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前,杨叔家和我家同住一个院子,杨叔和喜姨(杨叔的夫人)是我母亲的同事,我们两家的关系比较融洽。
杨叔是昆明人,解放初期,他高中毕业后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在海军某舰队担任文化教员。由于他的父亲在国民党地方政权做过事,所以他在部队里没有受到重用,转业前大概是个排级干部。好在他在驻地与一个性格温柔、漂亮大方的女青年好上了。这女青年心甘情愿地随他转业回到了云南。但杨叔转业后,不是回到昆明安排工作,而是同妻子一起双双分配到离昆明有几百公里的滇西小县银行工作。他的老婆高高大大,皮肤白净,算得上是个美人。我们称她为“喜阿姨”。
杨叔夫妻俩恩爱有加,妻子为他生育了三男一女,其中的女孩(三妹)最为他夫妇疼爱。由于他是从部队转业的,工资待遇比其它人要高,生活也比较优越。印象最深的是,他家最喜欢做北方水饺吃,远远看着他家排得整整齐齐的水饺和香喷扑鼻的饺子味道,我们这些小娃娃,就忍不住直淌口水。在单位上,杨叔是第一个拥有私人自行车的人,那时的自行车大多是公家的,由于骑的人多,总是破烂不堪的样子。而杨叔的自行车是名牌“永久”,而且是崭新的,为了避免一些小肚鸡肠的人的妒忌,杨叔将他的自行车束之高阁,用绳子吊在了梁上。
“文革”中,杨叔参加了名为“大联总”的造反派组织,并很快成为了这个组织的骨干。无论是撒传单、还是斗“走资派”,他都是冲锋陷阵、勇往直前。可是不久,他所在的这个组织被定为“站错队”,于是他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打击。
打击他的人,抓住他说过的“昆明有人卖人肉包子”这句话往死里整——那是在运动期间,他回了昆明老家一趟,回来后将他的所见所闻或道听途说向旁人讲述了一些。说他是故意污蔑社会主义制度和无产阶级专政,给他戴上“阶级异已份子”的大帽子,并实行隔离审查,将他关在单位办公楼三楼的一间小屋子里,让他写交待材料、接受批斗,批斗时头戴纸糊的高帽,嘴含涂抹红色油漆的铁刀,胸挂大铁牌,铁牌上的姓名被颠倒书写并打上了大红叉,穿麻袋经染黄后做成的鬼子式服装。批斗之余,还让他做一些扫厕所、搬运煤炭等的脏活、累活。
一向自视很高的杨叔,受不了这些污辱人格的非人待遇,最后选择了不归之路。他趁看守他的人不备之机,用刮胡子用的刀片割开了自己的血管,然后纵身从三楼的窗口跳下,结束了自己四十岁不到的生命。喜阿姨得到他的死讯后,哭得个山摇地动。旁边人也忍不住默默跟着流泪。杨叔死后,造反派叫了两个搬运工,草草埋藏在了小县城郊的山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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