录音事件”,邵政委怕得要死,虽没大会批评,却会后尅我:“你好大胆啦,到现在还承认打倒武老谭的造总是左派!”第二天造派游行,空气很紧张。我毅然参加游行。我横下一条心,如果武空要抓我,我就开枪,跑到北京去向军委告状,逃跑的路线我都计划好了。结果武空没敢对我动手。

5.参谋莫井泉同志:武空借制止武斗之名,行助长保派武斗之实。保派见他们巡逻去了,就向造派挑衅武斗。保派占上风,他们就后退到一边瞧热闹;看到保派吃亏,就上前指责造派武斗。所以他们巡逻到哪里,哪里就发生武斗。我们后来干脆夺回了巡逻权。我们公开警告保派头头刘x:“你们敢再动造派一根毫毛,一切后果你负!”

我们也商议了应对最坏的情况,如果武空真要对造派下毒手,我们就带造派上山打游击。造派是毛主席的红小兵,保护造派,就是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

6.人武部秘书陈同志:邵政委每次从分区开会回来,就向右转,向我们施压。同志们一轰,他又软下来。不过我们也理解,作为部长政委也有他们的难处,压力大呵。不像我们,无官一身轻。

6月底,武汉军区来电报,说武汉“三新二司”与“百万雄师”都是革命群众组织,支持“三新二司”态度不变。7212收报机收的,传给我们。我们透给了造派,造派士气大振。可7212公开说是谣言。他们在哪辟谣,我们就在那儿证实。

保派抓走了革命领导干部黄凤姣,造派要冲进去抢,老保就计划趁武斗混乱,整死黄凤姣。我们向造派头头揭穿了这个阴谋。我们不便直接出面进去要人,但我们侦察清了楼内外保派的情况,给造派出了好多点子,终于使黄凤姣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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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浠水四天的访问中,我时时被感动着。我不知这些革命干部和军人后来的结局。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在69年中央“9.27”文件下达后,湖北借批“北决扬”迅速扩大化,这些支造的同志定和广大造派一样,绝没好果子。黄凤姣曾预言,“大不了开除回家务农”-----倘若仅此而已,那就算阿弥陀佛了!



【附言】此处提一下死于地牢的囚犯,真名王仁舟。我提请帽子专家注意,此人不在(上)开篇“敬意与哀思”之列。此人原是北京外语学院学生,64年因男女关系问题被开除回乡。文革初在稀水县巴河区创建了纯农民造反组织巴河一师。在县里听人谈过他的情况。8.25日,我与新华社两记者一同坐车去巴河,可他一律不见外来人员。我同他手下几个头头交谈了一次。从了解的情况看,此人的有些观点我认为是荒谬甚至反动的。但是,如果他果真反党谋夺老毛的政权,人武部会认定他们是左派组织吗?那么多贫下中农会追随他吗?其二,如果他果真指挥、参与了下属组织的“2.15”武斗,致人死命,那么军分区为何4月份会放他出狱为之平反?凭着粗浅的法律常识,我以为王仁舟至多算个思想政治犯,或许有罪,但罪不至死。

大约在70年,他第二次入狱,关于地下死牢,一直手铐脚镣。夜里,“铛-----铛----铛-----”的铁镣声,更为瘆人。好长一段时间,每天老早拉出去游街批斗,晚上再拖回牢房。他已站不住走不了路,都是由狱吏架拖出架拖进。时间一长,他忍受不了折磨,采取自虐,以求速死。米饭当餐不吃,捏成团,变馊了再吃。犯人隔几日可洗一次,可他拒绝擦洗。后来内裤变成硬壳子,下裆两胯糜烂,流血,化脓,终不治而死。

王仁舟是否罪有应得,我不加评论。不少人曾对我和我的家人说,如果我真被抓回去,一定死得比王仁舟还惨!第一,他只是一个区乡的头头,影响远没“五洋捉鳖”大。第二,他没参与“打倒Q家店”,而“五洋”是《倡议书》起草者。

                                2010.12.18
30.平反
   
        “武漢7.20反革命事件”第二天,黃岡赴京告狀團的同志找到我,讓我馬山去北師大。
         黃岡地區檢察院原副檢察長、離休老幹部方xx,對黃岡利用北師大《觀點》大打出手,一下抓了100多造派,十分不滿。他侄兒是北師大二號頭頭。造派暗中組織赴京告狀團,方老願意一同赴京。那天是師大方頭領想約見我。
          我一進去,方頭領主動站起來同我握手,說:“對不起,我代表總部向你們‘五洋’道歉!”我說:“甭客氣,我們新北大公社同你們是一條戰線上的老戰友。”他說:“所謂‘北師大赴黃支隊’根本不代表我們北師大,他們是盜用了北師大的名義。我們已責成支隊成員作檢查。我們總部決定派支‘北師大聲援黃岡造派分隊’,帶著我們總部的《嚴正聲明》,去黃岡消毒。”
         “聲援分隊”比我們早兩天回黃岡。《嚴正聲明》一散發,軍分區恨得咬牙,可又沒法-----他們可是代表北師大總部的。保派層層圍攻他們,還揚言要“活埋北師大”。造派對他們調侃道:“怎麼樣?這下你們嘗到‘大民主’的滋味了吧?”-----原來師大支隊隊長黃xx在大會上曾大言不慚地說:“試問,自我們來後,黃州城有過這樣的大民主嗎?”
        “7.25”天安門城樓上發出“打倒陳再道”的呼喊後,中央級報刊天天發社論,聲稱“全國文化大革命進入一個新階段”。首都各大院校都派出大批人馬去湖北支援造派。我也在新北大出征人馬之列。在武漢首都聯絡站,我們齊集了北京、武漢、上海、廣州等地自願到黃岡的50多人,大多是原來在黃岡各縣串聯受壓的學生。于7。31日,“五洋”第四次殺回黃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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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還沒靠岸,我們就看見一些軍人領著群眾在敲鑼打鼓地迎接我們。我們排著隊在大街行進,在兩邊的歡迎人群中,我看見許多人熱淚盈眶。誰也想不到7.22日,軍分區獨立連還全副武裝***,支援武漢“百萬雄師”,堅決鎮壓“反命”;才幾天功夫,又是軍隊領銜迎接“反革命”,真個“天翻地覆慨而慷”!
           第一件事,就是武空7212師政治部田主任等同志邀我們座談。主要內容是,他們在“7.20事件”之前犯了錯誤,“7.20”之後堅決轉變立場,倒向“反復辟”(黃岡造派大聯盟)。政委說:“我們在水裏游泳還是不及格的,我們有個逐漸了解、逐步倒向反復辟的過程。”“現在我有點想法,我們怎麼樣堅決倒向造反派,屁股徹底坐過來?決心已下,行動上怎麼表現出來?”“對那邊廣大群眾與一小撮的問題,是先造成政治攻勢,把廣大群眾覺悟提高起來之後,再抓一小撮,還是現在集中力量抓一小撮?大家看,怎麼做能對廣大造反派更有利。”“抓黃老譚的問題,我跟你們講,我是支援的;抓誰,抓住抓不住,這是另一個問題,但行動我們堅決支援!”
          會上決定,8.2日召開《歡迎赴京告狀團勝利歸來及外地赴黃革命派大會》,由7212與“反復辟”共同籌備,推舉我代表外地學生發言。之後外地的各校代表共同審定我起草的《關於黃岡局勢的嚴正聲明》,主要內容是歷數“黃老陳”的行,最後三段是:
         “7212部隊勇於為革命修正錯誤,堅決同我們無產階級革命派戰鬥在一起,勝利在一起,我們向光榮的7212部隊致以崇高的革命敬禮!”
         “我們從來堅信,黃岡軍分區內廣大指戰員是革命、要革命的,他們終究會站到毛主席革命路線上來的。對於軍分區中犯過錯誤、認真檢查、決心改正的領導幹部,我們堅決支援。如果一小撮別有用心的人將矛頭對準這些要站出來的革命幹部,我們堅決揭露,予以迎頭痛擊!”
         “‘六月天兵徵腐惡,萬里長櫻要把鯤鵬縛。’我們一定要揪出一小撮‘黃老陳’,徹底清算他們鎮壓革命左派的罪行!”
          我們的用心是,支援、依靠7212,分化軍分區,但“黃老陳”是誰,情況不明,暫不點名。

                    #                          #                             #
          在7212與我們緊密聯繫的時候,軍分區匆忙拋出列印的《沉痛檢查》。文中說:“把‘地直總部’、‘五洋捉鱉’、‘紅藝兵’的革命闖將打成‘反革命’……”抓了100多“反革命”,檢查中僅提地總的三個頭頭。“地總”頭頭思想狹隘,以“地級”自傲,不願與縣直聯合,可他們力量又小,基本無所作為。軍分區現在迫於形勢不得不轉,可又不肯堅決轉彎,所以採取抬地壓縣。且“紅藝兵”的作為遠不及“新團中”,其頭頭吳興易被抓後,上演“甫志高”“王連舉”角色,所以“新團中”“鋼工總”等縣派甚為不滿,開始把矛頭主要對準政委彭松青。
           此時的縣人武部學習7212,轉變比軍分區明顯。8. 3日就發出鉛印的《公告》,承認錯誤,為受壓造派平反,言辭誠懇,無躲躲閃閃之意,有今是而昨非之心。
          到底應重點打擊誰?我們“五洋”對7212首長、分區及人武部幹部進行個別走訪。從各方了解的情況來看,政委彭松青、主任鮑雲蘭鎮壓造派比司令李桂林堅決;現在轉變立場,為造派平反,李司令又不如彭、鮑積極。且分區上下已分裂成李、彭兩派,鬥爭日趨激烈。
【分區副司令魏xx介紹】
          五月底六月初,彭、鮑在省軍區開了個會,回來都講過,“百萬雄師”最近打了三仗,打得漂亮;圍攻“紅水運”,組織得好,攻三角,退三角。這樣,“三新二司”打得四處奔跑,轉到農村,挑動農民,有農村包圍城市的企圖。李提出,我們要搞個作戰計劃,不能打亂仗。
          會後李對我講:“根據老彭老鮑講的情況,根據黃岡情況,要搞個作戰計劃。”我找王xx科長和高xx副參謀長談了談,佈置了作戰計劃的指導思想。李又下去跑了一個月,肯定了方案提出的幾個重點縣。這方案由高參謀長轉給李批的。按常規,這事李應與彭商量,但沒經過黨委討論,李就批了---這就是《防暴亂計劃》的性質與由來。
【7212劉參謀長介紹】
          在六月初,是有一次彭、鮑在黨委會上傳達省軍區開會精神,講百萬雄師如何厲害,組織得如何好。制定針對造派的作戰計劃,我從沒聽說過。
          從我參加分區幾次黨委會的印象,李是一直反對造反派的,對造派不感冒(沒好感)。老彭前一段的情況不清楚,自我們來之後,彭轉變比較快。為放人、平反事,他倆人拍了兩次桌子。我們要放,李不讓放。
【分區鮑主任介紹】
          軍委十條命令下來後,分區內部鬥爭很激烈。省軍區幾乎天天打電話催放人,彭政委對放人很堅決,我主張除證據確鑿的反革命外一律釋放,放了平反。李司令員表態,“抓是按‘八條’,方是按‘十條’。”意思是放了也不搞平反。我個人看法,老李對文化革命要解決什麼矛盾不清楚。社會上的牛鬼蛇神什麼時間都可以抓,是次要的;文化革命主要解決黨內一小撮,是主要矛盾。
          我們對“五洋”沒作個具體調查,沒整過材料,那都是地方要搞的。他(公安局)帶著材料去北京抓人,名單是3個,去了七八上十人。分區認為太多,彭政委是不同意的。他們鬧到公安部,公安部不同意,還有位副部長出面,明確說:“這人你們不能抓,在北京不能抓,回去了也不能抓。”
【7212田主任介紹】
         “紅衛軍”、“工農聯盟”至今沒動靜,這裡有問題,後臺是誰?他們為什麼還這麼囂張?為什麼給站出來的幹部這樣大的壓力?定有暗中支援的後臺。
          有武鬥的苗頭,郵電局水電廠老保已掌握了武器,我們堅決收回來,武器在他們手中,我們就是不放心。
          分區內部現在兩條路線鬥爭激烈,彭、鮑是站在少數派(支左派)一邊的;應派專人做獨立連的工作,在關鍵時刻不能再犯錯誤。
【7212黃參謀介紹】
           我們在地總、五洋的問題上,與分區在很多看法上不一致。5月份我們與分區、地總聯合調查,但後期工作將我們排斥了。6月份我們單獨調查,6月23號我們拿出我們的調查材料,提出我們的看法,分區黨委內部很震驚,李司令、張xx很緊張。這個案一翻,軍分區支左大方向就肯定錯了。後來官司打到軍區。他們去的是彭、李,我們去的是劉參謀長。
【人武部鄫參謀介紹】
         出《公告》、抓人等事情,都是彭、鮑一手搞的,什麼事都是他倆拿主意,然後以黨委意見拿出來。李桂林是工農出身幹部,性情直犟,他主要是抓支農,參加黨委會少。要說,鎮壓的罪魁禍首,就是彭、鮑二人。李曾說:“革命小將怎麼鬥爭我我都沒意見,可是真正的人(造派)沒抓住,總有一天他們要暴露的。”
         人武部部長、政委是左右來回搖擺,鎮壓的得力幹將是李才田,他還有不小勢力,他最喜歡幹取締組織抓人這些事。
【軍分區戰士座談會】
          *李因不同意整地總,才被調去支農。現在彭似乎轉得快,把一切責任推到李身上,自己溜之大吉。
         *彭是在支左主要負責人,是黨委第一書記。元月份,武漢軍區開會,陳再道講:“紅衛兵大造地縣省的反,我們不要火上澆油。”一直到現在,彭才揭發。
         *北師大支隊一來,就與黨委座談,觀點全是黨委炮製的。“3211”要衝北師大支隊,彭叫“要把頭頭抓回來”。北師大《嚴正聲明》出來後,他們說北師大出了叛徒。
          *《十條》下來後,群眾貼出來了,鮑叫我們去撕掉。彭矇混過關,對造派捧著,不是屁股真正坐過來。中央對武漢問題表態後,鮑給我們講話:“同志們,現在形勢對我們不利,地總在中央挂了名,現在不轉怎麼辦呢?”中央表態第二天就轉過去了,根本沒經過思想鬥爭,不是真轉。
          *彭是去年6月由湖北軍區幹部處副處長,連升兩級,調來分區當第一政委,這是要陳再道簽名的。真正的造反派進駐軍分區,我們戰士是打內心歡迎的。歡迎的大字報是我們戰士突破框框寫的,幹部不僅不支援,還嘲笑是“馬後炮”。
           各方意見相左,嚴重對立。我想,這不是我們外地學生所能解決的問題。憑心而論,介入令一下,分區領導都明確支援我們,不久態度突變,也是奉命行事,根源在陳再道。至於鎮壓的事誰多點少點,不是關鍵,反正也只是衝擊一下而已。加之“反復辟”內部,一些組織頭頭私心暴露,爭權奪利,我們也不便表態;“新團中”汪序章也忙於縣裏爭權,“新團中”領導權實際上落入扒手彭樹畋手中,我們也就與“新團中”疏遠了。
      我們想撤離,向分區提出平反問題。答覆是正在搞。我從浠水訪問回來後,分區請我們幾個主要成員去,把對“五洋”的平反公告初稿拿給我們看,徵求意見。當時我們的一致意見是,去掉“勇敢的革命闖將”之類的桂冠,對主要罪名實事求是地予以澄清。在坐的有彭、鮑等四人,沒見李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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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前,我還有一樁未了的心事-----應去拜訪一下劉玲,那位在極端恐怖的情況下,還敢設法與“鱉頭”聯繫的女性。
          9月上旬的一天晚上,我去到農業局,見一些人忙著佈置會議室,像要過節似的。他們都認識我,笑著說:“鱉頭來啦?歡迎歡迎!”我說想找下劉玲同志。一位挺有氣質的姑娘說:“找我?有啥事嗎?”我說:“沒啥事,就是拜訪一下,表示謝意。”
         她安排手下如何佈置後,就帶我上樓頂,我們坐在平臺邊。我問:“你們在忙什麼呢?”她說:“明天與保派座談,我們想把氣氛搞得輕鬆一點,好減少心理隔閡。我們人數少,不團結大多數,今後工作咋搞?”我表達了謝意之後,主要是她談單位的情況。最後,我問及對未來形勢的看法,她默默地遙望著黑暗的天際,說道:“誰知道呢?說不定哪天我們還得下地獄……”
          在許多人沉湎于翻身歡樂的時候,在不少人忙於爭權奪利的時候,這位姑娘卻心懷遠慮,預想著山的那邊,這使我更生敬意。
          在星光與燈火之間,她始終十指相扣,抱膝而坐。一頭秀髮飄動,憂鬱的凝視著遠方-----幾十年過去了,我始終沒忘掉那幅富含時代底蘊的油畫。
                                                                                   2010.12.20
【附】
          黃岡軍分區、人武部、公檢法相繼發佈給造反派(包括“五洋”)平反的公告;分區與人武部還給“五洋”單發了平反公告。下面是67.9.21日軍分區《平反公告》的全文。
            
                             中國人民解放軍

    湖北省HG軍分區為“五洋捉鱉”造反團平反公告


         偉大領袖毛主席親自主持制定的《十六條》中指出:“一大批本不出名的革命青少年成了勇敢的闖將。”“在這樣大的革命運動中,他們難免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是,他們的革命大方向始終是正確的。”以操均成、詹安強、胡東海等新北大、新華工、華南工學院等大專院校的十四位同學組成的“五洋捉鱉”造反團是一個堅強的革命造反派組織。他們在幾個月的戰鬥中,勇敢地執行和捍衛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對黃岡地區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做出了貢獻。一九六六年九月份,他們來到黃岡就在群眾中大力宣傳毛主席的革命路線,點革命之火,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提出炮轟湖北省委,打倒王任重,搗毀祁家店的革命口號;他們實行知識分子與工農相結合的方針,深入到工廠、農村,宣傳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和黨的方針政策,發動和組織工農群眾積極參加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他們鬥爭的矛頭始終指向地、縣委內一小撮走資派,緊緊掌握鬥爭的大方向,多次召開大會揭批黃岡縣委內一小撮走資派執行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他們立場堅定,旗幟鮮明,堅決支援新團中、團總司、黃岡地區工人總部、鋼鐵戰士、紅色農民軍、新路紅衛造反司令部、火種兵團、紅藝兵、12.15、紅醫軍等革命造反組織,積極幫助發展壯大革命隊伍;他們在一月革命風暴的鼓舞下,堅決響應毛主席向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奪權的偉大號召,參加了黃岡縣“一。二八”奪權,奪權的大方向是完全正確的,奪權後又積極幫助革命組織掌好權;他們積極響應毛主席抓革命促生產的偉大號召,在廣大群眾中積極宣傳抓革命促生產的偉大方針;他們堅決批判“打擊一大片,保護一小撮”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幫助革命組織掌握鬥爭的大方向,把鬥爭矛頭指向黨內一小撮走資派;他們堅決勇敢地捍衛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堅決抵制了二月份資本主義復辟的逆流;堅決批判了反毛澤東思想的臭《觀點》;他們抵制和反對反革命經濟主義,粉碎了黃岡縣委內一小撮走資派企圖用發伙食補助收買革命小將的陰謀。事實證明他們堅決執行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和黨的方針政策,革命鬥爭的大方向是正確的。
           由於我軍分區的某些領導人積極地頑固地忠實地執行了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陳再道、鐘漢華之流所推行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犯了嚴重的方向、路線錯誤,完全背離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線,站在反動的資產階級立場上,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發出了《二。二八公告》、《三。二六通告》,把“五洋捉鱉”造反團這個堅強的革命造反派組織,和黃岡地、縣委內的走資派,及社會上的地富反壞右相提並論,鎮壓了群眾運動,一度摧垮了“五洋捉鱉”造反團。把操均成同志說成是“還鄉團”,回家“反攻倒算”。因而被打成“反革命”,所以兩次派人去北京逮捕操均成同志(中央公安部未批准)。我們除了向操均成同志檢討,賠禮道歉外,並向“五洋捉鱉”造反團的全體同志檢討,道歉,徹底為“五洋捉鱉”造反團平反。併為“五洋捉鱉”造反團所支援而受資產階級反動路線迫害的新團中、團總司、黃岡地區工人總部、鋼鐵戰士、紅色農民軍、新路紅衛造反司令部、紅藝兵、12.15、紅醫軍、縣直及地區造反兵團等革命造反組織平反,恢復名譽,賠禮道歉。
        現將我們一九六七年六月九日對“五洋捉鱉”造反團的調查材料,平反如下:
         一.所謂“製造白色恐怖,轉移鬥爭大方向,打砸搶抄抓無所不為”的問題。這完全是顛倒是非,混淆黑白,上面所列舉的這種種事實證明,他們革命的大方向始終是正確的。
         二.所謂“以操均成為首的‘五洋捉鱉’和王有財(化名)的關係”的問題。“五洋捉鱉造反團”響應黨中央的號召,回到團風鎮和黃州鎮串聯,黃岡地縣委內一小撮走資派怕得要死,恨之入骨,對這一批革命小將進行迫害。王有財從操均成同志的家庭開刀,搞了一系列的政治迫害,妄圖把這一支革命力量扼殺下去。但是,“五洋捉鱉”造反團不畏強暴,與王有財展開了英勇頑強的鬥爭。在王有財的問題還沒有被揭發之前,操均成、詹安強兩同志於去年十一月、十二月先後給王有財各寫過一封信,要求“真正揭開地團風區階級鬥爭的蓋子。”信中,操均成同志要求為其家庭所遭受的政治迫害平反,這是正確的,合理的。而我們抓住這兩封信大做文章,把這兩封信做為“五洋捉鱉”造反團和王有財“相互勾結”的“罪證”,把“五洋捉鱉”造反團打成了“保守組織”。
          三.所謂“五洋捉鱉”的成員問題。我們對“五洋捉鱉”造反團的主要成員的家庭成分、社會關係,肆意擴大。團風鎮在民主改革時期,未劃成分,操均成同志的家庭成分將來團風鎮人民自有公正的結論,而我們硬把其成分誇大為“債利生活者”,同時企圖否認操汝平同志為烈士,是無根據的,操汝平同志仍應按黃岡縣民政局1964年簽發的烈士證,維持原來的結論。對詹安強同志,我們懷疑其參加“光明黨”是無根據的,堅決平反。胡東海同志的家庭是中農,我們千方百計地升為“漏劃富農”是無根據的,堅決平反。施國盛是革命造反派,他向黃岡縣委、總路咀區委內的走資派的鬥爭,我們堅決支援。此外,由於我們的錯誤造成“五洋捉鱉”造反團同志的家庭所遭受的政治迫害,我們表示賠禮道歉。
          四.所謂“網羅社會渣滓,扶植牛鬼蛇神,大搞階級報復”的問題。由於過去我們站在反動的資產階級立場上,用資產階級的反動血統論,去對待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所出現的問題,把保守派當作“左派”,把一些革命群眾視為“牛鬼蛇神”,而給“五洋捉鱉”造反團加上了“網羅社會渣滓,扶植牛鬼蛇神,大搞階級報復”的“罪名”,是十分錯誤的。
          五.所謂“非法搶權,盜竊國家機密,造成嚴重洩露事故”的問題。“五洋捉鱉”造反團在上海一月革命風暴的鼓舞下,積極地響應了偉大領袖毛主席的號召,在一月二十八日參加了奪黃岡縣委內走資派的權的革命行動,奪權的大方向是正確的。所謂“非法搶權”,純屬誣衊。“五洋捉鱉”造反團為了堅決執行1966.10.15日軍委緊急指示,向團風鎮委、團風郵電支局索要黑材料是合理的。所謂“盜竊國家機密,造成嚴重泄密事故”,是妄加的罪名。
          六.所謂“衝擊中國人民解放軍,妄圖摧跨無產階級專政”的問題。由於我們錯誤地支援了反毛澤東思想的《我們的觀點》,壓制了不同的意見,圍剿了革命派,操均成同志和一些革命造反組織,向軍分區領導人提出尖銳的批評,喊了革命口號,寫了革命標語,這是正確的。我們卻無限上綱為“衝擊中國人民解放軍,妄圖摧垮無產階級專政。”並且把一些莫須有的,與“五洋捉鱉”造反團不相干的問題,誣稱為“強行拍照軍事機關”、“搞策反活動”等,強加在“五洋捉鱉”造反團身上。
           我們宣佈:“五洋捉鱉”造反團是一個堅強的革命造反組織,我們堅決支援他們的一切革命行動。
           對於過去受到“五洋捉鱉”造反團支援,並肩戰鬥而遭受打擊、迫害的革命組織和革命群眾,我們向你們賠禮道歉,誠懇地歡迎和接受你們對我們的批評和幫助。
          對於過去所整理的、流傳的有關“五洋捉鱉”造反團的材料,一律作廢,並銷毀。黃岡縣公安局二月份簽發的操均成逮捕證,宣佈作廢。
                                                                                 2010.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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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8-30 01:43:23 | 显示全部楼层

31-35

31.血腥的大转折
     北京的初秋,咋热还寒,且已开始有风沙。9月中旬回京后,发现高校已彻底分裂成两大派,即以原红三司作核心的“天派”,和原各校对立派联合而成的“地派”,对立严重,有些学校还有武斗现象。自8月底中央发出“要拥军爱民”指示后,震天价响的“揪军内一小撮”----所谓“文化革命的新阶段”也趋于平息,两派的内战则逐步升温。
    我刚回校,运动情况还未及摸熟呢,李文学就让我带着张国祯和幺书仪去参加首都文艺界的大批判。我们住在全国文联,除北大、北师大、戏院等学生外,还有文联、北影、铁路文工团等文艺单位的造派。一天正要开会,忽见原北师大赴黄支队的头目黄xx进来了。真是冤家路窄,我俩敌视了一阵,终归是他一言未发地转身溜走。
    当时由文联牵头,筹办一个首都文艺界批判大会。分给我们的任务是批判历史剧《李秀成之死》,我们几人讨论后,由我执笔写发言稿。我查阅有关资料,到起草完稿,着实忙了几天。审稿时,文联的揭发批判稿大家都通不过,认为没有深度与力度。不知何故,此大会后来也没开成。
     张东苏幺书仪两同学已在暗恋,这是大家都看得出来的。此期间,我发现张国祯也在打小幺的主意。我对此人原本就很有看法,此事让我又添一层反感。10月初,李文学又要我们回校,说是老裘的建议。
     张东苏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我回去后他对我说:“张国祯那小子不地道,他心怀鬼胎,反跟我说你对小幺如何如何。小幺说根本没那回事。这个臭小子!”
     为何突然让我去文联,又为啥叫我回来?当初也没细想。原来,3月底,黄冈公安局来校抓我,校革委顶住了,要他们留下材料由学校处理。校保卫处旋即派四人前往黄冈暗中调查。结论是,我和“五洋”的大方向正确。至于家庭成份等具体问题,调查困难,一时难以查清,至少原材料水分很大。就在我收到军分区和人武部《平反公告》的同时,校革委也收到几份。这下学校对我放心了----我猜,是不再担心“井”派拿我大作文章了。李文学告诉我这些情况后,我才明了学校和老裘的良苦用心。
        #              #                  #                             
     林杰等人曾是中央文革的联络官与笔杆子,突然成了“林杰反党集团”被抛出来,罪名是“反对中央文革”,时人讥之“林家铺子”。我对此事还不太在意。不久,际会风云的王力、关锋、戚本禹也突然成为阶下囚,时称“王关戚三家村反党集团”,罪名是“反党乱军,毁我长城”。
     罪名词典万千条,六亿群氓看透了。受过“文革大学”教育的芸芸众生,不再听风就是雨。王力不是与谢富治一起,同为中央解决武汉问题的钦差大臣吗?不是在天安门刚开过大会欢迎他俩“胜利归来”吗?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反党乱军”的罪魁祸首?我暗自思忖,这背后一定有重大变故!
     不久有小道消息说,毛主席南巡回到北京后,看到第十一期《红旗》杂志“揪军内一小撮”的社论,龙颜大怒,痛斥这是“乱党乱军,毁我长城”,要“还我长城”。这非同小可!
     记得《俄共(布)党史简明教程》前言中,引用了一个希腊神话故事:安泰俄斯是海神波塞冬和地神盖亚所生的巨神,后为利比亚的国王。每当他脚不离地时,就能从大地获得无比的力量,因而他所向无敌,不可战胜。后来赫拉克勒斯得知这一秘密,就设法诱使他离开了地面,从而战败了他。
     一生精通“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毛泽东当然熟知,政治领袖的“大地”主要不是芸芸众生,而是军队!而“人民”“群众”只是所有政治家们惯用的说辞而已。党政干部站在对立面,不足为虑;倘若手握重兵的高级将领,与地方老干部沆瀣一气,公开制造大规模流血武斗,形势就严峻了!倘若再不设法安抚,再出几个陈再道,内战就会爆发,统帅就危险了,国家就危险了!所以他要立即叫停“揪军内一小撮”,以稳定军心,稳定政权。而“揪军内一小撮”的风潮必须有人承担罪责,这大概就是抛出“王关戚反革命集团”的真实因由吧?
     我暗想,别说是“南巡”,就算是坐在“东方红”卫星上,“坐星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林彪父子要借“揪军内一小撮”来巩固、扩大自己的力量,能瞒过他老人家的法眼?中央遣派王、谢去武汉支持造派,他能不知情?天安门开盛大集会欢迎“钦差”脱离虎口,周公能不请示?中央级报刊连篇累牍发社论施压陈再道等“军内一小撮”,他能浑然不觉?不可能呀!
    80年代,看到一些揭批文章谈及此事。大体是说,毛主席怒斥之后,叶群找江青,说林彪一直反对“揪军内一小撮的提法”,林立果的文章原来也没此提法,是《人民日报》送审时被加上去的。还转达林副统帅意见:“《红旗》《人民日报》编辑部应该查一查,看有没有坏人。”
      江青为了自保,也正有此意。于是江清对陈伯达说:“那几篇文章都是你签发的吧?”陈吓得魂飞魄散,自辩说:“康生同志说是主席同意的嘛……”康生立马否认:“我哪里说过主席同意?胡说嘛!”江青当时也没真想抛弃陈伯达,就点拨道:“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听别的什么人说的?”陈伯达砸吧出江青的意思,转而说道:“是王力在天安门大会时,在城楼上对我说的。”这正合江意,她说道:“那就先叫王力、关锋、戚本禹写个检查吧。”
     紧接着,在一次中央文革会上,江青突然厉声说:“现在文革里有人煽动乱军,还暗中支持反动组织'5.16’,阴谋分裂党中央!”王、关、戚还没反应过来,谢富治一招手,进来一伙人,将三人押走了。
     近日从网上看到转帖《文革中的真实林彪》。文章说:67年8月,毛主席“独自作出了打倒中央文革要员王力、关锋(不久又加上戚本禹)的决定,以抛出替罪羊来转嫁罪过。他叫杨成武从上海回到北京向周恩来传达他的决定。杨成武回京向周恩来汇报后,周叫他去向林彪汇报毛的决定,杨成武说:“在上海,主席特意交代,让我只单独向你一人汇报。并让我转告你,这件事让你一个人单独处理。”
    同文还援引了《林彪日记》:“一九六七年七月二十三日:我林彪还能睁眼!就决不能让婆娘(指江青)插手军队。乱了,失控了,派军队到地方、到学校,是'B52’(林对毛的专用代称)的主意。鼓动造反派打倒军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是'B52’指使婆娘煽风点火的。军内走什么资本主义道路?冲击军事机关、冲击军区,是冲谁来的?”
     将历史当作橡皮泥,“史为我用”,这是集权社会的必然特征,也是中国悠久的光荣传统。我对各时代的揭批史料的真实性都持怀疑态度。凡夫俗子只能凭个人的经历、经验作出个人的猜想。我觉得,毛泽东决心要反修防修,踢开走资派,却遇到超出预料的阻力。当时还有能力独揽朝纲、驾驭一切的他,就想让军队介入地方运动,用“支左”来减少运动阻力。又出意料,陈再道钟汉华等在“怀仁堂事件”后,奋起支保压左,据传还暗中制定有政变计划(见上篇)。毛、周派王、谢去汉,本意是要做陈再道的工作,促其改变立场。岂料再出意料,武汉军区竟策动“7.20事件”,爆发带军事性质的大规模血腥武斗,甚至还危及毛的人生安全!老毛遇到空前的挑战!“7.20事件”表明,军内抵制毛路线的不是“一小撮”,而是强有力的一大片。不收拢军心,势必动摇政权根基。而要化解军怨,就只有舍马炮----再舍卒----最后舍车了。
    所以我认为,“7.20”是十年文化革命中的重大转折点,由此开启了它走向彻底失败的历程。
      #                #                #
     这里还要提提师东兵的《文化大革命》。一年前曾在地摊见到16开本上下册,当时翻看过一些章节。日前又见到该书32开的“经典收藏本”,文字少了一半,由内蒙人民出版社出版。我对其“客观翔实”的自诩不加评论,只想摘取该书有关“武汉事件”的若干记叙(文字有缩减)。
      王力在奉毛、周指令去汉前,曾对关锋说:“不过在武汉陈再道问题上,林副主席的态度是很明确的。从今年二月十六日前后,谭震林等人大闹怀仁堂和京西宾馆后,紧接着就在上海、青海、四川、武汉发生了镇压造反派、反对中央文革的事件。三月九日,陈伯达在军级以上干部会议上传达了毛主席的指示:'自上而下,各级都有这种反革命复辟现象。’三月二十日,林副主席提出了'带枪的刘邓路线比不带枪的刘邓路线更厉害’。周总理在三月二十四日也指出:目前主要是反资本主义复辟逆流。’这都是中央政治局常委的声音,我们跟着走,总不会错吧?”关锋听后还 是心存忧虑。在谈到林杰时,关锋说:“这人不错,就是头脑简单了些。”王力开玩笑说:“将来我们倒了霉,恐怕 最受牵连的就是他们了。”
     1967.7.14日上午,王力、谢富治、余立金、李作鹏由重庆飞赴武汉。先期在汉的周恩来掏出笔记本,对王力等人说:“中央讨论了武汉近几个月来的形势和问题,提出了几条一致的意见,这就是:'三钢’'三新’是革命造反派组织;武汉军区在三支两军工作中犯了方向路线错误;应指示军区为'工总’平反;还有,中央认为'百万雄师’是保守势力,要给他们做工作,向工人总部靠拢。这几条,我们需要保密,不要公开,通过耐心、细致的工作,让陈再道、钟汉华这些同志自己来纠正,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当日下午五时许,王力谢富治私访造派大本营武汉测绘学院。王力说:“我和富治同志、余立金同志是向你们学习来了!中央认为,你们和工人总部是真正的革命造反派组织。武汉军区将'工人总部’打成反革命,是错误的。你们的大方向是正确的!武汉军区必须为被打成'反革命组织’的革命群众彻底平反;被捕的群众,一律释放!”
    当夜,毛泽东在汪东兴、杨成武、郑维山等人的陪同下来到武汉。周公迎接时开玩笑:“保卫毛主席,光有小红卫兵不行,还得有我们这些老红卫兵哪!东兴、成武、我,都算老红卫兵吧!”
     7.15日下午召开武汉军区党委扩大会议,包括驻汉师以上支左单位的负责同志,连同周恩来、谢富治、王力等共30多人。陈再道、钟汉华大谈武汉军区支左的“巨大的成绩”,坚持“工人总部”头头确有许多问题,“百万雄师”是左派。谢富治用红铅笔敲着桌子说:“你们不是支左,你们扶植的都是在文革初期死保湖北省委一小撮走资派的保守势力,你们的屁股坐歪了,大方向完全错了。我们一来到武汉就上街调查,连三岁的娃娃都知道三钢三新好,百万雄师坏。为什么你们不懂得?”副司令韩东山竟反唇相讥:“正因为我们不是几岁的娃娃,所以我们不能轻易地下那种结论。”谢富治冷笑道:“你就是韩东山呵,久闻大名嘛。黄石市共有30个革命造反组织,均被你勒令解散,还有的被打成'反革命组织’。你有句名言:叫'武汉有个吊工人总部,黄石有个吊联络总部,不管你几十万,我一个通令叫你完蛋’,有没有这回事?”韩说“不记得”,谢说:“可是革命群众都记得!”
     王力质问陈再道:“仅天门一个县,你们共抓了多少人?”“一共抓了一千三百六十五人,轻者五花大绑,重者脚镣手铐。还有汉川县,有个农民造反组织叫'毛泽东思想红卫军汉川县革命造反委员会’,你们也逮捕了三百余 人。没被逮捕的均被请罪和游街、斗争。先锋区平均每大队斗争三人。你们这是什么?明明是镇压群众么!而毛主席说的很清楚,凡是镇压群众运动的,都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难道你们还不认错么?”
     7.16日上午,周恩来再次主持武汉军区及驻军师以上干部会议,陈再道再次拒不承认错误,公开顶撞王力谢富治。会上,湖北军区一支左干部站出来揭发陈再道:“我揭发陈再道自支左以来,一方面扶植保守势力,使省级各机关都是原班人马上台,他们上台后,对造反派实行反攻倒算,气焰极其嚣张。另一方面,他们打击亮相到革命造反派一边的领导干部,出来一个打击一个。”“比如年逾花甲的老干部孟夫唐同志,前不久,明确表示支持造反派 ,给陈再道以极大威胁。陈再道他迫不及待地几次公开点了孟夫唐的名,给他扣上实行资本主义复辟的大帽子。”“直到今年五月下旬,陈再道还在一次内部讲话中说:'刘真、孟夫唐要公开点名,这是逆流!什么对解放军提意见,就是逆流!要公开批判!’还有,省委干部任爱生、刘真、张华等同志出来亮相后,也不断遭到陈再道及'百万雄师’的迫害。在陈再道指使下,特动分子(百万雄师中专门对付支造的领导干部的特别组织)多次抄他们的家,还把任爱生同志强行绑架,残酷殴打,非法审讯,逼得他跳楼自杀,生命垂危。”
    另一军干揭发:“今年6月4日,陈再道还用武汉部队名义,抛出一个'六 .  四公告’,公然为自己开脱责任, 以攻为守,向造反派出击。这个公告是挑起大规模武斗和向造反派出击的信号弹。'百万雄师’就是在公告的挑 唆下有组织、有计划地纠集红武兵配合专政机构袭击革命造反派,并派出整连整连的解放军化装穿便衣,到郊区农村用金钱收买、物资利诱等可耻手段,组织不明真相的农民拿起大刀长矛等屠杀革命小将、革命造反派,现在他 们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江城。”
     陈再道以“不知道”抵赖,最后在周总理劝说下,才表示“我们准备检查”。
     接下去,原版本还记叙陈再道一伙继续坚持错误,武汉部队和武装起来的“百万雄师”发动更大规模的武斗,还要揪斗中央代表王力,在“7.20”达到高潮,乃至毛仓促逃离武汉。可“经典版”全然隐去了,只说正当毛主席准备亲自出面解决问题时,听到“百”派的枪炮声,眉头紧锁。
    我不知上述材料的真实程度,也不评论作者的立场与观点,我只想谈几点个人看法:
    1.所谓“揪军内一小撮”不是林彪、四人帮背着毛泽东搞的阴谋,而是毛泽东亲自作出的“战略部署”。他的意图是通过此举进一步清除刘邓势力,让他的路线得以顺利贯彻实施。周公是忠实的支持者、执行者。
    2.解放战争时期,邓小平是二野的政委,陈再道是纵队司令员,刘志坚是纵队政委,钟汉华是政治部主任,王任重是行署主任。陈再道之所以坚决支保打左,抵制毛的路线,乃基于要坚决保护本山头的地位与利益。
    3.毛原想保陈再道、王任重,通过施压让他们承认、改正错误,拥护他的路线,进而促使保派与造派联合。武汉问题顺利解决了,其它军区问题也就容易一个个依此解决。但陈再道等人拥兵自重,公开对抗,这实出毛的预料,而武汉军区现象又不是孤立的、个别的,四川、江西、青海、云南等地都大体如此。倘若不立即稳定军队,一旦发生内战,外国势力就会趁机而入,国家就真正万劫不复了!所以,突然抛出“王关戚反党乱军反革命集团”,是毛泽东为稳定大局而被迫采取的“舍马保帅”措施,是一个具有历史标志性意义的冤案。
     4.林彪说:“拿枪的反动路线比不拿枪的反动路线更厉害!”这是绝对真理。此期间,湖北到底有多少人惨遭迫害乃至惨死?谁也说不清,这全拜山头司令陈再道所赐!黄冈军分区的突然变脸,根源在武汉军区。黄冈抓100多造派,比起武汉、天门、黄石、汉川来,实属小巫见大巫,“多乎哉?不多也!”
     5.从此书我才得知,王任重的“一朵小红花”,原来又成陈再道“二纵”百万雄师的大头领。去年推出20集电视剧《人民艺术家夏菊花》,当时看后还挺受感动。剧中说她在文革中受造派“打击”;然而,这个大头目又是如何挥师百万镇压“三钢三新”的?“特色”社会的“人民艺术家”,原来还有着屠戮毛派群众的丰功伟绩!
       #                 #                #                       
    1967年 6月5日,陈伯达曾严厉批评五学生领袖,造成高校,尤其是新北大的动乱。后出于暂时还要再利用学生力量的需要,他很快又“辟谣”,否定有那个讲话。当时有许多小道消息,“林家铺子”“关帝庙”是支持对立派的。按常理,王关戚的倒台,应有利于融合、化解少数人的对立派。令我不解的是,北大“井岗山”反而炮声隆隆。我班的张国祯等人正是在此时打马上“山”的。
     文革初期,李文学同张国祯、王松龄议论班上的情况,都认为已分成裘(雪耕)、李(名伟)两派,李派有九人。李随手在纸上写了裘、李两字,又在“李”下写了其他八人姓名。后他在日记中记叙了此事。这时,班上“井”派忽然提出此事,说我们划了右派学生。李文学怕抓住证据,将日记撕下,扔进了便池。偏偏没当过贼的人又最像贼,当时就被对方发现了,闹成“黑材料事件”,使班内矛盾又升一级。
今年6月份“井”派贴一张《从“五洋捉鳖”看聂元梓反动路线》的大字报,利用黄冈的黑材料,将我和“五洋”打成反革命,进而攻击校革委包庇反革命。10月初,红七团在大饭厅前,贴出一张长长的反击大字报,还将黄冈的黑材料、逮捕证及军分区、人武部的《平反公告》公之于众,抨击“井冈山一小撮”顽固的反动立场。引出两派许多人的批语大战,一时间我成为两派斗争的一个焦点。
事前我并不知晓红七团在搞此大字报。大字报出来后,我班“井”派更仇视我。10.28号中午,“公社”同学差不多都走了,我还躺在床上午睡。郭晓打开门,李名伟、王英志、张国祯等人涌进来,将我从上层床拖下来,拳打脚踢。对门张东苏闻声冲进来,大声呵斥,他们才住手。
     第二天,我揭露了郭晓的偷书行为,他恼羞成怒,又要出拳打我,被崔长望拦住。我自知打不过他,就从厕所拿来拖把棍。“惜哉剑术疏,奇功遂不成”----拖把刚扬起,郭一晃一推,拖把反落在老崔头上了,头破见血了。事后老崔骂我:“笨蛋,我挡住他,你塞几拳捞够本不就完啦?干嘛拿拖把?”我连声道歉。
     我知道,班里矛盾升级,连发武斗,张国祯是主要策划之一。为了将他从幕后拉到台前,我用墨水瓶打破了他的头。“井冈山”立即广播《通缉令》。我派也写了《陈再道的徒子徒孙们,让你们的'通缉令’见鬼去吧》-----估计是郭春英的力作----由校广播台广播。
     恰在此时,北京卫戍区组建清档专班,要从我校抽调20人,我由此离开学校了。
                                                                            2010.12.25

【附】武汉“7.20事件”是一个具有标志性的重大典型事件。在众多的著述中,我至今也没看到一份完整详实、客观公正、堪称“历史”的记述。近日看周良霄,顾菊英的宏篇《《疯狂、扭曲与堕落的年代之三——十年文革大事记》则是这样记载的:
7月20日
凌晨,“百万雄师”2000多人头戴安全帽,手执长矛,分乘数十辆卡车、消防车涌进军区大院。上午7时许,200多名“百万雄师”代表冲进东湖宾馆谢富治、王力的住处,独立师与二十九师战士亦随之涌至,将王力带至军区大院。接着,“百万雄师”数万人乘坐200余辆汽车,头戴安全帽,手执长矛,在全市游行,高呼打倒王力!武汉军区、省军区、市人武部和省军区独立师近千人,也参加了游行。独立师几百名军人臂带“百万雄师”袖章,全副武装,枪上刺刀,在汽车上架起机枪参加游行。游行持续至23日。湖北一些县市和外省群众组织,也纷纷来电支持。街头出现“毛主席受了蒙蔽”、“打倒张春桥,江青靠边站”的大标语。
上午,林彪亲自写信给在武汉的毛泽东,由戚本禹、陈伯达进行了修饰,最后又签上江青的名,由邱会作持信飞至武汉,面呈毛泽东。信中说外间形势紧张,主席的安全已受到威胁,要及早转移。同时,张春桥亦乘专机飞往武汉,并于下午四时转飞上海,安排毛向上海转移。
晚9时,周恩来从北京赶飞武汉,同行的三架飞机尽载中央警卫团全副武装的战士改在山坡机场降落。吴法宪布置空降部队控制山坡机场,以保护周的安全。周责令军区交还王力。此时王力已由军区从群众手中索回,军区政治部主任叶明将王力交付二十九师政委张昭剑,带往二十九师师部。张为讨好王力,告诉王力说:公检法、“百万雄师”、独立师在搞叛乱,已包围了二十九师师部,要抓你。于是又将王力带到小洪山上,躲藏起来。在山上王力对张说:冲东湖宾馆是有组织的行为,海陆空三军的人都有,东湖的警卫队长就是“百万雄师”,武汉的天不是毛主席的天,武汉的枪杆子不在毛主席手里。军区班子烂了,他们要变天!
  据湖北省委统计,湖北省在“七·二O”事件后被打伤打残打死的干部、军人、群众多达18·4万多人,仅武汉市就打伤打残6.6万多人,打死600多人。
在“七·二O”事件前后,毛泽东指示:给左派发枪,武装左派。
    7月21日
凌晨2时,毛泽东乘机离武汉飞上海。
[按] 毛在国内巡行,例不坐飞机。这是破例的一次。当离开宾馆时,是由后门乘武汉军区的小车,大卡车在前面开道,亦从所不曾有,故“他老人家对于被迫离开武汉很恼火”(王力语),可见其狼狈。
在这貌似“客观”的记述中,作者进行了多处用心险恶的歪曲:
其一,既是记述“7.20事件”,那么在7.20之前与7. 20当日,在新军阀陈再道的指挥下,武汉军区及“百派”体系在全省抓捕、整伤、打死多少造派?为何闭口不提,而独提“7.20事件后”?
其二,“湖北省在'七·二O’事件后被打伤打残打死的干部、军人、群众多达18·4万多人,仅武汉市就打伤打残6.6万多人,打死600多人。”这里所说的“群众”到底是“造派”,“百派”,还是兼而有之?故意将含糊的“群众”与“干部、军人”连在一起,显然在暗示全是或大多数是“百派”。
其三,江青提出“文攻武卫”,按作者在后文的说法,是在7.22日,即7.20事件之后,而作者却故意说“在'七·二O’事件前后,毛泽东指示:“给左派发枪,武装左派。”,这是明目张胆地诬陷,含蓄地告诉人们,是毛主席的“武装左派”造成湖北18.4万多人的死伤!
其四,故意用毛主席是“乘武汉军区的小车,大卡车在前面开道”逃离的,无异于说毛主席当时是由武汉军区保护出境的,这又在欺骗读者-----果如此,毛还用得着“从后门”“被迫离开”“狼狈”逃生吗?
其五,黄冈县是湖北文革的风眼之一,其局势完全是按武汉军区的指示而演化的。据我亲历,在7.20之前,造派完全是手无寸铁的,只有武空7212与军分区、人武部用枪杆、手铐、铁牢来镇压造派;在7.20之后的9月,才由他们按毛主席的指示主动给造派发枪,但从未有过造派打死“干部、军人、群众”之事。
但我们还是要感谢作者提供了这样的记述:“武汉军区、省军区、市人武部和省军区独立师近千人,也参加了游行。独立师几百名军人臂带“百万雄师”袖章,全副武装,枪上刺刀,在汽车上架起机枪参加游行。”“在山上王力对张说:冲东湖宾馆是有组织的行为,海陆空三军的人都有,东湖的警卫队长就是'百万雄师’,武汉的天不是毛主席的天,武汉的枪杆子不在毛主席手里。军区班子烂了,他们要变天!”这不是武装政变是什么?只不过毛出于不得已的原因,不敢再按“武装政变”处理罢了。
                                   2011.02.07补笔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3/0726/17/12730439_302647522.shtml

32.专案组内外



北京卫戍区清查敌伪专案组的任务是彻底清查军阀、日伪、国民党时期的档案,从中查找“伪政警宪”人员,包括汉奸、国民党员、警长、宪兵、特务、叛徒。逐一建卡,填写相关资料,以供快速查找。四清时,因没此类卡片,我费了几天时间才从许多档案中查清一位漏网伪警长。专案组约五百多人,由北京公安局、卫戍区干部和首都天派红卫兵组成。业务组及大组领导全为市局干部,各小组组长由解放军担任。我们小组11人,组长是位连指导员,市局年轻干部四人;北大6人,含一名老师。

一天我查看京师警察厅的案卷,突然看到Lxx的一份狱中《我的自白书》,开头便说:“我之共产主义观非马氏之共产主义观……”我看完后,意识到问题重大,立即上报。第二天,专业组领导找我个别谈话,严肃告诫我:“这份档案已经上调了,那份材料也有可能是敌人有意伪造的。此事到此为止,你不能再向任何人吐露此事,绝对不能!”我保证了,也遵守了。刚才我在网上查阅了评价此公的一些文章,仍是极为崇高的。或许,真的是敌人伪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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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每周三次政治学习,每次一个半小时。指导员要求像部队班会一样,各人念一段语录,检查一个活思想,自我批判一番,再下一份保证。名之曰“活学活用”。开始我们也按要求“学习------检查-----批判-----保证”,带头的是老师和两位女学生党员。时间一长,各人的发言就简化了;后来肯发言的越来越少;再后来,连学生党员也懒得开口了。大家一开会就以沉默来软抗。

根本原因,是上了两年“文革大学”,我们这些末代大学生,已开始被授予“臭老九”的美称,“斗私批修”的圣喻对我们已不再是“一句顶一万句”了,我们对“文革”前途已深感疑惑、迷茫。那时,人大编印了一套供“内部学习”的毛泽东未发表的文章选集,解放前、后各两集。我如获至宝,想深入了解了解毛泽东思想,探究文革春秋的历史渊源。别人沉默,我就看此书。

指导员终于忍无可忍,欲拿我开刀:“毛主席是我们的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导师。我们干革命就要‘活学活用’,这是林副统帅的指示。假模假式的学,不联系实际,不敢触及灵魂,就是假学!”

“你能不能说得更清楚些?”我追问。

“你为什么光闷头看,一言不发,不敢联系自己思想实际?你是在抵制、反对‘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

我也不是个怕帽子的人,我拍案而起,说:“我看毛主席著作有错?我怎么反对‘活学活用’了?解放军学得好,你就多示范示范,你们学的怎么个好法!”我的潜台词是:解放军学的好,还出那么多镇压群众的军阀?

他也拍桌子,吼道:“你就是反对林副主席的‘活学活用’!”

“你干脆说我‘反对毛泽东思想’得啦!”

会后,两位女党员也气鼓鼓地对我说:“净会乱扣帽子,顶住他!”我们学生抱成团,几个公安干部对我们依旧友善如初,那位老师也不置一词。指导员孤立了,自后开会就成自主学习。

如此僵下去也不是办法。业务组领导对此事没表态,但将我调出小组,专门负责复核全大组的案卷清查。我每天要复核五六十分案卷,忙得不亦乐乎。

我发现,发生错漏最多的是解放军,有一案卷错漏竟多达36处。为了避免“打击报复解放军”的罪名,我依照顺序,详列了一份“误-----正-----页码”表,连同原卷一并上交业务组。

第二天,召开了全专案组大会,专门强调质量问题,并决定各大组都要委派专职复查人员,还表扬我高度负责的态度,高校学生都为之高兴。

档案进出有严格的手续,耽误我不少时间。后业务组允许我一次调十卷,我还是忙不过来。后来干脆允许我直接进到档案室查对。对我而言,这是一份莫大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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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968年的3月,对于北京来说,是又一个大灾大难的时节!我至今也没弄明白,在全国武斗趋于平息的时候,为什么在北京,尤其是在北大,武斗突然爆发?北大还将拖拉机改装成坦克,中间是长30米的粗钢筋长矛,两旁配置若干长短不等的长矛。

清档专案组是全封闭的,只有周末才可能请假。由于我不在学校,对武斗爆发原因不知所以,但我为之挂心、揪心。3月底的一个周末,我找了个借口回校一趟,立即自觉地投入战斗。

据说“井冈山”要攻打、夺取30斋,红七团开进坚守。我和王年松同守一楼的一个房间,一人获得一根两米长的钢筋长矛。我们用桌子和床堵死门窗,准备一旦遭到进攻,就从空隙朝外捅。老实说,那时的拼命,已不再是要“誓死捍卫”谁,就是出于满腔的激愤与不平!

进攻没有发生,但警报尚未解除。是夜,我和王年松巡逻,忽见新北大广播台附近黑影一闪,莫不是“井”派偷袭广播台重地?我俩猫身摸过去,突然有七八根钢筋长矛包围了我们:“哪部分的?说!”

没有退路,只能拼死一搏,捅死一个够本,捅死两个赚一个!我说:“老子们是公社派红七团的。你们是谁?说!”

“你叫什么?”

“行不改姓名,老子叫Cxx!”

“嗬,是‘鳖头’哇,早就听说你了。”长矛都收回去了。“我们是广播台护卫队的。你们来干啥?”

第二件大惑不解的事,是在“九大”召开前夕,怎么又突然抛出个“扬余付反党集团”(代总参谋长扬成武、空军政委余立金、北京卫戍区司令付崇碧)?

近日查网文,多文咬定是林彪、四人帮设计圈套,诬陷扬余付。可也有文说,68.3.24日在人大会堂召开部队干部会议上,周总理讲话之后,林彪接着讲:“中央在主席那里最近接连开会,开了四次会,主席亲自主持的。会议决定撤销杨成武的代总长职务。要把余立金逮捕法办。撤销北京卫戍区司令付崇碧的职务。”官伟勋回忆说,事后林豆豆问:“杨成武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要打倒他?”林彪回答:“是呵,杨成武有什么问题?”还有文章说:68.3.25日凌晨1时35分,主席接见会议代表时,“表示对处理‘扬、余、付’事件的支持。”1974.7月毛批准为扬余付三人平反,恢复名誉,宣布:“扬余付问题是林彪搞的,搞错了,宣布平反。”草民难知真实内幕,我猜想,67年夏毛主席南巡,沿途批评各军区方向错误,支持造派,而杨成武是一路保镖;在“九大”主席要解放一批老帅与老干部,以开启“斗批改新阶段”。此时打倒扬余付,可能是毛主席又一舍马保帅的“战略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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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年夏,清档工作即将胜利结束,业务组要出一期墙报以示庆祝。当时一些省市开始成立“新生红色政权革命委员会”,我也巴盼文革早点结束。一时兴起,写了首词,记得开头几句是:

   “东风染尽,

     宇内寰中,

     红透江山几多重?……”

这首词赢得不少同事称道。我看见有位师大女生抄在本上。后傍晚独自散步,多次巧遇此生,她有欲言又止之态。我暗笑:“我的女友比你漂亮呢。”

不久散伙,我们少数学生被直接转到中央专案组。我和北大64级女生小米、小司被分配到07小组。审查对象是文化部一位副部长。中央专案组领导全是解放军。07小组组长是武汉军区的一位干部。另有文联干部一人,北大学生5人。上情下达全是组长,主审是北大62级的两位同学。

我们“插班”时,已开始主攻其叛变自首。中央专案组规定不准武力逼供,但变相的逼供行为还是有的。我不知道是否有组长指使,反正到攻坚阶段,让07并脚站立,长时间轮番追问。07双脚慢慢分开了,文联干部踢了一小脚,要他站好,组长未予制止。经过二十多天的审问,07终于承认写过自首书,在撗格稿纸上写了坦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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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清是几月份,突然得到消息,“第一张马列大字报”签名者之一的xxx被枪毙了!罪行是在汉中分校组织指挥了大规模武斗,致人死命。真实情况如何?xxx到底有多大责任?始终不得而知。奇怪的是,北大对此事似乎没有反应,大家都三缄其口!我暗想,这是不是个黑色信号?

1968.7.27日,几十万工人突然将清华围了个水泻不通,蒯派被分割包围在几个据点,水、电、电话全被切断了。蒯司令下令开枪,打死打伤了工人后,终被抓捕。一度叱咤风云的“五大学生领袖”都相继落网。

8.19日,解放军8341开进北大,接管了一切权利。昔日被捧为“第一左派”的聂元梓当即被隔离审查与批斗。1978.4.19日正式锒铛入狱。1983.3月判处17年徒刑。宣判书云:“本庭确认,被告人聂元梓在‘文化大革命’初期,积极追随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参与推翻人民民主专政政权的阴谋活动。”判决后不准申诉,不准证人作证。1986年被假释,靠街道救济金生活。

1937年7月,聂元梓到太原市的国民师范学校接受了“牺盟会”主办的军训,从此走上抗日救国的革命道路。1938年,聂元梓到山西省晋城,进入华北军政干校学习,这年1月,年仅17岁的聂元梓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此后,她被送到革命圣地延安,在那里学习和工作。1946年2月,调往哈尔滨市,先后担任区委宣传部长和市委理论部长。1963年,聂元梓调入北京大学,任经济系副主任;1964年调任哲学系党总支书记,待遇行政12级。

这里,我不对聂作何评论,也不引述她本人的申诉;只转引几段第三方的材料,请读者自己作出独立判断:

A.《北京大学纪事》史料记载:1978年3月22日,邓小平约见包括北大校长周林在内的教育界人士,特意问到聂元梓怎么样,当听到有人说她要翻案时,邓说:“她有什么案可翻?聂元梓你们为什么不批?这个人至少应该开除党籍,调到别处去劳动,她有一张大字报,对文革起了推动作用,康生说王八蛋也要支持嘛!”------邓大人说得何其精辟透彻,某些人可以翻云覆雨,翻天覆地,翻转乾坤,但“王八蛋”聂元梓之流只能“永不翻案”,万劫不复!

B.判决书认定:“一九六八年四月七日,在被告人聂元梓指使下,在校内制造了‘反革命小集团冤案’,致使多人受伤,其中邓朴方下身瘫痪、终身残废。” 邓小平的女儿毛毛《我的父亲邓小平--“文革”岁月》一书讲述:“(68年)八月末的一天,是令我们铭心刻骨的一天。邓楠回来告诉我们,哥哥因不堪虐待,趁看押的造反派不注意时跳楼以示最后的抗议。” 《北京大学纪事》记载:“一九六八年八月十九日军宣队进入北大后,从此北大的一切权力,特别是领导文化大革命的权力,统统归宣传队行使。”------这些材料证明,邓朴方跳楼发生在北大军管、聂元梓被隔离审查之后,根本不是判决书所说的“4月7日”。

C. 判决书上写道:“一九六六年十一月十五日,江青派人把被告聂元梓秘密接到花园村‘中央文革’记者站,江青、陈伯达、姚文元、王力、关锋、戚本禹等人密谋,派聂元梓去上海‘造反’。”可香港出版的《王力反思录》说:“毛泽东对文化大革命的想法,是想把北京的群众组织、学生、工人、机关干部的造反派连在一起,通过聂元梓等人到上海串联,把北京和上海连成一片。江青找我,主席的设想,组织个班子去上海,最早她想李讷(肖力)去,聂元梓去,阮铭也要去,搞个比较大的班子。聂元梓住在中央文革,叫她负责筹备这个班子。李讷找过我,我介绍她见过聂元梓。江青说李讷去不去,毛主席正在考虑,因为她正在搞农村文革的指示。后来江青又传达毛主席指示,李讷不去,阮铭也不去,班子不要那么大,聂元梓也不要代表北京市的红卫兵组织,只代表她自己和北大的群众组织,用北大群众组织的名义去上海……我跟聂元梓说时再三叮嘱这几条,说是毛主席、中央文革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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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进行了一个月的外调,想坐实07的叛变自首,但未找到佐证。10月上旬回京。几天后,组长给我一叠方格稿纸,说:“江青同志要看07的交代材料,你让他将交代重写在这稿纸上。”我也没多想,就照办了。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07没重写原撗格稿纸上的交代,而是写了份《请罪书》,说自己原来由于不相信党的政策,就胡乱编了叛变自首,以逃避日复一日的审查,欺骗了党云云。

组长一看,大发雷霆:“你怎么跟他谈的?”

“没谈什么呀,就是要他将坦白交代重写一遍。”

“你说江青同志要看材料没有?”

他居然怀疑我透风,我十分委屈,分辨道:“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没有他怎么会突然翻供!?”

“这我怎么知道?这么大的事,你组长怎么不亲自找他谈?”我顶撞道。我猜想,原来给07的都是撗格纸,现在突然给他方格纸,而且方格还比常见的方格大,阅历丰富的07一见,就猜到是要上报,所以果断翻案。

我窝了一肚子火,夜里许久不能入睡。刚迷迷糊糊,07说要上厕所。过了两个多小时,他又来一次。我火上加火,吼道:“你是要成心整我是不是?”说着,就一左一右打了他两耳光。

几十年过去了,这耳光一直打在我的脸上,我的心里,这是我此生最大的罪过!文化界专案组是四人帮抓的,但我动手与“四人帮”没有直接关系,完全是我一时火起,个人发泄。

我读过这位老作家的不少作品,虽然认为其解放后的作品乏善可陈,但抗战时期,他的作品对动员全民族抗日救亡,是起了很大作用的,功不可没。且作为专案人员,我清楚,确实没有叛变自首的真凭实据,他用编造自首,躲避轮番逼供;关键时刻再行翻供,不失为一个老谋深算的高招。

几十年来,每当我听到他的消息,或看到他的名字,就会涌出深深的自责。在这里,我真诚地向这位老前辈的英灵,向他的家人与后人,表达我由衷的忏悔!

                             2010.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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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生死肉搏(一)
大约在68.10月份,工人解放军宣传队进入北大,接替8341部队,掌管北大的领导权。宣传队在组织揭批以聂元梓为首的校革委的同时,在师生中开展泰山压顶式的“清理阶级队伍”,自杀事件时有发生,校内气氛很紧张。我系同年级有位女生,据说因为“有反动日记”,服毒自杀未遂。外系一女生,从28斋4楼跳下,却坐在了沙堆上。人们说,那是因为女生臀部大,所以屁股先着地,捡了条命;倘若是男生,必死无疑。
  听同学说,军宣队是63军的,对两派态度较客观公正。中文系的工宣队是北京齿轮厂的,倾向“井”派。在我班的两名工宣队员,姓高的女师傅态度较平和,可姓夏的师傅,派性十足,对两派同学的眼神、语气都不一样。在我班的清队,宣传队初步确定的批判对象是张国桢、郭晓和王松龄。
  在67年夏搞复课闹革命的时候,一次两派开会时,郭晓画了幅钢笔画:左边画条大江,右边是陡峭的悬崖,崖上站着一只张开双翅,尖喙特长,神态凶恶的猛禽。在画的左上边写着“独立寒秋”四字。显然,这是写意毛主席的词《沁园春. 长沙》,藉此恶毒咀咒毛主席。当时,李文学坐在他对面,瞅见了那画,没有作声。郭画完后,揉成一团,扔到桌下了。会后李文学悄悄捡起揣在兜里。郭春鹰等人见了,都说要保存好。宣传队进校后,他们就上交了。
张国桢有攻击中央文革的言论,特别是陈伯达对福建问题表态后,他大为不满,两次公开炮打陈伯达。不知这是否与其家庭利益有关。
文革初,王松龄听了江青在北大两次讲话后,说江青讲话“嗲声嗲气的”。这本是众多人的感受,我的感觉比他还恶心,只不过别人都没说,他却随口讲了出来。以前已批判过,现在又把他拉出来批,宣传队显然是为了搞两派“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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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中旬,中央下达68届发配文件,面向基层,面向农村,面向边疆;少数能参军入伍,就是幸运儿。专案接手人员一到,我便于27日返校参加分配。
寒冷的风沙,刮得人睁不开眼。一进南校门,只见满地落叶与残枝。灰黄的寒风旋卷着,将枯黄的树叶卷向天空,然后再撒落下来,宛如一篇篇凄惶的诉说。
在32斋楼梯口,碰见郭春鹰、罗俊文,我正想打招呼,看到他俩一脸冷峻。后面李名伟与王英志狰狞冷笑。中间两中年男女,那男的眼神充满了敌意。我猜那中年男女就是我班的工宣队夏xx与高师傅;他们应也猜到我是谁。没人吱声,我也不做声,迎面擦肩而过。
到底怎么了?此时我还猜不出背后的缘故,但可肯定,大事不好!倔强的我决定,对“井”派自然不予理会,就是昔日“公社”的战友,我也不主动接近;谁对我点下头,我也作个对等的回应-----不卑不亢,静观其变。
同宿舍的郭晓横眉冷对,他在我床头画的匕首犹在。同乡熊毓懋,几年来关系一般,现在也是冷面相向。只有一向不参与班内争斗的冯XX轻声招呼“回来了”,我也就回复这三字。空气紧张极了,如同恶战前夕那般死寂,令人坐立不安。
晚饭前,郭春鹰一干人开会回来了,李名伟等兴高采烈,“公社”派都保持沉默。饭后,李文学独自对我说:“宣传队让我正式通知你,明天下午要开批判会,批判你的反动日记和攻击林副主席的反动言论。你准备检查吧!”
“轰”的一下,我懵了----反动日记?反动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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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在“五四”运动场漫无目的地走着,黑黢黢的,远处昏庸的路灯眨着鬼眼。身子似乎不是我的,像随波漂荡的枝叶;身子又像是块石头,全然没有知觉。院墙外汽车喇叭一响,仿佛把我猛然从水底提起,而后又扔下我,任其下沉。
这是多么熟悉的广场,几乎每一寸地方都印有我的足迹。在那两年多里,几乎每天天不亮,我就独自在这里跑步,“用积极休息代替消极休息”;每周两次集体课外活动,我作为体育委员,带领同学在这里从事各种锻炼;在加强战备的岁月里,我作为民兵排长,带着大家在土坡的树林里进行越野训练;还是在这里,也曾作为国庆仪仗队一员,连续排练,憧憬着接受领袖们的检阅,那是多么的自豪与幸福!而今,我怎么突然成为被批斗的对象,成为被社会无情抛弃的人?
遭受围攻,被打成“反革命”,甚至身处险境,不是一次两次了,可那时毫不惧怕,因为心中有一个坚定的信念,身后有毛主席党中央作强大后盾。可如今,没有了任何的支撑力量,连一个战友,一个肯同我打招呼的都没有,孤零零地站在悬崖边上,即将被巨掌打入深渊。
是谁说的?“人是十分脆弱的动物。”现在我算体验到了。一个没有社会立足点,没有群体归属的人,也就没了生的希望,没了活的眷念。来世走一遭,多活也罢,少活也罢,对历史长河而言,都是短暂的一瞬。完了就完了吧,我累了……
“不行!”另一个我挺身说道,“不能稀里糊涂地束手就范,就算是死,也得死个明白!”我又恢复了理智,开始冷静地分析处境与对策。
林彪离家前,的确有个老婆,后在他家生活几十年。这在黄冈,是许多人都知晓的事。在四清之前的一个晚上,睡前闲聊,我是说过此事,本意也不是要“攻击”谁,闲聊而已。现在翻出来,却成为一大“恶毒”罪证。好在空口无凭,只要死赖不认账,也就定不了案。在生死肉搏中,“诚实”是最大的政治傻冒,是自取灭亡!
反动日记?“井”派在武斗中,占领了32斋,郭晓、艾群一伙砸了我的箱子,抢去全部物品,包括日记等材料。扪心自问,我从来就没有反党、反毛主席、反社会主义的思想,怎么会有“反动日记”?这有两种可能,一是纯属断章取义,肆意歪曲;二是确有某些词句不当,被人抓住把柄,无限上纲。即便是后一种情况,也要据理抗辩,不能接受无限上纲。
我也分析了一些有利条件:其一,军宣队杨指导员和王排长看问题比较客观,且军人对部队的结论自然更相信,《平反公告》对消除他们先入为主的敌意应有作用。其二,“公社”同学对我了解,一旦将材料摊开,相信他们会客观分析,抵制无限上纲。其三,郭晓、张国桢的反动材料是确凿无疑的,死死抓住这些人,对我翻案有利。
于是,我想好了行动方案,首先要设法与原材料见面,做到心中有底。我开始有了拼死一搏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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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首先找杨指导员。喊“报告”,推开房门,见有李伟名、朱灏熙、王英志等人,我毫不示弱地还以厉色。杨指导盯了我一会,冷冷问道:“你就是操均成吧?”“是我。我有事要向杨指导报告。”他对那几人说:“就按说的办吧,你们先回去准备。”
我也不吭声,先递上军分区与人武部的《平反公告》再说。他接过去,随口说了句“你坐”,就看起来。
我注意到,他看得很认真。他看完后,沉默了一会,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宣传队已了解,文3(3)班的斗争之激烈,在全系乃至全校都是出了名的。这不是单纯的派性问题,归根到底,是有阶级敌人在蓄意制造混乱,既进行了阶级报复,又能达到保全自己!郭晓、张国祯就是证据确凿的反革命分子。李名伟、林春芬一贯搞政治投机,忽左忽右,因对文革发泄不满而受到过批判。王英志这类人纯粹是搞阶级报复!”
我先给《平反公告》,是要先给他一个愿听我申述的思想基础。再猛揭对方老底,是要他产生对坏人设陷的警觉,有听我申辩的意愿。
他起身给我一杯水----我感到第一招有效果了。我接着说:“我现在不替自己作任何辩解,我只想说,我在北京卫戍区专案组和中央专案组工作了一年多,党的专案政策我很了解。批斗必须先有落实的罪证,材料必须先与本人见面。在问题还没落实之前就先搞批斗,是不符合党的政策的!”我这番话斩钉截铁,就是要拉大旗作虎皮,促使对方接受我的意见。
“那你想怎么办?”
有门了!我说:“按党的政策办!立即将所谓的'反动日记’与本人见面。如果确有问题,我一定认真检查,接受批判。至于攻击林副主席的谣言,我是昨晚才第一次听说。我只想讲一件事实-----黄冈要建造林家大湾纪念馆,林副统帅说'不能搞第二个韶山’。但参观的人越来越多,急需建一个招待所。造派的这个申请,是我在67年二月带回京,托校革委转交的,这有记录可查。我如果反对林副统帅,我会做这件事吗?”------我听说过此事,但并没人委托我带材料。我谎称代交,反正也无以查证。
杨指导语气缓和多了:“你的这个要求在情理之中。这样吧,你再同工宣队同志谈谈。”
“毛主席教导我们,要相信群众相信党。”临走时我又转身补充说,“我坚信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一定会严格按党的政策办事;广大革命群众也一定能客观分析问题,分清是非曲直!”
回到32斋,见夏xx和高师傅还在房间与那帮人嘀咕,我猜定是安排批斗会细节。我想先找态度较温和的高师傅谈。此楼没有女厕所,她定有出来的时候。我就坐在宿舍,注意着楼道。终于看见高师傅出来了,我撵了上去。“我想向宣队谈个要求,刚才军宣队让我找你们谈谈。”
“什么事?你说吧。”
“在批斗会之前,我要求先与材料见面。如果的确是我有问题,我一定老老实实接受批判。如果我没问题,那就是阶级敌人制造的政治冤案。我刚从中央专案组回来,我熟知党的专案政策,只有在罪证确认之后,才能进行批斗;不然,很容易让敌人的陷害阴谋得逞!”我再次拉大旗作虎皮,以增加我说话的份量。
高师傅果然比派性十足的夏xx通情达理。她说:“好吧,我们商议一下再答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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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下午开会之前,高师傅才对我说:“材料已放在180房间,你现在去看吧。看完马上过来开会。”
我快要进180时,郭春鹰抢先一步进去了-------我至今也没弄明白,是他自己要来看材料的,还是宣传队让他来监督我的?
有问题的地方此前已折好。郭春鹰翻完一本就给我一本。他看完就转身外走,并甩出一句声音不高,却是咬牙切齿的话:“他妈的,什么反动日记?顶住它!”
我困在陷阱里,想奋力跳起,抓住陷阱边沿,可就是够不着。这时,一双手猛地托我一把,给予我一股巨大的力量。郭春鹰的话,就是那有力的一托!
从180到会场约有30来米。我必须在短短的几十步之内,完成两件事:一是要翻出三条有针对性的“最高指示”,作为我反击的武器;二是要想出一番有理、有钢的开场白,要气势逼人,能镇慑所有的人!
                                                                              2011.元旦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3/0726/17/12730439_302646247.shtml

34.生死肉搏(二)
      
           我走到會議室門口,掃視了一下會場。除宣傳隊四人外,還有本年級外班代表上十人。四五十人坐成“U”形;在“U”形缺口處有把空椅子----不用說,那是給我專設的被鬥席。“井”派都搶據著前排;唯章家正、郭肖例外,躲在墻角的位置。栗為名、汪志銀、朱希豪、趙耀升等幹將姿態各異,又都不可一世,如同威虎廳的“八大金剛”。他們坐在“U”形的前端,恰如蟹鉗,將我鉗在中間。左面是汪志銀手捧“反革命綜合材料”,昂頭冷笑;右邊是栗為名雙手叉腰,怒目逼視。
            郭指導站起來說:“現在開會。首先由Cxx發言。”看來他是會議主持,且我注意到他避開了“批判”之類的冠名,採用了模糊語“開會”。
          “全體起立!首先,讓我們共同敬祝我們心中的紅太陽毛主席萬壽無疆,萬壽無疆!祝願毛主席最親密的戰友,最理想的接班人,我們敬愛的林副統帥身體健康,永遠健康!”我特意在林彪前面多加些修飾語。
          “下面共同學習‘最高指示’。請打開“紅寶書”第27頁第二段:‘只有黨的政策和策略全部走上正軌,中國革命才有勝利的可能。政策和策略是黨的生命,各級領導同志務必充分注意,萬萬不可粗心大意。”老實說,選擇此條,是告誡宣傳隊,尤其是夏xx的。我發現有些“井”派不念,我單點一人:“栗為名,你為什麼不念?你敢抵制學習最高指示?一起念!”我不失時機地打他一棍,他只能幹挨著。“請打開第85頁,第二條:‘要分清敵我,不能站在敵對的立場用對待敵人的態度來對待同志。……”我邊念邊瞟著栗為名等人,他們不敢不跟著念。
           念完第三條,我開始說:“一年多來,井崗山一小撮人把我打成‘反動學生’,說我有攻擊林副統帥的‘反動言論’,說我有‘反動日記’等等。我心中坦然,因為心中無鬼不怕鬼!我衷心感謝工宣隊軍宣隊同志,模範執行黨的政策,滿足了我要材料見面的合理要求。我看後……”
           栗為名打斷我的話,吼道:“今天是對你的批鬥會,你故意啰裏啰嗦地拖延時間,妄圖逃避批判!”“對!我們不允許Cxx耍陰謀!”“別胡扯,我們現在就要批判!”一幫人群起起鬨。\n         太好了!這正給我發作的契機!我騰地跳起,左手將黑大衣左襟一撩,左腳跨踩住椅子,身子一搖,右手高舉紅《語錄》,高聲喊道:“最高指示:‘好話,壞話,正確的話,錯誤的話都要聽。’你們為什麼不讓我講話?正因為你們心裏有鬼!我在專案組一年多,我熟知黨的專案政策!在這裡,我發表三點嚴正聲明:”
         這裡,委實沒有任何文學誇張、藝術修飾,完全是真實的記敘-----我當時就是豁出去了,故意擺開楊子榮的架勢,要壓倒“八大金剛”!
          我收回左腿,繼續說:“第一,我堅決擁護工宣隊軍宣隊的正確領導,堅信宣傳隊定會實事求是地分清敵我,分辨是非黑白,徹底揭穿階級敵人蓄意製造的政治騙局與冤案。第二,如果把郭肖、章家正等一小撮階級敵人清除出去,我可以向宣傳隊和革命群眾檢查十多年來所受的修正主義教育的毒害;但是,一個革命烈士的後代,絕不會向階級敵人作什麼檢查。第三,所謂‘反動日記’‘反動言論’,純粹是斷章取義,肆意歪曲,無限上綱;有的甚至是憑空捏造、惡意栽贓的政治陷害!在問題沒澄清之前,不存在批鬥問題,必須是逐條辯論,由大家分析鑒定,這樣才能迅速弄清真相,暴露敵人!如果按階級敵人的意願,稀裏糊塗地對我進行批鬥,我拒不參加!因為那樣不僅是我個人銜冤負屈的問題;更重要的,是讓階級敵人矇騙宣傳隊的陰謀得逞!”其實際意思是,那樣就是宣傳隊偏聽偏信,跟隨階級敵人,錯誤打擊革命群眾-------只不過我還不能那樣說,因為不到萬不得已,我還不能輕易傷及宣傳隊。
            趙耀升:“批判會是宣傳隊同意的,你要對抗宣傳隊,拒不參加,那你就走,我們照樣批判!”我針鋒相對:“那是因為你們蓄意矇騙宣傳隊!我決不能讓你們的陰謀得逞,我要全力維護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的威望!”栗為名站起來,說:“不批鬥你,我就不參加這個會!”說著甩手走到門口。
          郭指導站起厲聲喝道:“回來!都坐下!會議是工宣隊軍宣隊主持,我看誰敢不參加!都老實點!”
          李學文已有些激動,說道:“Cxx同志的問題,不是孤立的個人問題,長期以來,一直是我班乃至我係的鬥爭焦點。要揭開我班階級鬥爭的蓋子,逐條辯論,逐條弄清,是個好辦法,符合黨的政策;也是相信群眾、走群眾路線。”
          楊指導同夏師傅說了兩句什麼,就宣佈:“現在正式開會。下面由汪志銀念一條,Cxx答辯一條,再由大家分析鑒別。開始吧。”
          “成功一半啦!”我暗暗得意。
                                         #                 #               #
           汪志銀挺直腰桿,高捧綜合材料,幹咳兩聲,念道:“《Cxx反動言行綜合材料》。一,惡毒攻擊社會主義社會,攻擊偉大領袖毛主席,妄圖推翻無產階級專政。他在63.6.21日記中寫了一首黒詩,用‘烏雲蓋頂白日昏’來形容、攻擊新社會。更惡毒的是,還說‘安得倚天長劍在,斬殺烏龍保黎民’。在古典詩文中,‘黎民’是指百姓,‘龍’是指封建帝王。Cxx採用含沙射影的手法,將偉大領袖誣衊為封建帝王,揚言要用‘倚天長劍’來‘斬殺’,何其毒也!”
         我答辯道:“我依稀記得有這麼一首詩。當時是困難時期剛剛過去,人民生活剛開始好轉,卻又碰上連日暴雨,想到這又會造成嚴重災害,心裏很鬱悶焦急,所以寫了那首詩。至於為何會提到‘烏龍’,我一時想不起來;但我肯定,這與領袖毫無關係。我想原日記應能證明這一點。”
         李學文說:“單就詩而言,‘龍’也不是專指帝王,與毛主席更無必然聯繫。毛主席的詩‘虎踞龍盤今勝昔’,這裡的‘虎踞龍盤’既代指南京,也喻指國民黨反動統治。你們這樣上綱太牽強。”
          葛曉穎說;“分析詩不能脫離背景,應該看看原日記還有無其他相關內容。”眾人都同意她的意見,要求查看原日記。宣傳隊商議了一下,高師傅起身拿來了原材料。
          高師傅翻開63.6.21日記:“字太小,我看不太清楚。”栗為名站起:“我來念。”我喝道:“站住!你是個從政治品德到生活品德都很壞的人,我不信任,不允許你動我的日記,這是我的權利!”
         崔名望接過日記:“我來念,師傅看著。”栗為民只得尷尬地退回坐下。
         “63.6.21日 大雨。連日大雨,沒完沒了,江水陡漲,又會有多少田地被淹沒?多少莊稼被毀壞?真讓人焦急不安。我萌生幾句詩:‘烏雲蓋頂白日昏,淫雨綿綿欲翻盆。安得倚天長劍在,斬殺烏龍保黎民。’據說昨日閃電之後,天空出現長長的彎曲的圓形東西,有些人說是‘烏龍挂尾’,是不祥之兆。我並不迷信,倘若真有什麼禍國殃民的‘烏龍’,我真恨不得斬殺它。”崔名望念完後,氣憤地說,“這日記說得很清楚很明白,這明明是憂國憂民,要為民除害,怎麼扯上攻擊領袖攻擊新社會?還扯上妄圖推翻無產階級專政?”
          栗為名:“寫‘烏雲蓋頂’暗無天日,‘淫雨綿綿’,就是用鄧拓的手法,污衊新社會,攻擊三面紅旗。”
           郭群英:“描寫淫雨沒完沒了,想到農田被淹、莊稼被毀,心裏焦急,產生要斬殺罪惡烏龍,這都很正常,無可非議!”
           趙耀升:“鄧拓就是借談天說地影射、攻擊新社會。高考作文題《雨後》的矛頭也是對準三面紅旗。”
          李學文:“詩言志。作者描寫淫雨,痛恨天災,是勞動人民的感情。我出生農村,我理解這種感情。有些人根本沒有勞動人民的思想感情,所以用陰暗的心理去猜測歪曲別人。這是階級立場、階級感情問題。”
         葛曉穎:“我覺得李學文講得很對。明明是寫雨怨雨,怎麼硬要聯繫三面紅旗?為什麼不能痛恨禍國殃民的‘烏龍’?”
          郭嵩喬:“借寫雨攻擊新社會的階級敵人是有的,但Cxx的詩,從整篇日記看,立場、感情、思想都是正確的,不能胡亂上綱。”
          羅文峻:“如果把所有人的日記拿出來,照你們這樣,全都可以打成反革命!信不信?你們誰敢拿出來?”
            一班曹方光:“Cxx如果有錯誤應批判,是反革命就抓起來。但要實事求是,依據原材料全面分析。從全篇看,這詩沒問題。”
           栗為名:“對這首詩看法有分歧,就先放下,繼續批判下面的罪行。”
           王小敏隨聲附和:“對,光看一首詩還不清楚,要把他所有的反動言論聯繫起來看。”
           這對狗男女是要以退為進了。郭群英立馬反對:“不行,白紙黑字的東西擺在面前,還硬要歪曲,後面的更弄不清。必須一條一條地下結論,不能讓別有用心的人渾水摸魚。對這首詩,不是Czz惡毒攻擊,就是整材料的人在惡毒攻擊!”崔名望等人都說:“對,不能模棱兩可,沒有調和的餘地!”
          在這雙方對峙,激烈爭辯的關口,郭指導說:“我談點個人看法。我認為分析問題,首先要解決兩點,一是立場問題,二是依據問題。剛才有同學說得好,這首詩白紙黑字,擺在所有人的面前,為什麼分歧還這麼大?我看,就是這兩點沒有解決好。我們必須是站在無產階級的立場、黨性的立場,不能站在派性的立場。其二是要以事實為依據,事實求是,不能從個人的意願胡亂聯想,無限上綱!我是農民的兒子,我有類似的經歷,也有類似的情感。面對天災,不憂慮,不焦急,那才是立場、感情有問題!我個人認為,從整篇日記看,這首詩至少不存在反動內容。你們幾位看?”
          王排長和兩位師傅都表示同意。郭指導又問大家,大多數人都贊同。栗為名嘟囔:“我保留意見。”郭指導語氣冷峻:“可以。你還可以上訴控告!這條罪名不成立,朝下進行!”
                                            #                 #                 #
          有了這個基礎,第二、三、四條很快也否定了。汪志銀耷拉下腦袋,腰也彎了,有氣無力地念:“五。醜化現實……”我抓住時機,說:“汪志銀,你父親是偽保長、國民黨監獄看守,我父親就是被偽保長出賣而被殺害的!你這個狗崽子不是要搞階級報復嗎?剛才的勁頭哪去了?抬起頭,大聲念!”
          他低聲說了句:“這不是我寫的……誰寫的誰念……”他要給朱希豪,朱不接:“我沒寫。”趙耀升只得接過去念:“五。醜化社會主義新農村,惡毒攻擊三面紅旗。Cxx1964年在一篇題為《珍貴的回憶》的作文中,胡說農民‘吃野菜水草’度日,稀飯‘一喝三條浪,風吹九條溝’,煽動人們的不滿情緒……”
         二班馬龍雲說:“作文在哪?我來念。”他念著念著,逐漸變成情感跌宕的朗誦,感動著許多人。二班黃師韻搶先說:
        “我忍不住了,請求發言。都知道3班是出名的亂班,可就是不知道亂在何處。我們今天是懷著憤怒的感情來參加批鬥會,來批鬥‘反革命’Cxx的。我不管後面還有什麼‘罪證’,就我已聽到的五條,尤其是這篇作文,我十分震怒!多好的文章呵,對人民、對黨的感情那麼真摯,對國家前途那麼充滿信心,怎麼就被一些人歪曲成反革命罪證了?我生長在農村,我親歷了那些艱難困苦的歲月。老實說,我所看到的困難,比作文中描寫的還嚴重。問題不在於寫不寫困難,而是要看站在什麼立場、以什麼態度去寫。作者寫了真實的困難,更寫了勞動人民對黨的無比熱愛,對戰勝困難、爭取光明前途的無比信心。這有什麼錯?老實說,這種思想感情,不是城市的公子小姐所能理解的,更不是反動階級的狗崽子所能寫出來的!”
         栗為名:“我看不出渲染吃野菜水草好在哪!”
         一班郭琮俊:“那是因為你的立場有問題!我也經歷了三年困難時期,我完全同意黃師韻的看法。我記得很清楚,當時黨中央的提法是:‘成績是主要的,困難是暫時的,前途是光明的。’我們黨也沒否認當時的困難生活。作者重點寫自己從貧下中農那裏受到教育,對生活更加熱愛,對黨更加信賴,對前途更信心百倍,你們整材料的人,誰寫得出這麼有深度、有感情的文章?你栗為名對革命同志下手這麼狠,非要歪曲事實,置人死地,我很不理解!是到少點派性,同階級敵人劃清界限,向毛主席認錯的時候了!”
         他的發言贏得許多人的叫好。郭指導宣佈否定第五條“罪證”。
                                                                                        201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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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生死肉搏(三)

    赵耀升本来要继续念的,突然把材料放下,嗫嚅道:“这不是我写的,”他瞅了栗为名一眼,“我也不念。”栗为名翻了他一眼,犹疑一会,还是起身,把材料拿了过来。这富有戏剧性的小插曲,引发一阵窃窃私语。

“六。故意亵渎“万岁”,贬低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本是革命人民称颂、祝愿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专用敬辞。反革命小丑Cxx在64.5.8日记中,又写一首歪诗,借悼念刘亚楼,过分吹捧为“人民的希望,革命的支柱”,为其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接着又咀咒无产阶级革命家‘终究还要死去’,以发泄其阶级仇恨。”

“直接念原日记吧!”几个人要求。二班施同学翻开日记念:

“前不久,柯庆施同志逝世了,今天,刘亚楼同志也逝世了!沉痛中心里浮起一首诗

        《致于刘亚楼同志灵前》

           没有艳丽的花圈,

           没有浮华的颂辞,

    一个共青团员走来,

    再一次交上决心书。



    老一辈的革命家啊,

    人民的希望,革命的支柱。

    万岁,万岁,万万岁呵,

     然而,毕竟要与世长辞!……



     我们年轻人,革命的接班人,

     我们共青团员,新一代的战士,

     成长!成长!快成长呵,

     要把这灿烂的蓝天

     撑得更高更坚实!”

   葛小颖:“我听后,觉得这首诗的中心意思,是沉痛哀悼老一辈革命家逝世……”“慢点慢点,”施同学打断她的话,“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刚才我念日记,是‘毕竟要与世长辞’,栗为名念的是什么?好像是‘还要死去’,将那地方再念一遍!”

栗为名只得再重复一遍:“终究还要死去。”

李学文:“这是蓄意篡改,谁搞的?为什么要篡改原词句?必须首先追查清楚!”

栗为名:“是一个意思嘛。”

王小敏:“意思差不多,还说不上篡改。”

“这女人毫无悔改之意,还在夫唱妇随,要寻机再搞她一家伙!”我暗想。曹方光说:“这是胡说,中文系的人,谁不知道,‘与世长辞’与‘还要死去’,感情色彩大不一样,这是刻意搞陷害!”

王排长:“栗为名,这部分材料是不是你整的?”栗否认,王排长穷追不舍:“那是谁?自己交代!”章家正情知隐瞒不过,只得说:“是我写的,当时粗心,写错了……”郭指导气恼的说:“是你?这个问题先放下,章家正的账以后再算!现在按原诗分析讨论。”

葛小颖接着说:“这诗的中心意思,是哀悼革命家逝世,决心快些成长,接好革命的班,这没错。用‘万岁’一词,有些不妥,但绝不是反动诗。”

李学文:“毛主席题词,‘死难烈士万岁’,‘万岁’并非只能用于称颂毛主席。”

崔名望;“我看没有什么不妥。毛主席喊‘人民万岁’,‘同志们万岁’;‘人民’‘同志’难道不包括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吗?”外班黄师韵等人都表示赞同老崔的意见。

罗文峻:“还有一点,Cxx是革命烈士子弟,材料凭什么说他搞阶级报复?”汪志银说:“他母亲放高利贷,他母亲是剥削阶级。”

郭指导站起说:“只有你这种人才可能搞阶级报复!我现在说两点。第一,关于刘亚楼同志,中央是有文件的,有五点结论,肯定他是坚强的共产主义战士,文件下发到连队;歌颂无产阶级革命家,对老一代革命家逝世沉痛哀悼,决心接好革命的班,这没错。第二点,地方部队的《平反公告》还在我这里,Cxx同志的父亲是革命烈士,有政府的正式结论,没有推翻的任何依据。关于他的家庭成分,从没正式划定,没理由肯定是剥削阶级,说他搞阶级报复没道理。根据刚才绝大多数同学的意见,至少这诗没有反动内容。这条就这样,否定。往下继续。”

  

“七。为剥削阶级家庭翻案,对革命群众批斗其母亲大为不满,抵制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在66.7.5日记中写道,当他听说其母亲被革命群众批斗后,‘十分震惊,十分难过’公然为剥削家庭鸣冤叫屈……”

老崔念原日记:“66.7.5    《给党组织的表态信》  系学生党支部 :‘今天,我忽然得知我母亲被拉到大街批斗,群众揭发我母亲是高利贷剥削者,一开始我很震惊,心里很难过。我对我家解放前的情况不了解,据我所知,母亲解放前主要是靠摆小摊、做针线、养蜂度日,怎么会是剥削阶级?但我是受党多年教育成长起来的革命青年,我相信党相信群众。在现实生活中,人与人之间有各种各样的关系,但最本质的关系,是阶级关系,是革命与反革命的关系。如果我母亲真是高利贷剥削者,我一定站在革命的立场上,同剥削家庭划清界线……”

这期间,我想起一份材料,经宣传队允许回宿舍拿来了。李学文说:“在刚听到消息时,他感到震惊,心里难过,这很正常。但总的看,他的态度明朗、正确,无可指责。”老崔:“还有一点大家注意,这是他主动写给党组织的信,向党组织坦言自己的思想,这份觉悟难能可贵!”

汪志银:“他自己都承认他母亲放高利贷……”

郭嵩乔:“你又在歪曲,他明明说的是‘如果’。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父亲是刽子手,你向党组织揭发过你反动父亲的罪恶吗!?”

“我抗议!”我站起,愤怒的说。“HG的平反公告红七团去年就公布出来了,现在你们还拿反动路线的黑材料来攻击我,只能证明你们的反动立场!我反对文化大革命?栗为名的父亲才反对文化革命。你父亲在给你的信中是怎么诋毁文化革命的?你向党组织交代过吗?”

栗抵赖,说是“造谣”。李学文说:“我证明,确有其事!那信是我在路上偶然捡到,给Cxx看的。当时我们曾想寄给省军区;但我们当时在政治上还很幼稚,对你心慈手软,不愿搞小动作,Cxx把信撕了。如果寄给省军区,你还能抵赖吗?你父亲能抵赖吗?”

我接着说:“TF小四清时,只划定两头,中间阶层只出过第一榜。我在这里有TF镇委67年7月17日给我大哥的原信,全文如下:

   C之强同志:

       你的来信本应早点答复,因为TF镇将要普遍确定

    一下阶级成分(上级精神),因为TF未划过阶级。

    我们原来做过第二次研究,根据你(家)原来情况,可

以算作小工商业者,如果这样不妥当,还可以叫小商。

        但根据此情况,暂时不能决定,等普遍定成分后,再

        作详细告知,到那时也是必要的,你看好吧?

    特此敬礼

                       TF镇委   64.7.17日

你们这帮混蛋还把我家打成剥削家庭,有何根据?!”

杨指导说:“关于这个问题,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平反公告》讲得很清楚很客观,应尊重当地组织结论,任何人不能再随意歪曲攻击。还要谈一点,就是该如何对待活思想。我认为,不能把平时主动向党组织、向同志谈的活思想,斗私批修的问题,拿来批判上纲,这样作不得了。私心杂念谈出来,问题再大也不抓小辫子。为什么斗私批修在大学生中开展不起来?就是有人好抓小辫子。矛盾要亮出来,亮出来后,不能轻易上纲批判。Cxx在对家庭问题不清楚的情况下,主动向党组织谈活思想,这是有觉悟的表现。这一条不必再扯了,不能算个问题。”

“八。宣扬资产阶级的爱情观,暗中诋毁毛泽东思想。C在64.7.8日记中大写爱情诗,无限歌颂超阶级的爱情。革命人民把毛主席比喻为太阳,把毛泽东思想喻为阳光雨露。可他却说爱情是‘抽穗的雨水’,是‘灿烂的光霞’……”

二班马龙云翻日记。“‘现在对爱情的态度。……’不对,在这前面肯定还有话,日期是别人加上的,原日记被人撕去了一页,这里有鬼!”有人提议先念剩余部分再说。马念:

      “爱情啊,这是坚实的铁轨,

        铺在时代列车的轮下;

        爱情啊,这是闪亮的焦核,

        要在炼钢炉里放出光华。

        爱情啊,这是抽穗的雨水,

        要洒在祖国的大地;

        革命是经天的红日,

        爱情啊,就是那灿烂的光霞。”

已到晚饭时间了,郭指导说:“我看,这就是一首爱情诗,内容没有什么不健康的,更扯不上政治问题。我反复说过,不能胡乱上纲扣帽子。我看这诗没再讨论的必要……”

“报告!”时机到了,我举手,要求发言。我不管主持同意不同意,站起来接着说:“我当时并没谈恋爱,之所以要写这首诗是有背景的。被人撕去的就是背景情况。当时某些人把我班搞得乌烟瘴气,郭肖给王小敏写情书,暗中传情;而栗为名半夜又从王小敏的窗户跳进跳出。日记前面写的就是批判、鞭挞这些丑恶行径的。” 这本是前后发生的两件事,我故意连在一起说。

栗为名:“胡说,你在造谣!”

“我造谣?这是你们的亲密战友艾明揭发的。艾明,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李学文:“有,艾明亲口对我说的!”

二班一同学:“我证明,艾明也对我说过!”

“哇-------”王小敏放声大哭,栗为名的头耷拉向裤裆。

不知何时,场外围了许多人,此时放声大笑。他妈的,“公社”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脸上放开烟花了!

    #                #                 #

这女人就是贱,刚刚搞了她一顿,休会后反倒喊住我,哭着说:“我们本来都是很要好的同学,如今怎么弄成这样,你死我活的。他们说你有‘反动日记’,开始我也不信……”

她这一哭,我的心软了许多。“ 你说的没错,我们本来是一帮志同道合的同学,可后来……你还记得吗?那年我邀你一块去医院看望小幺,我说,栗为名品德有些问题,今后就看你俩谁影响谁……”我没说下去,意思她肯定清楚,不知她现在能否接受。

走出32斋,顿觉天高地阔。我记起鲁迅的一句描写:“跨步格外高远”。在去饭厅的路上,首先碰到葛小颖和幺淑宜。她们开心地笑,小幺半伸拳头,翘起大拇指。又碰到64级高个儿男生-----“你是个啥东西?就算耍流氓,也不找你这号货色!”-----那个如此臭骂王小敏,为我解围的男生,他无所顾忌地说:“你干得漂亮,我们公社人都痛快!”还碰到汪志银,他连忙靠向路边,低头溜过去了。

我刚把饭放在桌上,李学文说:“我等你半天了。”他看看左右,说,“还有最后一仗,准备好了?”我说满怀信心,他说:“他们材料说,你在一天晚上说过那话,证人是郭肖、章家正、熊玉茂、李全成四人。”

“他们四个?不是一个寝室的呀!”瞬间,一个最后攻坚战的作战方案迅速生成了。

                            2-11.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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