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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车记
作者:老童 日期:2010-6-27
1968年夏天,想搞几辆汽车玩玩,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在现在是中山大道东茅岗附近,一辆公共汽车到站,我们七、八个中学生手持短棒上了车,敲打乘客座椅,喝令全部人下车,司机也不例外。就这样,那辆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匈牙利出品的柴油客车便落在我们手上了。印象中,这种车的发动机颤抖得很,广州人称之为“打冷颤”。
强人剪径,在小说《水浒传》里看过,想不到自己在15岁的时候也做了。我们出没的地方当时不叫中山大道,也不是现在的模样。从东山杨箕往东,路是用沙子铺成的,路面的宽窄也仅容两车相会。到了茅岗,属于广州远郊,很僻静。
其实,僻静不是剪径的必要条件,这等事情在光天化日的城区中同样可以做。在拥有那辆“打冷颤”公共汽车之前,我们这一群“散兵游勇”在六二三路与镇安路口相交处夺得第一辆汽车。看见一辆“三脚鸡”从黄沙方向开过来,于是我们将六辆单车在六二三路横着一字排开,“三脚鸡”不得已停下来。这辆车是广州市第二运输公司的,那时候,运货的人力大板车逐渐被淘汰,上海生产的三轮汽车满街跑。我们截停的那辆“三脚鸡”,开车是个女的,看模样大约30岁。被喝令下车后,她没有惊恐万状而一走了之,而是站在汽车旁边,看着我们当中唯一会开车的老兄如何摆弄,似乎在表示:看你这小孩有没有本事把车开走。
我们把单车搬上货卡,然后全爬了上去。
开车的老兄真有点紧张,他的所谓懂得驾驶,不过是在1967年夏季玩过几手而已,能够记住打火、踩离合器踏板、踩油门、挂档的顺序就不错了。他打着了火,正要推进排档手柄,女司机说:"等一下。"她要取回挡风玻璃后的货运单。这货运单大概可以向单位证明她"促生产"完成运输任务之后,车被一帮"抓革命"的小子抢了。
当时我们都紧张,因夺车的地方在"匪区"范围之内。由西向东将车开到"自己人"的地方,必须穿越广州城区。"匪区"就是被"东风派"称之为"旗匪"的"红旗派"占据的地方。汽车在路上死了几次火,大概是开车的过于慌张,踩离合和踩油门两脚配合不好所导致。这样的担心其实多余, 那时候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对方判定我们的派别身份, 遇到"红旗"团伙我们说"红旗", 从左口袋里掏出旗派组织的红袖章, 遇到"东风"团伙我们说东风, 从左口袋里掏出总派组织的红袖章,这一招数颇为见效。
事实上我们并无坚定的立场, 只不过与我们相熟的人多在鱼珠至黄埔一带出没, 我们就到那地方落脚了。"啸聚江湖"的目的, 无非是玩汽车,参加派别之间武斗的兴趣是没有的。不过,玩汽车和武斗同样是玩命,险情无日无之。不过, 为前者而丧命,毕竟是快乐死,为后者而丧命, 那就有点不明不白了。
某一夜, 我们借来一桶汽油,放在"三脚鸡"副驾驶座前, 桶没有盖, 发动机挡板也没盖好, 途经东圃大街时, 电火花溅到汽油桶, 火势可想而知。幸好有人不知从路边哪间屋里找来灭火简, 终于有惊无险, 只是坐在副驾驶座的人被烧了几条脚毛而已。
有了汽车, 汽油供应就是随之而来的问题。那时候加油站实在罕见, 即便有, 也很可能是被废了"武功"的, 不像现在的中石油、中石化、BP、壳牌, 很容易被驾车人士遇到。玩汽车的通常四、五成帮, 汽油来源是蛇有蛇路,鼠有鼠路, 我们的车在路上没油了, 就向路过的"友帮"求助, 将一条塑料管插入他们车的油箱, 用嘴巴猛吸一下, 然后让汽油自动流入下边盛接的铁桶里, 反之,"友帮"求肋于我们, 他们也如法炮制。如此吸油,偶一不慎也会喝进肚子里,之后胃中油气不时上涌,正所谓“吃过翻寻味”。
那一年, 撞车事件最为常见。在文化公园有过一次非常"悲壮"的车展, 各类各型的汽车, 形貌破烂得稀奇怪异。被我们撞毁的一辆大客车也成了那里抢眼的展品,它的车头深深凹陷,记得当时撞了之后,开车的勇士的腿被卡住,拔出来时是血淋淋的。幸好方向盘压迫他的胸膛,点到即止,没有给他重创。另有一个印象中的展品是一辆解放牌卡车,它的前轮没有了, 像匍伏地上的人拱起屁股。将车开成这个样子,真不可思议。这辆车曾经在东风路一带出没, 开车的是两个小孩, 看样子还未从小学升上中学的, 属于坐在"大解放"驾驶室里隐没了身影那类人。 佩服! 佩服!
(转帖自“广州六中老三届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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