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泳、雷颐、沈志华：公民如何写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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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历史》杂志 “国家记忆”论坛演讲整理并节选） 　　高华《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一书结尾，是长达31页的参考文献，有档案、年谱、文集、资料汇编、著作、论文、报纸期刊。这些来自个人、组织以及公开出版物，它们像一条条小溪，终汇成大河。 　　有趣的是，作为一个以探究他人和国家的共同命运为己任的历史学者，高华本人的命运似乎也成了这个时代和这个国家共同记忆中，颇具代表性的一部分。未来，高华将作为一个点和其他许多个“点”一起构成这个时代的历史横断面。 　　公民如何写史？公共史学在中国又是怎样的？活跃在学术前沿的历史学者以及那些资助历史研究的公益和商业组织正在更多的关注着这个国家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史，用民间的渠道自费搜集档案。与以往王侯将相写史不同，今天历史中最重要的部分，将由普通公民发现和记录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细节构成。 　　日常生活的历史最重要 　　雷颐（中国社科院近代史所研究员） 　　我做的工作主要是两方面，第一个是中国近代史研究，第二个就是民间记忆。我1999年在香港《21世纪》杂志上发表一篇文章，叫《日常生活的历史最重要》，我感觉我们的历史绝大多数都是帝王将相，或者特别坏的事件，没有日常生活的历史。我觉得日常生活、老百姓的历史最重要。 　　判断一个历史事件、一个运动，不要看它的宣言、文件，要看老百姓生活怎么样。比如说我们谈到1953年统购统销，总是说这个政策给国家工业化积累了多少资金，但是从来没有说过，实现了统购统销以后，给农民生活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就是这个政策导致了城乡二元化，直到现在都没有解决。所以，当时我提出一个观点， 1953年的统购统销对老百姓——大多数是农民——的影响直到现在还没有消除，它对中国绝大多数人的影响超过文革、超过大跃进。 　　还有我经历过的历史。比如我曾经当兵，不能喊右转，得向左转，飞机起飞必须喊沿着毛主席革命路线前进，这后来造成很多事故。把这些记录下来、写下来，在这个年代历史会从日常生活中不知不觉地透露出来。再举个简单的例子，俏江南的老板张兰，她小时候妈妈被抓起来，因为扫地的时候看到报纸上的毛主席像，她捡起来在腋下一夹，被人看见，说你把毛主席像夹在胳膊下面，于是就被抓起来了。 　　时间会使一切平常的东西变得有价值 　　谢泳（厦门大学中文系教授） 　　从90年代中期以来，我一直努力收集1957年“反右”运动时右派供职的机关里批判右派言论的汇编。我收集了将近100种，把这些捐给了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学研究中心。后来我们和四川的冉云飞、南京大学的董国强，还有美国一个专门研究文革的学者一起合作，出版了反右运动的数据库，大概有2000多万字的史料，已经做成了电子版，以后要是从事反右运动的研究，我们这个史料可能将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侧面。 　　人类的弱点是贵远贱近，我们对于比较长远的历史一般会有比较浓厚的兴趣，但是对于和我们身边联系比较紧密的，或者时间比较短的历史往往容易疏忽，由于我的职业是教中国现代文学史，我们现在在做1978年到1980年中国高等院校学生杂志的收集工作。那三年所有中国大学里，有相当多的学生从事过学生杂志的编辑活动，而且那些杂志是内部的，今天在政界、商界、学界活跃的主要力量，早年多数是从大学生期刊、杂志里面出来的人，我们现在有一个计划，希望尽可能把这个时段里面中国大学生的杂志收集齐备，然后我们做了目录索引，慢慢再做提要，在适当的时候，当有一定规模的时候，我们可以把这个工作完整地奉献给学术界。我们过去的历史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都很有意义，而且时间会使一切平常的东西变得有价值。 　　一切历史研究建立在档案上 　　沈志华（华东师范大学教授） 　　民间可以有自己的研究，只要你有经费，你可以不受国家限制，自己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但是有不确定的因素，比如你到了一定的年龄，就要考虑做了十几年的研究，自己花了那么多钱，出了这么多书，最后传给谁，不知道。 　　我不能完全放弃过去那种独立研究，为什么？因为我发现很多你想做的事情，学校不给你钱。去年我到东欧转了一圈，从俄国档案解密以后，整个颠覆性的历史就开始做了，特别对共产党国家，像苏联、东欧地区的国家，国家机密都是错的、假的，得颠覆过来。靠什么？靠档案。普京上台以后，俄国档案再找就找不到了，被封闭起来为共产党不在了，所以无所谓了。 　　看到捷克档案库非常丰富，回来我就呼吁，学校、上海市，没人管。最后没办法还得自己干。一个国家找一个人，每人先给几千美金帮我搜集。我们用这批档案，量比较大，一个我们得考察整个社会主义国家关系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我研究中苏关系、研究中朝关系，得出一个结论，为什么这些国家总是搞不好，核心的问题就是结构，它是不正常的国家关系 　　这些东欧国家的档案，从各个方面把当时社会主义阵营国家关系的每一个细节都勾勒了。我们把每一个个案都做出来，从这里头总结冷战时期社会主义国家关系结构的秘密到底在哪儿。这将有助于对于我们现在处理很多外交问题。 　　我们这批档案还有一个重大课题就是讲东欧这些国家是怎么来的，共产党是怎么垮的，从50年代、60年代暴露的问题，现在档案都解密了，我们可以把整个东欧国家，包括苏联，当时整个社会变化、变迁的档案找出来，其实这个问题已经研究很长时间，但它都不是历史记忆，它大多数是媒体的研究，媒体的研究看的都是表面现象，只有档案解密以后，你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

来源: 经济观察报 | 来源日期：2011-03-10 | 责任编辑：左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