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蒙：摸营记——夜袭白鹤洞市二建工程队

阿陀

摸营记

——夜袭白鹤洞市二建工程队

那是1968年5月间的事了……

我和一些同学四十多年后讨论起这件事，大家无法记起这次攻击的起因和谁是组织者。我们二十二中东方红组织文革期间在白鹤洞地区，只有两次主动出击去攻打对立派，一次是68年5月15日联合八中旗派攻打八中主义兵，另一次就是这篇文章里的武斗事件了，两次时间都很接近。

我校和八中的同学常出入学校，也常在白鹤洞圩镇和公共汽车车站间往来。在我们两校同学频繁往来的地段____白鹤洞会堂对开的公路路基旁边上，有一排“广州市第二建筑公司工程队”（市二建) 临时搭建的工棚，通常大约有近二十个工人居住在公司里，当时他们都是地总成员。虽然白鹤洞地区两派磨擦冲突不断，但坐落在这么重要的交通要道旁的对立派组织，却从来没和我们两校造反派有任何冲突，这在当时的两派斗争中也算有点例外，也许是他们人少势弱之故吧。

这个地总工人组织和白鹤洞地区的同派系组织没有任何联合行动的记录，更从来没有参与本地区的两派武斗（甚至这次无辜被袭，事后也没借我校旗派当月被围剿的“5.30事件”报复我们）。想来这个小组织只求独善其身而已！不明白当时我们组织有什么理由会去攻打它？！

可能是因为我们有个别同学晚上常在白鹤洞的马路上活动，这个地点驻有对立派组织，自然是眼中钉肉中刺，因为它的所在位置实在太惹眼，太碍事。

在一个漆黑一团的深夜，我和约二十个同学被召集在一起，头头说要去捣白鹤洞公路市二建筑公司地总总部。那个年代，派性的对立造成互相打、砸、抢是平常的事，去打不同派别的人，不需要什么理由。同学中有两人持驳壳式手枪，也有人带上手榴弹，其他人基本上都持单响式自制手枪，部分还备有棍棒。

市二建工人宿舍和办公室是简单的砖瓦平房，没作任何装修，外观就是一所临时工地建筑物。建筑器材物品都堆放在用竹篱笆围起来的院子内，篱笆门口挂两个招牌：“广州市第二建筑公司”和“广州市第二建筑公司地区革命工人分部”。

我们在市二建对面的广东制药厂门边上静静观察了一会，感觉建筑公司的工人没有任何动静。于是按照计划，我们约一半同学持驳壳式手枪和手榴弹、单响手枪进去，一半同学在外包围着，防止地总工人们逃跑出去。我当时持一支0.22子弹口径自制的单响手枪，和同学们静悄悄的打开了没有上锁的竹篱笆门。持驳壳手枪的同学一马当先，进入大门也没有上锁的平房，我们跟随一个个的进去。里面是一条走廊，一排三间房：第一间像是厨房，没有装门。第二间像是办公室，装有竹篱笆门。第三间是工人宿舍，也没有装门。只有第三间房有灯亮着。在阴暗的灯光下，看到工人的睡床都是用整排竹子和木板搭成的通铺，成凹字状。可能天气凉，没有蚊子，都把蚊帐往上卷。这样，所有十多二十个工人都熟睡在各自的床位上，完全没有人发觉我们进去并正用枪对着他们。

我走在最前，其他同学大都进了床前的凹位，还有两三个同学守在门口，每人都用枪指着床铺上的工人以后，有同学大喝“起来！”“起来！”

工人们被惊醒，见到这突如其来几支枪口对着自己，有人马上吓得抓着被褥卷缩一团坐起来。右侧最靠内里的坐起的三个工人中间的那个，忽然从被褥内摸出一个手榴弹。我和同学都正想用枪指着他喝止时，那个工人没说二话就往我们站立的走道上用力扔出去……

他手指还挂着手榴弹环。有同学大叫“怇掟咗手榴弹呀！”( 广州方言：“他扔出了手榴弹啦”) 手榴弹穿过所有站在走道上的学生，碰到门外走廊上的砖墙，再反弹回门内约半米处，在一个同学的脚边落地……

有过35中学事件时手榴弹在身边爆炸的经验，此刻我清楚自己只有两秒左右的逃命时间，否则只能选择马上趴倒在地上躲避。同学们都惊慌失措第一时间一窝蜂狼狈逃离，我和拿着驳壳枪的同学走最后，手榴弹引线在走道微弱的灯光下喷射出火星，跨越这个手榴弹时，那同学出门转左，我想也来不及想，马上转右，手榴弹“轰隆”一声在我身后爆炸……

因为在室内，手榴弹爆炸的声浪特别巨大，我和持驳壳手枪的同学实际上距离手榴弹爆炸地方只有半米远，幸好都已闪出门，被砖墙挡住弹片。这是我有生以来在身边爆炸的第二个手榴弹，两耳嗡嗡的作痛，但人还很清醒。我怕工人们马上下床把我的出路堵住，成瓮中捉鳖。当时手榴弹的爆炸把室内唯一暗灯打灭了，室内漆黑一团。我知道那里是出口，马上往外冲。当时所有的同学都冲出去了，在里面只有我一个人。这时我开始真的感到害怕。我不顾一切终于冲出砖房门口，由于害怕有工人从后面追出来，在跑出竹篱笆外院时，看也没看就警告性地回头向着砖房门口开了一枪，然后才冲出那竹篱笆门……

同学们都在对面马路边蹲着等待，我一冲出去，大家都招手叫我。原来，他们也知道我是走在最前的人，听见手榴弹爆炸了，同学们都先后冲出去了，唯独我没有跟上，便以为我可能出事了，正在担心！见到我冲出来，同学们才松了一口气。知道我没有受伤，大家都感到很幸运。

事后议论，哪颗手榴弹爆炸时间幸亏推迟了，可能扔手榴弹的工人不是退伍军人，没有经验。如果先拉了手榴弹的保险环，在手上多停留一两秒钟再扔出来，我们全没有机会逃跑。

同学们都担心建筑公司的工人冲出来，隔着马路准备对着竹篱笆门开枪阻止……

市二建平房内同样没有任何动静，我们现在知道工人有武器，这样贸然去进攻是很危险的事。经讨论后决定撤离。临离开时，为了防范工人们持械冲出来，拿驳壳手枪的两个同学对房子各打了十发子弹。再上好了子弹后，我们才扬长而去……

事后，一直没有听到这个建筑公司内有关被袭击、以及人员受伤的任何讯息。

原载《广州培英老三届网刊》第六期：

http://www.py1966.com/2010_dec.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