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与当代史研究网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搜索
查看: 549|回复: 0

刘皓宇日记(1958.4.26-1961.1.19)

[复制链接]

852

主题

1924

帖子

7174

积分

论坛元老

Rank: 8Rank: 8

积分
7174
发表于 2023-5-30 00:43: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 t& v  F1 b' ?8 g4 s
: p& B2 }) k6 A5 m* w7 d7 T
前 言
5 g. N5 }$ E" F$ F0 ^) j0 A0 z& k# o: ~  ]5 f5 y
这是我被划为右派以后在乡下写的一段忏悔日记,也是我精神奴役创伤的一段记录。: q' b3 D, X8 m) O' G
我原来的工作单位是新湖南报。在1957年,这个报社的编辑部共147人,其中打了54个右派,其打击面超过三分之一。共打了一个党内右派集团和一个党外同人报右派集团,还有一些零散的右派。我就是以邓钧洪、苏辛涛为首的党内右派集团的一份子(当时称我为邓苏集团一小丑)。这个右派集团被划的起因,是关于办报方什的争论,现在事实已经证明:这个所谓右派集团所坚持的办报方什是正确的。当时我只二十五岁,正年轻,在打右派的过程中,打手们认为我只是一个小喽罗,无关大局,本已经放我过关,于1957年10月调我到株州创办株州日报。在那里工作了两个月,没有出一点问题。忽然,新湖南报社的反右办公室为把反右派斗争进行到底,写一封信给中共株州市委宣传部,要调我回去。我于1957年的最后一天,回到了火药味正浓的新湖南报社,在这里仅开了一次斗争会,一顶右派帽子便给我戴上了。从此,厄运加身二十一年,我由一个共产党员变成了被视为异类的五类份子(地富反坏右),于1958年4月下放到湖南南县农村劳动改造。当时我真以为自己犯了弥天大罪,我总以为党和毛主席是没有错的,错误的只能是自己,因而我痛定思痛地忏悔自己,下决心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于是从受到处分的那天起,我决心记日记,用写日记的方法每天检查自己、省察自己。我在日记的首页上写着:“向党交心,立功赎罪,又红又专,永不后退。”我没有顾准、林昭、李慎之那样先知先觉,有独立思考的精神,能够做到“众人皆醉我独醒”;而我则是不停地骂自己,每天向人造的神祷告忏悔。这正如“星星画展”中一幅画所表现的:一个人的头脑已被人打得粉碎,但他仍跪在神坛前虔诚地悔过,求得神灵的饶恕。这是多么的愚蠢可悲啊!统治者最残酷的统治,就是从思想上进行统治,不断地改造你的思想,让你没有自己的独立思想,只能以统治者的思想来思想。想想看,当年希特勒所提倡的不是一个主义、一个党、一个领袖吗?假如人们都是一个主义、一个党、一个领袖,不能有另外的主义,另外的党,另外的领袖的话,那这个国家岂不是不能百家争鸣、百花齐放,而成为万马齐喑、死水一潭么?这样的国家还能够进步,能够实现人的现代化吗?" a% Y) ^! _2 b  @: g5 Y
回想自从解放以来,国内不断地搞政治运动,从批判武训传起,接着批判胡适,批判胡风,拔白旗,反右派,反右倾,四清,直到文革,有哪一个运动不是在批判思想,也就是洗脑筋呢?由于这样,人们搞得只能跟领导保持一致,谨小慎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为如果自己的思想、言论有一点越过了领导人的雷池一步,那就将万劫不复,成为人类不齿的异类。如果人们都是这样对待事物,那么这个世界还能够前进吗?还能够有创造性的思维吗?假如人们思考问题,首先要想到是不是合乎某一个领袖的意图,那还能出现思想家、科学家、发明家如马克思、爱因斯坦、爱迪生这样伟大的人物吗?国际歌上说:“让思想冲破牢笼”,这正是我们说的解放思想,即从陈旧的思想桎梏中冲出来,有所创造,有所发明,有所进步。因此,我们一定要善于总结过去的经验教训,善于从总结、反思中求得前进的方向。
! A+ j3 b- u9 B  f# p# x" d我的这段时期的忏悔日记,正可以从一个侧面和反面来看出精神奴役所带来的毒害和伤害,有何等地惨痛!反右派运动把人们一点点说真话的权利、一点点独立思考的权利都毁灭了,结果是阿谀奉承、吹牛拍马、见风使舵、看领导的眼色行事之风盛行,正直的、讲真话人被打下去,而靠吃运动饭、打小报告、充当打手的人应运而生,因而大跃进、总路线、人民公社得不到任何抵制地在全国掀起高潮。人们热衷于“放卫星”、说大话,实事求是的作风完全没有了。违反自然规律的结果,带来了三年的大饥荒,饿死的人以千万计,这是多么令人痛心的后果啊!从我个人的思想来看,岂不有以小见大的作用么?古语说:“鉴往知来”。这也就是我要把自己这份日记发表出来的用意,但愿后世的青年,再不要有我这样的经历,也当以我为戒吧!2 @/ c" x) w' X  N8 Q
当然我的日记里,也多少反映了当时农村大跃进中的种种苦难,那时搞的瞎指挥、黑白战、人海战术,不讲求科学,搞得种田的人没有饭吃,“民有饥色,野有饿莩”等等。记得当年我参加修堤,人挑土像蚂蚁一样,不分日夜,可现在有挖掘机、起重机、汽车,比起人力挑扛不知要强好多倍,这不也从一个侧面证明讲求科学、发展生产力的重要么!我希望再不要出现当年我参与修堤、开渠,像秦始皇修长城那样的局面了。
( K0 S+ d6 _: V( N
! K* e6 f1 L. s; ~5 j" v: O
( J! n+ |3 ~! k背上右派的十字架
2 u# [! i% Z# l+ l9 @1958年4月26日 阴
9 X0 C" F( z5 C6 d1 A- U& U+ \今天是我一生中永远也不能忘记的一天。我的政治生命——预备党员资格被开除了。我是人民的罪人、敌人——右派份子。我的一切虚假的进步外衣都被剥得干干净净,而丑恶的原形毕露了。一个人的政治生命是第二生命,如今,我的第二生命完全丧失了,还有什么比这更痛苦的啊!' m5 n0 r9 k) h  {7 F' D: r4 ?; \
的确,经过这一年来的斗争,我对自己是认识得比较清楚了。以前我口里喊拥护共产党,喊革命,甚至还对别人夸夸其谈地谈论革命,这一切都是虚伪的。我内心深处包藏着彻头彻尾的资产阶级个人主义脓疮。我不敢和它随时作斗争。不敢把这些丑恶的东西翻出来,一到了去年五月鸣放期间,有了这样的气候,这样的土壤,我就不顾一切地反党反社会主义了。开始,我也存在着偶然论的思想,认为如果不是在邓、苏集团的影响下,不在新湖南报社,可能不会变成右派。这哪里可能呢?正如孟树德同志说的,我是这样一颗右派种子,不管播在什么地方,它都会发出芽来,开出有毒的花。我的这种右派思想是老早就形成了的,又怎么可能不是右派啊!; i  x& Y5 _' H
前段时候,我对错误不敢正视,我在亲友面前,不敢承认自己是右派份子,这实际上仍是用个人主义的态度对待自己的错误,从个人得失考虑。现在这种想法再不能让它存在了。我必须回去向母亲承认:自己是右派份子,不管这痛苦是多么大,也不管这会给母亲带来多大痛苦。
8 f- G5 y6 \) Q4 A& F% U5 {错误已经犯了,党籍没有了,马上就要受到行政处分。这一切的确像针刺着我的心,但是我能够样下去么?我还活在社会主义社会里,还要给社会主义社会做一点事,我就能躺在错误之上悲观消极,悔恨疲沓下去么?不能,绝对不能。党早就说了,只要右派份子真心悔过,决心改造,人民是欢迎的,党内右派份子经过一个时期的(当然是相当长期)实践的考验,证明他已经改变了立场,具备了共产党员的条件,将来还是有机会回到党内来的。这不是清楚地给我指出了前途么?现在的问题是在乎自己,在乎自己愿不愿永远与资产阶级思想感情告别了。这当然不是口里说了就是,还要出自内心,有行动表现呀!是的,个人的历史是自己的言行写的,我既然写下了非常丑恶的黑色的篇章,我也就应该用自己的行动一笔一笔写出红色的篇章来。这得要我下多大的决心啦!. ?: B# u' o* Y( p: ], k: a4 Z
为了立即改正自己的错误,向前看,我应该把错误当成沉痛的教训来汲取,让这件坏事逐渐转化为好事。右派份子的帽子戴在我的头上,对我痛定思痛地改造是有莫大的好处的,我应该把什么个人得失都丢在脑后。1 P% Q; F4 M/ F+ e! i
从今天起,算是旧我的结束吧!终点也就是一个起点的的开始。今后,我为了监督自己,反省自己,决心每天记日记,也算是忏悔录和向党交心录。不管我有什么肮脏思想,都把它记下来,尽自己的认识批判,向党组织汇报,争取帮助。我再也不能跟党两条心了。$ {3 x) w1 t  C8 D
我还要考虑怎样订个人改造的规划,这得仔细思考才行。& O9 x+ d) g6 g  R
上午11时报社开飞行集会,宣布对右派份子的行政处分,我被划为第四类:撤消原有职务,另行分配待遇较低的工作,职级降了5级,由行政18级降到23级,工资由80.5元降至45元。的确,对这个处分,我思想上是准备不足的,原先以为只降一至二级,没料想降了5级。当这一处分宣布时,我的心砰砰地跳,手也凉了。这时,一股个人得失的情绪袭上心头。心想:党籍完了,再也不能在报社工作了(要知道就是这个新湖南报把我从18岁培养到如今的呀!)级别也连降五级。如今什么都完了。我的心像针扎。我有生以来也从没有经受过这么严重的处分啊!这时,我几乎没有“跌倒了再爬起来”的勇气了。我又陷进了个人得失的泥坑。
; f7 n4 G5 j8 Z& F$ G0 T* {. a但仔细一想,这仍然暴露了我的右派思想原封未动。为什么我听到宣布对我的处分时,不是首先考虑对人民的罪过呢?为什么不想到自己已经是人民的敌人了,而国家还给我工资,没有开除我,这已经是仁至义尽呢?为什么不想到自己的言行给国家带来的损失呢?总之,听到处分,在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个人如何如何。这实际是个人主义者的规律:得志则飞扬跋扈,不得志则悲观消极。如何正确地接受组织的处分,对待自己的错误。这就是自己是否愿意改造的第一步,在这第一步上,我必须勇敢些。现在一切个人的得失都应该抛弃,全心全意痛改前非。我想,如果自己决心改造,这个处分只会起到促进作用的。我是会有光明前途的。) [3 m& \8 I7 y5 L& B
和其它右派份子闲谈,如何订改造规划。我初步地想,自己应该在一年半至两年内摘掉右派帽子,五年之内重新回到党的队伍里来,这指标是否保守或冒进,我还得仔细地想。我应该拟出一系列保证实现这一指标的措施。
& U% J/ i, P* e  L3 X" f. O* ?4 Z& K4 z$ ?3 K" m, J( ?* j
4月27日 晴
5 R7 J' F* V) I7 a- g$ }上午工作,中午吃过饭后,和段汝雯、何新明交谈了自己的思想情况。他们说:犯了错误,痛苦是免不了的,问题是再不要患得患失,爬不起来了。何新明说:“要对自己充满信心,无论党分配我做什么,在那里坚决干好,踏实干,用三倍努力来挽回自己的过失。”他说得对,我再不能有消极情绪了,挺起腰杆来吧!只要自己永远听党的话,我就不相信自己改造不好的。
* N0 ?4 ~3 L0 \; D$ |下午回家去了,母亲正在街道上教居民的识字课。今年居民们选她当民校教研组长,她老更积极了。每星期日下午、晚上,都要去巡视老师们的教课情况,等她下课回来后,我把自己的全盘错误向她老交代了。以前,我一直不敢在她老面前说明自己是右派份子,我怕面子难为情,因为家里以前总认为我是进步的,我还怕讲了,她老对问题认识不清楚,会同情我的错误,引起她的痛苦。这次,我把错误的全部性质、经过以及处分都对她讲了,并且要母亲痛恨儿子的错误,督促儿子改造。真没有料到,她老的觉悟比我高多了。她老鼓励我:错已经错定了,党处分你是按政策的,只怪你出身我们这样的资产阶级家庭(注:其实父亲是个职员、小土地出租者),这些资产阶级思想又没有彻底改造,到今天摔了跤子,但是你绝不要消极悲观,往前看,拼命干,来挽回自己的过错造成的损失。她还说:我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不堪改造的。我听了她老这番话,又想到她老年已六十,过去一直是家庭妇女,如今积极参加社会工作,三次获得优秀群师的奖励,还出席了长沙市优秀扫盲积极份子大会,我惭愧无地,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想到在新社会,到处在跃进,母亲也在跃进,我今天堕落成右派份子,怎么对得起母亲啊!
/ X0 Y! }' X5 R1 w9 K我谈到了家庭生活安排,说以后我只拿到40多元一月,自己尽量节省些,生活水平降低些。我虽有罪,家庭并没有罪,父母还是要供养的,我仍打算每月给母亲15至20元。如果我下农村,农村生活程度低,自己有20元也就够用了,能不用的就不用。今后衣服自己洗,破了就多补几次穿,伙食、菜金每月降到6元左右的水平,我的表也不戴了,存在母亲处,以备母亲万一有病痛时应急用。我想即使这样,仍要储蓄,养成俭朴的习惯。这一方面是从现状出发,另方面也把它看成改造自己的方式之一。她老同意我的打算,勉励我降低生活水平要在不影响健康的情况下实行。她还说:家中的生活不要成为我的后顾之忧。我们尽可能省吃俭用就行了,你一心去改造自己。傍晚接到父亲的来信,说他患高血压毛病,想住唐山气功疗养院。他以为我的工资没有降低,希望我寄些钱去。我看了信,心中真是莫衷一是。我想:这几年我铺张浪费,没有多少储蓄,真是自寻苦吃了。我没有敢对父亲的信作正面回答。( @( A1 n- F- @0 Q( H
改造规划在脑子里已经想了个轮廓,还跟几个右派份子商量过,打算挤时间写出来,交给党组织。
& O; ~0 v0 J6 e
8 j4 b# L# n6 U9 n# P1 m) h2 w4月28日 晴+ u0 J7 I' o% c. o% U, S2 G
今下午,我和李均、陈望岳、鲁峋等交流了思想情况,并且交换看了改造规划,这给我的鼓舞很大,仿佛他们给了我一股力量,把我往前大大推进了一步。李均说:他老婆要他每天记日记,每周要向组织汇报思想情况。他说:他现在很乐观,干劲也足。每有一点阴暗思想,就主动把它揭发出来。他还说:“右派这顶帽子的确臭,但有什么要紧呢?只要决心大,将来还可以更香,以前做了几年假共产党员,以后真正改造好了,做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岂不更好么?丁明凯还打算每天做一件有利于社会主义的事。如今他朝气蓬勃。这种精神是值得我学习的。”听了他们的这些话,想想自己患得患失,用个人主义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可耻。若我真能从党的利益考虑的话,真把共产党员看成是一块金字招牌的话,开除我这样一个冒充党员岂不是好事么?
+ Q* H; h1 @; k0 g* k李均又分析道:“现在的情况对自己的改造是极其有利的,因为经过深刻的批判、组织的处分,又戴上了右派份子的帽子,自己是痛得特别厉害的,因此决心也就比别人大。有些人有资产阶级思想,这次没有受到处分,他们是没有我们这么大的决心的,思想也没有我们这样勇于暴露,只要自己充分利用这个条件,在几年之内换个新人,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的确,这正如毛主席所说,坏中有好的道理。我必须这样来考虑问题。做出十二分的规划,二十四分的干劲来。1 e1 K. t5 L% I+ s. _1 F
回忆近来头脑里出现几种坏思想,必须暴露:一次,刘斌来查寝室,看我们在十点钟还没有睡觉。当时我把门挞上了,正脱袜子,他叩门了。我不是老实地起来开门,反而敷衍他,说都睡觉了。其实我还没有睡。这是我在犯罪期间接受管教很不心悦诚服。前段我在资料室填卡片,内心是轻视这种劳动,做起来不积极,慢吞吞地。有时率性看资料里的无关内容去了,这样工作效率也就不高。我想人民仍给我这么多钱,我却消极怠工,这是多么大的罪过呀!另外,虽然我改造的决心大,但其中有从个人出发的思想,我不是想到把自己改造成有利于社会主义的人,而是想经过一番改造,镀些金子,为将来仍能担任比较重要的职务以及升级打下基础。这多么可耻。
5 ~$ r. Q" M2 T9 p  V6 H4 ]6 `& _
. r; P' ]1 N& [4 G8 C: B, \' F4月29日 晴阴5 @( S; G5 H$ a5 r% C0 F% n; O
自从昨天跟李均、鲁峋等谈过思想情况后,我的思想开朗多了,消极的思想比以前减少了许多,这仿佛在我的身上增加了一股劲。干工作时自己一心一意地干,把多干点工作当成赎罪过程中的一种愉快。清早六点钟,我一起床,就动笔修改自己的改造规划,中午已交给整风反右办公室的湛长庚同志了。我非常希望他给我提些意见,他答应了。我想到党对每一个犯了错误的人,只要他有一点进步的要求,是决不会拒绝的。这仿佛是一股暖流温暖着我的心。今后,我时刻要靠拢党组织啊!0 K, n" @# [& h. }
我的规划中规定:每天要做一件对社会主义多少有利的事情,今天算是个开头吧!早晨××来了,李冰封听说他不打算去劳动教养所,劝他再不要走绝路了。我把别人对他的最后忠告对他说了。我说:你过去走着一条个人主义的道路,你年轻又有一定能力,但太忽视自我改造,以致有了今天,现在如果又想做革命队伍中的逃兵,那就完全走向自取毁灭的道路了。我一看到他走的道路,又想到自己已堕入反党泥坑,就胆战心惊,害怕起来。我想:自己若不痛下决心,重新做人,他的今天离我并不是很远的啊!他听了我的话,也悻悻然说:我不去劳动教养所,又到哪里去啊!他终于无可奈何地去了。我给他的临别赠言是:希望重新改换过一个人,回到人民的队伍里来,但愿我这番话对他能的些作用。
2 @+ U+ E/ P1 H# H8 H今天我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极坏的思想,我对党给我的处分,抱着跟人家比的态度。我认为严伯嘉的错误不比我轻,但处分比我轻,有些耿耿然。这真是岂有此理。我对党的处分竟抱怨起来。党处理一个人是根据事实,大公无私的,严伯嘉的错误虽不比我轻,但他觉悟得快,斗争积极,大胆检举揭发右派份子,而且对自己的过失认识得比较深刻,因此对他应该宽大一些。我呢?前段表现极不好,同情右派份子,没有义愤,而且在鸣放过程中嚣张得很,党给我这样的处分,已经够宽大了。我为什么不心悦诚服呢?自己不好好思过,还跟这个比、那个比,这样做,只会与党的距离越来越远。
2 F) b/ G# R1 u( y! s真伤脑筋,有时恋爱问题又来缠我了。我想:我今年已27岁,犯了这么个大错误,几年内右派帽子摘不掉,谁还跟我这个右派份子谈恋爱呢?将来老了,更没有人跟我结婚了。想着想着,悲伤的情绪不能自抑。现在我必须把这个得失抛掉,我相信我是能够改造好的,能够回到人民的队伍里来,婚姻问题这几年根本不要考虑,因为老考虑也不现实。一心一意和工农结合,老实改造自己吧!
8 z0 E; K6 [# N- W# R7 }6 t' @/ ^+ r4 O- @. g2 s
4月30日 阴雨
1 f/ A- T, h; {3 h2 F  ~今天下午,我和资料室的同志愉快地劳动了一个下午,先是栽西红柿秧子,由我挑肥料、挑水,接着又锄草、打篱笆,这次劳动测出我的劳动力还是比较强的,现在一担水挑起来也不太费劲了,挑肥料更加显得轻松。劳动之后,身体也不太累。我有充分的信心,是能够经受得起劳动锻炼的,是能从劳动中培养劳动人民的思想感情的。我感觉今天非常愉快,收获也很大。这算是我今天做的一件好事吧!
4 P9 P. R! I/ m7 i2 @" F2 p明天是五一劳动节,以往这天,我总是参加游行的,今年可没有我的份了。这个节日已不属于我了,痛何如之。过去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劳动人民”这几个字的可贵,也没有想到过自己究竟是不是劳动人民。今天我开始珍视这几个字眼了,可悔之晚矣。; _  ]( B# o% o% |; N% ?$ f6 A9 s9 Y
今天我在食堂里买饭菜,我问老晏(华裕):我的菜是不是摆在19席?他说:你写着摆哪席就摆在哪席嘛。我说:好像没有看见。他说:“你戴着眼镜,连菜都看不见么?”话语中带有讽刺的意味。我听了,一种伤害了自尊心的感觉涌上心头。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如今,我对别人的态度非常敏感,这里面,个人情绪是很重的。事实上这是理所当然的。左派和右派之间难道有什么客气可讲么?以后,这样的情况是可能更多出现的。我必须把这类事情,看成是别人督促自己改造的鞭子,这是正常的情况。; r( x1 Z( a4 E

+ D/ c9 r: A2 @* e9 h5月1日 阴, t% n4 b& L9 R" F
上午,承李均介绍,我看了《中国青年报》的一篇杂文:“把包袱变成鞭子”,启发很大。文中说,对于错误,人们有两种看法:一种是认为犯错误是坏事,就绝对的坏,永远也不能改变;一种是认为犯错误固然是坏事,但带来了教训,从这一点说来,错误、坏事里面也有积极因素,而且在一定条件下,坏事可以变成好事,错误可以转化为它的反面,只要从中吸取教训,就可以在今后少犯错误。这样认识,就不致垂头丧气,跌倒之后能很快站立起来,把事情办得更好。文中又说,从思想认识的角度看,也有两种态度:一种是认为犯错误丢了脸,损毁了名誉地位,后悔懊丧,整天想的是如何恢复个人名利,他们仍停留在个人主义圈子里,苦闷消极;一种是犯错误给国家、人民造成了损失,而痛恨自己的个人主义,处处听党的话,改造思想,接受教训,决心以做更多的工作,作更大的努力弥补损失。这种人有批判自己,改正错误的勇气,在行动上也表现得更加积极。用这篇文章来对照自己,这一晌,我前一种消极悲观、用个人主义对待错误的态度太多了。我一定要有批判自己、改正错误的勇气,行动上要更加有朝气。
) w5 k; ~5 X& J4 F  |. Z4 b- P今天是世界劳动人民的盛大节日,而我不能参加游行。我虽然不能参加游行,却决不能放弃接受这样一次教育。上午,我在蔡锷路拥挤的人群中看了许久,有时又边走边看,那少先队员打扮得像花朵一样,唱着《社会主义好》的歌子走过去了;那运动员们滚着‘伏虎’,舞动花环走过去了;工人们抬着产品——拖拉机、涡轮机显示自己对祖国的贡献;解放军军官们穿着笔挺的礼服,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挺进(我没有看到农民的队伍),人们脸上洋溢着欢笑与青春的热力。这是一种多么感人的景象啊!而我呢,心情与他们是那样的不协调,那么低沉、忧郁,这难道是新时代的感情么?这是死亡阶级的感情。滚你的吧!我久久地看望着游行,心里千头万绪,一切情思都涌上心头。可惜得很,不久天下大雨,我只得回去躲雨了。& F$ F0 R" X- S$ I  B
下午,回家看望母亲。我再次将自己改造的决心跟她谈了,规划和日记也给她看了。的确,以后我应该做一个玻璃一样透明的人,过失和思想决不隐瞒,决不说一句假话。
, V/ ~+ Q. Z- b( J前晌,我曾委托一家手工业社给母亲做一架双管简单的收音机,因为她一个人在家,很寂寞。以前我曾做过一架矿石收音机,但听得不远,不能让她多听些节目。现在有了双管机,就可以听北京和国内的好几个电台了。4 ?4 w4 ]% B* G# F5 K& ^1 d
: n7 F1 d7 E0 u! e' }- c
5月2日0 F/ H! I2 ?5 S. Z8 t* L. y- n. X
真讨厌,思想情绪总是一起一伏的,自己明知道这种情绪的根子是患得患失,可是在感情上要克制它,是多么不容易啊!今天清理资料,因不像过去处理稿件,要全部耗费脑力,往往思想便开小差,又想到自己这次犯错误的惨痛教训了。我想:我下决心改造自己,不知何日才能改造好。想着想着,便有些焦急。下了班,我心中像吊着块千斤重的石头,不知放在哪里好,坐也不是,看书也不是。总之,这种情绪像魔鬼一样缠绕着我。
) {; f* k: q" R; ?* R! t" R中午,看了一篇1955年的《人民日报》社论:“反对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对革命队伍的侵蚀”。我回想这两年来,追求资产阶级的享乐奢华,已使自己的思想越来越变坏了,它的侵蚀使我不知不觉地走上了反党的道路。记得1949年刚才参加工作时,没有什么工资,穿一件蓝不蓝红不红的棉袄,感到很光荣,认为是干革命了(当时对革命也是基于小资产阶级的幻想),到了1955年改薪给制,钱一天比一天多了,手中阔绰了,这个没有改造好的我,就在“干革命是为了改善生活、提高生活水平 ”的幌子下,一步比一步更甚地追逐享乐了。这几年来,我盖的被子是鸭绒的,穿鸭绒背心、呢外衣、哔叽衣,热天,绸衣好几件,自己不满足,还想过得更好,根本忘记了广大劳动人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还要吃更好的伙食,每月伙食费吃了17元左右,还觉得菜不够味。有了吃穿,脑子里更进一步想找一个美貌如意的爱人,没有找到,心里就闷着急。去年,××讨好我,说给我介绍爱人,完全用资产阶级方式来引诱我。他当导演,教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我当时没有呢子衣,他说:你这样太寒酸,谁会喜欢你呀!于是他给我借了×××的衣服穿了去见那个女的。当时这样做,我心里也感到肉麻,但利令智昏,为了找爱人,也就如法泡制了。后来他们利用我的弱点拉拢我,若不是反右派斗争及时展开,揭穿了他们的面孔,我完全会堕落到他们那一伙中去。如今想来,这一切一切,真是令人胆寒。这不都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对我的侵蚀么?我当时哪有一点抵抗能力呢?% z, ?$ Y/ a" o4 d. A. i
上次我交给整风办公室的规划,今天曹田寿退回了,说没有什么意见。说实话,我真想他多谈几句,不论是好还是坏。
, q4 V" w$ t+ Q0 i2 m9 O今天,我没有做出突出的好事,只是梁山到资料室约刘毅等写关于科学知识的稿子,我主动告诉了他们,为他们找到了有关的资料。) e0 g* b( h" ^$ E! c
& U2 d6 d* |! \& h+ D" u) R
5月3日 雨
% v' @3 l7 X, u4 l+ T1 b中午,跟鲁峋交谈了如何撰写改造规划的问题。我对他的规划的第一个意见是,希望他下最大的决心,向组织要求下乡参加劳动锻炼。的确,这次教训使我感到这个问题太重要了。这是一个最根本的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好,想要靠书本、写思想检查来改造自己,是不可能的。我说:我这几年来,从表面上看,好像很积极、热情,但这种积极热情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呢?为了谁积极热情呢?这在我们都是没有解决的。这回才恍然大悟:还是在为着资本主义积极,为着资本主义热情。他同意我的看法。他也对我思想改造中存在的个人主义提了意见。我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决心改造是为了将来的前途,希望还能担任重要的工作,还能升级。他指出:我抱着这样的态度来改造思想,仍然是以个人主义对待个人主义,这是不可能改造好的。他说:“你应该把改造看成是为了赎罪,是为了不再做坏事而有利于社会主义。”我觉得他的话对我帮助很大。这晌,我的情绪虽然较前开朗,但不正常,仍有为着个人前途去改造的动机,这又怎么开朗得起来呢?我深深地体会到:一个人能做到毫无个人考虑,那是何等地愉快啊!我也觉得右派份子互相谈心,对改造是有好处的(对鲁峋提的意见,也算是今天做的好事)。  i5 [( n! R* W! h4 Z4 Q
晚上,把收音机拿回家去了。用耳机听,可以收到五六个台,这使母亲多有几个伴,解除寂寞。晚上因下大雨,没有回报社,在家中睡了。明天我打算学习一下“下放干部下乡后如何进行劳动锻炼”的文章,为下乡做好思想准备,同时检查一周来规划执行的情况。, `$ w0 t) ~/ z2 u% D. k0 D" q

" E( s1 H+ r2 `- \0 F1 p5月4日 雨/ P$ C& r- c# U, I
整天都在家里,看了一些干部下放的资料,听了一会广播。后来因为耀哥(叔伯哥哥)和周拂尘(父亲的朋友)来了,便打断了。我把自己所犯错误的全部内容,都跟他们说了,改造规划也给他们看了。我希望他们要跟我划清界限,站在人民的立场监督、鼓励我彻底改造。说实话,以前我是怕对亲友们说我是右派份子的,现在算想通了点,既然右派份子的我是客观存在,就要唯物主义一些,面对现实,正视它。以后我对谁也不隐瞒了,我的态度是,承认自己是右派,但愿意彻底悔改,希望大家督促。
3 v+ m+ y; d$ I6 {8 i周拂尘说:从周培厚(他的儿子)的来信中知道,他也被划为右派,而且他态度相当恶劣。周很替他担心,还询问我一些问题。我说:第一要相信党,党解放以来的各种政策是正确的,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拿我来说,是罪有应得,心悦诚服。只有分清是非,弄通思想,问题才好办。既然已经错误,就要承认错误,吸取教训,坏事也并不是不可以转化为好事的。我用自己的事实向他作了一番宣传,并要他写信给周培厚,不管处分如何重,要丢掉一切个人得失,全心全意改造自己,不然,包袱会越背越重,错误也会越陷越深的。但愿我这番话能起一点作用。我又介绍他买一本《中国青年》杂志寄去,上面登有一篇“把包袱变成鞭子”的文章。
* M/ r" ~+ Z; v5 q  M0 P- S: F6 ^检查规划,一周来执行的情况还是认真的。学习部分还没开始,日记坚持了,伙食水平降低到了每天菜金二角以内,生活俭朴些了,电影也没有看了,回家尽可能走路,不搭公共汽车,洗衣也自己洗了。当然这只是一个好的开头,重要的是要持之以恒,只怕“新开茅厕三天香”。这是要作思想斗争的。
  x' @) Q" k/ A# x8 `
# r' }" E4 f* g5 z% y' F5月5日 阴雨0 n5 R; A- M$ z/ J- R) ^9 ~7 U
吃晚饭后,我想去参观长沙市工农业跃进展览会。真不凑巧,目前他们还不让自由参观。跟他们交涉,他们说:如果有证件,可以通融。恰好我什么证件也没带,只好作罢。我打算明天带了工会会员证仍去参观。的确,这几个月来,大家都在搞大跃进,而我却不能参加,不能受到深刻的教育,也来个跃进。这样的展览会是教育自己多么好的课堂啊!我怎能放弃?
" z; c( R+ V* m  c! R3 H: \  ^% F归途,我去百货公司买了一包洗衣粉,准备下乡后作洗衣用,还看了一场“搜书院”的电影。) y1 d1 Q* f! N: O
今天我没有做什么好事,反而闯了一个小祸,真糟糕。我在街上走时,因路滑摔了一跤,把一位老太太的胸口猛撞了一下,从她的表情看,她用手掩着胸口不断地喊“哎哟”。我连忙说:对不起。问她撞了哪里,痛不痛?她说:怎么不痛罗,好在你也不是有意的,只怪我运气不好。我听了不知如何是好,再一次赔了小心,才走开。我不知这位老太太是不是撞伤了,如果因为我这次摔跤连累了她,这使我多么的内疚啊!5 F  [/ G( e; B& l4 x3 Q0 [4 w, h' P

! g9 R' D6 y3 V( l' ^. e; ]5月6日 阴雨
) |0 L+ F5 w! U8 e吃晚饭后,我去参观了长沙市工农业跃进展览会,受到很大教育。一进门许多指示图表告诉我:职工们干劲十足。像水口山一厂的锌质量已经达到了国际水平;湖南印刷厂彩印车间的印刷质量也超过英国,赶上了西德。许多过去做不到的事情,都要在短期内做到或已经做到。在新产品展览馆中,我看到了各种品质优良的产品,如电泡社以前只能做手电泡,原料多数要到外面购买,经过双反(反贪污反浪费)运动,他们克服困难,不但能够制造电灯泡、各种电珠,还能制造钨丝了;长沙机床厂的万能拖拉机本是久已著名的,这次我看到它既能犁田,又能作动力,还能拉货,真是要啥干啥。特别引起我的兴趣的,是惠民电池厂制造的空气电池灯,一盏普通的空气电池灯足足可以点500-700个小时,花费只有3-4元。还有一种灯可以点40支光灯泡的,也只要7元多钱,真是价廉物美。在文化教育馆里,我看见许多学生勤工俭学制造的的产品,有收音机、农作物等。我们新中国的青年一代,就是这样边学边做地为社会主义效力。这些事迹,我怎能在短短的一篇日记里写得下呢?看了这些,既使我兴奋,又使我惭愧。如今,大家都在跃进,难道我就不能跃进么?难道我就自甘成为右派么?事在人为,只要自己下决心。5 ~3 C+ r# a  ^, ^' T6 r% p
今天,报上刊登了《人民日报》批判南斯拉夫的社论,题目是:“现代修正主义必须批判”。文章对南斯拉夫的问题提得非常尖锐,说这是新的伯恩斯坦主义,它在思想方法上是用诡辩代替了唯物辩证法,在政治上是用反动的超阶级的国家论代替了马列主义的国家论,用反动的资产阶级民族主义代替了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在政治经济学上,是为垄断资本辩护,混淆了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两种制度的根本区别,而它最主要的目的是攻击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文章对铁托已不再称同志,而直呼其名。现在南斯拉夫的问题已非常明白。一个人对南斯拉夫的态度又牵涉到原则性的立场问题。回忆以前自己对南斯拉夫曾抱有幻想,希望它是社会主义国家,特别是苏南关系有所改善以后,我甚至认为苏南关系的恶化,问题是在斯大林。现在看来,斯大林在处理苏南关系上是有错误和缺点的,但基本立场是正确的。我们对南斯拉夫再不能姑息了,姑息只能养奸,只会让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遭到破坏。我应该好好学习批判南斯拉夫问题的文章,彻底清算自己的修正主义思想,提高辨别能力。  L$ ~: B' b) j- d8 i
今天我与李均等一块抄资料。他们每天晚上还坚持两小时工作,相比之下,我的悔罪之心却不如他们大。从明天起,每天晚上也坚持工作,以工作来悔罪,以工作来换得更大的愉快。
0 g2 ^/ l# ^; p2 W: i昨早,我捡到鲁峋的稀饭票,趁今早他还没有起床,我送给了他,这算是做了一件小小有利于人的事吧!+ g, C2 f" |! {1 R

1 b2 \& H. V9 c" G" H) q5月7日 阴雨5 s9 T4 m' H8 i: _+ y
今天工作时,因对资料卡片的填写事先没有问清楚,加之也不够专心,有一部份卡片要返工,只得重写,大好时光和精力都浪费了。这是我的错误。以后得用心、认真工作,用这来补过6 o: a8 G0 D, }3 T6 X
上午,刘哲澄(湖南农民报的右派份子)谈起前回他下乡的情况:他一回到乡里,农业社的人都用惊奇的眼光看着他:怎么大家都在大跃进,工作十分紧张,你却跑回来了呢?乡党委的同志马上来问他,他承认了自己是右派份子,是回来探亲的。乡党委的同志问:你怎么堕落成了右派的呢?当他们知道他的罪行后,就严肃地叮嘱他:在家要老老实实,不要乱说话,同时也勉励他彻底改造自己,不要再危害人民了。刘哲澄谈了这些之后,说:“右派份子这顶帽子,没有比它再臭的了。农民们只要听到有人要反对共产党,他们是恨之入骨的。”我下乡之前,一定要作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将来令人不愉快的事是会很多的。这时,李均插了一句:“碰了不愉快的事情,首先要检查自己为什么不愉快?刘皓宇以前的规划上写着要与农民交知心朋友,谁会和右派份子交知心朋友呢?”我听了这话,内心震动很大。我这晌考虑下乡劳动,总把自己等同于一般下放干部,忘记了自己与下放干部有根本的区别。这就混淆了两类矛盾,在人民内部与敌我矛盾之间划上了等号。的确,抱着这样的思想下乡,偶一碰到农民对自己的态度不好,自己就会苦恼,甚至产生委屈情绪。试问自己已经成了右派,便是人民的敌人,就是专政的对象,人民就有权利监督自己不能乱说乱动,这完全是应该的,有什么值得委屈的呢?如果感到委屈,也就是抗拒改造的一种表现了。因此,自己要作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下乡以后,坚决靠拢党组织,主动交代自己的思想情况,并且少说话,埋头干,不要再给社会主义造成损失。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只要自己用行动来表示愿意改造,人民是能够宽恕的。
1 A& g" f% s9 A5 ?5 D6 O0 S9 _# r, L3 [5 T6 [% D
5月8日 阴雨
5 J9 ]$ g, j( k4 _  U3 n在跟蓝岗闲谈中,他谈到没有划为右派他在株洲采访时,听到王部长(株州市委宣传部长)对我的反映。王部长说:刘皓宇到株洲来,我们对他是十分照顾的,委托担任工业组的副组长,叫他参加各种会议。他口里讲要踏踏实实干,好好改造自己,可在行动上不见得有悔悟的表现。接着他又说:刘是有一定工作能力的,在株洲这一段,表现得有些骄傲自大。他从大报来,对小报有些看不起。我听了这段话,内心是多么的感愧啊!在株洲两个月,党对我是太关怀了,太重用了。对我这样一个犯了错误的人,还委我以重任,我却辜负了党,把党对我的重用看成是自己了不起。当时领导上要我负责一方面的报道,我想的不是兢兢业业做好工作,而是名利,跟这个比跟那个比,像老文(工业组的组员)是一个多么肯干的女同志,家中有几个小孩,干工作却起早贪黑,只是文字能力差一点,我对她的优点看得少,却认为她能力低,不适宜干报纸工作;对唐明栽同志,也觉得他做事没有魄力,累次挨王部长的批评。其实,他对工作是那么任劳任怨,对党忠诚,苦干实干。为什么这些高贵的品质我看不到呢?相反,尽看到别人的缺点。这不是我狂妄无知,骄傲自大么?现在想来,我的灵魂太肮脏,太可耻了。从这点来看,我被划为右派确实应该是好事,不然我这些思想是不会得到彻底清算的,我也不可能重新做人的。以后要记住:“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我应该时时想到:离开了群众、党与上级,是一点能耐也没有的。+ C5 @* J* C* p* b
自己今天算是紧张干了一天,把1955年《人民日报》社论缺了的都清理出来了,晚上仍干了一阵。我体会到:工作硬是能够使人愉快。以前我晚上没有工作,在寝室里看看书或下下棋,心思总好像无所寄托似的,加之李冰封常唉声叹气,使我更感到抑郁。如今大家一块儿干,互相监督,且彼此有个竞赛的心情,干起来就起劲得多。" D2 ?# r. ]) Y1 v9 P8 d1 c: h
从下午起,我开始看一本描写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小说《光辉的彼岸》。书的内容很切合我现在的思想状况,不知是什么缘故,这类书,现在看起来特别顺畅,一会儿就看了六十多页。
1 {9 s% U$ T0 I' C$ ~4 F  i- [4 [  L/ V' _
5月9日 阴雨2 ~) d+ Y6 k! f3 [: T6 X; B2 W
中午和傍晚,我与鲁峋交换看了这一晌的日记,彼此提了些意见。我感到这的确是右派份子互相监督、进行改造的一个好办法。我们互相约定,如果情况没有变化,下周我们要再交换看一次日记,做到敞开思想。) {. y6 M) u* U. T3 s
他对我这一晌的情绪,提了几点意见,对我帮助很大。他认为我在接受处理时有跟人家比的思想,这要不得。他具体分析了严伯嘉和我的错误以及在反右派斗争中的表现,说:“实在的,从罪行来看,严的罪行不见得比你轻,有的甚至要比你重,但他在斗争中的表现比你要好得多。他一方面积极投入斗争,另方面又认真检讨自己的错误,沉痛地改正。你和他比,觉悟就差远了。现在你对处理只从有利于自己的方面看,片面地看待问题,这对诚恳接受处分,坚决纠正错误,是会起阻碍作用的。你必须认识,你被划为第四类,是一点也不委屈的。拿易子明来说,他的罪行也不见得比丁明凯重,可是他顽抗,坚持反动立场,因此对他的处分就比丁重,这是完全应该的。如果一个人有了一点哪怕是很小的错误,但他死抱着不改,那就说明他是错上加错,这错误就大了。你必须深刻认识这个道理。假如你一直坚持错误的话,受到易子明那样的处分,也并不是不可能的呀!”
* V* l5 A& t. }- G" w2 Z4 I" E其次,他认为我在五一节时产生的低沉、抑郁的情绪,也是不好的。这说明自己和旧我还难舍难分。当然,一个人犯了错误,沉痛是必然的,但决不能因此万念俱非,正确的态度是,应该为了人民和党的利益痛恨自己过去的错误,把错误当成鉴诫,但对周围的一切事物还是应该(甚至比过去更加)充满兴趣,对前途充满信心。这样,自己虽然已成右派份子,但感情仍能与时代合拍,不致自甘堕落。如果让一丝灰色情绪保存下来,任其滋长的话,那就的确垮下去了。因此,自己对待错误既不要毫无所谓,把右派帽子忘掉了,也不要灰心丧气,闷闷不乐,正确的态度是对自己充满信心,对前途乐观,抱有希望。, j, K, H" s$ s+ w/ ~
他还认为,我为节约连电影也不看,是不对的。看电影是受教育,这绝不是浪费。好电影仍应该看。我诚恳地接受了他的这些意见,记下来以资警惕。
0 z3 h6 l5 F6 E1 a. }) t. u# t听说李均、严伯嘉对锻炼身体也下了功夫,清早便做体操,洗冷水浴,刻苦锻炼,精神可嘉。我也应该这样,从各方面来磨炼自己。5 l" L  H6 [2 r3 ]6 A0 c+ i; u

( s) y- }8 k4 F; G5月10日 阴雨
# L. G/ d( A9 |$ t今天是星期六,一周又过去了。我的规划执行得怎样呢?一般来说,还是认真的。对每天做一件对社会主义多少有益的事,我力争做到,但也要看具体情况。比如我今天除了工作之外,就集中休息时间看《光辉的彼岸》,很少其它活动,这便很难有机会做别的事了,所以今天是没有什么值得填写的。但看《光辉的彼岸》,领会一个知识分子的改造过程,未尝不对社会主义有好处。今后执行改造规划,不宜机械地理解,否则脱离实际。至于其中学习马列主义部分,目前尚未开始。我还有等待思想,认为等工作安定以后再动手,这是不对的。这样等下去,宝贵的时间便会白白地浪费掉。下周星期六晚上不工作,我应着手这项事情。  T& f* n3 I* u* ?
我执行规划还有个缺点,就是不够具体,应该每周有每周的计划,若只是一个笼统的规划,久而久之,是会松懈的。近晌,脑子里也曾有过松懈的思想,虽然一闪而过,但极端危险,发展下去就会严重阻碍自己的思想改造。我必须与之作坚决的斗争。从现在起,我要订出每周的计划。6 j" S- N9 W1 y# X! ]# i; v
下周打算每晚学习一个半小时社会主义教育课程,把《浮沉》和《光辉的彼岸》两本描写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小说看完,并记下心得。
4 h7 y8 s- o0 F, O1 F; s/ x9 _中午,和刘哲澄谈起这次犯错误的根源,他感到自己犯错误主要是因为幼稚。我从他口里知道,他出身贫农家庭,在乡下做过实际工作,干报纸并不久,照道理应该经得起风浪,可他毕竟成了右派份子。我认为他现在对自己的错误,认识是不够深刻的,具体分析不够。经我这样提出不同意见,他才认识到主要是个人主义。从他的经历来看,一个人的思想改造是多么的重要。如果忽视思想改造,让个人主义得到发展,即令你的出身好,经过实际锻炼,还是免不了要堕落的。今后,我必须跟把锻炼视为镀金和存在侥幸的想法作斗争,只有踏踏实实改造,别无他法。
& Y2 ]) w- j. V3 R6 D6 g5 O( ?2 l" D' E0 e
5月11日 阴雨
1 D( A) ~7 L6 b4 G+ V  ~整天在家里,把一本《光辉的彼岸》看完了。这本书是描写一个小资产阶级知识份子参加革命,经受了思想批判,下乡与农民结合,及经受与日本、汪伪军队作战等多方面的锻炼,成为一个优秀的共产主义者的过程;小说也描写了共产党员赵文英在敌人面前坚贞不屈,慷慨就义的场面,及刻划了地主份子“三面照“的阴险嘴脸,还写出了一个革命逃兵乐琴的卑微灵魂。小说在文字上并不见得高超,但叙述的事实是动人的。它说明了一个知识分子要成为共产主义者,是要经过多少的艰苦斗争啊!用这面镜子照照自己,我走着与张明相反的道路,我在革命的高潮时期,怀着个人名利思想投身到革命队伍里来,出家门到学校门,出学校门又到机关门。几年来由于自己没有什么历史问题,民主革命关这样过来了。但我并没有受到残酷的考验。我这朵本来满身是臭的花,加以生长在温室里,这个温室又是浸透着资产阶级气息的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这样,我的资产阶级个人主义本质不是被削弱了,相反越来越发展,以致最后不可避免掉进了右派的泥坑。1956年,虽然我混进党的队伍一个短时期,但我的入党能与张明比么?我哪里有一点共产主义的气味呢?我组织上入了党,但灵魂仍是资产阶级的,因此到了鸣放期间,我也就必然要把党报拉到资产阶级方向,猖狂反党了。现在,沉痛的教训不能不使我冷静地回溯过去几年来走过的道路。我必须回头是岸,学习张明的榜样,走与工农相结合、在斗争中成长的道路。从这点来看,这次我虽失去了党籍,换来的却是自己的新生。这对党固然是好事情,对自己何尝不是有利的呢?我只要不去斤斤计较个人得失,是没有理由不乐观、不愉快的,是的,我虽然跌了跤子,但我要活得更坚强,像张明那样,像赵文英那样。我要争取活一百岁,为这样美好的社会主义祖国多做些事情。2 a* q: l3 ]3 _7 W6 Z8 a0 w. G
今天除去看书之外,休息时听了一会收音机。下午电业局从我们出租的房子里搬走了,我帮助母亲打扫庭院,把一些瓦砾挑着倒在小河里去了。/ B0 i' k& r1 ^  ^
阅读哥哥的来信,知道他也划了右派,降职降薪,看他的情绪还好,他一方面悔恨,另方面要从头做起,立功赎罪。他也在帮助农民抗旱。他虽然得过肺病,这回挑担子也愉快胜任了。这不能不算是一个进步,我祝他在思想改造中取得彻底的胜利。本来我早就要写信给他,但自己的情绪不安定,不知怎么,总提不起笔来。: y, m" m- y% j  F1 Z- J. f
晚上回报社,在公共汽车上碰见柳思(报社老同事,已调湖南人民出版社任副社长)。当时我内心很惭愧,装做没有看见他,糟糕的是,他主动喊我,我只得硬着头皮跟他交谈。他问我现在干什么,我怕在公共场合中承认自己是右派份子,便说在资料室,接着他又拉我跟他坐在一起,详细地问报社右派份子处理的情况,问谁劳动教养,谁管制劳动等,我只好照实回答。我的心情狼狈极了。现在想来,我的面子观念是多重啊!既然错误已经犯定了,是客观事实,又何必产生狼狈的心理呢?说实话,我现在是怕见亲友们。1 |# _' u& u7 K: I2 M4 P5 r
8 G0 S  O( [# ~9 a, }
5月12日 阴雨& q0 d' g8 c; A8 Z/ E# O# @
雨一直没有希望转晴地下着,江水一天天高涨了。当前防汛工作又成了全省人民紧迫的任务。昨天,长沙市防汛指挥部来电话通知报社,要派人支持长沙化工厂的防汛工作。报社去了数十人,用汽车开到新开铺附近。这件事,可惜我回家去了,没能参加,不然又是一次多么难得的锻炼呀!从李均的口里得知,那天的战斗是很艰苦的,夏天虽然来了这么久,河水仍然冷得人骨头发痛,北风夹着豆大的雨点朝人打来,路上的泥泞像一锅汤一样,就在这当儿,广播喇叭不停地喊话,指挥着战斗,数百人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挑着泥土,往来如梭地奔跑在河堤上,有的甚至跳到齐腰深的水里去打桩。罗印文一直在水里坚持了四个钟头,女同志也发扬革命干劲,帮着装麻袋、挖土。李均说他一共担了三十多担,因为是打赤脚,脚心被石子摁得发痛,腰也酸了,背也胀了,但一看到大家那股火热的劲头,什么退缩的念头都没有了。同志们你帮我,我帮你,即使对右派,只要发狠干,大家也不另眼相看。他说:“这时大家只有一个念头——为了保堤防汛,为了保护人民的财产。”在这种场合中,个人主义相形之下,是显得多么卑微。这的确是一堂非常生动的集体主义课程。我真悔恨事先不知道,下次一定要争取参加。
( t. _% l( n/ g! F) H从今天起,每晚抽出一小时半学习社会主义课程,其余的时间就读优秀的小说。我还得给反右办公室写思想汇报。这样做,真有些感到时间不够。; k9 ^1 e0 F; g: ~5 L! k

8 x/ S0 D/ ]/ e& y$ y; P- F7 p  M5月13日 阴雨& x3 U: V& p* n# H2 h% I0 d: {! v
今天工作之余,大部分时间在看小说《浮沉》,晚上学习了社会主义课程关于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以后,就在阅览室看批判南共纲领的文章。
$ V  I" J9 k- p9 K1 K6 ]( T/ X7 R8 T3 m/ |& z, ?+ t" R; B
5月14日 阴雨' K, f# C- N, o' R6 h) S
与刘哲澄扯谈,谈到这次右派份子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动机与效果。他说,有些人这次虽然反党反社会主义,但过去还是热爱党热爱社会主义的。我和袁家式听了,不同意他这种说法,认为这实质上是在为自己的错误辩解,我们说,这次暴露的问题说明,我们的立场完全是站在资产阶级一边,这个根本问题错了,其它也就没有什么正确的了。他反问我说:“你难道说你对新社会就没有一点热爱么?”我说:“过去,我爱党爱社会主义,都是虚假的,都是用资产阶级世界观来理解党,理解新社会,积极、热情也是从资产阶级个人名利思想出发,以为只有这样才吃得开。既然如此,这能叫做热爱党么?”接着袁家式说:“实在的,过去我们这些人也不是吊尔郎当的,但我们思想深处不是为了无产阶级利益,而是为了资产阶级利益、个人利益,当党与个人利益一致时,自己表现得还是党的同路人,当个人与党有了冲突,自己便站在党的对立面了,这又叫什么热爱党呢?既然自己热爱党,今天又反党,岂不是自相矛盾么?”经过这样一说,刘哲澄没有什么说的了。从这一点来看,各人被划为右派,思想认识也并不是一致的,不是完全弄通了的。上次他说他被划为右派是因为自己幼稚,这次又说出这样的话,足见他对错误的性质还认识不深,不敢勇敢地彻底地批判自己。古语说:“不破不立。”旧的思想不彻底摧毁,新的社会主义思想又何能产生呢?从这一点说,自己也应该得到深刻的教训:一方面要严防有回生的现象出现,要做到这点,只有一天天加深对错误的认识,彻底否定过去;另方面也要提高辨别能力,提高觉悟,对周围的错误言行要坚持斗争。自己不要专考虑个人得失。只要深信自己是站在社会主义立场上,就应该审慎地、勇敢地发表意见。, R1 `4 P& s7 `0 `
今天,反右办公室召集我们谈核减公债认购数额的问题。我决定仍保持原数,每月扣十元。我计算了一下,每月给家中十五元,自己留二十元,是够用的了。今后,应该争取每月储蓄五元。
) `+ G" ?( q" i" Y6 \
: l; J6 j% C: R$ q9 a  u, w5月15日 晴, F. i1 v! P& \
清早,东方出现了一片红霞,把整个大地染成了鲜艳的色彩。近半个月来,天气一直是阴阴沉沉的,雨下个不停,弄得人们也显得有些愁眉苦脸。农民们为了防汛抢险,更是迎着风雨日夜奋战,如今云雾拨开,太阳出来,该给人们增添多少喜悦与欢乐啊!但愿太阳神从此普照田野,给今年的大跃进加把劲吧!
6 y4 A$ a! Z5 G1 |* Z' h3 b' B下午,做了桩极有意义的事:我和黄开宝、老张、王生德几个人背着喷壶、喷射器和水桶到黑石渡附近报社的试验田打“六六六”。一出黑石渡,广阔的绿色的田野就展现在眼前。虽然好些田被渍水浸了一段时期,但秧苗还是青青的。沿路农业社的抽水机动力电线特别引人注目。这乃是农业机械化的起点。想到农村社会主义建设无限美好的前景,自己更加开朗了。到了报社的试验田,看到秧苗绿油油的,与其它稻田比较,颇有鹤立鸡群之感。为了搞这块试验田,下的本钱也确实不少。在田边,我脱下衣服,打了赤脚干将起来。老张调“六六六”,黄开宝提着喷壶在田中央喷药,我去港边挑水,一担水足足有一百二十斤,起肩时并不感到费劲,这算是给下乡打下个基础。老张一面调药一面告诉我:“六六六”是一斤药兑五百斤水,“六六六”毒性大,千万不能弄到口里,手上沾了也要用清水洗净,才没有关系。我照着做,也算是学习农业技术的开始吧!老张是报社的园艺工人,我当他的助手。他喷药,我打气,开始我还不感到费力,打久了便腰酸了,手臂也累了,当感到累的时候,自己便咬紧牙关坚持,我知道只要坚持住了,日子久了就会好的。我们就这样一股劲地干了一个下午。回来时,夕阳照射在身上,既温暖又舒服。这使我深深体会到劳动过后的愉快,正跟我写完一篇好稿子以后的愉快一样,用语言怎么也形容不出来。& c# w9 h1 H8 M0 w9 D6 p- A5 L
$ J0 P5 W2 ^  w* M" c
5月16日 雨阴晴' Z/ A1 z( ?$ p
按照本周的计划,把《浮沉》(后改编成电影“护士日记”)看完了。虽然《文艺报》指出这小说的缺点,但仍不失为一本好小说,特别是对青年知识分子,它能鼓舞人们朝气蓬勃,激励人们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到建设的最前线去。小说的主人公简素华是一个刚强、纯洁而又爽朗的女孩子,当她从护士学校毕业后,开始走向生活,她知道祖国工业建设的最前线需要护士,她就和她的好友唐小芳毅然离开学校生活,走向征途。可是小简的爱人沈浩如是一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他想到的只是自己的爱情,自己的舒适生活,三番五次地阻挡小简动身,刚强的小简没有被他所动摇,坚决地离开了他。当她们到了工地,遇到的困难是不少的。医务站长莫家彬是一个旧国民党人员,一副油腔滑调的嘴脸,整日埋在牌桌上,对工作极不负责,工人们对莫的意见可多啦,医务站的护士顾惠英是莫的爱人,在爱情问题上也表现得极端自私。她是一只醋罐子,常冷言冷语对着小简,有时把小简气得哭了起来,但是小简有着充沛的热情,她与莫家彬的恶劣作风作斗争,她向顾惠英表白自己已经有了爱人,和顾搞好关系,并几次向站里提出要下工地,为工人治病。她的工作热情受到了工人们的欢迎,得到了工区主任高昌平的支持,终于使得医务站的暮气一扫而空。在这段工作中,她看到了工区主任高昌平的优秀品质和忘我工作的精神,这深深地感动了她。高对小简也隐隐地产生了爱情,但他想到自己是结过婚的(妻子死了)。觉得不应当,便回避了这种感情。这段时期,小简仍然和沈浩如保持经常的通讯关系,然而沈总是拉她的后腿,要她回上海。一次,他突然来到工地,逼着要和小简结婚,并且厌恶这个工地,对工人态度很不好,有天晚上,甚至对小简动起手脚来,她严词拒绝了。她看清了沈浩如的灵魂卑下,沈浩如一怒之下,也就不辞而别地离开工地走了。从此,她俩的爱情也就宣告破裂。此后,小简一直在建设岗位上战斗着,表现极好,而沈浩如呢?回上海后,和另一个女孩结了婚,过着腐朽没落的安逸生活。小说到此结束。我感到:一个人要让自己活得有意义,就应该像简素华那样,不怕困难,到艰苦的环境中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贡献全部力量,但个人主义者沈浩如,他想到的只是自己,结果便成为生活浪花中的渣滓,随俗浮沉。( M7 n4 s( R& o: G( R
读了这部小说以后,我检查自己,有许多地方与沈浩如相同。如我脑子里经常想到的是个人得失,如何有名有利,如何生活得舒适一些,在大风大浪中经不起考验,堕落成右派份子,想到个人主义危害之深,就不能不痛下决心改造自己,彻底毁灭旧我啊!在《浮沉》里有一段话是很有意义的,我特地录在下面,以鼓励自己:当高昌平完成了建设任务之后,充满自豪感地说:“这儿没有我们的事啦,我们应该到新的地方去。快啊,一年,两年,三年,看着一个个的地方,在自己面前刚有个样子,又要离开,真有点舍不得。……我看过一本小说,里面把我们这项职业叫‘随风飘’,呶,叫得真好,一阵风把我们刮到鬼知道的地方去,风砂、雪、野草、狼,我们刚赶走它们,当我们的工厂出现了,一阵风又要把我们刮到另一个地方去。说真的,我已经爱上了这个工作,随它飘吧,飘吧,飘得再远,我也愿意。”高昌平激动地说下去:“有一些人,他们像水草一样浮在生活之上,可是遇到一点困难,半点风浪,就立刻沉下去了,原因很简单,他们对人民没有真正的爱情,他们看不见工作的意义,支持他们的,只是一些可耻的生活欲念而已,相反的,只要对人民怀有忠诚的心,对生活抱有崇高的理想,飘吧,随它飘哪里,他们都能看到生活的意义,开出鲜艳的花朵、结出丰硕的果实来。”- Q' A/ j  H1 L: o
是的,我应该永远记住这段话,要对人民忠诚,要树立崇高的理想,随它飘到哪里,都不去放毒,而要开出鲜艳的花,结出丰硕的果实来。
5 o) e# F+ J* f& W7 f: T
$ A5 ~0 e' q2 B7 h2 i+ _* e6 _" n5月17日 阴雨" X, H. d$ Q( e* g; T, K
下午,反右办公室叫所有右派份子开会。孟树德秘书长传达了省委关于处理右派份子的几项规定,内容大致是:一、关于工会会籍:开除公职,送劳动教养的一律开除工会会籍;监督劳动的,也开除会籍;悔改好的,保留会籍;改悔不好的,仍开除会籍;撤职另行分配待遇较低工作、降职降薪、免予行政处分的,都保留会籍,对工会会籍的处理与行政处理同时进行。二、关于工资待遇:监督劳动的,每月给予生活费十五元,钱不交本人,交监督单位转给,如果右派份子家庭生活困难的话,由群众评议,给予适当生活补助费,右派份子本人1958年的公费医疗仍予保留。这类人一般享有公民权,能参加农业社的一般政治活动,他们在社员与下放干部的监督下进行劳动。平日必须遵守社规,服从调配,离社离乡要报告社里,劳动时计算工分,以便对其考核。右派在乡下不得与地主、富农、反革命份子、坏份子及其它右派份子搞串连活动。报社去衡山的右派有:阮甫堂、李茵、罗印文、唐荫荪、张少锋、易子明、黄仁沛、杨澍、欧阳楠、黄保定(以上属监督劳动)、邹今铎、杨德嘉、罗光裳、张慎恒、刘春圃、宗柏生;去南县的则是:向麓、李均、陈望岳、丁明凯、严伯嘉、何新明、伍国庆、李福全、刘皓宇、鲁峋等。去衡山的定于本月二十日动身,去南县于月底起程。- x6 g- N, L& q
接着,孟树德同志对大家提出了几点意见:一、在劳动改造中对于自己的错误,应该继续深入地批判,接受教训,痛切地改造自己,重新做人,一辈子也不要忘记这次犯的错误。在乡下一定要老老实实,做比较长期的打算,五年十年地干下去,有小孩的也可以把小孩带下去。二、在农村中一定要注意阶级路线,靠拢贫农、新老下中农,靠拢党组织,严格遵守社规,在劳动中很好地表现自己,警惕错误的复发。三、在乡下用钱要节省点,切不能超过一般农民的生活水平。在乡下只要自己切实进行改造,进步是会很快的。处理得轻的,更加要警惕,不然处理得重的也可能比处理得轻的进步快。四。下乡前要把工作交代好。
# P$ y3 x! p$ _( C3 y孟秘书长的这段讲话,自己必须时刻记住,严加警惕。现在已确定我下乡,我的愿望组织上满足了,我就应该再不辜负组织给我改造的机会。必须充分估计下乡遇到的各种困难,比如生活习惯的改变,当地农民给予自己的政治待遇等。我要准备到最艰苦的地方去,迎接一切考验,能战胜它就是胜利。古语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不经过艰苦的考验,不战胜它,是不能证实自己是改造好了的。写到这里,我又想起吴运铎同志给我的赠言:“一个真正的人,他在困难的面前是战斗,在战斗的面前是胜利,在胜利的面前是谦虚。”过去我不是一个真正的人,是假的、只有躯壳没有高尚的灵魂的人,今后定要走好党指引我走的光明大道。我要勇敢些,再勇敢些。0 [8 v* I3 c5 t) @; I0 y0 V+ S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检查自己规划执行情况是:工作任务完成得不够出色,整理资料目录时,发生了好几次差错,还返工一次。原因是我思想不集中,有时跟别人交谈去了,这是很不应该的。这说明自己改悔的决心、立功赎罪的决心还不够大,以后定要纠正。理论学习还是坚持了,但劲头不如看小说大,钻得不深。上周的规划一般地执行了,但不够满意。下周我打算继续坚持理论学习,还学习湖南农业生产经验、双季稻栽培方法等,看完小说《保卫延安》。4 x9 W& {2 F  @
. J0 Y" b8 i; X/ H" x
5月18日 阴雨
' A. e6 `3 |$ T+ w8 k. G1 I回家告诉了母亲,我将去南县劳动改造,这将有一个比较长的时期。她听了这个消息,口里虽然鼓励我好好改造,但从她的表情上看,是有些难过的。她说:“这一去又有好几年不能见面了,当然做母亲的总希望经常看到自己的儿子啊!”接着她又说:我走后,她约在七八月间去北京姐姐那里住一个时期。我听了她这样说,一种儿女之情涌上心头。我想:她年已六旬,在晚年遇到儿子犯了这么大的错误,我不能很好地供养她,的确是不孝之至。又想到,这一去很久不能见面,真有些舍不得。仔细想想,这种情绪是不对头的。不加以克服,会产生消极思想,阻碍自己更好地改造。我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但党给我这么好的下乡改造的机会,自己以前也再三要求下乡与工农结合,如今事到临头。为什么产生这样不健康的思想呢?这几年虽然不能见到母亲(将来我可能有探亲假,母亲也能够到乡下来探望我),但我投奔社会主义新农村,彻底改造自己,改变旧的思想感情,让自己变成一个有益于社会主义的人,这收获难道不大么?两者相比,这种儿女情长显得多么卑贱啊!虽然我在道理上懂得,但感情上转不过来,我必须克服脆弱的感情,变得刚强些,坚定些,把眼光放远些。
4 K0 \% C! K5 z) C
9 H4 p8 E6 c4 e- s  [6 `" U5月19日 阴雨: `0 R; ?/ p& {: c
今天,报社到衡山的右派份子都积极地准备行装。有的运行李,有的变卖家具,而我们工作的会客室,只留下李冰封、袁家式和我在继续抄资料。看到他们积极地做准备,我也在做去南县的准备了。上午,我粗略地翻看了一下《南县报》,在资料中,又看到南县县委书记王耀同志在县书会议上的发言,晓得南县工具改革搞得火热,已经基本上实现了车船运输。从蓝岗、陈望岳口里又得知,南县是个鱼米之乡,沃野千里,一望无际,言语也平易好懂。这时,我的眼里仿佛出现了一幅光辉灿烂的图画,许多农民唱着山歌打湖草,打鱼、在田里中耕,而稻花的香气随着轻风阵阵扑鼻。我的确对这个地方产生了初步的感情。我想:我还有一定的文字能力,给社里做做扫盲工作,宣传工作,估计问题是不会大的。在回家的路上,我买了些APC、红药水、碘酒、酵母片等常备药品,以便今后有小毛病自用,也可以帮助农民治些小病,为农民服点务。  J/ I% B6 `- X7 b
在路上走时,迎面碰上了长沙市委工业部副部长戴巍同志。以前我经常跟他打交道、开会,是比较熟的。现在我只好将脑壳偏到一边,装做没有看见。可是真糟糕,他老是用眼睛盯着我,虽然他骑单车,走得较快,但走过我身边时仍回转头望了我一下。我不知道他是否晓得我是右派,然而可以肯定,我已经几个月没有去工业部了,去的是别人,这怎么不引起他奇怪呢?在路上碰了人不敢打招呼,除了右派,一般同志怎么会呢?这时我内心万分感愧,个人的面子观念又来了。我只好急急地走向一旁,尽量地回避他。一想到自己堕落成右派,就简直无地自容。这种情绪是不健康的。既然我还生活在新中国,既然我还要立功赎罪,光懊恼,无地自容又有什么用呢?面对现实,要回避也是回避不了的。当然有这种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重要的是要把这种懊恼变为鞭策自己的动力,百倍地屏弃旧我,改邪归正。
' \8 u9 Q) Q5 M* B5 \# V/ H+ o* }0 V7 m
5月21日 阴雨晴5 t8 @: U8 H% i
今晚看到5月16日出版的《中国青年》,上面登了一篇文章,题目叫“下放干部怎样多快好省地锻炼和提高自己”。这对帮助我做好下乡的思想准备大有好处。现在将大意摘要如下:文章首先谈到了如何正确认识自己与农民的问题,说一般干部下放前都做好了向农民学习的思想准备,一到农村,也感到农民淳朴、立场鲜明,有吃苦耐劳的优良品质。对自己则感到茫然无知,一无是处。这是灭自己的威风,长农民的志气的阶段。过了一段,发现农民有很多缺点,对农民中的某些落后现象又产生厌恶情绪,这其实是夸大了农民的缺点,对自己则认为闯过了生活关、劳动关,产生自满的情绪来。这是第二个阶段。第三阶段则是经过进一步劳动锻炼,参加群众的政治斗争,经过批判自己的错误思想后,对农民、对自己才有了正确的认识。认识到自己有一定的政治觉悟、工作能力和文化程度,但立场观点、思想感情上的缺点很多,必须彻底改造。对农民则看到他们本质上的优点:诚实、讲求实际、立场鲜明等,也看到他们是小私有者,有自私、保守、散漫等思想残余。党对他们还是要加强教育的。其次,文章谈到了多快好省地锻炼自己的方法,这就是劳动锻炼与基层工作相结合。参加政治斗争就是每个干部阶级立场的试金石。这样,既能增长基层工作的经验,又能敏锐地体会到农民群众的疾苦,改变自己的思想感情。这就把改造自己与改变农村面貌很好地结合起来。至于如何做好基层工作,文章说:第一,要解放思想,敢作敢为,要树立共产主义风格,对各种新事物保持敏感,随时和自己的右倾保守思想作斗争。第二、要当伯乐,发现千里马,不要片面地只看到缺点,要发现当地工作中的点滴经验,加以推广。第三、做基层工作时,要当好参谋,不要做司令员。下放干部只出主意、想办法,一切事情都由当地干部出面办。第四、要与当地基层干部拧成一股绳,步调一致。最后,文章谈到改造思想要以虚带实,有破有立,下放干部暴露出的问题主要是:一、立场不稳,对农民有恩赐观点,有时跟富农跑,不能用无产阶级观点分析问题。二、比较普遍地存在右倾保守思想,缺乏跃进精神。三、存在骄气、娇气。针对这些,便要明确政治是统帅,经常展开思想批判,树立跃进思想,加强对个人改造规划的检查。' P1 `+ X# [$ W6 `
看了这篇文章,对我启发是大的。虽然我不同于下放干部,但如何从实际中改造,从劳动中改造,是有许多值得参考的地方的。' M( g, Z/ N5 y2 q9 x$ _$ }, r

  T3 Q$ B1 J3 |$ F* p" g5月22日 阴晴
. ^* c( C) O; F8 t( I  \: n; o看《羊城晚报》,见到一篇介绍下放干部思想锻炼的文章。其中有个例子说明知识分子的思想距离工人阶级品质有多远。事情是:有次,在乡下一个下放干部和一个职工一道去测塘。因为工作需要,要一个人下塘在水里操作。当然这要打湿一身,是个苦差事。这个干部原先说:“我下去。”但他心里想的呢?最好是我不下去。这天气阴沉沉的,弄不好是会感冒的。可是那个职工,却说:还是我下去吧,说着就脱下衣服,跳到塘里去了。从这个小例子看,一种是表里不一,口里讲漂亮话,心里另想一套。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怕感冒,这思想多么肮脏。另一种则不考虑个人,说干就干,心口如一。这就是工人阶级的品质。回想自己,经常是像那个下放干部一样,遇到问题总是从个人出发,想的是个人的得失、欢乐和悲伤。从个人出发的错误思想就像弹簧装在心中,一下便跳出来了。正确思想是要费很大的劲才会产生的;有时正确思想产生了,错误思想仍死死不肯退出。这说明肮脏思想是如何根深蒂固,改造又是何等艰巨的事情。
6 P3 ~1 I3 f& b& e0 u晚上,我在资料室看书。余敏达同志进来了,见了我说:“刘皓宇,你把那贴好的资料搬到阅览室去吧!”我说:“好。”她停了一会又说:“现在资料压得很多了,今晚你加加班贴一点,好吗?”当时我口里也说:“好。”也立刻行动了,但心里却不情愿,心想昨天加了班,今天又要加班,我想看看书,也没有时间了。后来,我仔细一想,这样是不对的。自己要立功赎罪,难道多做点工作,就不悦乎吗?而且,现在全国都在大跃进,工人农民没日没夜地干,他们曾想到侵占了自己的看书时间吗?这件小小的事情,又暴露了我个人利益神圣不可侵犯的思想。我行动上干了,只是出于组织服从,出于不得已。这种思想是应该批判的。7 C. V" J4 d7 |7 D3 ?& [1 e3 s. M' k

9 P* R8 Z; \  W, W, H5月23日 阴晴
6 I) p# \( g3 ]+ E: h( S' z听袁家式说,“五更寒”是一部好电影,晚上我去看了。这是写一个县委书记率领游击队员在极端艰苦的环境里,坚持地下斗争的故事。在这样的环境中,有的人经受不住严酷的考验,成了叛徒,杀害自己的同志;有的经受不住敌人的威胁,中途动摇。但大多数战士咬紧牙关,坚贞不屈,斗争到底。正因为他们跟群众打成一片,他们终于壮大了,胜利了。最后,叛徒莫大杰得到了可耻的下场。这支小小的游击队配合刘邓大军、李先念部队向国民党军队又开始了新的战斗。影片中刘书记的形象,使人深受感动,当时,他们只有少数人战斗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中,风里吹,雨里淋,随时有牺牲的危险,可他深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终于使队伍日益壮大。为什么他会这样呢?最根本的是:革命黎明前,阶级仇恨高于一切,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对比自己,往往为了芝麻大的事情,因损害了自己的名利,就悲观失望,怨天尤人;有一点小成绩,就冲昏头脑。像我这样的人,在那艰苦的环境中,不变成莫大杰才怪哩!看了这个电影,还鼓舞我到最艰苦的环境中去。刘书记为革命忍受千辛万苦,还那么愉快、坚定,我今天成了右派,党为了改造我,要我到社会主义农村去,与工农结合,我怎能不乐意呢?
3 X3 E6 Y# u. h# C: w  @7 R* ]. H* B  d4 h6 B. o0 P7 K
5月24日 阴晴
# U. n, G# ^! u9 r. F今天黑板报上通知:明天各个宿舍要进行清洁大扫除。本来今晚我想回家去的,知道这个消息后,我便跟李冰封说:我们今晚把房子打扫一下好么?我这样说,其实只是打算马马虎虎干一下,不打破原来回家的计划。后来,袁家式说:这是统一的规定,还是要规矩点。这时我才想起了应该遵守机关的规定,打消了回去的念头。这看来是一件小事,但又暴露了我个人主义思想和自由散漫的作风。报社作出了规定,我首先不是想到放弃原来的打算,服从集体规定,而是想到对集体的事可以马马虎虎。的确像我这样的人,浸透了个人主义,个人为重的孽根是时刻冒头的。警惕啊!时刻小心这个思想敌人。/ v; ~0 p& e% M' n& z$ S3 U0 x: U
晚上到周路得姑子那里去了一趟,想在去南县之前把书箱子寄在她处,不巧她不在家,只好留了个条子。2 u1 W  }/ ?5 n+ F( P! v; ?

5 C3 T+ {" N% y5月25日 晴
2 J7 K% J2 I2 ?2 E; ~! g上午把寝室打扫过后,便回家去了。刚一到家,远远就看见屋旁边的墈垮了,一大堆滑落的泥土把屋边的小溪也堵住了,墈边的篱笆歪歪斜斜地倒在溪里,门前的遮檐垮塌了。进门时,看见母亲匆匆忙忙找人来修墈,她露出焦急的神情,忙着与这个商量,与那个商量。我连忙安慰她,不必着急,事情已经这样,想办法修补就是。她怕我为此着急,反倒故作镇定,安慰我。我一问原因,才知这次大雨,把护墈的三砂护坡冲坏了,当时没有发觉(前回她要我挑两担瓦砾填上,但不顶事。)后来雨水不断冲刷,将基底冲空了,以致造成垮墈事故。估计要修好,得花一大笔钱。我刚到不久,街道上的杨主任和张书记也都来看了,他们一面安慰母亲,一面又找了人来修墈。张书记反复看了,又叮嘱杨主任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从这件小事,使我又一次感到党对人民群众是多么关心。回想在旧社会,一家有难,有谁来帮呢?今天的社会,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哪怕是一件小事,也体现了集体主义精神。对比起来,个人主义真是太可耻了。一想到自己的错误,心如刀割。这次,我下农村,要投入到群众的火热斗争中去,我要彻底毁灭个人主义这条孽根。
. e$ [4 Z# ]  G# z9 `下午,耀哥带着小燕来家,和他谈起市面上的一些情况,他说:他们厂领导宣布,最近长沙市区反革命份子、流氓盗匪相当猖獗。在火车东站,有一个农民吃了别人送给他的一个包子,刚吃一口,内面的雷汞炸药呯的一声,这个农民便不明不白地被炸死了。这些情况,我们在机关里是一点也不知道。是的,当今社会是复杂的,阶级斗争是尖锐的。我这回在阶级斗争中栽了觔斗,下乡以后,可得要时时记住阶级路线,靠拢三部分人呀!
$ ?& z0 d: S" n) A6 r2 S6 c
& g- v0 J& u$ U; \/ B. |% J1 m5月26日 晴
! Q$ i/ j) j/ f今天,又一件事情引起了自己的不愉快,想来是不应该的。下午,刘亮生同志(报社的通讯员)给其它同志送信,说我到了一期《新闻战线》,要我去拿。过不久,我去拿时,正好吃饭铃响了。本来他是可以拿给我的,但他说:你吃了饭再来拿。当时我想:拿本杂志只是一举手之劳,何必定要等吃饭以后才拿呢?要我吃饭以后拿,就吃饭以后拿吧!但我去拿时,他正跟一个在谈话,又说:现在不得空,等会再来。我便说了句:“何必呢?拿一下没关系嘛!”我想他有点留难我,我若不是右派,他决不会这样。感到世情冷暖,心里一阵难过。后来我说:“你给钥匙我,我自己去拿。”他才给了钥匙。这虽是件小事,但反映我被划右派后,对别人的态度非常敏感。别人对自己脸色有点不好,我就感伤起来。这种情绪能说是健康的么?应该认识,人们对右派痛恨,是没有什么客气可言的。基于阶级义愤,反映别人的觉悟提高了,这是完全正确的。即使留难一下也是应该的。我只有把这些事情看成是推动自己改造的压力,才会下最大的决心。思想改造是痛苦的事,我应该忍得一时之辱,将这变成改造的动力。" Y' \; R: U& [1 {* ^: I
现在我思想上存在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下乡后愿意靠拢农民,但以我这样的身份,农民愿不愿意接近我,我到底应该怎样去靠拢农民呢?要搞劳动,我有准备,倒不怕,可要和农民打成一片,交知心朋友,谁又愿意和我交知心朋友呢?想到这里,就担心下乡后与农民相处会缩手缩脚。对这,我还没有找出答案,但在下乡前非找出答案不可。) e+ e# `9 m" ]/ j

2 }9 N, k4 Z" R6 V5月27日 晴+ |. Y( {. v9 [1 q" [1 M/ [& z
盼望已久的刘少奇同志所作“中共中央在八届二中全会上的工作报告”已出来了。这个报告概述了目前形势、党的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及今后的任务。从今以后,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一个新阶段开始了。我看到少奇同志提到:在实现政治战线、思想战线革命的同时,要实现技术革命,文化革命。党在技术革命中的主要任务,是要把全国经济转到现代化技术的基础上,让能用机器的劳动都用上机器,全国城乡都电气化,全国的大中城市都成为工业城市,许多城乡都有自己的工业。在文化革命中,要普及小学教育,做到一般乡都有中学,专区和许多县都有高等教育机构、科研机构,要培养工人阶级的知识分子。看到这些,在我面前仿佛展现了一幅无限美好的图画,祖国,你成长得多么快啊!这一切,如果没有党,能够实现么?我生长在这样美好的祖国,却胆大包天反起党来,真是罪该万死。的确,现在周围的许多事物都在刺痛我的心,形势逼人,我不下决心改造,行么?
; @7 N7 l) Q# S8 ~8 p- w少奇同志的报告对右派的分析,把它与剥削阶级、地主买办阶级及其它反动派并列,右派实质上就是帝国主义者、封建残余势力和蒋介石国民党的代理人。问题就是如此尖锐。我必须承认自己是这样的人,才有可能彻底否定自我。报告中也提到:今后只要有人反党反社会主义,复辟资本主义,就是敌我矛盾。这次虽然锄掉一大批毒草,但未被锄掉的一有机会又会长出来,将来又得锄。可见和资产阶级右派的斗争是长期的。自己这次错了,以后时刻要警惕,明辨是非,认清什么是拥护社会主义,什么是反抗社会主义,然后决定自己的言行。这次下乡,是自我改造的最好机会,一定要下最大的决心投入到工农的队伍中去。相信只要这样做,在将来复杂的斗争中是不会翻觔斗的。
: g" b0 ^* b- y4 y7 }3 p
0 H3 W! Z- S2 @8 p- f5月28日 晴0 Z5 V) M6 q' o* ~
今天报上发表了党关于莫斯科举行各国共产党、工人党代表会议的决议。决议着重批判了南共纲领,指出南共纲领是丑化社会主义,美化资本主义,丑化无产阶级专政,美化资产阶级专政的纲领。它为帝国主义特别是美国帝国主义效劳,在政治上等于是雪中送炭。因此反对南共纲领的现代修正主义,是当前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一个重大任务。经过这样分析,问题是再明显没有了的。回想自己过去对南共纲领的态度怎样呢?刚参加工作时,只知道批判铁托,说他是国际帝国主义的间谍,自己对这事不大了解,自己的思想倾向也看不出来。可到了1954年,看到苏南关系恢复,赫鲁晓夫批判了斯大林,对苏联对南斯拉夫的问题作了自我批评,我就片面地认为苏南关系的破坏,责任不在铁托,而是苏联了。从这时起,对南斯拉夫道路抱有新奇感。继而发生兴趣。有关南斯拉夫的文章都留意看,对南斯拉夫领导人的文章也过细读,虽然对他们的政见不完全赞同,但觉得也有可取之处。甚至听说我国准备在工人中搞职工代表大会,也认为是吸取了南斯拉夫的经验,对苏联、对斯大林抱有阴暗的看法,这样,我的立场便滚到了南斯拉夫修正主义一边去了,实际上我成了南斯拉夫的内应,无怪在鸣放期间会抛出大批的毒草。我的右派观点的产生,并不是偶然的。( a" ~$ t  x0 c
南斯拉夫的修正主义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一、宣扬资本主义和平进入社会主义的观点,把资本主义国家机构看成是劳动关系与社会关系、社会权利与社会服务及其它关系的调节者,这就否定了阶级斗争,丑化了社会主义,美化了资本主义。二、南共纲领把社会主义的全民所有制说成是国家资本主义,而这种制度是产生官僚主义与官僚国家的根源。这是恶毒地攻击社会主义制度。三、南共纲领认为社会主义因素正在资本主义内部形成,这就与资产阶级宣扬的人民资本主义如出一辙,麻痹了资本主义国家工人阶级的革命意志。四、在国际上污蔑苏联、污蔑社会主义阵营,颠倒黑白地说世界上两大阵营的对立是造成世界分裂的原因。它把世界上两种不同的政治经济体系,说成是两大军事集团的对立。这就完全迎合了美帝国主义反共反苏的政策。南共纲领披着马列主义的外衣攻击马列主义的根本原则,企图从内部来破坏社会主义国家间的团结,这比帝国主义更加恶毒,更加危险。在这次批判中,我应该联系思想来分析比较,提高自己对敌对意识的辨别能力。
  r# ~+ h8 n, ?  f5 J
6 v- M$ F# N; q" m: f+ g5 y: t6 w7 {到南县劳动改造
1 z6 e$ g3 [3 k- ~5 v5 k. g$ F  S5月29日 晴: r6 U5 a" p4 @: Q5 d" ^& ~. C5 Q
今天是我生命史上值得纪念的一天。领导上宣布我被分发到南县新鱼口乡挖口社的党支书家,在那里劳动改造。从此真正要与劳动人民打成一片了。回想参加革命九年来,我白白地浪费了时光,我是温室之花,经不起风浪,在最根本的立场上,我没有站稳,没有改变自己旧的思想感情。现在党给了我新生的机会,党对我爱护备至,我决不要辜负党啊!% E5 K" k) |7 ?* Y
上午的会,老孟语重心长地对我们提出希望。回想过去我对他恨红了眼,他的话哪里听得进。如今听起来不但听得进,还从内心里感动,这说明自己的立场开始有了转变(当然这仅仅是开始)。我应该记住这些话,方不致迷途。  v9 A  B+ e4 w& a' b3 ?
我把他的话记下,以备在乡下经常翻阅。他首先要求我们好好学习少奇同志的报告,据此系统地检查自己的政治思想、报道思想,深刻认识自己到底是拥护社会主义还是反对社会主义,是促进还是促退。他要求大家深刻地认识错误,时时警惕,提高改造的自觉性。接着他又用阶级分析的方法分析:敢想敢说敢做是有阶级性的,资产阶级也提倡敢想敢说敢做,资产阶级的敢想敢说敢做是为了资本主义,越发展危害越大,我们坚决反对。我们的敢想敢说敢做是为了社会主义,当然应该大大提倡。问题是对敢想敢说敢做怎么去看,看你站在什么立场上、只要方向对头,你想了说了做了,虽有错误,基本上还是正确的。独立思考也离不开阶级分析,事实上不可能有超阶级的独立思考。我们需要根据无产阶级立场、马列主义思想结合实际情况去独立思考。总之,他要求我们进一步认识错误,自己对错误认识得越深,就说明进步得越快。
6 H) H% P) [# X4 F8 u接着他对我们提出几点希望:一、因为自己处分较轻,应该特别警惕错误的回生。如果认识差,不好好改造,处分得重的可能改造得更快更好。自己一定要政治思想挂帅,认识到政治是统帅,思想是灵魂,应该从资产阶级思想中解放出来,走向共产主义思想、毛泽东思想。要知道人们的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二、去南县要作长期打算,甚至一辈子打算。这样对国家、对自己都有好处。若作十年打算,三年摘掉了帽子,心情会愉快;若只作一年打算,到时候摘不掉帽子,便会痛苦了。在乡下应该向农民学习,学习他们的优秀品质与人生观。在农村对事物应有正确认识。农业社办起来不久,不可能没有缺点,但无论是什么缺点,他们是在搞社会主义。粮食在增产,这是基本的,如不注意,便会重犯右派错误。自己还应该时刻保持谦逊。三、服从当地的党委领导,服从社的调配,这是非常重要的。四。在农村中时刻应注意阶级路线,靠拢三部分人,不要跟地主、富农、反革命份子、坏份子勾搭,你们之间也要尽少往来。五、用钱要节省,应该像农民一样地勤俭节约。
/ H( s9 I3 y( l2 U- ^, `" r( x% L" `1 A: U, {
5月30日 晴
/ A# s' I, R; V今天劳动了一天,特别有意义。上午把自己的行李准备好后,便跑到李均、丁明凯处,帮助运行李。他们家的东西 确实够多了,但人多好办事,大伙抬的抬床板,打的打被包,只大半天光景,都搬完了。说实话,这多东西靠一个人的力量,搬一天也搬不完。从这件小事,也可以看出:集体的力量是大的。我这些臭知识分子,平日总只看到自己,有一点成绩便飞扬跋扈,有一点挫折,便悲观消极,比起集体来,是显得何等的渺小。我应该从实践中正确处理集体与个人的关系,彻底改变自我的思想感情。
& i1 ~6 Y% Y8 Q/ L2 x9 ]% c& ^) h' d3 y& d! V; n  c' v5 y1 s3 ~
5月31日 晴
7 r; B! n" X3 t" I下午,刘毅(报社同事)叫我们到试验田去扯草,试验田的禾苗长得特别青,有的已经圆肚了,看来这丘田是丰收有望的。今天我扯草还是卖力的,但有一点表现很不好,扯草时,手泡在水里久了有些涝,便用脚去踩。其它同志多是用手扯。假如自己技术熟练,用脚踩未尝不可,但自己并不熟练。李冰封对我这点提出了意见。这件小事也暴露了我怕苦的思想,仅仅是手泡涝了就受不住,那下乡后要日夜苦战,怎么办呢?平日我对身体非常注意,过份注意,就反映了我多是考虑自己。这样的思想状况,下乡后是发挥不了干劲的。4 v- D1 t$ _! F; L7 G
晚上回家,看到哥哥的来信。他对自己的错误认识是很正确的。他谈到自己的错误根源,是因为历史受到审查,而自己认为没有参加过任何反动党团,历史是清白的,因此心怀不满,这次鸣放时对肃反运动就进行攻击了。现在他认识到这都是资产阶级个人主义所致。他下决心要革自己的命。他说:“看到国家的强盛,前途的美好,个人的这点挫折也就非常渺小了。”我在改正错误方面,应该向他学习。当晚我赶写了一封长信给他,谈了自己的错误,并将改造规划寄了一份给他,也希望他把改造规划寄一份给我,好互相督促。
' o. s" n/ ~2 _* G; o( g- K( k4 f7 V1 N* {$ `
6月1日 晴
* l& e+ D$ U: b5 ]2 ]; M今晚,我将要登程赴南县劳动了。这是我新生的开始,这一天在我的人生道路上,该具有多么深远的意义啊!但愿此去不辜负党,不辜负父母的训诲,不后退,不停滞,不做逃兵,在建设社会主义农村中有一分热发一分光。临行前,征询李冰封的意见,他提出了以下几点:一、过去自己对身体注意太多,这样下去是会脱离群众的。在必要时应该牺牲自己的身体。二、应该丢弃自尊心,不要因为别人对你脸色不好,便感伤。应时刻记住,别人对你这样是应该的。因为你已经是右派了。二、下乡后对理论学习要抓紧,思想改造与理论学习也是分不开的。我也建议他要克服消极情绪。
2 ]9 m; j) f4 }7 Z; {在家跟母亲分别时,母亲是舍不得我的,加之墈垮了,花了钱还劳神,她更加焦急。我只好劝她说:“儿子将来还是能够请假回来探亲的。”此刻我心里也难过起来了,但一想,这不对头,会阻碍我下乡改造的决心,情绪才好些了。我想起母亲抚育我到这么大,而我不争气,犯了这么大的错误,真是不孝之至。
/ |- d! ?& S, Q- [2 d
8 D" v2 ]/ _$ T6月2日 晴4 @: X% O% S) [- f( w6 O8 H
昨晚,乘华山轮直开南县茅草街,这是我踏上新的途程的第一步。我们这一行人是:李均、丁明凯、何新明、伍国庆、李福全、向麓和我。都分配在南县新鱼口乡。我将去挖口社支书张甫兰同志家劳动生产。上船之前,行李都是我们自己搬运的,虽然累得满身是汗,但大家劲头十足。过去我们四体不勤,如今才真正学会生活啊!上船后,一轮明月高挂在天上,照耀着河面,鳞光闪闪,凉风随着轮机声吹来,旅客们都在各想各的心事。这样的月色,这样的旅途,在我这一生中又怎能忘记啊!船于今天下午二时许到达茅草街。茅草街,是一个典型的滨湖小镇,沿街都是茅屋。人们用芦苇杆糊着泥巴,搭上几根木架,便造成了一间简陋的房屋。据说,滨湖人民之所以这样,是怕水淹的缘故。居住的房屋差些,大水来了即使淹掉,损失也就不大。我们到街上问讯,知道只有三班小汽车开南县,船只能到荷花嘴,南县交通不便从这里也可以看出。
  e& a+ Z/ \+ r1 n6 J. w- ~6 t* d今天我又犯了一个错误,虽然不是故意,但由于自由散漫,给集体、给自己都带来很大的损失。在茅草街,大家另买了船票到荷花嘴。在候船时,我跑到街上溜达去了,结果等我回到码头上,船已经开了,其余的人都走了。怎么办呢?我一个人只好在茅草街旅店里歇了一晚,第二天搭三轮汽车到南县。可到南县,发现自己的被包与南县一中校长雷励的被包调换了。他拿了我的被包还没有到南县。我只好又等。大家雇了船开往湖茨口,我又掉队了,只好次日乘船赶他们。这造成的损失是浪费了一张船票,浪费了时间,还要加买一张汽车票(票钱自己出),影响也很不好。从这件事说明加强组织纪律性何等的重要。这是我自由散漫的老毛病复发,今后到农业社里可要时刻警惕,再不能乱说乱动了。
( {' H9 L& K' ?" k6 f
9 _( l4 x4 S5 l6月3日 晴
" C+ t9 G- V8 C7 ]. H( G8 V在南县买了斗笠,准备出工时用。晚上歇在一家名叫“安乐客栈”的旅店里。和这客栈的老板——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闲聊,他说他们店里住过好多下放当农民的干部和学生。接着他问:你们到哪里去,去好远呢?我只好说些应付他的话,生怕说自己是右派,这称号多臭呀。可以设想,说出后,我会怎样遭到别人的鄙视呢?
$ A" y# a( P& r# }1 w  H- E下午没事,到新华书店走了一趟,买了本《致下放干部》的书,以后得经常翻翻。
2 d# Z+ r* I( p, `9 A' H, O+ Z: l
6月4日 晴. S( [2 B* w7 R# B% {
中午乘船到湖茨口,终于赶上了大家。他们正好搬运行李到新鱼口乡政府去。一部分行李请人用车运,一部分则自己挑。我、李福全、李均三人轮流挑那担最重的,约八十斤。初挑,又是走长路,确是一场严峻的考验。大家提出:政治挂帅,鼓足干劲。就是这样轮番战斗,总算把行李挑到目的地了。在三人中,李福全表现很好,创造了挑17分钟才歇肩的纪录,我最差,只达到13分钟。应该说,这才是走向劳动生活的真正开始。以前在报社挑担子,顶多走半里路,现在要走几十里,可真够呛啦!反正路是人走出来的,劳动本领也是磨炼出来的。我虽成绩不算好,只要向前看,总还是前进的。7 d# y' u5 ]; E# y2 R
到了乡政府,我们的一切都安排妥帖了。他们打电话到各社,催促做好准备。我们犯了这大的错误,变成了人民的敌人,党和政府仍对我们如此关怀,只要我们愿意改造,就给我们各种照顾。想起我们是怎样反党,又该怎样才能洗清自己的罪过呢?
8 m& t8 {, F% q% E' W' i% @4 k% S# c晚上,李均和我闲谈,他一再嘱咐我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不要特殊化。他批评我劳动保护的用品买得太多,又是雨衣,又是护肩,农民哪里有这多行头呀!我如果处处看重自己,就会在群众中孤立起来,结果什么也得不着,学不到。这真是金玉良言,我定要切记。应该跟农民一样地生活,能做的总要多做。
& E4 O  x& O+ ?) H3 V
" v% [' y% v; O. O! A' Z6月5日 晴. p! d  K" ~# S# e, K1 o' b
清早,吃了饭就去新鱼口乡粮食供应站拿行李,这些行李全都是由自己搬的。我的行李共有一百四五十斤重,这对我来说,确是个难题。路有五里,没有人,全靠自己挑,但是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我想既然到了这个境地,就得“到哪山唱哪山的歌”。我把牙关一咬,先把一口小书箱和一个行李袋扛起来了(约四五十斤),初扛还不觉得,走了半里多路,肩上一阵阵又酸又胀,火红的太阳逼烤着,真是酸甜苦辣,说不尽的滋味。我只好换肩挑,或者横扛,不换肩则已,一换肩,颈上的皮随着扁担的旋转一阵紧张,麻辣火烧,而我的左肩平日很少挑过东西,现在为了缓一口气,只好又用右肩顶着挑了。我就是这样来回反复地换肩,实在挑不起了,才放下来休息一阵。有时口渴得耐不住了,到农民家里讨一口水喝。脚板呢?因为挑担子不断地摩擦,也起了鸽卵大的水泡。处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自己放松一点,就想躺下来睡一大觉。这时我想到:学习当农民还是第一步,就退缩,怎么行呢?于是,当痛的时候就念:“政治挂帅,鼓足干劲。”这一面是勉励自己,另方面也是把注意力引向别处。说也奇怪,这样想似乎好了一点。我又采取这样的办法制约自己,即:挑运时预定一株树或一座屋子做目标,力争达到;如果还有力气,便又确定前面另一棵树做目标,这样努力的结果,五十斤东西挑五里路只歇了两次。接着我又用这个办法挑自己的大箱子和被包,足足有七八十斤重,任务更艰巨了,但有志者事竟成,这次我歇了四五次也把东西运到了。1 S  a* R3 v- P5 _/ ]6 X3 r
到了乡政府,自己已感到疲惫不堪,但是今天无论如何要到社到户。东西这么多怎么办?我跟乡政府同志、刘济安(报社押送我们的)商量,借了农业社的一部土车子,把全部东西载上,拉车是要技术的,否则便会翻车,我也以“政治挂帅,鼓足干劲”作战斗口号,将东西搬运了十多里路,如期到社到户了。
4 g$ b8 U4 i+ t8 t: M到户后,党支书不在家,支书爱人见我来了,要住在她家,脸上显露不欢迎的表情。当然嘛,一个有觉悟的农民怎么愿意终日和右派住在一起呢?我想:今后我只有用行动来证实我是愿意改造的,不是那么不堪改造的坏人。晚上,他们要给热水我洗澡,我说我习惯了冷水洗澡,没关系。我洗了个冷水澡(实在的,洗冷水比热水凉爽得多),然后在地上开了个地铺,挂了蚊帐睡觉了。我计划明天一清早起来,便帮他家扫地、挑水,能做的都做,这样改变他们对我的看法。临睡前,听见有几个妇女在禾场上乘凉,议论着右派问题。有的说:“他们就是嘴巴子好乱讲。”有的说:“右派就是平日喜欢讲怪话的。”看来她们对右派反党反社会主义是认识不足的。以后,跟她们搞好了关系,便找机会用自己做例子,来说明右派的危害性。在房里,不知党支书的孩子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在我面前唱《社会主义好》的歌曲。在帐子里又说:“快躲进帐子里,就不怕中毒了。”我听了,自然心里感到难受。但又想:自己是右派嘛,群众骂,是应该的,表现他们的觉悟提高了,他们骂得越厉害,就能促使自己更加痛定思痛地改造。想到这些,自己便顿时开朗了。古语说:“十手所指,十目所视,其严乎。”严厉对我是有好处的。不严,反而使老毛病容易复发。% s. N8 V0 e4 J1 R3 Y6 \/ }  G0 ~2 m
2 R! T' P# J6 o" o  k
6月6日 晴阴4 U8 c: a+ m! E6 `; i
早晨,会见了党支书张甫兰同志。虽然我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他还是勉励我进步。他高高的个子,古铜色的脸庞,是那么淳朴,一眼望去,就知道他是个忠厚老实而又坚强的农民。是他,代表党领导农民走社会主义道路,是他,贯彻党在农村中的政策,使农民摆脱贫困,走向富裕。他为了检查社里的生产,直到半夜才回家。当我把自己的错误和上级提出的规约向他汇报时,他说:“你好好学习生产吧!慢慢来。”他态度是那么诚恳,我真感到党的温暖和亲切。我说:“以后,发现我有什么错误,请严加批评监督。”他说:“一定会指出的。”今后,我一定要尽可能争取他的帮助,学习他那种勤勤恳恳为人民服务的高尚品质。我能够住在一个党的代表者的家里,则是多么的幸福。' ?2 l# P( T* i9 s
下午,我正式出工了。第一课是捅草(除草)。由队的文书郭奉林同志及老陈告诉我捅草的要领:先要一脚一脚地把禾间子中的杂草踩进泥里,然后脚在禾与禾之间呈S形地来回踏平,这样,草都被踩到泥里去,不会再长出来了。由于他们热心教导,我是不能不好好学习的。这个下午,因为我的踩姿不正确,费力却效果不好。到了后来,捅草的进度与质量才大有起色。谁说捅草是简单劳动,不需要技术?谁说田中无学问?回想自己以往轻视农事活动,诬蔑农村报道,这叫做闭着眼睛说瞎话。当然,刚开始,农民免不了会笑话我的某些动作,这都是出于善意的,不然又何必那样耐心地教呢?- R8 k, R, Z9 [$ S: j5 Z% N5 @6 F
在捅草的开头,我也有些不正确的想法,看到自己脚打起了泡,担心下水是否会烂呢?但一想,刚下来就借故不服从调配,怎么像话?我便毫不犹豫地接受任务了。
/ D3 t4 b" o" y" U
- B  q/ Z- L% H, k! a) j: c3 Q6月7日 晴2 u+ ^" _$ `: b$ s8 v7 l
天刚蒙蒙亮,郭奉林就来叫我出工。我脸没洗就跟着捅草去了。吃过早饭,便跟一些农民挑着粪桶去追肥。这对我又是一场严重的考验。以前,我挑担子只是短距离、临时性的,虽然吃力,却只是一阵子。这次却要挑一整天。我跟着他们用粪瓢一瓢瓢在粪池舀粪。老陈问我:“你怕不怕臭呀?城里人看见粪是要扪着鼻子的。”我心里何尝不怕臭呢?只好说:“怕什么臭罗,不臭哪里来的饭吃呢?只有那些千金小姐才怕臭哩。”农民们对知识分子的臭架子,是早有提防的。开始我跟随他们舀粪,有些怕脏怕臭,但既然要做,把头皮一硬,也就做过了。我一面舀一面想:这对多打粮食多么重要,说也奇怪,我便不感到粪的脏与臭了。说实话,脏臭这一关倒容易克服,可挑起七八十斤的担子,一口气要走一里多路,这却真是“赶鸭子上架”了。农民们满担满担地挑,我本就担得少,还慢吞吞,怎么行呢?于是也把腰膀子一硬,这样在一个上午竟挑了八九个来回,基本上赶得上他们。农民们看见我这样,故意夸奖我:“你这样子,将来操得出。我可赶不上你罗!”上午挑粪还不觉得累,到了下午,便一次再次落到农民后面了。虽然我想扎实鼓劲,但腰酸肩痛很难忍受,腿也没有力气了。这时我只得中途歇憩。今天算是干了一天的重活,比昨天要够呛得多。有时我思想上也曾软弱过,但听到老陈说:他上午没有吃饭就来挑粪了。最近他家的口粮都快没有了。我想我吃得饱饱的,挑担子还这样,怎么比得上他呀!这时内心就感到惭愧。我也自知,如今我在过劳动关,能不能顺利通过,就看决心怎样了,相信这种被动局面,过一响会好的。
) V, g2 D1 x9 f+ [  f7 o1 y晚上张支书对我说:准备调我到副业队做一晌,那里的活比较轻松些。我想,这是他在照顾我,看见我干不了。我一定要鼓劲干。不然这也照顾,那也照顾,不吃苦,下功夫怎么行?但我也动摇过,心想:在副业队可以学些技术,岂不好么?其实这也是从个人着想,自己应该严格要求自己,听众农业社的分配,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 \4 m. W. I- Q7 x1 T! E' M9 i: ~: p
( a" x) Q' b' p& n' f1 T6月8日 晴4 D( C# F9 E& w- R3 S% b
吃过早饭,到田里出工,看见张队长(本发)、涂国秀和郭奉林的爱人在车水。他们在水车上踏着整齐的步伐,六根脚杆就像打鼓似的跑个不停。我看见他们全不费力,也怀着好奇心要求试试。涂国秀笑着说:“你招呼(担心)吊麻蝈(像青蛙一样上不得下不得)的。”我说:“不怕,慢慢学嘛。”说着我就爬上水车了。不踩则已,一踩,人好像挂在半天云里,上不得下不得,脚非得丝毫不差地跟水车上的它合拍,一不小心,脚踩不中,就得翻觔斗。我心里一阵紧张,脚不是踩快了便是踩慢了。水车的它摁得脚心阵阵发痛,如同走卵石路似的,额角上汗也冒出来了。我这样干了不到一刻钟,实在不得下地了。张队长、涂国秀见我实在不行,就要我下来。我虽然还想坚持下去,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下来了。涂国秀和郭奉林的爱人笑着对我说:“老刘,你的脚何解(为什么)对不上那个它呀!还没等脚叉开,它就跑了。”我厚着脸皮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内心却伤透了脑筋。后来,他们叫我去捅草,没让车水了。这又一次显示出我的笨拙、软弱。+ c7 C$ r4 b8 R8 I: M
下午继续捅草,太阳把身子晒得乌黑发亮,脚打起的泡泡在水里,确实有些痛。可是,这比起挑肥要轻松得多,真讨厌,思想上对干轻松活总容易接受,上午车水不能坚持,就来捅草。为什么我不能坚持呢?显然意志薄弱。现在我应该用吴运铎的赠言来勉励自己。“一个真正的人,他在困难的面前是战斗,他在战斗的面前是胜利……”  ~: M7 Q8 f; L9 o/ n

3 T0 _0 ^0 p% f学做豆腐
3 z+ N4 s$ w9 |1 e/ ], L6月9日 晴2 j2 @7 e; l+ t0 F, G- D$ O
从今天起,社里调我到副业队跟周三娭一块打豆腐,这是社里照顾我的体力。我知道这个决定,又是感激又是惭愧。感激的是,农业社对我这样一个犯了错误的人仍然照顾得无微不至,这促使自己应该更好地改造;惭愧的是,以前总夸体力不错,事到临头便吃不消了。为什么我不能硬着头皮苦干实干,冲破体力这关?为什么我要被人照顾呢?我下放农村为什么不学习生产,学习劳动人民的高尚品质呢?为什么我遇到了困难不冲过去,却想走捷径呢?把我调到副业队,社里的考虑是对的,但我绝不能有半点图轻松的想法(说实话,有时累得透不过气来,真想躺着睡上半天)。我如今服从了社里的调配,等一个时期,当体力有所增强后,就要参加农业劳动,否则,将来别人问我下乡有什么收获,我无言以对,见了谷子仍分不清,那才叫“项羽无面见江东父老”了。, E+ ]7 B. Y/ \/ s
今早,天刚露白,我就到副业队打豆腐去了。这对我又是新的一课。磨豆腐的活当然比挑肥轻松多了,但也有技术,比如推磨如何用力,就是学问。我推磨用力不匀,费了很大的劲,把磨子推得前后摇晃,豆子也磨不细,而副业队的老周轻轻推磨,磨出的豆浆又嫩又细。这就是我用力不当的缘故。从前我看了别人推磨,觉得是简单劳动,谁都会。而认为自己是从事复杂劳动的。如今,事实证明,我连这样的简单劳动也不会,这不是幼稚可笑到极点么?知识分子对事情往往说得途途是道,一做起来,什么也不会。这正是知识分子的空虚之处。从推磨这个事情也能看出。6 s- @4 L/ J6 g! p5 n3 ^
今晚,北洲子农场放电影,片子是《星火燎原》,五彩的,我去看了。听说这儿十天半月就有电影队来放电影,演两天。真想不到下乡后文化生活还有这么好。5 v- _& d1 ^, J7 R, `

# \6 J4 r9 J& q. z6月10日 阴! t& s  I/ P' A) b
黎明,照例起床磨豆腐。干这活主要是要起早床,上午比较忙,到下午,豆腐卖完便没事了。和我一起打豆腐的周三娭是个年已半百的妇女,矮矮的个子,脸上由于长期的劳累,已露出几道深深的皱纹,显得有些憔悴。平时她不大讲话,初跟她接触,以为她孤傲不理人,其实她心地非常善良。从与她的交谈中,晓得她是长沙人,如今有个儿子还在长沙作菜土,一个女儿在三吉河坝做工。不知是什么原因,长沙文夕大火那年,她就背井离乡来到了南县农村,从此一直在这里定居。因为经济条件不许可,她没有再回过长沙。现在她说话,长沙尾音已不太多了。她问我:长沙现在变得怎么样了。我说:“跟你脑子里记得的大不相同了,起了许多新房子,修了许多马路。”她沉思了一会,好像在搜索记忆,又问:“长沙还有挑水卖的没有?还有没有东洋车(人力车)?天心阁的阁楼还在么?”她说她在长沙时,正住在天心阁脚下,当我回答了她这些问题,并告诉她已经有了公共汽车、自来水,天心阁烧了以后又新修了。她快乐得笑了起来,说如今硬是大不相同了。现在她一个人住在一间小小的茅屋里,是很孤独的,若不是有农业社,像她这样的鳏寡孤独,恐怕生活都成问题。今后,我的伙食搭在她那里,我有空应该跟她多扯扯谈,相信从她身上,是可以了解许多人世间的酸甜苦辣的。
, m! t' Q: y! p  C! S下乡以后,学习一直丢在一边了。现在我磨豆腐,下午是有空的,应该利用来抓紧学习,否则,久而久之,政治上是会落后的。
' K2 c+ J+ f1 y) G! \! l4 ~3 g' B9 p/ {: f6 X2 p
6月11日 阴晴
) I9 ~0 I: _" n! s, i, _6 v毛主席说:知识分子比较起来是最无知识的。这我从打豆腐劳动中深深地体会到了。以前我对打豆腐这活儿是轻视的,认为只要学两天就会,而把从事脑力劳动看得非常神圣,别人是很难学会的。今天刚打了一天豆腐,就给我这种狂妄无知的想法打了一闷棍。在磨豆腐中,我的一切弱点暴露无遗。从推磨来说,我就不会使劲,不是重了就是轻了,磨子把有时转不过来,而手杆子又酸又胀,像有千斤重的石头压着。副业队的萧保棠和老周都笑我:你这样,会把这个屋棚子推夸去。拿烧火来说,南县是烧草,我拿着吹火筒,半天还点火不燃,弄得烟雾尘天,周三娭看了我,急得出汗,只好教我做别的事,她来烧火。拿挑水来说,我提水往往把一身打得透湿,挑起水来,水花四溅。前次我帮周三娭煮饭,下面烧焦了而上面没有熟。这些事情都说明我生活上的无知,真正懂得生活的是劳动人民。为什么我连起码的生活知识都不懂,还狂妄已极呢?原因便是我长期脱离劳动,脱离劳动人民。回想以前,饭是人家送来的,张口就吃,还嫌味道不好。参加工作以后,一帆风顺,吃穿都由国家供养,自己什么也不愁。当了记者,凭了一枝笔,谈论这个谈论那个,以为自己“老子天下第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样的人,在大风大浪中怎么不犯错误呢?怎么不与劳动人民对立呢?如今这些弱点都逐步暴露出来了,应该说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不破不立,破了以前的坏思想,就好树立共产主义思想。我多么有幸,在我周围的都是那么淳朴忠厚的劳动人民,他们是我的老师,我应该勇敢地克服自己的弱点,向周三娭、萧保棠他们学习,学习他们的生活知识和高贵品质。% H0 A6 N, Q) w0 e
  Y5 ]' f+ s% E( ^5 g
6月12日 晴
/ O/ n4 Y$ F& F1 z/ j今天周三娭批评我,说我挑水、洗打豆腐的筛浆布没有洗熨贴。她说:如果样样事情都要喊一下动一下,那就不行了。她叫我每天散了工就把第二天的水挑好,洗好筛浆布,不要老是捅着个书袋子。她批评是毫不客气的,但也是非常诚恳的。这晌,我工作总是这里抓一下那里抓一下,虽然没有存心偷懒,可是计划性很差,有时要到第二天才挑水,工作效率低,劳逸不均衡。为什么会这样?主要是工作中自己动脑筋不够。其实,任何事情要做好,没有不需动脑筋的。我仍然把这些事当成简单劳动,觉得费脑筋犯不着。这还是十足的剥削阶级思想。今后,我应该加强工作的计划性,争取工作的主动性。
2 v) a- u* o3 L多谢周三娭的批评,她虽然不多说话,但待人诚恳,对别人的缺点直率地指出。这正是劳动人民的好品质,我应该好好学习# n% q8 i& V. N* ^6 y6 f
$ r2 h9 J8 E8 t
6月13日 阴
' b0 O8 K' e/ f9 }大概是受了凉,早晨起床心里就不好过,等到中午磨好两桌干子(豆腐),实在支持不住了,才向周三娭请假休息了一个下午。后来经许医生诊断,是感冒,吃了一副药,算是好了,没有影响第二天的生产。
6 a% _7 g8 {, a: O' \6 \2 g% D" ?1 \  a4 ]- L& d8 v
6月14日 雨2 @: p0 i9 E0 m# F+ s5 z
今天因为天雨,北洲子农场没有派人来买豆腐,只好担了去卖。我向副业队的同志要求,由我挑去卖,但是他们不放心,王家馀说:“还是莫去算了。天气凉,豆腐不会馊。天雨,你搞得不好,跌了一跤,一担豆腐全会去货(没有)。”我再三要求让我试试,他们才答应了给我七十三片豆腐去卖。我打了赤脚,穿了件黄油布雨衣,戴上斗笠,一路叫卖:“买豆腐啵!买豆腐啵!”虽然叫得不像样子,但别人还是知道是卖豆腐的。在路上,农民们见我戴着一副眼镜,一副奇怪的装束,有的窃窃私议,有的跟我开玩笑,有的本来不打算买豆腐的,经我再三劝说,也买了几块。在半路上,有个老人家见我在泥泞的路上一溜一滑,两个肩膀像鸭子走路那样摇晃,就在背后议论:“搞得他们来乡里生产,真是作活孽。”只有个小女孩见了我,问:“你为什么来卖豆腐呢?为什么不叫他们来卖呢?”萧楚材的新媳妇周细娥故意跟我取闹,说:“我要买干子。”并且作古正经拿了碗来装。我说:“不卖给你。”她说:“还怕我没有钱么?”我信了她的,把担子挑了过去,她却一溜烟跑了。总之,我的这些遭遇,都说明农民们对我卖豆腐,认为是件新鲜事,他们不把我看成自己人。而我呢,这副知识分子臭架子,还没有摆脱。我跟农民是存在多么明显的距离啊!这条鸿沟几时才能拆除呢?全靠自己的努力了。我应该勇敢地缩短这个距离,直到合而为一。+ _) e$ R$ \% \% ?. [
近来,我看到副业队的农民有些自私情绪,觉得他们过于小气。应该说,光看到这点,是不够正确的。当然,农民过着几千年私有制生活,私有观念是浓厚的。现在农村中两条道路的斗争还很尖锐,但农民们最基本的一面是劳动,不是剥削,只要有党的领导,他们是能够走向社会主义的。右派谬论之一是:攻其一点,不计其余,加以夸大。我如果不正确地、全面地看待农民,则又会在认识上犯错误了。
) p. ?# X7 N" U5 v9 k
3 q& R4 B0 J- l6月15日 阴雨
; J( i  f% P: y( {2 O夜深了,我正在睡梦中,忽然耳边一声大叫:“呵嗬,门口起火了!”我赶快起床一看,隔我睡的地方不到二十米的邻家——谢乐庭家燃起了熊熊大火。这时黑暗的天空闪起了一片红光。我一阵紧张,连忙去开空气电池灯,真不凑巧,灯又不亮,我等不及了,便拿着手电,在张支书家找了个提桶,直奔他家了。到现场一看,火苗已经上了屋,谢家的老爷爷急得在地上磕头,他家的姑娘也急呆了,不知如何是好。我端着一小提桶水去泼,可力气小,水少无济于事。这时人少而火势越来越大,眼看有波及邻家的危险。我继续提水,小河边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提水了。因我有手电,便一边照着他们提水,一边递水。“快,快!”大家一个接一个地低语着。由于人已多了,加上天气阴沉,没有风,所以大火不久便熄灭了。但是,这间茅屋已经变为灰烬,谢家除一铺帐子、一铺被子和一口箱子被抢救出来外,全都被烧光。火势整整燃烧了两个多钟头,等火被扑灭,天已快亮了。
) e/ W8 K9 b+ y- L这件不幸的事情发生在谢家,该给他们带来多大的悲痛啊!今晚谢家起火,谢乐庭还在湖滨打渔呢。他家几年的辛苦,如今都付之一炬,这真够痛心的了。& y0 B- S, ?" t" D9 N
这次起火的原因,主要是他家防火意识不浓,灰屋里的火星把芦茅竿的墙壁燃起来了。滨湖一带人民多是住的茅屋,极易着火,防止火灾的确是值得高度注意的事情。
; c* S5 n( u) G' q$ x3 w: z! h今天起火,大多数农民表现了英勇、大公无私的精神,像萧家满爹住得很远,年纪也很大了,但他一个劲地救火,不比年轻人差;萧楚材的儿子也特别积极。但有少数人自私自利,不去救火,只顾搬自己屋里的东西。如有个人家离起火地点很远,他们专门搬自己的床铺、被盖,还好意思说。这种人是应该受到群众唾骂的。我虽然没有起多大作用,但没有落后于人,自己对得起自己。然而,光救火还是不够的,如果我能够帮谢家多救出点东西,岂不更好么?
1 z$ o. S7 _/ I
# ^9 F, V* p$ v3 m* Q: U( I, l/ R% ?6月16日 晴
- J, k( I1 T7 O/ ~1 S3 ]半夜,我睡得正酣,猛听得房门口喳喳作响,像猫抓门一样。我疑心有贼,便喊:“哪个?”不听到有回答,此刻抓门声也停了。我用手电照去,门已张开很宽。我怕起床出外探望,会遭到窃贼的暗害,只好把门闩上又睡了。
5 `% }, u2 @9 l6 h' l' M; U+ R白天,听张支书说,有好多人家菜土里的黄瓜被偷了。显然是有贼偷盗。农村是复杂的,有好人也有坏人,我必须时刻提高警惕,遵照党的指示,坚决不和地主、富农、反革命份子、坏份子有任何串连。" e% G) q3 j0 Z& h0 z" X
4 l+ E- l; l2 E
6月17日 晴/ G% C( n& ?8 c) s7 J: f4 L) D
晚上副业队开会讨论生产,队长余志成说:“总路线要求我们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我们是不是鼓足了干劲,力争上游了呢?如今全乡评比,挖口社名列第一,这是我们的光荣。我们应该继续保持这个光荣。社里许多队都开夜工车水,我们副业队也不要落后于人,鼓一把劲,把生产热火朝天地搞起来。”他要求大家紧张起来,开展“黑白战”,即在夜里也应该坚持生产。在谈到队里的情况时,他批评了我,说黄社长一次来,看见老刘坐着。今后老刘打了干子,应该帮着周家瑾爹作菜土。8 c9 k0 g* ^) y+ F4 i
这是我来挖口社第一次受到的批评。说实话,当时我内心很沉重。我想:我并没有偷闲,干子已经打完了,社里没有分配我干其它工作,我不坐着怎么办呢?我这样想,其实是对这次批评的抵触,难道这不真是偷闲吗?在副业队打完了干子,下午比较清闲,我是老早感觉到了的,曾经跟张支书说过,张支书说:搞完了可以帮大家作菜园。砍草嘛。但是我到副业队并没有主动要求做这些工作,以为下午得空可以做自己的事,看看书,反正事情已经做完。这完全是把自己当成一粒算盘子,别人扒一下动一下,怎能算积极、主动、负责呢?我在订改造规划时,曾说过:服从组织调配,出色完成任务。我这样,是完全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是非常不应该的。思想改造就是这么具体细致,它表现在对待任何小事上。今后我要更快地改造自己,就要主动、积极、地去完成任务,改变这种不闻不问的消极态度。
, ?1 h$ f3 J6 d; B' E昨天,余队长批评了我以后,队里的有些农民同情我,岳伏生晚上跟我扯谈时,就说:“黄社长未免太狠了,别个搞到这种地步了,何必还要踩别个一脚呢?老刘初来学习生产,又冒故意躲懒,”我听了他这样说,起初心里是有些共鸣的。我想:我的确没有躲懒,他的批评使我感到委屈。但仔细想,岳伏生表面上是袒护我,其实是害了我。我下乡进行改造是为了磨炼自己,提高改造的自觉性。我本要时刻想到争取一切机会来锻炼,然而自己没有这样,受批评是应该的。为什么有委屈情绪呢?自己应该明白:我是一个右派份子,农民与我是处于敌我矛盾状态,莫说批评,就是开展斗争也是应该的,对这,自己都受不了,怎么谈到彻底改造自己呢?我应该接受更加严厉的监督。外力愈大,内在的阻力便愈小,我应该深知这点。对有的农民的意见,也该有分析地去听,否则某些落后的情绪就会影响自己,落后思想与自己的错误一拍即合。“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应该记住这句话。5 T' b0 D/ x2 b  d; [* O
# q/ J9 K' k! b) |9 E- Q$ N
6月19日 晴+ l" ]( M) D6 @7 K" C
来乡下以后,经常听到的反映是粮食不够。有些农民一提到这事,便牢骚满腹。像周家瑾爹总是喊肚子饿。他常说,你们会讲大道理,我吃饱了饭,也会像你们一样讲那号大道理;谭家满爹为了吃不饱的事一肚子气。他还拿了吃的米粉子(用来煮糊糊)给我看,说:“冒饭吃,只好吃这些米粉子。”这些意见,初听起来,使我很同情他们,也看到他们如今确实没有米煮。但仔细问:“你们每年发多少米?”他们说:“五百二十斤谷,折合三百六十四斤米。”这就是说,每天一斤米。这够不够吃呢?应该说,基本上是够吃的。因为一个人的饭量不是那么均衡,有时超过一斤,有时又不到一斤。在乡下,除了米饭还有红薯、芋头可以充饥。农谚说:“糠菜半年粮。”如果节约粮食,匀了吃,肯定是够。张支书家便是个例子。为什么农民叫喊粮食不够,有的是吃粮无计划,以前尽肚子胀,现在没有吃就叫喊了;有的并不缺粮,也跟着叫喊,就显得问题十分严重了(注:由于以粮为纲,不种油料作物,没有吃油,再多吃饭也感到饿)。我对这些意见必须分析批判地听,不然便会丧失立场了。
8 b* R4 A5 p5 p3 k1 _3 G' ]8 ?2 ~3 G! P% j
6月20日 晴阴! h* h2 t2 y' M4 k% h6 g
今天看报,见到广东省委书记陶铸对右派进行前途教育的消息一则,给我的鼓舞很大。陶铸同志说:目前右派份子的表现分为三种类型:一种是口服心服的;一种是口服心不服的;,一种是口也不服的,其中以第二种为多数,因此必须加强对右派份子思想上政治上的改造,以便把消极因素变为积极因素。现在看来,经过严肃和宽大相结合的处理以后,绝大部分右派分子是可以改造过来的。当然最主要的是决定于右派分子本人的努力。他说:对右派分子的改造,可以从两方面来进行:一种是用事实去教育他们,组织他们到工厂、农村参观。事实胜于雄辩,只要他们尊重事实,思想就必然有所改变。另方面,除继续和右派分子严格划清思想界限外,还要注意主动跟他们接触,了解他们的思想状况,启发他们,开导他们,对于他们中生活确实有困难的,也应给予必要的帮助;对于那些真正认识了错误,在行动中表现有进步的,应根据分别对待的原则,给予鼓励,早争取他们改造过来。当然他们要继续当右派,则要开展斗争。陶铸并说:右派分子必须认识错误,吸取过去犯错误的教训,痛改前非,有决心有勇气向真理投降,向人民投降,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只有这样,才可望得到人民的宽恕,才有可能回到革命队伍里来。! f6 T2 `- P2 W
看了陶铸造同志这段话,对照自己,属于哪种类型呢?我自认是口服心服的。因为鸣放以前的那些观点,现在拿来与事实对比,已经彻底破产了。比如我强调不要中心报道,不要经验技术报道,而实际生活中,只有抓中心才能带动一般,一牵百动;只有经验技术报道才能指导实际工作。如在乡下不推广先进的经验技术,生产便提不高,农民便不能摆脱繁重的体力劳动,国家社会主义建设就要受到重大损失。这些事实难道不令人心服口服么?只要不是瞎子,就应该在事实面前低头。但自己对前途有时也产生灰暗的想法,认为这次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摘掉右派分子的帽子,回到革命队伍里来,戴着这顶右派帽子是多么地难受啊!有时自己的正确思想抬头,认为右派分子的存在对我来说是个事实,因为我的思想就是右派的,戴不戴帽子都是右派,只有承认事实,吸取教训,才能使矛盾转化,悲观消极只能阻碍自己的进步。总之,我的前进的思想是不够稳固的。必须随时警惕消极思想的抬头。相信只要自己有好的表现,人民是会宽恕的,也能及早回到人民队伍里来。$ T' C7 @6 j9 x( g1 Z" E
8 v+ w4 ?, I8 w2 x; B: \
6月21日 雨
" ]6 `, ~& l4 C4 _- U" A3 E% Z1 i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回想去年这个时候正是鸣放结束,我的反党情绪达到顶点的时候,今天,我遭到人民的惩罚,仅只一年时间,变化是多么的大啊!革命的车轮是一刻不停的前进,我的思想不能适应革命的形势,反而阻碍革命前进,因而成为反动的了。这个教训,我应该永远记住。如今,我已经来到劳动人民中间,和他们同呼吸、共生活,这应该是一个好的开始,但愿再过一年又来个质的变化吧!, X8 k, _+ Z* t, M
端午节,挖口社里放一天假,我称了一斤肉、一角五分钱肉骨头,搭在周三娭处煮着吃。其实,我对过节没有什么兴趣,不过人之常情,也得照办。
3 \% R& Y5 b. M( A, \4 l. T5 K) I- Z  v5 v/ Q
6月22日 雨! X! c5 T" Z* ]  Q1 h1 ?
下了一场大雨,农民都说这场雨下得好,当得上几十递水车的水。农民们的喜怒哀乐无时无刻不与农业生产相关,他们是那么实际,思想是多么真挚。回想自己以往住在报社三层大楼上,冬天有暖气,热天有电扇,看见天晴落雨,都以自己如何方便为宜,哪还想到农田的生产呢?哪里想到几亿农民呢?口里天天喊为人民服务,连广大人民的思想感情一点也不知道,这不是空口说漂亮话么?如今我开始接近劳动人民,开始了解农民的愿望与感情,但这仅仅是开始。我跟农民的感情距离还很远很远。今后在长期中,必须做到彻底“农民化”,丢掉知识分子那套臭架子。当然,这要自己付出多大的努力啊!( ~: X& R) ^* y3 C* ^
因为今天下雨,没有出工,在屋子里看了大半天《红旗》杂志。上午,因为昨天打干子打到晚上两点钟,睡了大半天觉。
: J+ g! ^5 P& b, K( R8 ^" R- V  g( L. }3 t7 K
6月23日 晴
1 h7 M7 x$ R: k傍晚,在许医生家里看报,看到匈牙利事件的反革命罪魁纳吉及其帮凶一伙已经全部伏法,叛国犯的下场就是如此。纳吉以前也不是挂着共产党员的牌子么?为什么会堕落到如此境地呢?首先,他的思想堕入到了修正主义、狭隘民族主义的泥坑,当党组织对他进行批判之后,他并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组织阴谋集团,从事各种阴谋活动,企图篡夺政权,结果发生了一九五六年十月二十三日的匈牙利反革命暴乱。从纳吉的身上,可以看到修正主义的危害性是多么的大,它与反革命并没有不可逾越的界限。拿纳吉的道路与自己对比,我不是也有一套彻头彻尾的修正主义思想么?在鸣放期间,我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猖狂性跟纳吉不也如出一辙么?只因为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否则罪恶也不会比他轻的。在我国,如果不是党的力量强大,匈牙利事件不是也会发生的么?看到纳吉的下场,自己不禁为之心寒。我想:如果我不从这次犯错误中吸取深刻教训,彻底否定自己,若让修正主义黑货暗暗发展,那也不会有好的下场。警惕啊!不要再走纳吉那条死路了。4 R7 {' z; B, y* s1 Q% S. ?

8 L: N2 V; M! @5 I8 F6月24日 晴1 l4 ~6 @4 u+ S) E4 W4 A& F
农民们是存在着许多美好的感情的。最近我越来越体会到了这点(当然也看到了他们的缺点)。比如我跟周三娭,周家瑾爹相处,他们是那么直爽,当我有了缺点,或干活不会时,他们便直率地指出,并告诉我怎么做;像我摘苋菜时不认得苋菜与洋苋菜的区别,周家瑾爹就说:“洋苋菜比苋菜长得大些,是喂猪的,不要把洋苋菜当苋菜扯。”。他又告诉我:扯苋菜时不要一块块地扯,而要把长得密的地方疏稀,这样植珠便不会相互拥挤,而能够自然生长。我打豆腐时不会烧火,周三娭就做给我看,说:“火要空心,人要忠心。”并告诉我烧茅柴,要把茅柴放在灶心两边,柴要架空,火才烧得旺;磨豆腐时放豆子一次不要放得太多,要仔细地磨。他们提意见直来直去,不像知识分子那么文雅,但只要自己虚心学习,他们是乐于教、耐心教的。他们有什么就说什么,心里想的和口里说的一致,有话便说出来,不像知识分子口里说的一套,心里想的又是一套。这些都是农民身上的宝贵品质,而我却缺乏,这是值得我好好学习的。
$ i, {: c% R) C2 K3 d/ j再者,农民们的勤俭作风,我也应该效法。他们见到一针一线,只要是能作用的,都要充分利用,不让浪费掉。比如我摘苋菜把根切掉了,从没有想到要捡回去,可是周家瑾爹对我说:“老刘,你把菜根也捡回去喂猪吧。”打豆腐剩下的构子水,我常把它倒掉了,周家瑾爹和谭家满爹看到了,说:“你把它倒掉做么子嘛,匡到潲缸里还可以喂猪嘛。”副业队有的同志由于家庭困难,只吃得上白饭(没有菜的光饭),至于菜里放油,那是极稀有的事,然而他们从没有叫半点苦。我有时跟他们一道吃白饭,就怎么也吃不下去,只希望吃好一点。对比农民,我劳动不如他们,可享受、花费却比他们好,这是多么的惭愧;他们世世代代就这么生活着,我有什么理由应该过得比他们好呢?看到他们这样艰苦朴素,再看看自己,就明白我的思想是何等的肮脏了。记得下乡来之前,领导上要求我跟农民过同样的生活,我不要忘记在生活上也要彻底改造啊!: T3 ^% h1 n( {* P" m7 X& v5 l" l! a
6 m8 k- L  A5 G
6月25日 晴2 z# S+ b) U' \8 f( H
最近,副业队存在一些问题:还是我未来之前,公家的一瓶油本是用来搽脸的,一天晚上忽然不见了。公家用来打豆腐的豆子也少了几斤,大家斗伙食,米摆在米桶里,只几天工夫就少了几斤。端午节前夕,我五两米一钵子饭被谭家满爹吃掉了。那天晚上,周三娭的七个鸡崽子被人端了底(全偷掉)。总之,这一晌失窃的事件连连发生。为什么在副业队放不得东西呢?其中是有原因的。为了弄清事情,今晚队里开会,大家都发了言。关于一斤多油失窃的事,大家分析,谭家满爹拿去的可能性大,因为那天晚上,只有他忽然要请假回家,临走时,衣服不穿在身上,却拿在手中。当然“贼在门前站,无赃不能定罪。”人们不能肯定是谭家满爹偷了,他也连呼冤枉,坚决不承认。不过这反映了个别的农民存在爱小利的思想。毛主席说:“严重的问题在教育农民。”这是绝对正确的。# u. e! o  d1 t& \. z
从这件事,使我认识到农村的阶级斗争是复杂的。应该肯定,农民的大多数是勤劳、勇敢、善良的,但十个指头不可能一样齐,少数坏人还是存在的。特别是农民过了几千年的私有制生活,私有观念相当严重,谁能担保不见财起心呢?总而言之,从这些日常事情中,自己应该更具体更全面细致地看待农村情况,既要肯定好的一面,也要看到问题的复杂性,才不致犯片面性的错误。
' h, G% m! N: @4 d+ A
2 \- u3 k- f4 ^6月26日 晴- Y& l# _5 E: O( N) w- S
下午,豆腐打出来了,没有人来买,只好挑着担子出去推销,但是这桌豆腐打得太老,石膏放多了,结果片子小,样子不好看,像个八十岁老太太的脸。我先挑到北洲子农场三队去卖,他们拿着和三吉河坝豆腐店的比,我们的显得小多了薄多了。真是“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我们的豆腐比他们不过,再三劝说也是空的,因此跑了一个空转身,货销不出去。我怀着懊恼的心情挑了这整桌豆腐回来。没有办法,又得再挑出去。我跑到分场六队,六队职工嫌豆腐太小了;跑到分场家属区,家属们也说这豆腐偷工减料。我卖了个大圈子,到了黄昏,才卖了一半。这次推销豆腐失败,说明了产品质量的好坏决定了销路的好坏。以前几次,每次去推销总是挑了差的去,销是销掉了,可信誉也失去了。今后这样搞下去,是不行的。! E( R5 ^% w' V8 s) H
4 `, A5 f# F* K5 e/ k8 T) b7 P
6月27日 晴( I1 _# h& h6 |. X7 f# R
在副业队,听到一些农民对政府的埋怨,比如上级领导大家搞好生产,但农民多想到农场去做工;要求大家给社里的土帖(种)红薯,有的农民只想搞自己的自留地;对粮食问题,总说米少了不够吃。说这些话的,有些还是贫农。显然他们说这些话是不对的,有时我听了忍不住(比如说贾步梯总支书记要大家帖社里的红薯,是想磨死人),也跟他们争几句,他们说:“你晓得一筒卵”。我知道此刻我说话是没有说服力的,也不宜多说。因为自己应作充分的调查研究。不过从这些言论中,我感到在农村中两条道路的斗争是十分激烈的。像张支书和陈德先这样的人,是农民中的先进分子,处在这样的环境里,自己到底应该站在哪一边,是得保持清醒的头脑,免得重犯错误。
7 x( i2 F6 K, i# T5 Y
( j0 Y: H$ ^& @6 a! z: t6月27日 晴
1 U% F+ P  A/ X' D2 Y吃过晚饭以后,跟萧保棠(农民)扯谈,谈到我的工作问题。我说我下来本是想学习农业生产的,现在却在打豆腐,怕将来不好报账。我还是想搞田里工夫。他听了,一番好意地对我说:“你快莫这样讲了,农业队的事累死人,到了赶秋的时候,田里水翻滚,脚泡在里面都会烂;挑起谷来,一个人一百多斤,还要飞跑,你这号人何的吃得消。”他又说:“如今你在副业队打豆腐,还蛮吃力,要搞那号活,哪里行?你不晓得,你做不得,有些农民是会瞧不起的,那将来空话子你都听不赢罗。”停了一会,他说:“在副业队是照顾你,白天打点豆腐,有空去帮着种种菜。咯松活得多。上头不要你到农业队去,你千万不要要求。”我听了他这番话,原来满肚子劲要搞农业生产的,这下子冷了火。我听了他说脚都会烂,心里软了。这时我被困难俘虏了,失去了勇气。这样逃避困难,是多么可耻的想法啊!要知道,这点困难比起长征、抗美援朝来,那要随时牺牲自己的生命,只是小巫见大巫了。农民们几千年来都是这样做,我为什么要特殊呢?拿体力来说,我条件还好,可以吃得苦,没有道理只干这轻松活。我听了萧保棠的话,心里软了劲,向困难低头,是可耻的,必须坚决肃清。记得奥斯特洛夫斯基说过:“勇气产生在斗争中。”自己应该永远记住这话。
1 x" F! R* K# W3 }# J- y
# ?5 J5 D. P( i  ]% Q& N' C6月28日 晴; V, O3 q3 n1 u, _
晚上社里开会,我没有去。副业队的农民回来,有的就说:“咯下又要搞黑白战,白天出工,晚上要积肥,人会要拖死去。”刘化生、萧保棠等说:会上好多人跪禾杀子(扮禾桶上打禾的尖竹片)。言下之意是说,贾乡长不讲道理、霸蛮,要累死人、具体情况我因为没有参加会,不知其详。但我深信,党和人民政府要大家鼓足干劲搞好生产是没有错的,贾乡长是在具体贯彻党在农业方面的政策,不论他工作作风上有什么缺点,但他还是积极地搞社会主义,这是无可争议的。为什么有的农民反而不满呢?应该说,搞黑白战是相当累的,农民们只看到当前累,而没有想到正是为了社的长远利益。他们没有想到不鼓足干劲,加倍努力地干,生产就上不去,生活也就提不高。少数人只从目前利益来考虑,自然看不远了。我认为领导与农民的基本利益是一致的,但由于所处的地位不同,对问题也就认识不一了,这正是人民内部矛盾,是需要通过讨论来解决的。我作为一个参加劳动的人,对这些问题必须有全面的认识。少数人有落后的情绪,这正需要教育,领导方面必须用说服教育的方法,启发农民从思想上提高认识,因而工作才能够做好,才不致脱离群众。看来如何正确处理好领导与群众的关系,正是一门大学问啊!
! M$ E( r7 @* L8 o1 `& _4 r" I- i0 a0 k" m; F  n
6月29日
, d- k- b8 S4 n, v  @6 G) O2 s近来,在副业队跟大家一起吃饭,菜里没有一粒油珠子,有时候还吃白饭。我口里虽然嚼着,但心里实在难于咽下,我只好慢慢地吃。因此大家都说:我吃饭在一粒粒数米。其实,我哪里是数米呢?硬是吃不下呀。拿这点跟农民比,思想感情的距离有多么远罗!农民们整日地干活,粮是他们种,菜是他们栽。可他们长年累月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贫困生活。我呢?从来没有劳动过,全靠工农、劳动人民来养活,却养尊处优,过着舒适的生活。如今,党要我过一过劳动人民的生活,我就过不惯了,吃饭就吃不下了,这叫什么改造思想呢?有这种思想,就是不愿与农民同甘共苦,是剥削阶级思想的反映。我应该与劳动人民同吃同住同劳动,过着同样的生活水平,全身心地投入到农民群众中来。
+ U' n3 G* F0 K$ B3 N& [/ `4 d& P8 }. Q# I- j3 ?6 G2 C5 ^3 K: J
6月30日 晴8 ?$ \( r, h6 u: s% O0 X2 h9 l
夜幕降临了,一轮明月像天灯一样照耀着田野。在堤坡上,在小路旁,在田边,人们三五成群地汇集在一起,拿着锄头,“嘁嚓”、“嘁嚓”,不停地刨着草。从今天起,一个规模壮阔的积肥运动开始了。* k  ]8 ?8 |" Y* v
这晌社里要展开黑白战,为晚稻准备好足够的肥料。我吃过晚饭后,澡也没洗,便跟着大家一块出工了。我们刨草皮一直刨到深夜十一点多钟。
- x: o' V4 p$ ^! D) E0 z* ~0 R刨草皮对我来说,又是新的一课。以前我哪里拿过锄头?如今锄头在我手里有千斤重,我一下一下地刨着,不知怎的,它像一只不驯服的小兽,总不听指挥。虽然农民兄弟一再地教我,我还是刨不好,不是刨深了,就是把土块也挖出来了,几乎刨成了癞子脑壳。我急得汗都出来了,越出汗越刨不好。萧楚材跟我开玩笑说:“锄头对我们来说,好像你的笔一样,你拿了锄头有千斤重,我们拿了笔也有千斤重哩!”的确,我看见农民刨草皮,好像连不费劲,如今轮到我,就晓得处处不如人了。做任何事情是没有一项不费劲可以做好的。以前,自己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足见十分可笑不自量。" G. z+ ~2 p' h
下午去买米,跟我一路去的有余志成同志,他是社里党的负责人之一。他晓得我过去曾经入过党。对我再三鼓励。他说:“你只要行动上争取,不管能干不能干,总是这样干下去,将来表现好,组织上是会信任你的。”对,我不能辜负同志们对我的期望,要鼓足干劲。
6 `0 G- q8 p& D" C% V
$ I8 n: m3 f" Z. U5 m  N. F9 c0 S7月1日 晴
2 p3 x7 R; D1 d2 P/ y8 ]: {4 F今天是七一—党的生日,而我今天却成了党的罪人,辜负了党的培养教育,离开了共产主义队伍,这叫人多么痛心啊!回想解放以来,党把我从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抚养到今天,使我有一些独立工作的能力,我吃的,用的,穿的,有哪样不是党给我的呢?试想在旧社会,我不逢迎谄媚于反动官僚,能得到起码的生活么?能有现在这样的知识么?然而,我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把自己摆在与党对立的地位,终于成为人民的渣滓,被人民所唾弃。如今我处在农民兄弟当中,来纪念党的生日,虽然我犯了错误,但也是我新生的开始。我应该坚决靠拢人民,从劳动中改造自己。
4 K7 z  _  G7 j9 l, c晚上,战斗到午夜十二点多钟。今夜月色宜人,一盏天灯把大地照耀得如同白昼。大家不停地刨草皮,堤岸上的野草像理了发似的,剃得光秃秃。只有两天工夫,副业队的门前,已出现了两座小山——这就是堆肥。以前报上形容积肥为千车万担,我只当耳边风,一听就过,如今才开始体会到千车万担的深远意义,积肥是越多越好啊!
9 o+ ~( f/ }! ?+ H- ~# U4 K& T4 f( t) B# e! Q9 k- ^# R+ y% p
7月2日 晴" h* o2 L0 s) I5 L, h; H
上午,我跟着副业队的大伙一起去抬船。船在南县是一件重要的交通工具,凡是谷物、货物、棉花,只要通水路的地方,无不是用船来运输的。我们吃了早饭,就出发到挖口边的一条小河里,把船抬到岸上,船足有千把斤重,七八个人扛着,确实压得够呛。我们中一个人喊着号子:“加把子劲罗——喂哟!”“用力呀,嗬嗨!”大家一下一下地朝前推,船像一条大鱼一样,半天还拉不动,经过刻把钟,才把它拉上岸,又推到另一条小河里。接着几个人拉纤,一个人在船头撑篙。小船经过一个水湾附近,大家一阵背一阵拖,才把船移到大河里。这次背船是为了到大河里去运柴的。背船是一项重体力劳动,在其它许多地方,船已经实现两用化(打渔、运输)了,这里的农民还没有进行改革。推行新办法不是没有阻力的,不像知识分子想象的那么容易。从这件事情看,推广新技术是多么的困难,需要做多少的工作啊!
: X. y) p$ ]) ~( Y* K/ a/ D( {2 i: L) V: x
7月3日 晴+ Y3 X  {( v/ S: }0 m( E
检查自己向农民学习还有不够虚心的地方,这主要是自己的自尊心作祟。农民兄弟说话是比较直爽的,有时语气也比较重,不像知识分子那样慢条斯理,但我在学习时过分注重他们的语气和态度。比如有次我倒了少许豆浆到锅里,没有烧火,周三娭问我:为什么不烧火?我说:烧火怕把豆浆烧成糊锅巴。她说:别个搞了咯久还不如你!我听了当时非常反感,心想:我并没有说比你行,何必这样撑人家。这样,我对她认为可以烧火的道理就没有仔细思索。又一次,我种菜,周家瑾爹说要我把铲过的草捡拢来。我没有听懂他的意思。连忙问:“要我搞什么?”他说:“你眼睛不看见何的?”我当时心里有些火:“为什么要开口伤人呢?”因此不认真学习了。我往往要求农民像我那样说话文诌诌的,这是不切实际的,也说明我总是用小资产阶级思想要求农民。我不是首先看到农民直率、诚恳的长处,时时检查自己,而是先看到别人的缺点。应该承认,我在农业生产上是百无一知的,应克服自尊心,虚心听取农民兄弟的意见,认真对照改进,不要专注于语气和态度。  j% g0 I" K- X! f0 w

. M: F# F; q( w7月4日 晴
! D; Q0 s4 H% Q晚上,副业队开会研究生产。前两天,社里布置搞黑白战,搞了两天又松气了。而农业队工夫正紧,水车日夜不停地转着,对比起来,副业队的干劲是不如农业队的。余志成在会上要求大家鼓起劲来,和农业队并驾齐驱。在会上,对刘化生煮猪菜、挑水不够负责提出了批评。
6 S% e% K8 t8 S/ u" S6 l# G& Y, r白天,社里给副业队每个成员发了一块五角钱菜金,为的是让大家不吃白饭。但是钱一发下来,便有人提出分账,理由是这点钱买不到多少菜,不如分了,各人备菜,只要买点盐就够了。王有余会计不同意这意见,认为发了钱为的是让大家有菜吃,如今发了钱又分掉,将来又吃白饭,不像话。两种意见争论了好久。我是不同意分钱的,有一点钱,就分掉(如有的人买糖吃,有的人买烟吃),这怎么能过得了集体生活呢?我认为分钱正反映了部分农民小私有者的思想,他们生怕吃亏,只要有一点钱、一点米就要分,只看到眼前利益,因此很难过集体生活。毛主席说:“严重的问题在于教育农民。”再正确不过了。
- |5 A# A* B7 v% Z9 W
# n8 B) _* K3 R" |: m+ b. c7月5日 晴! y7 O7 Y- n5 q
从今天起,挖口农业社建立了两个工厂——饲料加工厂和化学肥料厂。这是工业与农业更加紧密联系的开端,也是农业走上技术革命的开始。这是一件多么具有深远意义的事情啊!虽然这两个工厂成立之时什么也没有,谁也不相信这是个工厂,但是党从建立到今日,不也是从无到有的么?新生事物开始总是幼小的,但只要有党的领导,什么奇谈也能够产生。今天挖口的工厂不像个工厂,明天难道不能出现机器的轰隆声和高耸的烟囱么(注:事实上,只挂了两个工厂的牌子就没有下文了。这时浮夸风已经开始)?一想到祖国这些美好的前景伸手便可以摸到,我是多么的激动啊!虽然我犯了右派错误,对国家已造成损害,但古语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当我看到祖国前途如此美好,国家日益富强,对比起来,个人的得失荣辱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我应该无怨无悔。) l1 s1 _- N0 ]) ^0 H
晚上,北洲子农场放映电影“凤凰之歌”,我去看了,因要开会只看了一截。
+ _( c1 [& B' O9 E% _$ d下午,接母亲来信,附寄了哥哥给母亲的信。他表示要做一个孝顺的儿子,爱国的干部。看了他的信,给我很大的鼓励。的确,正如他所说:一个人怎么能保证不犯错误呢?错误既已铸成,只有坚决改正。对,只有坚决改正,在劳动中很好地表现自己。
+ Q% q6 K2 I& |* r* P
: H* O0 e; o& X/ _7月6日 晴
: O7 @1 [, W' i) ]- T3 @) }8 W今天我订的《人民日报》送来了。第一个消息就是我国建成了第一个原子能反应堆,这多么令人鼓舞。回想解放几年来,我国的工业真是突飞猛进,日新月异。一座座工厂建起来,一座座城市出现了。如今我国又建立了最新技术装备起来的原子能反应堆,这在旧中国是怎么也想象不到的。下乡以后,很久没有看报,今天首先看到这样一条消息,我内心真有说不出的愉快!祖国,你多么可爱啊!! Y/ b, e0 ^! l. }4 x
$ F$ i3 Q+ u  r
7月7日 雨晴
/ D& f7 t7 V( O: P6 L上午,队里一些青年农民在闲谈时关切地对我说:“老刘,你平时要注意一些啊!社里的一些负责人照严(专盯着)了你。黄光健社长还说,‘对右派多限制点子,没有关系。’他还问起你生产是不是积极,肯不肯做事。他还说:你跟我们不同,我们说点牢骚话,关系不大,你如果说怪话,关系就大了。”他们对我说这些话,当然是出于好意。起初,我听了心里一阵紧张,生怕出乱子。但仔细一想,社里负责人对我进行监督、考察,完全是贯彻党的改造政策,是应该的。我既然是右派,与人民就是敌我矛盾,要消除这一矛盾,唯一的办法是全心全意接受改造,争取早日回到人民的队伍里来。既然这样,黄社长说对我要多限制一些,我又何必不愉快呢?自己严格要求自己,外力对我的监督只能使我更加努力地改造,这对事情有什么坏处呢?想到这些,我对任何人对我的任何监督,就没有丝毫抵触了。今后,我在劳动中应该更加自觉地鼓足干劲,不要逗别人讲闲话,我这个人是好是坏,让事实来解说吧。3 q. I: W1 _0 s% ]. Z
% ?# Q, v# M' y0 c# G" D
7月8日 晴雨& D" S0 p# f0 B& i8 \
今天副业队的农民兄弟栽红薯,我也弄了几篼红薯秧作试验。根据《湖南农业生产经验》上的介绍,我把红薯秧留到一尺五寸长,平铺在土里,栽苗之前还从粪坑里舀了两瓢粪作底肥,苗栽好后又盖了一层枯草,浇了水以防晒死。我打算等秧苗长出后,沿着篱笆铺藤,据说这样藤长得快,结实也大。但副业队的农民没有施底肥,秧也没有平铺,而是斜插。看样子,这里的农民插红薯是有些不够合理的,如插得浅,成活率就低,不施底肥(可能是土地肥沃)生长就慢,结红薯自然少。据他们说,去年只亩产七至八千斤。我想如果耕作细致一些,是可以增产的。当然,种红薯我是个门外汉,没有评头品足的资格,不过我还是用我认为比较先进的办法做试验,让今后的事实来作证吧!
9 G3 \. A+ g5 ?' E8 H$ Q黄昏,天上黑云阵阵,天像要掉下来似的,气压低得使人透不过气来。顷刻间,暴风雨席卷而来,飞砂走石,奔腾澎湃,有如万马驰骋,狂风夹着豆大的雨点袭来,许多茅屋的屋顶都被揭开了。我住的屋也揭开了顶,衣物、枕头、毯子、帐子打得透湿,一片泥浆模糊,我只得住到副业队与刘化生、吴全山共铺。- P* ~, N# u. E
  R1 C" u. H9 ~8 ~, C  H" `
7月9日 晴
! l# b5 j" }3 m! C# o晚上社里开社员大会,动员积肥、扮禾。马上一场秋收秋种的紧张战斗就要来临了。我必须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在这场战斗中以坚强的意志,经受严峻的考验。2 x9 S6 G/ T8 H/ Q* \
最近,因为豆子用完了,没有豆腐打,我便跟随周家瑾爹整天耨土种菜。社里前两天买来一批红薯秧子,要赶着插,我便跟大家一起平土、栽红薯秧、泼水。当然,这些活儿比打豆腐劳动强度要大,但人多,边做边扯谈,也不觉得累。
% z* I9 L# d, q2 X! X  r, v% {8 n% K( c
7月10日 晴7 E9 ?3 B6 a6 s1 G& N' P
整天在整理红薯地,给红薯秧浇水。初初搞这顶工作,腰确实有些痛;有时红薯秧漏了,浇水不易发觉,水的多少也浇得不匀。俗话说:“看事容易做事难。”门门活儿都有学问,整红薯地看来容易,但做起来不是一下子就能称心如意的。回想解放以来,自己仅仅干了一门新闻工作,还没有干好,就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只有新闻工作才是具有思想性的工作,对体力劳动根本看不起,满以为这样的事不是具有思想性的人做的,真是坐井观天以为天只有井那么大,现在一碰到实际,才感到自己空虚、渺小。自己必须虚心学,认真克服生产上的各种困难才行。
9 B1 D6 ]' Y# j1 M) X& t
0 r0 ~. @4 ]0 \6 Y6 D7月11日 晴
4 N6 F  j2 W$ J( I/ V. X/ C. d) m吃过早饭后,社里分配我和几个社员到三吉河坝去搬木头。我们用板车拖运,几丈长的树,一次两根。这对我又是一堂劳动新课。河坝离社里有六里多远,木头又长又重,而板车是社里自造的,相当笨重,运这些木头是相当吃力的。但正如党所指出的:没有困难不可以克服,你把困难看得很大,就煞了自己的威风。第一趟我和周庆云一次拖了两根,他也没有拖过,加之道路经拖拉机滚过,一条路成了三条槽,一不小心,板车陷进去,半天还不得出来。但我们一次没有拖好,就再来一次。走到中途,周庆云感到拖车不方便,他就背,我一个人拖。起初拖得汗水直冒也拖不动,但我想人家干得了,自己就干不了吗?一定要争口硬气,决心一下,也就拖动了。在拖车时,我们想办法改进技术,两人拖木,一前一后,用力均匀,不让木头拖地以减少阻力。就这样,我们两人一天共运了十多根木头回来。吃了晚饭,两人又背了两根木头到社屋里去。虽然已经精疲力竭、腰酸背胀了,但这一天过得很愉快,很有意义。
! g8 Q% L" W# @) f7 ]7 ~0 d
8 n$ R/ T& V; d, c8 j7月12日 晴
! S- Q( \, L0 ]* j1 {) f2 k跟萧银贵闲谈,他说:前回我和大家在红薯地里挖土,刘干部在一旁看了,见萧保棠、我在地里半天一锄,在磨洋工。回去后,他在社里大发脾气,说副业队出工不像话。又说:我这个右派分子也是这样,岂有此理。他提醒我:以后做事要小心一些,不让别人说闲话。他还说:李福全在子午港社,社里对他监督是很严的,最困难的事往往都交给他做,做得的要做,做不得的也要做,有时他急得直哭。我在挖口社算是跌在福窝里了,因此自己应当特别警惕。他这样说,对我完全是好意。的确,这晌我对自己的改造是放松了,有时甚至忘记了,在言谈上、行动上都不大注意。今后,我做事应该主动些,少说些不必要的话,多听各方面的意见,让我用行动表现自己不是不堪改造的人。
5 D& B; ^6 ^( B  Y' w
5 O1 z9 J5 P% D" s* |/ o& A" E7月13日,14日未记。
) u/ f9 o5 A- [2 T# ~" D- i2 k6 D1 |! p& M( u$ B, V
7月15日 晴雨7 R6 [; t! D3 \0 E. ~: g0 s( x) e
这几天生产越来越紧张了。除了吃饭以外,简直没有一点空闲。田野里谷子一片金黄,抢收抢种的战斗马上就要来到。人们一年的耕耘,都在这个时候得到收获,怎能不紧张呢?我的日记也不能不适应情况,偶尔间断一下。当然我是应当尽力坚持的。
2 B0 Z2 W" [3 U' d/ P1 H
, V; U6 Y' G6 m8月5日 雨6 G) K' z7 K7 E. H7 S
间断了二十天的日记,现在又要继续写起来了。这一段确实是战斗的日子,农业队展开了抢收抢种运动,不分白天黑夜,鼓足干劲地辛勤劳动着,太阳晒得皮肤发痛,田里的水烫得脚都烂了,但是农民们为了赢得丰收,尽量做到细收细打,和时间赛跑,与天公比高。像这种辛苦的劳动,过去我在城里是不能如此深刻体会到的。诗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须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对农民和农业生产是何等深刻的描述啊!
0 _; e) ^2 F* e/ H) g! v) h这晌,副业队抽了许多人去打米,队里只剩下喂猪的和打豆腐的了。我在上午打完豆腐,到下午就要帮着做各种杂事,如挑牛粪、挑糠秕、插红薯,整天是够忙的。有些天数,我们还出夜工,帮着农业队扮禾、扯秧。虽然这些工作做起来是非常吃力的,但硬着头皮也干过来了。当然自己有时也产生松劲思想,觉得一天到晚没有一点休息,真想躺下睡一觉。当听到出夜工的消息,总想莫出才好,这比起农民日夜不休息的干劲来,便差远了。虽然我劳动力不如他们,但干劲决不要落后,劲必须鼓,不要图松活。! w/ M" O! f8 ~& n& F( p
母亲来信,知道她老在八月中旬要离开长沙到北京去。我得知这个消息,感愧交集。一方面觉得她到北京后能跟父亲、姐姐团圆,不必她老一个人待在长沙了。但想到这一去不知要好多年才能见面,心里便有些感伤起来。回想母亲从小一碗粥,一碗饭把我抚养大,如今她老老了,我却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不能好好地侍奉双亲,真是罪该万死。我希望能加快改造好,来报答党,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5 k: e9 s- d% R. R
. U$ Z2 X8 o. `, {6 ~1 F' {. E8月6日至8月13日 晴—阴
4 x7 |* D9 b3 {$ z继续记的日记,记了一天又间断了。无论任何原因都是说不过去的。头几天的确因为日夜出工相当忙,没时间记,后来就放松了,加之眼镜不凑巧被打破了。日记就这样拖下来了。这很不好,对自己的思想改造不利。- i0 x( z7 Z0 N  s: @% G
这段参加抢收抢种运动,农民们艰苦奋斗的精神深深地教育了我。8月6日,我到十一队去帮助扯秧,农民们白天辛苦了一天,晚上还要战斗到天明,特别是妇女们丝毫不弱于男人,比起她们来,我真要愧死。虽然他们是这样地紧张战斗,但思想却非常乐观,对明天的幸福生活充满了希望。有个农民说:“今夜大家苦干,将来谷子就会满仓。如今搞跃进,不拿出点干劲,幸福的日子哪里来呀?”农民们就这样与天争时,来争取晚稻的丰收。我过去在报社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与他们艰苦奋斗毫无怨言的思想来比,真叫做“身在福中不知福“。今后,我必须从资产阶级享乐生活中跳出来,投身到劳动人民的行列中去,彻底转变立场。3 u* b( J9 ~$ e2 S& a
3 W* V* \: o- S& t* S8 n
8月14日 阴雨' z# c, K4 v3 m: R. }
副业队的农民近来纷纷谣传:自己的工作将由基干民兵来代替,原副业队不是基干民兵的都将回家。因而人心惶惶,议论纷纷。他们说:我将被调到十一队去搞农业生产。萧银贵说:“你到十一队恐怕就没有我们这里好过了。曹德怀会把你磨死去,以后样样都会要‘照顾’你。”他还说:到十一队去磨炼一年,定得上两年。经他们这样一说,我有些害怕、软弱起来。一是怕别人恶狠狠地对待我;二是怕工作重了吃不消。怕的思想又占领了我的心房。党一再指示我: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我刚开始搞体力劳动时,困难很大,生活上也不习惯,但只要下定决心,树立坚强的意志,经过两个多月也磨炼出来了,并没有磨死。当然,处在农村中,农民们有些说法也不见得正确,这就要靠自己有分析有见地去接受外界的各种意见。我想,只要自己不偷懒,虚心学,再重一些的活也是可以干得下来的。问题是自己要坚强,不被困难所吓倒。$ r; q, X4 ~/ y" t

& K* @2 f) ?6 g' \8月16日 晴8 p) x$ c( I$ _! {; U- r+ I" a' V8 ]( q1 P
在农村,资本主义思想与社会主义思想,先进思想与保守思想的斗争是如此复杂、尖锐,到今天我才开始体会到。这是坐在三层楼办公室里体会不到的。拿具体事实来说,副业队的有些农民如周家瑾爹,听说农场会扩建,就非常希望到农场去。他说:农场里有现钱得,一个月有两天假,只是恨自己没有办法去,在农业社仿佛跟苦海一般。的确,社里现在的钱是相当紧的,社员的收入也卡得紧。为什么这样紧呢?还不是为了把社办好,为了社员的长远利益,但一些富裕的农民看不到这些,他们回忆过去生活如何如何好,对现在就满肚子埋怨了。他们想进农场,只是为自己生活好些,别人如何可以不管。他们的想法不是为了社,为了集体利益,为了共同富裕。这不是资本主义思想是什么?要使农民扭转这种想法,还需要一个相当长期的过程。另外,还有些农民对办公共食堂一肚子牢骚。对合并自留地、统一规划起居民点也不满意。再说推广先进技术,如要推广密植,有些队抵触思想很大,硬要按老方法插秧,结果又得返工。有的怨今年谷子收得不多,是因为密植的关系。像周家瑾爹说,今年粮食收得少(其实今年是个好年成)是吃了密植的亏,如果栽得稀些,保证六百斤还不止。打禾时,推广打稻机,机器来了,却丢在禾场里不用;社里要买喷雾器,有人也说“有卵用”。总之,他们对先进经验和技术,是抵触的。照他们的看法,搞得好是天意,搞得不好是人背时,光听天由命,而不去分析主观原因,发挥主观能动性。这与党的看法是距离得多远啊!有时我跟他们提出不同的看法,周三娭就说我只晓得“一节卵”,学了一副屄腔。当然,我现在要和他们争论是不行的,因为我什么也干不了、做不出。要争赢农民,只有先当他们的小学生,刻苦地学习农业生产技术,当自己有了本钱,说话才有力量。在农村,我体会到阶级斗争是尖锐的。在这种场合中,自己应该站稳立场。(注:如今看来,农民多数是从实际出发的,而干部的有些做法是在瞎指挥。)/ ?" n! H7 N# c# }1 H1 Z
9 Z- ]. Z$ Y* k. X5 r9 B
8月17日 晴
" X1 l# C% d7 j/ A, C" c今天报载,湖北一地一丘试验田亩产量达到了三万七千斤,这真是一颗“人造卫星”,冲上了九天云霄。这样高的产量给我的保守思想以严重的打击(注:其实当年“放卫星”,完全是虚报浮夸)。回想在这些日子里,连想也没有想到过有这样高的亩产纪录。上次听到农民说,社里要搞亩产万斤的丰产田,自己的思想上总有些疑虑,担心这是吹牛,恐怕办不到。有些农民说:搞亩产万斤田,天上落也落不出咯多谷。我听了也有些同情。然而现在事实摆在面前,稻谷不仅可以亩产万斤,而且已经创造了亩产三万七千斤的纪录(注:农民说的是对的,报上全在说胡话)。4 `" m/ x4 Q/ K4 o+ N3 R* g8 j
人们的思想经常是落后于形势的,如果自己不努力改造思想,使它与现实相结合,就会被现实所远远抛弃。我之所以成为右派,不就是思想远远落后于社会主义革命的现实么?现在仍有这些保守思想,如果不认真克服,那就更有赶不上形势的危险了。在农业生产上,先进与保守思想的斗争是极端尖锐的,我必须站稳立场呀!(注:事实上,这是虚报浮夸与实事求是的作风在作斗争,当时我完全跟着报纸跑。)
. w3 H( {8 v8 D. m/ z9 X0 X$ ]1 \; L% N7 G8 w4 K4 _6 v: ^
8月18日 晴
7 @) @% e: f" _今天副业队有几丘田的谷子要扮,周家瑾爹和刘化生要去扮禾,他们喂猪的职务就只好由我和周三娭来担负了。喂猪这对我来说,又是新的一课。我清早起来,就忙着剁猪菜,准备煮潲,等潲煮好了,又要挑潲挑水喂猪,接着是清扫猪栏。一个人搞这几样事,一个上午一下子就完了。下午,去社屋里挑了两担糠,又挑了两担猪菜,挑了五担水,既要喂猪又要送饭,一下午匆匆忙忙便溜过去了。忙是够忙的。平常,看见别人喂猪,觉得这个活很容易干,但事到临头,就吃不消了。这充分暴露了知识分子眼高手低的缺点。' A& c1 E9 r/ O; v
来南县两个多月了,思想汇报一直没有写。倒不是不愿意写,而是确实没有时间。我是不愿意为了芝麻大的事情请假的。写思想汇报的事,我请示了张支书,他要我在社里扮了禾以后再写。下乡以来两个多月,自己对劳动算是开始习惯了。以前下力总是腰酸背痛,如今一天做到晚,也不觉得累。反倒是没有事做,心里不好过。这不能不算是很大的转变与进步。
/ |' i! }$ {- \6 A
' _( E! x) s  e3 J1 _& c8月18日 晴# z4 X( l- _, o3 L& b5 L) k
今天社里决定派我去十二队搞农业生产,原因是副业队的人员将全部改换成民兵,以便一面生产一面训练。我又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回想这几个月在副业队,偷懒是没有的,不过还不大虚心,斤斤计较别人的态度。这还是自尊心太强了。比如周三娭有时板起脸孔对我,或骂了几句,我就怪不舒服的,而不去考虑她的正确与否。别人对我的颜色有点不好,我就想到自己是右派分子,自悲起来。我不是真正向农民投降,从资产阶级反动派转变到无产阶级左派,又怎么可能呢?今后,对这点必须严加注意。新的生活到底如何,很难预料,反正我本着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的精神去干,相信任何困难也吓不倒我的。; Q7 c4 E7 b* G) W. T2 x! F
听说,本来我是调十一队,十一队的队长对人是非常严厉的。张支书照顾我,便调我到十二队。我想我今天已经成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敌人,党的负责人仍是这样百般地照顾我,我真感到万分感愧。我有什么值得照顾的呢?明天,我的新课程听说将是捅草。: ?* _7 y+ i3 w- o, T7 p

" n  K: x) Z- N; j. n6 {: X% a4 H' h$ ?8月19日 晴$ k" M! U" @/ u% v3 g8 }
清早,挑了一担猪菜就来到十二队出工了。今天的任务是给晚稻捅草,队里规定了任务,要限期完成。天气是秋老虎,太阳像火伞一样高撑着,田里的水烫得脚都发烂,而今年晚稻又推行密植,捅草是相当费劲的。我跟着萧金榜队长一块捅草,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如何捅草。起初,我在这样大的太阳下面,有些不好受,但是一想到农民们几千年来都是这样苦干,我有什么权利叫苦呢?我一想到这是锻练自己的好机会,不知怎的,劲头也就来了。现在我学习农业还是开始,我必须以最大的勇气和坚强的毅力,克服一切困难。吴运铎同志在《把一切献给党》上的题辞曾经是这样勉励我:“一个真正的人,他在困难的面前是战斗,在战斗的是胜利。在胜利的面前是谦虚。”我必须时刻以此来勉励自己。
- g6 B" F- f. O% P. s0 E: v7 M
0 a$ T2 V5 k% u' U* x+ B! `9 Y8月20日 阴晴
/ O& U1 z. C1 c- p0 H+ X# B$ c早晨,天还没亮,我就随着十二队的农民们出去车水了。这时天上一片漆黑,地上也看不清路,我虽然路途不熟,但跟着大伙摸黑,也就不觉得了。我见到这种情景,不禁记起《和太阳挑战》那首民歌来:“太阳,太阳,我问你,敢不敢来比一比,我们摸黑出早工,你却睡觉在田里。”农民艰苦奋斗的精神是值得我学习的。
) M$ H% r6 b8 g" Y下午,队里分配我和五个农民到三吉河坝搬煤,因为路不平,我们拖板车也不熟练。以致摔了一跤。今后做事,既要多快好省,又要注意安全,一定要照顾周全。?
7 V% c$ v6 ?( d  q- X) T9 X
2 h. S* O) W6 J* y* l9 _8月21日 阴
% p' M" x; p; I  O8 s0 \# a; y车水经过两天的学习,有了一些进步。记得开头,我仿佛站在半天云里,踩起水车来,如同腾云驾雾,一个不小心,就有翻觔斗的危险。农民们笑我说:“老刘呀,你还摸得中水车的它不?”我红着脸没有话答。如今自己能够自如地车水,农民也就不笑了。农民杨振民鼓励我说:“老刘车水进步还满快哩!”农民由笑我到开始不笑我,这能说不是很大的进步么?当然这比起实现“工农化”来,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但有了这可喜的进步,还要巩固它,继续奋进。的确,困难时刻是袭击着人的。比如我下乡前怕苦,怕别人瞧不起自己,到副业队又怕干不好,这次到农业队又怕辛苦,但只要自己鼓足勇气,克服开头这个难关,任何困难也不成其为困难了。现在我不但能跟大家一起摸黑车水,还能整天坚持劳动。从这段的劳动体会来看,只要自己意志坚强,听党的话,任何困难都是不在话下的。
8 |7 Z, k  j# t
# X6 n; J% U1 u8月22日 雨1 ?0 h2 g, {5 _3 |
雨从黑早一直下到深夜,没有断过纤。今朝队里布置的工作是刨田塍。田边的草已经很深了,有的几乎深入到田里。特别讨厌的是红霸杆子草又牢又长,真够铲的了。我跟着大家拿着锄头一片又一片地铲着。起头腰膀子还有些吃力,过一会就搞纯了,也就不吃力。但是这雨越下越大,风也不停地刮着,刨草是相当困难的,由于任务紧,限两天要完成,大家都一股子劲地刨着。今天我整整刨了两条路。雨天出工,以前我没有干过。当然,起初我是有些畏难的,但是只要一鼓作气,勇往直前,也就不觉得困难了。今后下雨下雪,在露天干活,肯定是多的,我必须做好思想准备,不要在风雪面前低头。  ]: @/ J4 u# w& d" w* P
昨天在报上见到毛主席主张:以后要把农业社扩展为人民公社,看来这在不久以后也会实现的,到那时工农兵学商将“一统归于司马懿”了(注:这是人民公社化的开始)。在农村中,一个个的小城镇将陆续地出现了。
3 _$ |$ e) ^6 \, R
: k: G4 |) e- n; e9 O9 H$ K; \5 o; Y8月23日 雨: o: U( v: f8 ^. E8 s: p
秋风秋雨淅沥不停地下着,为了完成晚稻亩产二千五百斤的任务,社里对积肥一直抓得很紧。清早,虽然风雨不停,但我们坚持在风雨中劳动,一刻也没有停。雨滴在我的身上冰彻骨髓。我在路上走着,一溜一滑,险些摔了跤子。这时消极、畏难的思想袭上心头:希望早点散工。但又想到农业生产是有季节性的,任务火急,怎能慢慢吞吞;还想到农民们几千年来都是这样干,他们任劳任怨,我如今只是跟他们一样地干,有什么理由叫苦?这样一想,心情也就开朗了,干劲也足些了。现在我体会到要克服消极、畏难思想是何等地难啊!+ Y8 f+ x' j0 p' N+ m" i; _
% E  B3 n/ Q( `
8月24日 雨阴' F) a# ^8 Q3 H$ f' f
中午从社里周会计处,取回了父亲的来信,知道母亲已经平安抵达北京。这使我放心多了。但看到父亲知道我被划为右派分子,他鼓励我“悬崖勒马”一节,我不禁哭了起来。原来我犯错误的事是一直瞒着父亲的,我怕父亲为我着急。如今父亲能站在党的立场上督促我,我是感到多么的惭愧啊!今后只有在劳动中好好地表现自己,苦干几年,在思想改造中力争上游。
4 S+ U1 g( |$ k" i& b4 Y  K/ ~2 V( S. M: }  A
人民公社化
8 T7 l- ^& I& S, Y# p; E. I8月25日 阴晴
; t# \6 b' \* Y" V  S: W整天都在和陈正权一道堆草皮。这几天来,社员们不分日夜地刨草皮积肥,看来足足近万担了。目前就是要把草皮堆在一起,做成堆肥,好为明年的春耕生产做好充足的准备。我与陈正权一担又一担地挑着草皮,他劲头十足,一两百斤的担子,他挑在肩上,丝毫不显得费力。我与他相比,显得很不相称。拿扒草皮来说,我半天才装满一箢箕,他只两三下就装满了。结果我装他挑,我费了很大的劲还赶他不上。拿挑草皮来说,我挑了却不会堆,他担着担子,很轻快地往地上一放,草皮便得心应手地堆起来了。一个是劳动人民,一个是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二者对照起来,是多么的鲜明。我虽然挑不动也扒不赢,他仍旧百般地鼓励我,说:“老刘,你挑得不错。”“有进步。”我自己知道,仅在劳动这点上,就如何的不行。不行,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迎头赶上去。2 T; y3 s/ R7 S7 o7 Y, ^
今天在报上看到《人民日报》以显着的地位刊登了人民公社在河南信阳地区正普遍建立的消息,深知这将在全国推广了。人民公社是毛主席最近提出的,公社是工农兵学商合而为一,是社会的基层单位。有了公社就能更大规模地发展农业生产力。公社今后将逐步实现“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原则,即共产主义原则。读了这消息,内心真有说不出的高兴。人们眼看共产主义就要实现了。时代在飞跃,我还不赶上怎么得了呀!
( F4 U2 Q0 v8 S3 O" M
% \6 a( h2 u; H7 s4 G1 U+ g4 R8月26日 晴
+ e5 i. y1 d& r- r6 p% F3 ]今天堆了一整天的草皮,下午正碰到孙伯揆(工商业兼地主)要到注滋口去办货,我的眼镜坏了,搭了他去诊,晚上就什么事也没有做了。
6 ~* R; {* |) m: Z( j! ?  A2 C! l
8月27日 阴雨+ W5 v+ B: `' r% V" f- ]$ \, Z
上午跟冯桂秋(农民)一道堆草皮。在堆草皮的劳动中,我也体会到门门工作都不是轻易能够做好的。门门工作都有它一定的规律和法则,要自己认真地学习。以拿锄头搭草皮来说,这看起来是容易不过的事,但我却搭不好,既费力又装得少。冯桂秋三下两下就一箢箕,丝毫不费力气。为什么他能那样运用自如呢?原因是他晓得搭草皮应有次序,有条理,不能东搭一下西搭一下,我呢?没有好好钻研操作,自然漏洞百出了。做肥堆子我不知打好基底,刚起头就把草皮子堆得很高,结果箢箕放不稳了。这充分说明自己的无知。以往我总觉得自己不错,什么都懂得,其实是知识贫乏得可怜。现在必须认真做农民们的小学生。
( Z: z0 Q% i  b0 g) v- Q3 e& ]; p9 i8 j) F# I
8月28日 阴晴
/ s3 j" Q( Y; N. Y0 S今晚,队里开会,宣布新鱼口乡要建立一个养猪的万头猪场。各个农业社要调三十个劳力去,挖口要供给二千根木头,这是农村社会主义建设的又一措施(注:这其实是在刮共产风,五风已经盛行了)。昨天,听农民们说,子午港建立了一个土制水泥厂(注:有名无实);明年这个乡要实现水利化,不要再车水了。这些消息怎么不使人为之振奋呢?农村走向现代化就在眼前了。/ N, s: E% j& t

& V1 W, ^, j- e4 r  w- \* l8月29日,30日 晴3 v* z0 T8 J; A5 j0 I7 B: n/ f
乡里在建猪舍。缺乏木料,便要拆一些农民的房子,拆下的木料用来建新猪舍。今后,农村的房屋建设是要统一规划的。现有的茅屋将要全部拆掉,代之以全新的砖房。目前正是一个新与旧的交替阶段。可是民几千年来过着私有制的生活,如今要拆掉自己的房屋去建新猪舍,他们是多么的痛心啊!曹家满爹为了这事,大哭了一场,他说:“不知哪世背了时,遭了这个灾星!”可是他不知道将来的建设要比现在的房屋好几十倍(注:画饼怎能充饥)。这样的陈旧茅屋丢掉又有什么可惜的呢?张支书说:“曹家满爹的眼光太不远了。”这是确实的。当然,话说回来,拆屋对农民来说,是关系切身利益的大事,要妥善地做好安排。这既要做好思想工作,又得使他们能够安居。(注:拆屋不考虑农民的安居,岂不是强迫命令么?)
; c/ Z+ R! i/ h8 X" U  X: B
; D' B) o" z0 D% _# b. A, D% }8月31日 晴9 _, O- F' Y. G3 l+ e/ ~
今天我犯了一个错误:清早我出工时走到社屋门前,看见张老倌正在土里挖种红薯。一个个种红薯红彤彤的,多么吸引人呀!以前听见冯桂秋说,种红薯吃个把没关系,我也就前去拿了一个吃了。正拿时,社屋里喊出了声音:“红薯拿到哪里去?”我没有作声,空了一会,里面说:“你也拿我也拿,何的行哇?”我连忙丢了红薯,说:“我以为种红薯可以吃得的。”当时自己很不好意思,仔细一看,里面说话的正是张支书。; Y3 \5 I( i; d4 f
拿红薯吃,这虽然是一件小事,但充分说明自己不遵守社里的纪律。在此以前,社里曾经宣布:社员不得随便在红薯土里挖红薯,我是知道的。这次虽然不是我去挖红薯,但是自己随意去拿红薯,那社里的财物还有什么保障呢?我犯了这个错误,必须深刻吸取教训,今后做一个自觉遵守纪律的社员。2 g5 f4 g6 B4 k; ?4 H& b
! t6 [- Q2 B  w* `0 ?
9月1日 晴
/ v8 s2 \) Q3 b- J夜晚,我到社里周会计处拿《人民日报》看,社屋前坪里煤气灯点得通亮,梅木匠忙个不停,他正在用竹子削滚珠轴承,把它安装在板车、土车上,禾场上摆满了车子。我走上前去,拿了一把安装了滚珠轴承的车子试了试,车子的确比以前轻松得多。我见了这种情景,内心真是欢欣若狂。但总觉得这样的轴承恐怕不结实(注:用竹子做轴承,没有一点科学依据,是开玩笑),不过新生事物是要经过一番改进,才可能完善的。我想到我国实现农业机械化,这就是萌芽,仿佛看到未来社会主义农村的美好远景。眼看着农民们就要摆脱繁重的体力劳动,用车子代替肩挑人扛,怎么不令人鼓舞啊!
5 J, r% |- Z! L1 m( Y' y! C今后农村势必大搞工具改革,自己在这一运动中定要有一分热发一分光。检查自己对提合理化建议仍顾虑重重,怕因为自己是右派分子提了不被重视,得不到支持。因此不敢大胆地做。这种思想仍然是消极的。我生活在这样美好的社会主义时代,自己的思想行动必须配得上时代才行。
3 {& u5 L  R4 |6 w
" u& s1 \6 O+ y2 i9 N9月2日 晴雨
8 N# R% s4 |; T% |: q) z9 v# B今天歇了一天,给乡党委写了一份长达十页的思想汇报。内容大致是:一、自己深刻认识到我这个知识分子的茫然无知,初步改变了轻视劳动,轻视劳动人民的思想,开始做一个劳动者;二、学习了劳动人民勤劳、俭朴、诚恳的优良品质;三、在农村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条道路的斗争中,体会到自己看问题站在什么立场是个大问题,这比在书本上学习政治经济理论,实在得多;四、农村社会主义建设的惊人速度,正有力批判了自己的资产阶级新闻观点。自己思想上存在的问题是:一、仍存在个人得失的思想,不敢大胆地想,大胆地做。二、在农村没有树立长期的打算。我的改造措施是:一、积极劳动,争取在年内达到一个全劳力的水平。二、学习农业技术理论与知识。如《水稻手册》、《农业丰产经验》等;三、坚持每天写日记;四、读报,看杂志;五、在可能范围内参加社会活动。4 `, ]3 B3 @0 q4 K2 R9 o
; ]/ \1 J; {$ K& y' z
9月3日 晴阴' Y7 G3 s6 F. _" o+ u3 K( R4 C8 D
吃过晚饭以后,我抽空把冯桂秋的一块自留地(他调到猪舍去了)锄松了一遍,打算种一点作物,并学习种植蔬菜。以前我对种菜是不感兴趣的,真是吃饭张口,穿衣伸手。如今自己弄一块菜土,栽些作物,一方面可以增加食粮,另方面可以学习种菜技术,更可以作改良品种的试验。这几个月来的劳动,使自己对泥土有了初步的感情。的确农业知识是够学的了。如果真的钻了进去,能说这不是终生受用不尽么?- \8 \+ i, K+ T  u) D
9 N0 o/ i! N* k8 J& r: @7 h: W
9月4日 晴
# s6 {$ F3 {+ x6 J/ H晚上,社里召开社员大会,宣布我们这里即将成立人民公社了。张支书和陈德先在会上讲了话。张支书说:“人民公社是适应目前社会生产力发展的需要建立起来的最好组织,它能做到小社做不到的许多事情。由于公社地广人多,资源丰富,可以运用大量农业机械,工农商学兵都归公社统一领导,那时人们的私有观念将进一步扫除,实现生活集体化,生产战斗化,组织军事化。”张支书谈了人民公社的内容与好处之后,号召社员要搞好当前的田间管理,开垦荒地,收摘好棉花等工作,以实际行动来迎接人民公社化运动的高潮。据张支书说,这里人民公社的组织机构,初步确定是将新鱼口乡和华阁乡合并,建成一个人民公社。北洲子农场还可能合进来。那时的编制是按部队的称呼,分团、营、连、排。一个小社将是公社的一个排。有了这样的组织,在平时是生产队,到战时就成为战斗队了。- m) Y: f& H6 i' u9 M4 d+ n2 e( x2 E
听了这一席话,我是多么的振奋!眼看我也将成为人民公社的一员了;眼看共产主义社会很快就要到来了。我是何幸如之!这时我再想想过去的错误,早把它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前进吧!我的祖国!前进吧,我自己!
* E" D( G: N3 Z2 }. z# o下午社里要大张旗鼓地宣传人民公社制度,需要人去写标语,我整整写了一个下午的标语,这也算我为社会主义尽了一分力量,做了一点好事。今后,我要更加主动地多做一些好事。
+ J! X# ^: ]- N# \6 g5 i0 j% T
* W: Q% [0 r* ~9月5日 晴" I" Q6 h! K% v0 x+ I
今天我继续给社里写标语,还在堤的斜坡上用锄头挖了“人民公社好”几个大字,再用白石灰水淋上,形成斗大的字。
0 k  L0 A4 H, W1 B# K晚上,开辩论会,讨论人民公社好不好,如何搞好的问题。据了解,有些农民仍顾虑重重,怕分掉了自己的自留地,便把没有成熟的芋头,私自吃掉了;有的认为进人民公社后,有工资拿,不怕没有钱用了;还有的说:辩论有个屁用,辩,得进人民公社;不辩,也得进人民公社。过去,我对人民公社的了解,大多是间接的,从没有像如今这样体会得深刻、亲切。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我深入到群众中来,得到的东西也就特别丰富了。
! Z! @( Q2 C+ E/ P2 D/ d# @  t; A5 E1 A& L# N# z
9月6日 晴雨
2 o. t& U" c' ^4 ?! V' a* F% d今天我正在社办公室给社员们写大字报,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阵锣鼓声、口号声,人们立即从室内跑到堤上去看热闹。我这时也忍不住跟大伙一齐向前踊去。仔细一看,原来是华容(仅隔一条小河)那边的农民举行庆祝人民公社成立的游行。前面一派红旗招展,青年农民们、妇女们几乎每人手上拿着一面小红旗,队伍旁边一个人带头喊口号。人们由远而近朝我们这边走来。在队伍中,民兵们穿着白色上衣,蓝色长裤,步伐整齐,气派威武,显得特别有劲势。如今农民们组织起来了,只要党有一声号令,便立刻行动起来了。人民公社是多么美好,它吸引着每个社员的心。昨天,中国的广大土地还被封建地主统治着,今天眼看就要进入共产主义社会。时代在一天等于二十年地跃进。我究竟跃得怎样呢?  ?3 R6 r: h7 h  A# r5 n! ]8 d
这几天我因写标语,跟社员熊正初在一块工作。闲谈时,他谈起从前他做石印如何松活,过着如何腐化的生活,有时还喊条子,叫姑娘。可现在整天劳动,只吃得八两米一餐。谈到这里,真有不胜今昔之感。我听了未置可否,心想:这号人还想过以前那种腐化的生活么?恐怕此路不通了。9 z7 J) [- |" }& j
: R( R( V' r5 B% ]9 h
9月7日 8日 晴/ D1 {  S- }/ [$ M, H: w* h
整天都在写标语。在农村,地区分散,即使标语写得再多,贴出去也如沧海一粟了。
( @  `2 P" s; C, E9 t7 ], D+ q: U在社的厨房里,人们闲谈中谈到在这里工作的干部哪个好哪个不好,哪个和气哪个凶神恶煞,大家觉得章干部比刘干部和气多了,对他没有说歹的,而提起刘干部则纷纷掉头。熊正初说起刘干部:“他昂起头,手一操起,开口妈里个屄。这副样子确实够了。”听了这些,我没说什么,心想:当一个干部既要完成任务,又要受到群众欢迎,确是不容易啊!无论做什么工作,态度平易近人是非常重要的。你对别人好,别人自然也会对你好。这是很浅显的道理。今后,我无论做什么,要非常注意这点,遇事和群众多商量,走群众路线。; C. S2 o- Q3 u& H3 m

9 Z& i( s( X9 m0 i: k9月9日 晴9 ?$ X5 G1 W. ~  ^; W4 y5 t
今天,吃了早饭就跟熊正初出去贴标语。这次算是把整个社都跑了一遭。中午是带着饭在外面吃的。虽然我们两人忙了几天,但由于社的范围宽广,住户稀散,标语贴得多也不显眼。听说子午港等社家家户户都张贴对联,悬灯结彩,有如过年一样。看来挖口社的宣传工作是远远落后了。贴标语回来后,张支书说:今后宣传工作还要大搞。明后天,他叫我和熊正初带着把耨锄子到堤边的草地里去挖标语,这就是要挖出斗大的“人民公社好”的字,用石灰或瓷片贴上,人们很远便能看到。到晚上,我们就给各户写对联,要让人民公社成为家喻户晓的事情。
6 M% ^! o- Q% o, `0 W( F5 E6 e见报载:毛主席召开最高国务会议,对国内外形势作了精辟的分析。这确是个重要的会议,可惜没有公布内容。+ o, A. k' H0 ]2 z8 U& S+ {2 g
) U2 ?0 q# Z; J- S" ^6 i
9月10日 晴1 b2 V8 s% O' l
上午在社的屋顶上写标语。用石灰写成斗大的字,如“人民公社好”、“幸福万年长”、“千万人民共一家”等。下午则由我一个人在堤边草皮上挖标语。刨标语的好处,一是醒目;二是经久,但刨起来则慢得多。刨了半天,“齐心合力为公社”一句还只刨了前面四个字。晚上则到社里写对联。这样干起来虽然辛苦,但一想到社会变化之快,自己在这一大变革中尽了微薄之力,心情还是愉快的。# `" k# S1 ~0 }6 c
下午,熊正初到乡政府开会去了。听说一个扫除文盲的运动就要开始了,并且限期完成任务;“除四害”也要开展,农村中几千年遗留下来的落后现象将要逐步消除。在这样伟大的革命运动面前,自己决不能袖手旁观,如果用得着我的话,我当全力以赴。这难道不是我立功赎罪的良机么?+ d& k8 w$ i/ y+ i8 Z  A" s
我的一支钢笔在药铺里写字时忘记拿,失掉了。在农村中爱小利的人还是不少的。我长期以来,自由散漫惯了,不是丢了这样,就是失去那样。如今失去一支钢笔要买也不容易,这个教训自己应该时刻铭记在心,彻底纠正这一恶习。
$ |; R+ S" g( \( V) x# \' R( k& N7 O# S+ z1 x
9月11日 晴
. T, [8 [* w) J9 G1 c" ~  D晚上社里召开社员大会,中心内容是开展突击扫盲运动。乡里要求社里在十天之内扫除文盲,社里则争取七天扫除文盲,使每个农民认识一千五百个字左右。这预示着农村中的文化革命开始了。农民们由于过去经济条件的限制,长期陷于文化水平低的局面,今天眼看随着扫盲运动、文化运动的深入开展,农民们的知识面貌和文化面貌将大大改变。假如我能从头到尾在这里的话,若干年后再来回顾一下现在,那将是多么有意义的事啊!在扫盲运动中,十二队要我当群师,为什么我不在这个时候尽自己一份力量呢?) H9 H  `( m4 v( F. v$ V: t; k2 s
晚间的大会上,杨社长还宣布社里正式成立俱乐部、业余文工团、图书室等,以活跃社员的文化生活。(注:搞这么多的活动,都是一哄而起,没有实际效用。)
; f  t9 w. c7 e) i! V从报上得知:台湾海峡的局势又渐趋紧张起来,美帝国主义竟敢利用金门、马祖,威胁我国。这真是“太岁头上动土“。如果战争真的爆发,我愿请缨杀敌,立功赎罪。4 j7 ]! K, p6 p; i

5 N8 {: G9 d1 x/ \' A3 e9月12日 晴
' ^" j4 C8 M9 Q9 W, A) s' Q今天我和熊正初一块贴对联。本来我认为由专人贴对联,对群众是不能起到很大作用的,因为有许多人还不知道人民公社是怎么回事,别人给他家贴对联,完全是包办代替,这就不能通过贴对联这事来教育大家。然而我看到社里已经确定了,我也就没有提了。这是不是消极情绪呢?我还不能肯定。因为我认为这个意见对,别人是不是认为对,还不一定。到底谁是谁非,要由将来的情势来论定。. w/ K7 F6 r' c) D3 `
最近,报上登载了许多反对美帝国主义在台湾海峡挑衅的消息。的确,目前局势是严峻的,但在农村中人们还不知道。我自己必须克服太平麻痹思想,警惕起来。
" z; E" g* j: U( _
. Z- I! N; m+ @6 G+ g9月13日 晴4 Y8 B8 A/ e' Y7 _3 H/ [9 D8 P4 J
天气真太闷了,上午就感到有些透不过气来,太阳虽没出来,大地却像发了烧一样,逼得人汗珠直冒。这时我和老熊贴标语、写对联,就有些吃不消了。到了下午,我走在路上,忽然一阵肚子痛,痛得心里直绞,简直寸步难行。恰好陈爱珍(陈正权的母亲)走来,我只好忍痛跟她说:“我肚子痛得实在忍不住了。”她说:“我喊人去。”接着她叫了蔡芙英、萧友英来了。我勉强地走了几步,一阵恶心,吃的饭都呕了出来。我到了陈爱珍家,蔡芙英拿了瓶济众水给我吃了,陈爱珍连忙给我扯痧,经过她们悉心治疗,身体才感到舒服一些。下午我没有出工,请了假到药铺找医生看了一次,吃了一副药。
9 C5 c% Q1 \; ?昨天晚上,宣布群师,没有我的份。当时心中非常难过。的确,在这次文化革命中,我是多么想多尽一份力啊!但因为我是右派分子,群众不要我教。想到这里,我的消极情绪又滋长了,心想:既然不要我教,我也乐得利用这时间看看书,别人的事,我不探闲事,“少吃咸鱼少口干”。然而仔细一想,要我当群师对社会主义不利。如今我是右派,谁又要右派教他们呢?我不能当群师是很自然的事,我本应该认清这点。今后我处在这种情况下,应多从积极方面着想,在可能范围内去尽一点力。比如,别人问我的字或我给别人代课,我都应认真地教。相信这种态度是有利于社会主义的。- z- f& V; d( x/ d
* d9 z! Z: m, g! i9 o0 v% W& e
9月14日 晴雨* H9 p' ^: X+ N4 |
今天上午在社里写标语,到了晚上,杨社长说:“我搜集了一些事实,打算编个报,请你编写一下。好吗?”我当然欣然同意,这正是我的本行,干起来是不费力的,为什么不贡献力量呢?接着他就介绍情况,我把它记下。情况是表扬十一队的积肥、扫盲工作;表扬十四队的积肥;批评四队积肥停滞不前。我把介绍这几件事实的稿子编了一下,又配合写了一篇小评论,准备明天付印。报名叫《挖口报》。相信这对社的工作多少能起一些推动作用。/ s0 q2 V* ~/ i+ d( k/ M6 H( A

, m% X- h  p) i- z+ C# m9月15日 雨晴( {4 U  u' {1 h
清早就到社办公室赶刻油印报。我编油印报这还是第一次。开头生怕编不好,记录的内容安排不下,但是“草鞋没样,边打边像。”我一面估计字数,一面刻腊纸,等刻到最后,也差不多了。当还有一个空白时,我就抄了一段中共中央关于开展共产主义教育运动,关于深耕改良土壤,关于肥料问题,关于水利问题的指示。这样一张报纸的版面也就填满了。在编排设计方面,我也力求方块化,使农民易于看懂。我认为这一次编油印报是一次成功的尝试。
% o6 H9 a. I! \- Q看到这晌的报纸,知道台湾海峡的局势的确非常紧张,美国鬼子一再侵犯我国领海领空,这能够容忍么?虽然我国和美国大使级谈判即将开始,但美帝是否有谈判诚意,这是值得打问号的。我的看法是,今后的局势仍可能是谈谈打打,打打谈谈。至于美帝是否敢于大打,我看没有这个狗胆,但是万一疯狗发疯,定要咬人,也是不可预料的。我们在思想上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 x2 Q' Y1 k  w. K; r  V; o5 }: u
  n! V" O! o! E% Y
9月16日 雨
/ I6 m  Z+ h. |/ ^% Y6 ~& c  w秋风冷雨吹洒不停,出工相当困难。大家吃了早饭没有出工。过了一会,张队长从社里开会回来,说社里布置开展积肥运动,大干苦干一星期,完成每亩积肥一千担的任务。过了一会,等雨稍停,大家便拿着镰刀,背着蓑衣出发积肥去了。
- {) ^4 X4 M2 R. f今天的任务是在沟子里砍蒿草,把草沤在水沟里,做成“粪湖尿海”(即大的沤肥凼子)。下午,雨淅淅沥沥下个不断,我穿的油布雨衣已经透湿了,但我也跟着大家一起干。如今这样干,并不觉得苦得不能忍受了。我积肥时,因为路滑,一个不小心,仰天一跤,惹得农民们大笑起来。确实,我这个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的人,在乡下是连走路都需要学习的。这里的路完全是潮泥路,下雨之后像涂了凡士林一般,溜滑不堪,稍不小心,随时都会摔跤。在南县农村,走路也是要技术的啊!
/ w# I5 Y1 J0 [' X; |4 W6 I9 x. q: E2 H+ g6 \
9月17日 阴雨
! K0 C$ X( X: \" y! F上午接到父亲的来信,给我很大的鼓励。我一想,现在全国人民思想都在大跃进,连六十多岁的父亲,思想也在跃进,便深感形势逼人,自己不以千百倍的努力来赶上形势,是万万不行了。父亲问及我这乡间的一些情况,我打算日后写信告诉他。
2 p) B+ p, Y2 i) ?' r' \$ }今天是社里开展秋季积肥运动最紧张的一天。一清早,就出工整修箢箕,吃过早饭,大队人马便出发积肥去了。今年的积肥任务是相当重的,每亩要求积一千担,将冬季积肥的任务提早到如今完成。我和妇女们一起挑肥,做“粪湖尿海”,虽身上弄得水滴滴的,但个个干劲十足。晚上,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全队也出夜工——薅草皮。我经历到这种情景,不禁想起《向太阳挑战》那民歌来:( X5 i5 j7 p. {% w$ Q4 y8 [/ @* S$ H
太阳太阳我问你,敢不敢来比一比。我们摸黑出早工,你却睡觉迟迟起。
: ~5 l- I- _2 p  n% S# N的确,我们的气魄是能够和民歌的内容媲美的。5 {5 e+ v3 w: T. T
3 K9 d0 |+ m$ [( L, P! |7 P6 i  f
9月18日 阴雨
# k5 g" z' v& {1 t4 }2 R, U4 X整天都在积肥,和农民一同在港子旁边刹草。天不时下着雨,我背着蓑衣在冰冷的溪水里漉水,对我来说是比较艰苦的。有时蚂蟥在腿上吸血,吸饱了胀得像个小球一样,半天还拍不掉,但农民们刹草是那样熟练,他们终日站在冷水里,全不在乎。我自己呢,跟着他们半天一下半天一下,比起来确实差远了。有一次,我走在田边,一跤跌在水田中,幸亏同伴及时扯起我,才没有成为“落汤鸡”。自己在劳动中遇到这些困难,但一想到农民们与我之间的距离,就感到必须快马加鞭了。我深知吃苦对我这样一个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是很好的磨炼。俗话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在劳动的熔炉里,又有什么废渣不能炼成金子的呢?
) j7 d5 K7 X$ T) R夜晚,给挖口卫生所的许医生写爱国卫生运动的标语。写至夜深,因为下雨,便歇在他处。
  \7 M3 q8 g- j2 W
; x* Z7 \5 X' s2 W& d9月19日 阴雨
; I: s  c7 J. C" w今天积肥的任务是把薅得的草堆起,用泥巴糊上,这样能使草皮更易沤烂,易于腐败。我跟谭学魁、杨振民等一块干,他们和泥我提水,总共糊了十四个堆子,直到天完全黑了才回。这应该说是鼓足干劲了的。
3 n! F) @' l. O; b5 ?. N5 T8 R听说新鱼口乡和华阁乡将联合开几万人的大会,庆祝人民公社的建立。这将是空前的盛举。而这样的会,对河华容那边,于今天已经在注滋口举行了。开群众大会对群众是一种深刻的教育。预料那天一定盛况空前。
9 e; h* k0 z8 d昨天见《南县报》载:今年的积肥任务要在如今提前完成,到冬季要开展冬修水利运动,相信南县要实现水利化,是为期不远了。+ Z4 ]) n0 j& @% d3 N

, }8 F. S9 D5 |# F8 A$ d$ B9月20日 晴
* G8 X; [; E; w3 ~8 g  w# ]0 C早晨,社里要各队扎彩牌坊,迎接人民公社的诞生。人们谈论着,估计过几天定有一番热闹。听见华容那边的人说,今天他们绝大部分人都到注滋口开会去了,有几万人聚集在一起,农村里开这样的大会,确实是从来没有的。# a9 \5 n# f9 R0 o8 m+ n
早晨,我和农民们一起写积肥数量牌。大家都是信估写的:一千五百担、二千担,我一边写一边笑,这真叫做“瞎子挂坟,估堆”。萧家梅爹说:人民政府喜欢的就是空洞。你说多少担就多少担,说少了反而不行。我心里想:难道政府真是喜欢空洞么?这不是下面捣鬼,上面不了解情况么?这样你哄我,我哄你,怎么行呢?今后我做工作,一定不能满足于听汇报,听数字,要深入调查,否则是容易受骗的。* J7 ^3 m9 w+ v. F6 @

. _7 B( Z: x7 Y% G3 z: \4 Z9月21日 晴% W  ?4 a9 F4 `+ I, f
今天的工作仍然是泥堆肥。晚上,张支书从县里开会回来,说隔几天,队长,文书,副队长等到乡里去开会。人民公社马上就要建立了。这一段,运动将是紧张而热烈的。
1 ^; ^' S- X. F- R  a, a
$ Z  Q/ t) z, n  ]! Y* i9月22日 晴3 l1 F7 `: M5 r  t. ?
因为社里要开展除四害、讲卫生运动,我又搞了一天宣传,用石灰水在各处写标语。6 o9 P1 b9 }) }: C2 `3 u
晚上,农场放映电影两场,一是“三个战友”,一是“群英会”。放映前,农场尹保仁场长向职工作报告,谈到台湾局势问题。他说:我们必须百倍提高警惕,从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做好战斗的准备,如今大力开展的反美游行运动,就是从思想上作准备;目前在国际上争取支持,就是从政治上作准备;国内组织民兵队伍,实现全民皆兵,就是从组织上作准备。他接着分析:如果在台湾海峡发生战争,美国的弱点是“不得道”,“战线长”,“国内意志不统一”,在武器上我们也超过他们,因此我们是不怕战争的。但我们是主张和平的,只要能够争取和平,我们还是要求和平的。很久以来,我没有听到时事报告了。偶尔听听,感到顿开茅塞。
, q- K3 c/ j  v2 V" T& i% B白天,我买了两角钱萝卜菜子,种了一块菜土,这一方面是学习种菜知识,另一方面如果有收获了,可以当粮食吃。
- O6 J9 B4 q3 @- I( P
* N* T4 N  ]# M6 E% Z- p4 W9月23日 晴% V5 }. {! W6 F, {9 E+ d
社里今年打算开辟大量菜土种菜,为建立公共食堂做好准备。十二队准备开荒种白菜、萝卜,我也跟着大家种。种萝卜要首先把菜土挖松,抽行,均匀地撒下种子,然后盖以火土灰(钾肥),催其生长。4 w! h* m# w/ j' X5 N9 d( Z+ q
2 F4 [, I) j" J# N% H
9月24日 晴5 C3 X" v0 t6 E
下午,许医生拉着我,要我给他画一些除四害的漫画。这在过去,我是没有动过笔的,虽然我也喜欢绘画,但没有受过基本训练。我想:既要宣传,就得多样化才行,光几个标语怎么能够生动呢?因此我一口气接应下来了。我整整画了一天,临摹了六张,成绩不坏,一张比一张进步,获得好评。从这件事来看,足见保守思想必须克服,只要方向正确,就要大胆地想,大胆地做。勇气产生在斗争中,能力是从工作中培养来的。
$ x1 [, r1 F4 r; n晚上社里召开群众大会,再次宣传人民公社的优越性,会后还演了戏。我开过会后,没有看戏,便回来了。
# h  Q9 c4 K0 h: E' ^: S9 [" S
; Z7 [  `7 s" k# x9 m1 d5 ^9月25日 晴4 x7 W- }, V4 S# W1 V, }* a7 f
今天我继续画漫画,一张是表现农民申请入社的热情的,另一张是照画现成的宣传画,表达“人民公社好”的内容。这些画以我的水平来说,算是可以的。: g1 x4 w6 U0 ^* p% d
过中秋,社里每人配了半斤鱼,两斤糯米。跟农民一起过节,比在机关要富于人情味得多。听说中秋那天,要举行游行,游到华阁镇去(离此有二十多里)。届时想必定有一番盛况。0 U7 u# T4 R, w: z) C; e$ z7 D
! G% M  }* ^4 s2 h4 V  S
9月26日 晴
) l+ R. N( A1 e- Y& z! o昨夜受了凉,早晨起来,一身都不好过,人家都穿的汗衫,我却穿着绒衣。明天是中秋节,社里为了庆祝人民公社建立,要全体社员到华阁去开会。如果明天我病了,那就糟糕了。在外改造,别的都不怕,头一怕的是生病。- M% }3 E* Q" a8 U; L0 t
中秋节本应写信给父母亲,给他们祝贺节日的,因为身体不好过,一直没写。打算等过了节以后,把这里成立人民公社的情况告诉他们。
/ G; P/ G# R1 g5 W$ P; q, h1 f% z今天继续完成了一张宣传画。2 T$ h/ Z2 Z( `% j; {

( _3 X0 C* h9 j$ P+ d9月27日(中秋) 晴
- e3 D6 H0 U  x半夜我们就起床了,因为今天是红光人民公社成立的日子,我们要去华阁游行。社里做了许多小旗子、宣传牌,大家穿着洁净的衣服,列队一路浩浩荡荡地出发了。队伍中有的农民还扮着“刘海砍樵”等戏目,有的扮成工人、农民、商人、学生、士兵等。还有其它生产队的农民扎着各色彩灯,化装成各种模样,也汇合拢来,向华阁前进。到了华阁,真是人山人海,热闹空前。在新成立的人民公社办公室前人声鼎沸,新任公社书记作报告,称人民公社的优越性是一大二公,政社合一,将来用拖拉机耕地,农田实现园林化,河网化,机械化,实现耕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人人住高楼,吃饭不用愁,老人住进敬老院,小孩进入幼儿园,好一派无比幸福美满的景象,他说得人人喜笑颜开,浑身是劲。这个小小的市镇为庆祝 公社成立,足足拥上了两三万人,街道上人碰人,拥挤不堪,无奇不有。我跟着大伙走去走回,整整花了一天。0 c; ?, X3 e) _5 j; Q" z* _" u
去华阁时,在路上遇到向麓,跟他谈起他的劳动情况。他的确不错,在积肥、双抢中,他都胜利地通过了。后来我又跟他一道去拜访了李冰封,一起去三吉河坝吃了一碗面。他们在劳动中表现都不错,我可不能落后啊!' M  r+ F" S2 ]$ K" X+ d1 _: L$ `% d
真不凑巧,今天肚子泄,社里发的半斤肉和糯米,一点也吃不进。' N2 K& N" p1 C

$ z) N0 I: t7 t* E9 U2 J7 y' B9月28日 晴
1 R& ?, c5 u7 c+ h0 N  f& f" g% v5 G因感冒腹泄,饮食不进,下午请了半天假,在药铺买了几块力曲吃。趁休息的机会给父母亲写了封信,拜个迟节。
) p4 E4 }3 H5 X. i( W* Q8 r& x/ H5 ?4 g- g- O( k
9月29日 晴
0 B+ f% d6 V9 T5 z* {$ y( C病总这样拖着,早晨起来,一身骨头里面发痛,不得已,只好请假未出工。吃过早饭后,到药铺捡了一副药吃。. k8 |) F7 G) f

3 d" v) a7 ?) L- n4 R9月30日 晡0 J5 m3 L; g3 {0 M% x
仍然卧病在床。5 N+ v; [' B& d6 I- t; O0 E3 J3 y
8 ?# Y; Q3 _0 n& X/ l, g
10月1日 晴雨2 k7 F, s# U! P! a' t( J- m
上午社里开会庆祝国庆,由黄副社长作了关于建国九周年来各条战线成就的报告。下午,社里的业余剧团演了花鼓戏。社领导在庆祝会上布置了今后一段的工作:一是积肥,一是准备冬修水利;一是搞好秋种作物的培育管理;一是开展技术革新。任务是相当紧迫而繁重的。日后又非得鼓足干劲干不可了。. F* h+ w' k1 @4 c4 y9 f
今天病好了一些,饭吃得多些了。* D) o; n% e- y0 U

( b/ B: `; i, z2 Q10月2日 阴1 r2 {" k1 l7 r% E0 y+ l0 w
整天都在薅草皮。在薅草皮时我跟农民扯谈,发现他们对干部生活是极不了解的,以为当干部拿的钱多,做的事又松活。农民们见了我,还经常问我好多钱一个月。他们不知道国家干部也是贯彻按劳分配的原则,而担负的责任重。关于这点,几经我解释,他们才多少了解一些干部的生活。从这些地方看,干部和群众确实是有距离的。这只有坚决地深入群众,实现三同,多彼此谈心,才能让自己与群众更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 r) a' i; u$ U" M- b4 j- q  k. {1 V6 N1 a
10月3日 阴( F# a' N1 R. h. D
继续积肥,薅草皮。3 Q( Y2 U+ t6 e: J
冬修水利高潮) ~5 w, o7 G+ F5 f& e

2 Z# m4 ?8 F. ?) C# X& e10月4日 阴晴
9 Y2 z! w5 u5 _听说后天这里就要动员大批劳力修堤了。队上百分之六十的男劳力都要上堤。今年冬季,要大修水利,大搞深耕。晚稻丰收了,扮禾的任务也是相当重的。看来不久之后又有一场苦战。
% e" r; I) K) {* ]
' f" Q- c4 P! o1 C10月5日 晴& ~1 s, i4 K; ?+ }2 e  U7 R; m. H8 ?
中午,我散工吃中饭,在路上碰见了李均。几个月不见,他晒得乌黑的了,打着赤脚,扛着扁担,和几个月以前相比,硬是大大的不同了。在交谈中,我得知他改造的成绩是不错的。在群众关系方面,他住在杨支书家,因为他肯主动帮助他家做事,与全家很融洽,主人家视他如同儿女,他劳动生产一般每天能做七、八分工,接近一个全劳力。他谈到丁明凯表现也很好,在老河口社一个队里当文书,干劲足,改造的决心大。只是×××表现不太好,背着个有病的包袱,而且自高自大,与群众关系搞得不大好。听了他报道的这些消息,想到自己改造的成绩是不够大的,只是居于中等。比如我的群众关系就不如他好,生产也只是中等。党号召我们改造要力争上游,难道我能甘居中游么?
  K" ~* F. S, U2 @/ h5 ~晚上,李均和农民张在泉来我住处,看了很久的报纸。李均没有找到铺,便跟我睡了一晚。
% P# `; f/ U5 U- ^- f9 C9 E7 t0 p6 {
10月6日 阴
$ z1 ]* H* m% U9 f, ?: i白天是堆肥积肥,晚上做好上堤担堤的准备。谈起担堤,有的农民带着关怀的口吻对我说:“老刘,你也去担堤?会累死去的哩!”不少农民是认为我没有担堤的资格的。我有没有担堤的资格呢?我过去没有做过,谁也不能肯定。但任何事情都是在做中学出来的。今天不会担堤,难道就永远不会担么?我估计到,开始担堤我是不习惯的,体力上也有些吃不消,但正如我刚下乡一样,只要把牙关一咬,不也过来了么?相信只要鼓足干劲,任何困难也会克服,困难怎么能难倒我的意志呢?* O8 P  N6 |* [! A" L

4 _, f- Q+ G8 t/ q5 D10月7日 晴
- S7 o3 G: R1 s' v: D% C今晚我接到通知,要参加兴修水利工程了。工程的任务是把这个垸子的堤段加高,比原来的要高一公尺多。要求十八天的任务十天完成。晚上我带着被子和换洗衣服来到工棚,和大家搭地铺睡在一起。的确,像这样的事情,我有生以来是第一次经历。当然,日后,预计到我是会遇到很多困难的,可是只要自己意志坚强,困难又算得了什么呢?以前,初来农村,不是碰到了许多困难吗?既然能够突破以前的困难,以后的困难就不必怕了。奥斯特洛夫斯基曾经说:“勇气产生在斗争中,勇气产生在每天每天向困难作战的苦斗中。”我相信自己能够战胜困难,就是胜利。0 w+ W4 D- G% N* C! c+ }
今天报载国务院、中共中央发布指示:全体干部每年要参加一个月的劳动,并且要立即执行。看到这个指示,真感到党是太伟大了。在今天的社会里,是不容许不劳动的人,脑力劳动要和体力劳动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注:为什么体力劳动就不能向脑力劳动看齐呢?),劳动成了光荣的、伟大的、豪迈的事业。我国有了这样伟大的党,英雄的干部和人民,又怎么不无往而不胜呢?0 |3 _  R$ E) n* z6 O" ]
+ ]  y8 Q# T3 `; ]$ G9 Z
10月8日 晴
1 M0 V2 P/ w, r2 _  P一黑早,就起床编篾箢箕了,这也是我从来没有做过的。天既黑,手又不服从指挥。听说一早每人要编两对。农民们编得那么自如,我真是着急。我仔细看了看别人编的箢箕,自己只好跟着学。果然是“草鞋没样,边打边像。”干了一个早晨,也编起了一只。早饭后的任务是修路,为担堤打前站。我同大伙儿一块挑,虽然肩膀有些沉重,但也不太累人。整整一天这样地挑,也都顺利过去了。足见只要有勇气,困难并不是不能克服的。! D8 [# X: }+ r9 Q* S: ?
明天,护堤工程正式动工,今后只有一天比一天紧张的了,自己在思想上作好十足的准备,迎接更加紧张的劳动时刻吧!
, U4 k/ n) ~5 V  s" ~0 S$ N' Q/ e. h4 a9 ]: b4 ?: P; X) h* x: l2 Y
10月9日 阴雨
9 R4 I# v- E7 b% F3 _7 y真不凑巧,护堤工作刚一开工,连绵的秋雨便下个不停,路滑泥泞,在雨里走路好像过泥塘一样,一溜一踟,运土是相当艰巨的,但是任务这么压头,能让一分一秒白白地溜过吗?大家坚持落小雨不停工,路滑就垫草防滑,这样一天的战斗也算拚过来了。我从上午一直挑到下午三点多钟,基本上跟上了农民。后来肩膀实在有些痛了,才改为挖土。这时我不禁想到《远离莫斯科的地方》小说,其中人们冒着狂风大雪坚持修油管的情节来。我们这样的经历难道不能和他们媲美么?这样的经历,今后也是值得我牢记的。这就是劳动锻炼,这就是改造思想。这就叫做在艰苦的斗争中成长。! H% ^+ g! R$ R1 C$ Q) [
: O0 q% T+ g" }) X
10月10日 阴雨
* u) M& Z/ c- s$ d! C2 P& j) t今天挑土是更加困难了,工地上泥汤一凼一凼,莫说是挑了担子,就是平时光着脚走路,也是够呛的,但是谁愿意在风雨面前屈服呢?我和童人初分队长弄了一些草屑子铺在路上,以防溜滑。大家在草屑上往来挑土,终于也一担一担地挑过来了。起初,我走路是一摇一摆的。有几次摔得跟盐鸭蛋一样,刚站起来又摔了下去,摔得心里火星直冒。农民们告诉我:要把脚趾头勾着地走,就可以不滑了。我照着做,果然灵验。以后摔跤子的事情就少了。农民们的智慧是了不起的。他们针对地形地物想办法,居然战胜了风雨和泥泞。6 w: Y; i+ C+ _7 W  V" C
下午,分队照顾我不会走泥泞路,调我去打夯,这夯锤足足有三百六十斤一个,十二个人抬起打,平均每个人分到二十多斤。但打久了,腰便有些痛了。打夯的农民由一个人喊号子,大家跟着喊,齐心合力一锤又一锤,打起夯来也怪有意思的。打夯全靠集体的力量,任何一个人稍有松懈,就会影响到集体。这再一次体现劳动是离不开集体的。个人对集体来说,是显得多么渺小,但“一粒老鼠屎,打坏一锅汤”,个人对集体的危害又不小了。
  B. m5 y# s8 e& f9 u; Z2 C! G: }* Q# c' F; p
10月11日 阴雨
! C0 q+ _8 p. y* p. V; f5 b; `跟农民们打了一整天的夯,农民们打夯唱的曲子是怪好听的。一个人领唱,大家随声附和。唱的内容不一,见景生情,脱口而出。有的唱的是富有政治意义的内容;有的则唱些粗痞的调子。我也跟着他们唱。现在把曲调记录如后(记录不准,见谅):# X1 D$ e0 v& j# |" |
6i i6 56 i 「 56 i—「 6 56 i—& w$ F/ T% y7 U
×××i6 5— 」2 2  23Ⅰ ⒉⒉—-
2 N$ I* \, x( Y8 k  I! d哟嗬嗨  嗨 嗨 嗨哟嗬 嗨嗨—-2 a6 u: A) N- V; U" {- E
2  3 Ⅰ2Ⅰ  i 6  5— 2  2   2 3 Ⅰ  232——. ?+ m4 D1 T' Y
嗨 嗨 嗨哟嗬 嗨嗨嗨— 嗨 嗨  嗨哟嗬  嗨嗨——
* e" y  `  D2 s: K4 L% `; d; O; b% I# D, j, y
10月12日 阴
1 |. N$ ~/ R$ p7 s- g, K" W) b! u: c1 h下午,给中队部写了一张喜报。晚上到挖口,正碰到修堤大队部召集各中队干部开报喜大会。我坐在旁边听了片刻,五大队长在报告中一再强调工具改革的重要性,并表扬了正福社农民创造了用杨柳枝做箢箕的办法。的确,当前修堤任务十万火急,光靠农拚死命是劳而无功的,必须改良工具,只有革新技术,改良了工具,才能把农民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由此可见,工具和技术革新是何等的重要啊!" G7 i/ H) e( F% J0 ]/ }
晚上会见了李均,他谈到了丁明凯、陈望岳在改造中都不错。我是应该向他们学习的。
$ ]) u( ~0 g' C* ]% ~( E* a8 U5 p- B: j2 }$ S  F
10月13日 阴晴雨4 X& x$ I' }7 U. d( p  Y) I
今天我跟农民刘光远发生了一次口角,想来是很不应该的。事情是这样:中午分队长童人初和我研究推行车子化的事情,约定下午试用土车子,但当用土车子时,农民们多冷言冷语,认为不行,只有肩挑好。我听了有些急躁起来,跟有些人辩论了几句,其中刘光远说我是存心偷懒。我听了火一冒,气来了。心想:我响应党的号召,试验推车子的办法,你反倒说我偷懒,我怎么能接受?我就说:“我哪里偷了懒,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人家?”他不以为然,说:“别个说你不乖,我看你倒有蛮乖。”他这句话触犯了我的自尊心,我便跟他吵起来。问他:“我乖在哪里?”当时态度蛮冲动的,还说他亏得在中国人民解放军里干了几年,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吵了一阵以后,经人劝阻,才散场。# x6 Q/ J1 s/ n9 v6 l
现在检讨起来,就这事情本身说,我没有错,但对待农民应该耐心说服,有话好好说,不应争吵,因为争吵是不解决问题的。效果也是不好的。今后,要吸取这次教训,更好地对待群众。
% _2 H% |% g4 s
1 G3 E. O8 L* z, m1 d# R4 U10月14日 雨
, G& H9 X: g5 T! W- H' `阴霾的天气加上秋雨不停地下着,修堤的任务又这么紧张,工作是非常困难的了。我们要冒着雨,踏着泥泞的小路,把湿泥一趟又一趟地运到堤边,再爬上三十度的陡坡,倒在堤上。这任务有如山倒,时间就是一切,人们争分抢秒,在这种极度的困难面前,我能退缩吗?能停步吗?停步就意味着降低社会主义建设速度。我们终于战胜了阴雨、泥泞,一担一担地运着挑着,把湿土及时运到了堤上,比较满意地完成了任务。当然,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自己也曾软弱过的,总想不挑或少挑,但一想到毛主席说的“逼上梁山”,不逼,怎能把自己的意志锻炼得刚强呢?困难正是磨炼自己的试金石。我这样想,退缩的情绪也就偷偷地逃跑了。
; W& `/ z. M" _" v9 K# D4 h" Z* c昨晚,中队会上对我进行了表扬。余志成说:“老刘在挑土时一直苦干,他从没有干过这些事,但他却一鼓作气地挑土,这是值得学习的。”这表扬对我当然是一种鼓励,但是我决不能满足于这种表扬,应该不管表扬不表扬,都一直情绪饱满地干,在劳动战线上力争上游。0 Y& q% G2 H' W0 r6 ]

" m! g7 c7 y  y$ ]10月15日 雨% ]: _2 r: `5 U
天有不测风云,夜里狂风暴雨大作,北风像平原跑马一样呼呼地叫,一直到天明。这样的天气,在这样泥泞的场地上工作,确实是艰苦之上又加艰苦了。上午有一段时间,雨停了。我们民工出了工,但是路滑得寸步难行,一不小心随时都会摔跤,工效当然是非常低了。特别是爬坡时速度极慢。以前,我在这样的路上空手走也难免摔跤,现在挑着百斤重担,不摔跤真算万幸了。我们在上午挑了两个多钟头,后来又是狂风大作,急雨倾盆,不得已才歇了工。5 W1 V6 D' Z0 E
这两天由于气候恶劣,工作困难,有些民工埋怨起来,说人民政府磨人,说社里干部不体恤大家的艰苦。有人还问我苦不苦?我说苦何尝不苦哩!上级难道不知道大家苦么?但修堤是为了保证今后丰产,这是为了大家的长远幸福,如今苦一点就免得将来苦了。“苦尽甜来”,只要懂得这句话的意义,虽然苦也是光荣的。我参加这样的劳动,艰苦正是在磨炼自己,虽苦也就算不得什么了。7 w; e, m8 B& G

: C' R" ~2 O. Z& W+ @( ~1 j$ p8 r0 L10月16日 雨: b! K  H, Y' e: U/ p" b
天气像个喜怒无常的妖魔,故意和我们作对。早晨,东方显露了一片红光,一霎那间,阴风又号叫起来,细雨横飞,路经过一夜的北风,稍干了一点,如今又变得泥泞难行了。今天不但工作条件困难,而且劳力又抽去了几个,还是主要劳力。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了,以这样的劳动条件与工作环境,要在短时间内完成修堤任务,的确是非常艰巨的。大家谈起任务,都有些灰心丧气。我虽然给大家打气,内心也有些气馁,只能是有一分热发一分光罢了。在这样的局面中,政治思想工作是很重要的,不知上级是怎么考虑的。( i$ C' x# v& h: N/ u
和农民们扯闲谈,他们总是关怀地问我几时回去,有的还开玩笑地说:“我给你打个证明,回去就是。”对这些话我怎么回答呢?我只得说:“上级要我什么时候回去,我就什么时候回去。”我听了这些话,心里也产生了一些动摇,希望早点摘掉帽子,回到工作岗位上去。应该说,这种思想是不安心于农村的表现。党把我摆在沸腾的农村,要我走又红又专的道路,我就应在这里红透专深,怎能三心二意呢?3 B9 }' K6 B9 g0 f
我应该有这样的思想准备:一辈子做一个社会主义的农民,也是光荣的。% }7 y( p% i# h: H

5 ^: d* h# [! S2 k6 w: n+ v/ F10月17日 晴
4 x$ r( A# A) M) A4 X" Q6 F连日阴雨,今天算是雨过天晴。清早,东方出现了一片红霞,这真叫人心情顿为开朗。看来今后完成修堤任务的条件是会好些了。天时、地利,加上人和,就可以无往而不利。黑早,喇叭筒就不断地喊:“同志们,起床啦!天晴了,趁早出工呀!”大家一翻身从地铺上跳了起来,赶快扒了几口饭,就拿起箢箕、扁担、锄头飞跑到工地去。今天,我一直是挑土,挑土——看起来是容易的事,头几天还可以应付过去,可是这两天便感到精疲力竭了。劳动是繁重的,我只有顽强地坚持下去,在这条道路上,只有攀登不畏险阻的人,才能达到光辉的顶点。我必须克服身体不支的困难,超越过去,越过就是胜利。; n$ q+ G) F% Z/ q, a/ c2 P: d) o, o) K
昨晚,民工队伍里开展了三反运动——反个人主义、本位主义、保守思想的运动,这是人民公社建立以后必要的巩固工作,不反掉这些东西,农民的思想觉悟不得提高,公社要巩固是困难的。会上大家都发了言,但不能算畅所欲言,农民们怕说出来会展开辩论(注:农民们对辩论谈虎色变,其实辩论就是挨斗挨打),还因为劳动了一天,十分疲劳,想睡觉了。明天,这个会还要继续。这次会上公布了机构的名单:公社之下分大队,大队之下分中队,中队之下分水田、旱土专业队。我大概分在旱土专业队,队长是萧金榜。0 k  P' o" [# H: r" P) r* L- n& Z: t
( E: B& z8 L! }0 V, N! D; W8 l$ W$ W
10月18日 阴雨
6 v9 B( U$ {; J修堤的进度快得惊人,到今天,堤的护坡就快到堤面了。农民们为了加快完成任务,迎接抢收,正利用这样的晴天发奋地挑堤。队干部提出了“抓晴天,抢阴天,麻风细雨是好天,晴天一天当两天”的口号,今天一黑早,我们冒着夜风,披着星光,加劲地担堤,在天亮以前,我挑了五担土。上午,队里照顾我,怕我挑不起,要我打扫了一上午清洁卫生。1 \) I6 |1 x0 V" @& S- _
接到父亲的来信,父亲见我瘦了,有些戚戚然。父母爱儿女是爱得多么的深啊!其实,只要我身体好,思想健康,瘦一点有什么关系呢?, U" k: r2 `& ^2 _. N
/ t. }) I  w' e" A5 S* [
10月19日 阴雨
! F" [# o3 c" }2 D昨夜,中队部宣布了一项紧急任务:今天我们要去东堤倒口的地方去挑河(即挑土堵口),任务规定一天一夜要完成。这是一桩紧急而艰巨的工作,我又要面临一场新的劳动考验了。在凌晨三时半,起床的号筒响了,我即翻身起床,吃了饭,静候命令出发。因为夜里来了一场小雨,所以直到黎明才奔赴现场。出发时,红光人民公社每个修水利的队伍都来了,形成一字长蛇阵,浩浩荡荡,足有两里多路长,大概在六时左右,我们到达了现场。现场是一条小河,因为明天华容县要把另一条渠道打通,这条河非迅速扩大不可。我们二十多个社的劳力,一声动员,就干将起来。虽然天气时阴时雨,但大家连一口气也没有歇。口号是:“吃饭歇憩,睡觉伸腰”。路滑,我们就在河岸的斜坡上铺上黄麻杆子和高梁杆子,还挖了阶级。泥深,就卷起裤管,勾着脚趾。大家在困难的条件下,一箢箕又一箢箕地挑运,挖的挖,扛的扛,从黎明一直干到漆黑,终于工程完成了大半。最后因为工程一口气完不成,才散了工。" y3 K  x) B5 v! S- `, w( D- v" c
我在这中间,挑了一整天。虽然肩膀磨痛了,脚也起了泡,但并没有泄气,直到最后才要上土的农民少上一点。获得了农民的好评。
3 _/ k7 b. ]# _) ?0 S从这一天的劳动中,我深深体会到,什么叫艰苦奋斗,劳动是怎样艰巨的事情,也认识到农民兄弟的干劲与他们高尚的思想感情。俗话说:“温室之花,经不起风吹雨打。”只有经得起这样的考验,才能百炼成钢。自己经过了这段的磨炼,相信是会变得更加坚强的。( T$ G: ?9 m/ B4 g+ Q" ~4 Z  k
本来今天是要奋战一昼夜的,后来因为天黑,有的农民自动散了工,才不得已收了工。如果真的战斗一昼夜,那是会更加艰苦的。( |5 \& |; B" A+ x0 J
" j% M2 P. P( L: z
10月20日 阴雨# p% f) w. U. a5 p# ^
昨天的挑河任务,经过今天一天的苦战,算是顺利完成了。我今天继续挑了一整天土,始终没有退缩。这一次苦战证明,一个人要战胜困难,首先要有刚毅的意志力,在一个勇敢的人的字典里,是没有“困难”两个字的;其次,要有强健的身体。这次修堤,下放的九人中只有我和李均参加了。李冰封、李福全来了一两天,就因身体不支退阵了,何新明等更是体弱不能经受这种考验。这说明只有具备强健的身体,才能有充沛的精力。
4 |: s1 v( F, |1 p; P0 C0 I下午,在工程结束时,冬修水利兵团进行了评比给奖,挖口社中队荣获第三名,发给了奖状一张。这是劳动得来的光荣,也是集体的成绩。
8 M( g7 _; R' p6 M+ P& |转入抢收抢插战斗. V4 k' A9 K3 t7 k
! Q* |! `& j# d+ q" U8 }: s: `" W
10月21日 阴雨6 g1 J* n, c. z5 h0 B) o5 w; @- E
上午吃早饭时,中队长余志成宣布:为了抓紧完成晚稻抢收任务,修堤暂时停止一个时期,全部投入抢收工作,如今跃进中的农村是一浪逐一浪,我又要投入秋收秋种运动中去了。
" ^# r- @7 `; }( t1 u下午,天下大雨,没有出工,趁这个机会给父母亲写了封信,汇报这段修水利的情况。晚上,参加了社员的反本位主义、个人主义、保守思想讨论会。
) t1 s: ~+ E& @+ p5 Y% [9 ]& F+ b3 b9 ?5 {
10月22日 晴. D7 R) @0 N& c( i# H
夜里狂风大作,寒气逼人,早上没出早工。因为天气的原因,晚稻收割还没有开始。白天,跟冯连喜一块洗船运草皮,因为船大又漏,草皮被浸得透湿,撑船也撑不动,工效低自然不在讲,一整天还只运完一船。
: N8 I; {, t, @" E/ ]- p8 w夜里,读到《人民日报》上登的“普通一兵”一文,记载杨得志将军当兵的故事。杨得志同志身为上将,统率三军,还这样虚心地下连队,跟士兵打成一片。拿我来说,更没有道理不认真地向群众学习,改造自己了。
2 I$ C/ a% ~* y5 G7 C. z% U- e. F* K$ V* q* }0 L
10月23日 晴) _( J4 s% p2 X( Q1 h: u# [
一清早,东方一片红霞,金光万道。这好的天气正是扮禾的好时候。吃了早饭,我便和我们这个中队的农民(注:公社建立以后,队的范围扩大了,我们现在工作的地点是原来的十四队),拿着镰子一路浩浩荡荡地走向田间去了。今天是我到农村正式参加扮禾的第一天。开头我割禾颇为费劲,割禾割不齐,扮禾也扮不响扮桶,还打不干净谷子。但是我相信“和尚是人做出来的”,只要学,没有学不会的。我一边打一边看别人的操作。比如,别人割禾先用镰子勾好禾,再用禾上的叶子滚好禾把子,扮禾时先要站好桩子,再抓住禾一下一下地扮,扮好之后,用禾叶子打个活结。我也慢慢地跟着学,不晓得便请教会扮的。这样,到下午散工时,我也勉强可以应付了。的确,我现在真正认识到自己的无知了。对农业生产的知识,我还是一窍不通哩!我钻研生产,现在应该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了。- s2 s0 d0 [! e- V6 I$ P6 o
在田间,妇女们看见我不会扮禾,洋相百出,笑个不停。我便随口唱了个山歌(打油诗)回复她们。歌曰:“山歌易唱口难开,姐姐妹妹唱起来。今朝扮禾我不会,明日就会扮得乖。”我看见有些小伙子扮禾时,谷子撒满一地,我也唱了首快板:“浪费粮食真可耻,大家批评十手指。各位莫学他的样,饿着肚皮只有死。”我还唱着:“今朝扮禾扮得多,男女老少笑呵呵,白米煮得香喷喷,吃饱肚皮蛮好过。”原先我坐在办公室里,要咬一个字得费半天力,现在随口而出,也还通顺。在劳动中丰富了生活,确实能够启发文思。) H6 V5 |& {* T4 k5 H
今天,听到群众一些生动的口语,特记下:“麻蝈子跳三跳,也要歇一憩”。比喻人劳累了也得休息休息。“崽要亲生,田要深耕。”这是生产经验的农谚。“几搞几搞,米汤洗澡。”形容性交情景。“蔑烂鸡巴灌脓。”形容多此一举。“菩萨子冒画好,就把卵画得一翅起。”指事情还没办,牛皮就吹得活龙活现。“黄瓜打锣,一截不对它。”指事情不兑现。“当面笑呵呵,背后打秤它”指当面好,背后坏。这些农民的语言,生动形象,比起知识分子来,语言要形象多了。3 G( s) C6 [2 I. B) y

7 F$ Q7 g0 t+ r; D5 q1 J10月24日 晴
, j" i; ?, J& z今朝扮禾比起昨天硬是困难多了。一则是扮禾的速度加快了,二则是田里的泥浆比昨天的田要深。我扮禾时,脚踩在很深的泥浆里,前一俯后一仰,弄得浑身是泥,成了个泥菩萨,谷子却扮不了几粒。一些姑娘们和小伙子们围着我笑个不停,弄得我也哭笑不得。有个农民站在田塍上,还开玩笑说:“如今人民政府硬是不同了,戴眼镜的角色也当起扮禾佬来了。”农民们要笑,有什么办法呢?这正是对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最大的讽刺。要农民不笑,只有以最大的努力,在最短的时间内赶上去。
/ q  }# A' a- o" k% L傍晚,在田里发现了一条大菜花蛇,有四五尺长,农民们不敢打。我一扁担打在七寸上,一手牵着着尾巴就跑。打了这条蛇,蛇皮又可以做几把胡琴子了。6 N* ]1 [6 }  N9 h9 G. \

: P* ]2 r% A! @4 @. u/ T* G% f10月25日 晴阴
5 h4 W6 e" z, l$ k% w昨天晚上,中队召开了社员大会,支书余志成就社员的口粮问题、晚稻抢收问题作了报告。如今红光公社决定实行粮食供给制(注:这种制度没有实行好久,便因为行不通而废除了), 粮食供应标准要按社员的年龄确定分五类:26岁到40岁为第一类;其余类推。我被划为一类。但是拿我的劳动能力和农民比较,就差得太远了。有些40岁以上的老年人挑起担子飞跑,我赶也赶不上,他却划为二类。相形之下,我吃一类粮食真有些惭愧。今后我只有加倍努力,在劳动战线上尽快达到又红又专的程度,以报答党和社员的照顾。0 w$ W: v# O# F$ c- J/ ?, q* E1 T
来基层以后,我亲身体会到:一件新事物的推广,是很不容易的,其中要碰到许多阻碍,归根结底是先进思想与保守思想的斗争。比如今天田里搬来了打稻机,有些农民总不愿意用,很少积极赞成和支持的,老是舍不得扔掉扮桶。我晓得打稻机好,想快点推广。机上的镙丝松了,我去整好。农民萧保棠居然说我找窍门,图松活,是碍奸(搞鬼)。当时我听了一肚子气,感到自己一片好心,反受冷言冷语,有些丧气。可是一想到,说话的是一个没有接触过新技术的普通农民,气才消了。我觉得对待这样的问题,需要用事实来教育。当今后打稻机的优越性远远超过扮桶时,这些农民的保守思想便自然会丢掉了。
" M% q5 u& }' g. y7 P, Y& _- C: T& g& ^( F6 R" x/ q1 v- F
10月26日 晴
9 q! U1 ]! o6 y学了两天扮禾,割禾的方法仍然没有掌握到,割的禾不是长短不齐,就是禾把子大小不一,眼看别人割禾如同家常便饭,自己费了力还搞不好,内心真是焦急。劳动是艰苦的,也是不简单的,得自己花费心血去钻研。有的农民见我不能很快学会,失望地说:“他们这些人何的能学会扮禾罗!”这不只是对我严厉的批评,也是像鞭子一样抽得自己发痛,非往前赶不可。和我一起刹禾的黄建新,比我早来农村几个月,他以前从没有干过田里功夫,如今也锻炼得相当熟练了。对比自己。有如笨牛,半天还不得动。现在我钻研农业技术还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在困难面前,是前进还是后退,关键靠自己的毅力。我应该坚决地钻进去,争取早日达到农民的水平。6 \1 t7 W( A8 f5 P# C
上午,快吃中饭的时候,中队长陈德先召集初学扮禾的妇女和我一块教学扮禾,扮禾的姿式、力的运用,这里面的窍诀是很多的。他这样耐心地教,使我受益很大。( S3 p. z# W  a" g! j( n0 A8 |

  j$ m8 _, a% D& j" X: D2 r10月27日 晴
9 i2 y# U# W* D- D5 S# A0 W昨晚,中队召集社员大会,余志成同志传达公社各项工作安排,当前抢收晚稻是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所有一切能够动员的劳力都要投入抢收,连理发师、老年人也不例外。在抢收晚稻中,打稻机和割禾机是坚决要推行的。为了赶时间,这一晌展开黑白战。清早吃天亮饭,六点出工,夜晚也要坚持出工。同时社员的工资评级也要进行,这势将有一场争论。我看到农村这样紧张的情况,农民是这样的辛苦,回想以前在机关,一切按部就班,一点也不愿侵占自己的休息时间,和农民比起来,实在是觉悟太低了。
) I, m, W& C% S; A4 }, l5 C这几天都在给农民搬家,准备起居民点。眼看不久以后,分散的农民住房都将集中起来,建成一排排的新房子,这个变化是多么的快啊!
' w( j' ^6 {) r+ P$ X+ S$ I% [! K% o3 t. J7 r
10月28日 阴晴
6 A6 w* t9 N5 O& v! ?, l! A( y昨晚出夜工用打稻机扮禾,扮的是粳稻。粳稻的粒子是很牢固的,用扮桶很难扮脱。然而用打稻机却不费吹灰之力了。以前有些农民不相信新式家具,说这是人民政府搞信何,如今在事实面前,不得不服输了。现在他们称赞打稻机确实好,干起活来松活得多。在农村推行先进技术,随你讲得天花乱坠都是空的,只有用具体事实才能有效地教育农民。& k6 B* g! ]- ?6 B9 w
白天,跟妇女们一道割粳稻,粳稻粒粒圆实肥壮,割起来有如快刀斩乱麻之感。田野里。砰砰的扮禾声与打稻机轰轰的机器声,夹杂着男女的欢笑,使得田野显出一派繁忙的景象,加之挖口小学的学生也来协助扮禾,田里的人更多了。如此的风光,如此的干劲,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D) Y  ^1 \) r, [  r3 s: Y
. I2 S4 j+ W. F
10月29日 晴" e. O; A4 d3 a4 g1 b; s8 R8 [) h
昨晚评工资评到深夜(注:当时在农村要实行工资制、粮食实行供给制)。今朝一黑早,月亮还挂在半空中,我们就起床抢收晚稻了。战斗是紧张的。我们从黑早一直忙到深夜,没有丝毫休息。我的手也开了皲坼,腰也因割禾弯痛了,劳动强度的确很大。古诗云:“锄禾日当千,汗滴禾下土,须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现在我真正体会到这辛苦的滋味了。
$ B5 |- E. C! ^2 a$ i3 f昨晚队里评级,初榜给我评了四级。以我的劳力,与农民相比,是远远评不上四级的。队里给我这种待遇,当然是一种鼓励和照顾,我得不辜负大家的鼓励才行。: p- _5 z( U6 Z; ?' P
* `' v2 o0 |9 ]8 A& v; A/ I
10月30日 晴
# e4 D, {5 V- [. \: |2 s今天割禾不小心,镰子把手指割了一下,鲜血直流。痛得钻心。劳动时随时得注意安全。假如稍不小心,就会招致意外,以后得加倍注意。
) q- D+ e8 J/ A1 e4 x2 L2 s8 q& v6 m0 ?# Q% C
10月31日,11月1日 晴& h9 {* f, a$ R& P) V8 m8 x
这两天真是极其紧张,月亮还在半空中,就出工,天墨黑了,才赶回来吃饭。晚上还要开会布置工作,我的日记也因为这个缘故停了一天。白天,我割禾腰弯得实在痛,加上手割破了,开了皲坼,工效非常低。为了抓紧休息,恢复体力,我只等歇憩,便摊了两个草把子在地上,倒头睡觉。这样,一方面可以使精神振作起来,另方面腰部也能够舒展一下。作田的确是极辛苦的事,一粒粮食到口是多么不易啊!!我得加倍爱惜粮食。
  N9 N" ^: G3 o  R9 v; _5 d  ]0 y% X* c, j0 W
11月2日 晴! ?# Q, v: `1 a0 j. A. G
又是一个艳阳天,我们黎明就起床割禾了。我本来想扮一下禾的,可是手痛,无能为力,只好从早到晚都在割禾。今天,中队在田间开展了红旗竞赛。先进的插红旗,中间的插绿旗,落后的插白旗。一时大家劲头百倍,热情高涨。我们这张扮桶,经过一场奋战,在中午夺得了一面红旗。当然,在夺红旗的竞赛中,我的力量是微薄的,但也是有一分热发一分光。这回赢得了光荣,未尝不也有我一份。8 ?1 C2 x' @6 n
下午,接父母亲来信,问我要外套不?父母爱子是时刻记挂着孩子的冷暖的,我今后要怎样才能报答父母的恩爱啊!
# X* x+ b4 t) f" h  l晚上,我给一些农民诊治伤疤。磺胺油膏对伤疤的确有效。一时许多农民都来要求诊治,门庭若市。胡家阳娭还请我去给阳爹诊脚。她烧了一碗甜酒,盛情地留我吃,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吃了。我为大家做了这一点小事,大家对我这么热情,我应该更进一步搞好群众关系。
# S! @1 t6 f+ j; O; P' t
( }" E. a. d; v* n5 K7 g11月3日,4日 晴
: ?& O- `: P1 v6 A8 v0 r! l这两天真忙得不可开交,抢收晚稻的任务限期要完成,而收割的田亩面积很大,要完成任务的唯一办法,只有延长劳动时间。3日,我们凌晨两点,便跑到田里割禾了,4日更是早,在一点钟便出工了。为了完成任务,我们三餐饭都在田头吃。吃了就干,有时干得腰实在受不住了,就跪着干、蹲着干。总之,镰子在手,不能有一刻停歇。以我这样的身体,也拖得狼狈不堪了。晚上回家,摸不着床脚。过去听说苦战苦干,以为只是一句响亮的口号,现在才晓得是什么味道了。在农村,完成任务就是这么赴汤蹈火的。  z: ]& a' z! a3 F% m
6 n3 R) |  b1 V. R2 R
11月5日 晴) g5 z9 f2 o2 ~6 T! w7 f5 K" H. S
又是一整天的战斗,因为晚稻没有抢收完,下一步的工作又来了,非得动员全部力量坚决完成不可。我们一清早,出工的喇叭声就响了,披好衣衫奔到田里去。这时天上月色朦胧,地上布满了寒露。我们一边割禾,一边谈论着天南地北,顷刻间,已经刹了两丘田,而太阳也从东边升出了。早饭、中饭,我们都是在田边吃的,虽是蔬菜淡饭,却吃得津津有味。为了抓紧完成任务,各人分配了田亩。我和戴桂珍、周在秀、徐翠兰、涂富秀等四个人分配了五亩多田,要把稻子割完。吃过饭,大家鼓足干劲,我也脱了衣服,穿一件衬衫和短裤干。这时,各人手里的镰子不停地飞舞,发出嚓嚓的声音。一下午,经过我们苦战奋战,共割了四亩半多,到了日头落山时,终于力气用尽了,腰痛得实在不行了,才散工。这天干劲虽足,但任务毕竟太大,没有完成,这是美中不足之处。
3 P" J* m* U1 Y8 ]这几天来,天天都是半夜爬起,天黑才归,一天忙到头,干得身体实在困极了。听说,出早工可以晚出点,一定要抓紧机会足足睡它一觉。
/ {! T$ X0 H) y  ~# P6 d3 J6 p0 o2 s8 T3 @
11月6日 哺
; M6 ~/ b& t+ `0 N( D3 S* L3 v今日中队要抽调一部分劳力支持别的中队深耕。我被派去了。清早,在保管员张本发的带领下,一行十人前往小东社。到了小东社,就帮助他们拖草把子。不一会,从子午队调来的耕牛,便耕将起来。起先用一头牛犁过,接着另一头牛再去深翻。在草把子拖完以后,我和谢乐庭等又搬水车去车水,好把田土泡发。从言谈中,一些农民对耕得太深是很反对的,说人民政府磨人,过去没有这样,也收了谷。我想:农民反对深耕,可能是保守思想作怪(注:其实,稻根在泥里只有一定的深度,并不是耕得越深越好),不深耕,明年要大跃进怎么可能呢?! `2 r( W) Q; v1 M* i' C, H1 M
夜晚,出夜工是拖草堆草。这一晌,月亮下半夜才升起,一到太阳落水,田野里便漆黑一团,干活简直是捉迷藏,有的人只得烧了草把子点亮。我在田里跟着大家一块附和,转圈子。整整干了两个多钟头,到回来的时候,还不晓得走过了哪几丘田。
% }4 d$ F3 x# c0 k$ ]
: F5 o$ z# K: t/ h/ M11月7日 阴3 P/ m+ h1 D: |4 B, `- ~" e& }* R# b
抢收晚稻工作,向上面汇报是早已完成了,其实还有好几丘田没有割完。今天实在是不能再迟了,再不割完,天一下雨谷子会就会生芽,别人走来一看,也太不像话了。一黑早,我们一些比较弱的劳力,就在中队副徐若根的带领下,负责把最后十几亩田的尾欠扫完。徐中队副提出不割完这几丘田不散工,大家也鼓足干劲地干,到下午快散工的时节,还剩一丘田没有割完,大家一个“哦嗬”,争先抢后,割禾好像快刀斩乱麻一样,只一刻工夫就干掉了。7 h, y! K* l1 j3 H
到今天为止,晚稻收割算是告一段落。今后,深耕、修堤、收豆子和棉花等一连串的任务又来了。又是一场紧张的战斗在等待着我们。6 p& b0 X/ C9 S" v
今天又是出夜工到半夜才回,为的是怕天下雨,趁早把稻草和割下没有晒的谷码成堆,不让雨淋湿。天黑,队里开着煤气灯干,本来说要干一个通宵,后来因为灯罩子炸了,干不成器,只好回来。+ \& U  X, E- D) ]% K
父母亲来信,说准备把姐夫的棉大衣和一些吃的东西寄来。棉大衣我是需要的,吃的倒是可有可无。在这里,吃得好也会脱离群众。
6 e" p& Q6 ^5 f& E
5 X4 F0 J0 D* M- s11月8日 阴雨
3 O  B* |, K& g6 v" Q! O  a算是一场苦战暂告结束,今早没有半夜出工了。但是任务还是相当紧的。在今天以内,无论如何要把割下来的稻子码好成堆,以防落雨生芽。吃过早饭,我便到十四队的田里和妇女、小伙子一块捆草、堆草。当然,这个任务比起割禾来要松活一点,但因为时间抓得紧,也蛮费力。下午下了点雨,大家比较紧张,怕收不成器。幸好雨不大,我们就对着雨干,用了两三点钟工夫,草堆算是全部堆完。这是完成了秋收的最后一仗。
* G7 B( N2 n% ?! y7 |3 P秋收一仗是紧张的、艰苦的。这晌,经常是一连工作十多、二十个小时,没有休息。这比起以前当记者,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什么叫艰苦奋斗呢?应该说,这就是。像我这样的人,以前没有经过艰苦战斗的考验,怎么能经得起风险呢?相信经过这样几次磨炼,就是废铁也能炼成钢材的。我应该做到:在困难面前是战斗,在战斗面前是胜利。2 E- }3 G% j7 p6 x2 j- Z" f
; R# I- b  a# R9 x! i! a4 P9 i, A+ h
深耕
: `. w8 \# C% F  b* L1 z( x11月9日 晴阴
0 M( O" `+ |! C6 h7 l$ n上午,砍了一上午的黄豆子。下午一声号令,说是要调到十中队去搞深耕。于是男女二十多人一路浩浩荡荡开赴了田野。今天深耕的办法是蛮办法——每个人带一把锄头去挖,要求非挖一尺深以上不可。当然,我知道这样做效率是非常低的,不是个办法,但是新技术没有推广,要深耕,不这样又怎么办呢?我们这一行人挖了一个下午,费了一肚子劲,还没有挖到一亩地。这时不少农民埋怨起来,说是从娘肚子出来,没有听说过用锄头犁田的,这是人民政府在搞信何,整大家的驼子。
3 g, g/ {5 o, N% ]2 n! z晚上又是出夜工,一直战斗到半夜。任务仍是砍黄豆子。这时田野里到处是火把,远远望去好像一条条游龙,煞是壮观。一时想起几句打油诗来:5 Q4 n5 E& |* j  @4 ~
黑暗的夜里,闪耀着万点星星;
8 k1 g  \' \6 U" k! j0 a辽阔的田野,游动着无数火龙。' D( N* ^5 u% v1 D4 d* c. G) I: Z
啊!这不是星星,也不是火龙,. K: w0 i' w0 }! N. K0 s
是农民们出夜工的冲天干劲!
3 n; g( [2 W+ D4 D
/ K. Q4 Y. T. O9 B* y6 H6 H11月10日 晴
/ \* U4 k; o. o) I. ~  j2 [* R5 K- r又挖了一整天的田,当然效率非常低。要深耕,这是党的号召,非贯彻不可。但问题在于如何想办法。如果不想办法,光用锄头挖,这叫做“捉了妹子割鸡巴,霸蛮这样搞。”今天算是开始用机械了。田里用了绳索牵引犁,效果不错。犁得一尺多深,效率比用锄头挖高多了。这是推广新式农具的开始,也是走向农业机械化的开始,眼看着落后的农村将迅速改变面貌,农业机械化的社会主义农村就在眼前,何快如之。+ K7 H/ p; R% G* m- q9 a) i- n8 D
今晚,为了一个客睡在刘爹床上的事,跟隔壁徐家二爹斗了几句嘴。刘爹今天出去了,徐家二爹要一个客睡在他的床上,我怕刘爹的脾气古怪,多问了他几句,没想到他发起脾气来,说了一大串,又说我是坏份子,政府送我来守法。我听了这样的话,不免火直冒。我连问了他几句:我坏在哪里?并且说:“过去我思想错误,现在在改正,下放并不是什么守法。”的确,下乡以来,自己碰到不愉快的事,自尊心是非常强的。我听不得别人说我是坏人,听了便像受了很大的屈辱,非要反问不可。这种过分的自尊心是不好的。我既是有罪之人,只能逆来顺受。另外错误已经有了认识,就不必怕别人说我什么,别人说我坏,难道我真的就坏了吗?" k+ M0 F% P: b* L) O5 ?) U5 `5 V

: _% A- w4 P: F0 S" ?8 n; C11月11日 阴雨' T, L% m, `* P; ~4 I7 S
一早起来,就背着锄头直奔中队田头去深耕,今天多用了一部绳索牵引犁,进度快了一点,对比挖土,当然充分证明,挖土——这样蛮干不是办法,绳索牵引犁是照报纸上的图样制作的,用的材料多半是杉木,不结实,所以经常出毛病。推行新式农具往往是质量不好,用不好久就不能用了。有的如割禾器,甚至根本不能用。弄得有保守思想的农民怪新式农具不好。这真是伤脑筋的事。(注:新式具没有经过实验证实可行,就推广,当然行不通。)/ F$ S' Z8 e! \0 y
上午深耕了一憩,碰到天下起雨来,打得一身透湿,只好休兵回来。下午跟妇女们一起捆了半天黄豆子。+ |% m+ R- l3 a
傍晚,在堤上遇到孙百揆,他说北京给我搭了包裹来。我喜出望外,晓得是父亲给我寄外套来了。晚饭后取回来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一罐腐乳,一包肉松、鸡松,一包糖,一组针线。足见父母爱子是爱得多么深厚啊!
6 F6 N- i: y  |# j# l. T. y6 L7 h! a* L7 n8 x
11月12日 阴雨: B4 k% f6 R/ b
这几天,天气阴沉,细雨霏霏,田里的稻草虽然堆成了堆子,但还没有集中起来,码成草垛子。今天一大早,全体人马就出动捆草垛草了。我也跟着大家一块干。捆草把子看起来是件非常容易简单的事,做起来却不然了,里面有许多诀窍,如果不掌握,费了力还捆不好。白天我跟童人初干了大半天,我一边捆,他一边耐心地教,告诉我捆草绳子要如何打,如何用劲,如何捆得紧。一次不会,他便讲二次,直到我完全学会了为止。后来,张支书见我捆草不内行,又告诉我另一种新的捆法。他们这样耐心地教,使我得益不浅。的确,向工农学习,就应该谦虚诚恳。只要自己肯学,人家是乐于教的。! `; {2 d7 G$ F- X4 |8 [0 g
傍晚,经过大家一天的劳动,草把子堆得像两座塔一样,巍然屹立在田中央,这样的景色是满可以拍电影的。7 j0 C4 H- B4 Y1 r- A& @! v4 s
1 Z* W9 ]: ~+ l; g  `1 z2 s1 `. @
参加五类份子集训
: C3 Y0 T% ~* h) [11月13日 阴雨1 f6 N& M3 |" b$ x
清早两点半钟,就起床踩打稻机了。
! W1 H5 P0 N! i9 t3 h' V' j上午,中队文书余佑生对我说:你要到华阁集训去,带铺盖、柴禾就走。我一打听,去的都是地富反坏右份子。过去,我从来没有参加过集训,这次去的都是这些人,我心里忐忑不安,不知这次去是怎么个搞法。又听说还要去挑土,我生怕挑不起,一路上打着肚官司。在路上,看见贴着一些打击犯罪份子的标语,也触目惊心。然而一想到自己既然成了右派分子,是敌对势力,和地主、富农、反革命份子、坏份子在一起开会,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右派是客观存在,你不这样想也不行。唯一的办法只有迅速改造好,将敌我矛盾转化为人民内部矛盾。我这样想之后,心也就安一些了。
  Z/ J: r; G5 d0 T4 {当来到集训的地方,遇到了李均、何新明等。知道这是成立人民公社以后,党和政府对犯罪份子又一次的挽救,各人应该主动向党交心,立功赎罪。这时,自己心上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才安定下来。现在我唯一应该考虑的,是打消一切顾虑,亮开思想,接受批判,争取早日回到人民队伍里来。
1 d/ b+ H7 P' G0 h" c$ ]
6 F% e8 O' E  p+ c: F9 e% r  E% p11月14日 阴
8 M9 a3 c7 v  p+ K% O2 l早上,集训队部开了一个五类份子表决心的大会。许多犯罪份子在会上发了言。我看到发言的多,便没有说话。我的决心是:一、抓住分秒时间,思索来南县以后出现的坏思想,随时拿本子记起,保证在会上带头发言,并启发别人发言。二、在交心中将自己的日记交出。三、保证揭发在农村中看到听到的坏人坏事。四、在劳动中尽自己的力量苦干巧干,不迟到,不偷懒。
& D* `1 m- H& M* v6 X3 R$ t1 _在这个会上,队部委派我担任二大队二组的学习组长。这是党对我的信任,我一定要把本组的学习搞好。
, Z6 {# z* g5 B' y下午,五类份子集合到华阁剧场听报告。这次报告是动员大家交心的。武装保卫部的同志反复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要求大家全、快、真、深地交出心来,彻底改造自己。当然我在这次运动中,定要尽一切力量立功赎罪。
. l' u- S6 ]% t4 X5 K5 _这两天,自己的心情总有些不愉快,觉得整天都是接触这些地富反坏份子,而这些人是自己以前所痛恨的,因此不想与他们多接近。不知道这种思想对不对。7 o/ L( F: v, i! y7 q9 i6 r
5 U8 `2 m7 W9 [8 D. r. \
11月15日 阴雨# j5 Z6 ]: s0 c
担任一个组的学习组长,要动员大家自觉地踊跃地交心,确不容易。早上,我传达了周主任昨天的报告,交心就开始了。在交心中,出现了一些积极分子,如王再云主动交出自己的反动会道门神帖。毛起凤谈出了自己过去从未谈过的反动思想,如写了哀叹诗“茅屋四面破,风雨八方来”等。对这些人我必须紧紧抓住,以带动大家,自己也应该彻底交心,投入运动。我有个顾虑是:自己跟他们的情况不同,说出的事,带业务性,担心不能促进各人的发言,这是应该解决的。1 A8 X. f1 \) D0 w7 `5 C0 F$ s8 j
白天,我和李福全两人拟出了一张交心评比表,比比看,谁交得全、快、真、深,准备明天公布,推动大家踊跃交心。同时还组织了王再云和毛起凤写大字报,以掀起交心的热潮。, P- i& h2 J. T; l2 z, q% j
回想自己来农村后,主要的思想问题,一句话是不甘心服罪,总想隐蔽自己的右派身份,不承认是个坏人。见到别人歧视自己,便产生消极感伤情绪。
" U# u/ H9 C# X) V! Q7 O
' U+ Q8 I  Z- x8 ?9 s0 `; M11月16日 阴雨& Y1 A  T5 A0 L" t* b( a
今天掌握交心会,碰到了顶牛的问题。早上开会,好久还没有一个发言,要么就讲一顿大道理,要么就表白自己一番。我自己因为也是改造的对象,对到会的人的情况又不了解,很感棘手。上午,武装保卫部的同志召集学习组长开会,把先进、中间、顽抗的人分类排了队。傍晚,队部又分类召开大会,再一次作了动员。但是从晚上开会的情况来看,大家还是默不作声,半天说一句。有的说话吞吞吐吐。看来艰巨复杂的斗争还在后头。
7 N, i  J$ Y. d; o8 {) O5 R! j这几天,自己也在想自己的问题。的确,我是应该通过这次考验,更加靠拢党和人民的。但是在会上,我如何带头发言,以推动大家呢?这是一个大问题。因为我的问题和地富反坏不同,有些事情说了不见得别人理解,对别人有帮助,因此我想把自己的问题写成书面材料,直接交给武装保卫部。" n/ w$ r$ H; W/ F, o

! B) z. a) n8 q7 L7 l& ~5 l11月17日 阴5 c# l9 \6 m3 d
晚上,武装保卫部召集了地富反坏右份子再次开交心大会,会场上贴满了标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真是触目惊心。宣布开会以后,南县检察院的周股长作了报告,针对当前五类份子中出现的不正确思想,比如想滑过去、徘徊观望、谈小不谈大等等,作了严厉的批评,并且把这次会上已经交出的罪证、金银财宝,列出给大家看,跟大家指出今后无限美好的前景。周股长作报告以后,好几个地富反坏份子上台作了大会交心。像富农蔡冬成交出了埋藏在地下的光洋六百五十九块;反动会道门道首彭三喜交出了造谣破坏生产的事实;陈荣交出了杀害共产党员的血债。这些罪恶都得到了政府的宽大处理。武装保卫部当场宣布:经呈请县法院批准,摘掉蔡冬成富农份子的帽子,并立即回家。这个会一直开到晚上十二多钟。会场的情绪是热烈的。. k) u2 B9 O, W+ q8 ?5 j* x* X% ^
看到这种情况,我感到应该更加迫切地改造自己,化敌我矛盾为人民内部矛盾,争取在这次运动中立功。: ]6 D& [/ e9 P7 i$ l
' ~- J# M2 ~. a  d# ?
11月18日 晴3 z- `, ]# b. ^0 f
我这一学习组交心的进展,仍然不够快,交出的东西不多,发言也不够热烈。有少数地富份子干脆不发言,看来他们的思想斗争是非常激烈的,要他们交出自己的思想,还得费一把子劲。晚上我与二大队治安主任贺某作了商量,掌握了几个重点人物,打算驳斥他们一番。经过再三交代政策,一些富农的思想稍微动了,易宪章就交出玉钏一个,文契一张;冯德昌也交出银元二十一元。
2 d6 ]' s5 v5 D' n5 T$ |: v0 z$ E这两天想了一下自己的问题:一个是总想混淆敌我矛盾与人民内部矛盾的界限。如我不敢向别人承认自己是右派,一心认为自己是下放的干部;另一个是好逸恶劳,留恋城市。自己搞劳动还愿意参加,但遇到艰苦的工作,便有些畏难。如出夜工退缩,安于社里照顾等;自己在农村也没作长期打算。所有这些思想,都是背叛原有立场的障碍。这次要下决心抛掉。
1 W1 ?* E0 r  a' t7 A/ q. j1 M5 L, w' Z# @. O/ v
11月19日 阴
. H* Y# L/ k' N: t现在,交心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候,大部分五类份子是愿意交代自己的反动言行的,但还有个别顽固的不肯交代。为了把运动引向深入,今晚全体集训人员又开了一个大会,再一次发动大家交心,对积极交心的,不论情节是否严重,一律从宽处理。但对顽抗拒不交代的,就展开严厉的斗争。这次会上,红光公社的广大群众送来了各方面的检举材料三千二百一十八份,向大会报喜。大会开得非常紧张。开始,五类份子纷纷在会上交心,最后一个顽固的富农王子云,他家藏有大量的金银财宝,却不肯坦白交出。大家向他展开斗争,他起初不说,后来说藏有三百块光洋,埋的地方要问他爷王敬堂。随后把他爷拖来,这个守财奴一口咬定没有钱财了,并滔滔不绝地说:“这何得了呀!”大家看了万分气愤,要他脱了衣服跪下,他仍然说没有了。他儿子王子云也说:“爷,你就拿出来罗。拿出来可以改变成分,不拿,何必受这种罪啊!”但他爷还是打算用老命来拼,口里喃喃不断地说:“子云呀!冒得!何的要乱说有罗!害得爷在这里受罪。”说着说着,他哼哭起来。王子云再次劝他父亲,王敬堂都说不晓得。而王子云只说:他看见爷娘把三百花边埋在睡柜脚下,昨天挖冒挖得出。不晓得又埋到哪去了。斗争到这里,一个五类份子跑到台上,指着这老头的鼻子说:“王敬堂,过去你放息,还钱时没有银子,不要;买你的谷,都要银花边,现在这些东西到哪里去了?你说。”接着,他又揭发:“王敬堂,你这守财奴,钱就是命,命就是狗屎。你脚烂得流脓,你请人诊病,发马脚的给你一副草药,要花一块钱。你见要钱,就不肯要;后来发马脚的说,烟屎可以诊脚,你就非常喜欢,你就是这样一个家伙。你说过,钱吃不得,究竟要那多钱做什么用?”虽然经过这样的斗争,他还是不老实交代。会开到了深夜,主持人周股长才宣布当众扣押反省,不交代,就一直反省下去。我参加了这样的会,受到了深刻的教育。反动富农就是这样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他们想要把私有制带到棺材里去,这真是“花岗岩头脑”。要改造这种人,真是难于上青天啊!9 e1 P/ `3 a7 d' n

: R4 p$ S  {( \9 e11月20日 晴) G6 W8 M3 m% \; Y9 r) ?# i
晚上,武装保卫部又召开了一次大会,动员大家在坦白的基础上开展检举。检举的范围是:反动组织名称、成员及职务、现行破坏活动、造谣煽动、武器弹药、暗藏下的反动会道门道首、道具;历史罪恶及历史身份、变天账、反动书籍、诗歌等。检举的方法是多方面进行,如口头交代、书面交代、面对面、背靠背检举等;检举的政策是:十七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立功赎罪,立大功受奖)。但强调“立功赎罪,立大功受奖”这一节。& p( y* q! a  X2 }* l& |
白天,我在戏台上整理材料,旁边有个组长动员一富农交出自己的银洋。他有一百二十多块银洋,为了保存好,他想方设法,最后在床档头栏杆上挖了一个槽,将钱塞进去,用木材封好。他来到这里以后,听说要交出这些死钱,心里像热锅上的蚂蚁,热辣辣的。“到底交不交?”他思想斗争得最尖锐,因此挑土不安,坐着也不安。在学习会上几经劝说,他没有办法,起初他承认自己有六块,接着又承认有十一块。这时学习组长对他说:“这死钱留下又不能买东西。在人民公社,自己的一切活动都有保障,你留了有什么益处?你何必舍不得呢?”这时他还不承认家里有钱,正好武装保卫部的同志来了,顶了他一句:“你某年某月卖了猪,不是得了一笔银花边么?”他见这样一说,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内心是如何地矛盾,这时他说话的声音细了,喉咙里好像哽着一块骨头。接着,学习组长便邀他睡在床上谈心,进行更深入的动员。最后,他算思想斗争胜利了,放声说了一句:“我只有一百块钱,你们不要追了,我就是怕说出了,你们又追。”“我们保证不追,只要你交真心。”他说:“今朝,就回去拿也可以,我不晓得上台怎么说话咧。”“你不要愁不会说话,交真心不是做文章,有什么说什么。”当他的思想包袱丢掉以后,他的神色转而非常愉快了。加之大家对他一顿表扬,他劲头更足地说:“这家伙确实冒用,拿出去几多光彩。”这个富农经过党的政策的感召,终于克服了几千年来留传下的私有观念,提高了政治认识。一个富农由剥削者转变到“我为人人”,其中的思想斗争是多么复杂,这真是共产主义思想的无比威力,连反动阶级也要心回意转了。0 }9 L# y5 i" X* u

6 \) Y- a- j1 _5 ]$ \" ?11月21日 晴
5 t* v+ b7 c5 Q( x2 x% F对坚持反动立场不改造的顽固份子,只有给他狠狠的打击。今晚的交心大会上,除纷纷的交心者外,集中火力打击了两个顽固份子。一个是反革命份子游伏林,一个是富农份子妇女周连之。游伏林一贯作恶,抢劫勒索,无所不为。在大办人民公社运动中,还造谣说:“公社像个网,把农民一个个网住,冲得出就有自由,冲不出只有死。”对以前他抢劫的事,也拒不交代。就在这次运动中,他在工地劳动时,还要别人出工不出力,慢慢拖。周连之平日一贯造谣破坏,煽动农业社劳力外流,破坏民兵的婚姻。她见民兵调出学习,便劝他爱人离婚,改嫁给农场的人,结果影响民兵的学习情绪。会上对这两个家伙猛烈开火。游伏林开头还想抵懒,先说没有,后说记不起来。经过检举揭发,所有五类份子一齐向他开火,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好认罪,答应明天坦白。周连之十分狡猾,走上台时,还扮着笑脸,显出无所谓的样子。随着台下一声吼:“谁叫你笑?”吓得她张口结舌。在大家的批判斗争下,她开始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通过这两次的斗争会,我认识到对顽固份子,用说服教育是无济于事的,只有狠狠地打击,才能摧毁他们的顽固堡垒。
6 O7 `/ c& R8 x9 P$ C9 t/ M
" A1 z6 L/ Q# H- d2 X11月22日 晴
( A: `6 M2 c- {& y# Q- f' v这几天交心运动已达高潮。晚上又是一场火热的斗争。今天斗争的对象是一个狡猾的反动富农。这家伙既愚蠢,又狡猾、顽固,他的名字叫曾桂香,一副三角脸,一条长长的黑手巾几乎把脑壳团团围住。见到他的形象。使我禁不住想起了汉钟离。前几天,动员他交出金银财宝,他知道难逃群众的眼睛,便假装积极,在小组会上说了一顿大道理,还动员他的哥哥交出银洋。开养老保险大会时,领头喊口号的人还没有喊完,他就举手叫了起来。前天开大会,并没有叫他上台,他居然跑到台上,操起双手,摇摇摆摆,鼓起豆壳子筋,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毛主席领导我们鼓足冲天干劲了……。”他讲不到两句,就来回打个圈圈,看来劲势十足。在这次会上,他也答应交出三百元银洋。可是,昨天见武装保卫部动员检举了,便以为这一关算是滑过去了。当民兵们到他屋里去挖银洋时,他脚一伸,往床上一倒,说:“我没有钱,一个也没有了,只有三十元的信用社存款券。”他以为这样耍死狗子,就万事大吉。今晚,他终于要剥皮了。斗争开始,大家口号喊得震天价响,他跪在台上,露出癞皮狗的原形,嘴里哼个不停,但到要他交代,他说:“我疯疯癫癫,屋里真的一个也没有了。”群众问:“那你为什么要跑到台上,洋洋得意地发言呢?”他说:“我嘴巴子作痒,讲信何的。”“谁跟你讲了好耍?”“你原先买馀粮的钱哪里去了?卖猪的钱哪里去了?银花边埋在哪里?”他边哼边说:“一个没有,我是讲信何的啊!”这时大家气极了,便脱他的衣裤,问他说不说,说了还是宽大处理。但他装疯装傻,哼个不停。有个青年跑上去打了他几个嘴巴,他还是不说,讲:“我何的搞罗!冒得,说有,何的脱符(清白之意)啊!”他越顽抗,大家越气愤,又把他捆起,他说:“你们放了我,我说。”大家说:“你说了才放你。”他又不说了。人们万分愤怒,口号声一浪高过一浪,终于用条子抽了他(注:打人是侵犯人权)。的确,这样顽固的脑筋,真是只有抽,看能开化不。最后,武装保卫部的同志宣布对他拘押反省。以观后效。今天这场斗争会,劲头十足,也是狠的。(注:凭哪条法律,要别人交出自己的钱财,不交就斗?)回想以前我在城里听到一些评论斗争会太厉害的话,内心深感应该文明些。如今,谁能说对“花岗岩头脑”不应该无情地斗呢?& Y' C3 ^1 ~$ g  a

# m8 u* M3 r% Y& @- K, z  @& _11月23日 晴/ i3 _+ V$ h9 P$ U
右倾保守思想是阻碍运动深入发展的。这晌的事实证明,我右倾思想非常严重。我领导一个小组的学习,大多数地富反坏份子是挤一点谈一点,有时会场冷落,半天还没人发言。这时我天真地想:怕谈得差不多了;又以为本组问题不大。事实呢?斗争越深入,谈的东西越多,也越有价值。昨天开了个紧张热烈的斗争会后,加上评选了一批积极份子,今早发言的就踊跃了。大家都想做改造中的积极份子。这狠狠地批判了我的右倾思想。我们组并不是问题不大,而是许多问题没挖出来。今后斗争将更加深入,我必须与自己的右倾思想作斗争,把全组的学习更好地抓起来。
) b1 l- x; ~1 v/ A4 g9 w0 o昨晚,在五类份子中评选了一批积极份子,评选的条件是:一、交代自己的问题较好;二、劳动中表现较好;三、积极进行检举;四、过去在家中表现较好。新湖南报来这里的几人(李均、李福全、何新明、伍国庆、丁明凯和我)都被评选为积极份子。这当然证明我们是愿意接受改造的,自己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争取早日摘掉这右派帽子。3 }# I' L8 ^* P  P9 e
/ }. Q- `0 g8 e& X) [7 b
11月24日 晴5 F7 _4 ?$ h6 _6 A: G, m% n
白天,我写了一整天的交代。下乡以来,我的主要问题是:一、不服罪,有时盛气凌人;二、好逸恶劳,留恋过去,留恋城市;三、患得患失,畏缩不前。而这些问题的核心仍是个人主义,即考虑问题一切以个人为中心。有个人主义思想的人,在任何环境里都会以各种形式将自己的内心世界表现出来。我得百倍的警惕啊!这次通过一番思索,对我的改造确有好处。- q" @, D/ M6 D, M. l" e3 x' p
晚上布置小组讨论,题目是:一、国民党能不能来?不能来是为什么?二、人民公社好不好?有哪些好处?三、在农忙时节开展黑白战应不应该?为什么?四、有的认为土改中划阶级划错了,到底划错没有?为什么?在讨论时,大家发言是比较热烈的。但有些人怕说,认为是“送肉上砧板”。在会上的谈论中,大家不自觉地流露出两个思想:一是怕国民党来,五类份子都会给共产党杀尽;二是认为地主并不都是一样,有官僚地主、剥削地主、劳动地主。这些思想显然是很反动的。过去我很难想象到有人思想竟有如此反动,这次多谢这些人给自己提供了反面教材。党的阶级分析的理论,确实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
  u! s- F9 X" T0 ^
9 b3 {+ B6 e" a% X; i0 N% _8 U11月25日 晴' T: M+ G2 o. G& o
一个一贯顽抗,拒不交代的反革命份子刘湘阶被人民政府依法逮捕了。这个家伙在国民党时期是区分部的宣传委员,家里藏有国民党的派令。解放后,虽然得到人民政府的宽大处理,但不思悔改,在农村中,借给别人弹棉花的机会,大量偷盗棉花。这次来集训,他一开始就抗拒,说他不是反革命,在集训中,他对自己的历史百般抵赖,还唆使一些人不要交代,说:“你交代了,肯定是要受法律制裁的,还是不交代的好。”前两天,他在大队的辩论会上否认自己是反革命,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抗拒的人只能像鸡蛋碰石头一样,被砸得粉碎。刘湘阶的被捕,再一次体现了党的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一个人如果过去错了,只要能改,党还是宽大为怀的;即使过去错误不大,但如果死死抱住,不肯缴械投降,那是没有好下场的。刘湘阶再一次从反面教育了我,走刘湘阶的路,就是灭亡。
6 e0 L$ d3 j, D' I! v+ r$ O; J7 J+ s2 q: q* e6 T: }
11月26日 晴$ `. `9 A. w2 r
这一晌运动的进展又延缓下来。许多人听说第一类积极份子,在填鉴定表后快回去了,都以为差不多了,顶多拖过两天,就可以滑过去,于是在交心会上撬口不开。从发言人的情况来看,有的是挤牙膏,挤点说点;有的是假装糊涂,吞吞吐吐;有的给自己戴大帽子,对具体事实却全盘否定;有的甚至会上不说,会后破坏。看来斗争是复杂而尖锐的,要彻底改造五类人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我在运动中,一方面要立功赎罪,向党交心;另方面也要全身心地投入斗争,从斗争中提高自己。老实说,以前我没有遇到过这么多的反面教员,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反面教材。我相信只要自己立场端正了,跟这些“人渣”在一起,深刻地认识他们,岂不是一件有益的事么?今晚反革命份子余瑞祺提供的枪枝线索,经过挖掘,弄出来了,是枷把子手枪一枝;另一个反革命份子熊奇之交出了两部军用电话机。由于他们靠拢人民政府,给他们记了两次大功,当场宣布摘掉帽子。. U# n& T8 h$ ]1 T( {

9 }; N2 {. z3 F/ Z11月27日 晴; z7 U) I8 |7 T& b' e' D) N! `, A! y6 A
经过十多天的学习,已经涌现了一批愿意接受改造的积极份子,如今武装保卫部采取评审鉴定的办法,分批发放回家。白天,第一批积极份子就各自填鉴定表,把自己的罪恶事实详细写上。到了晚上,小组鉴定便开始了。我这个小组被评定的共有十人。我把各人在鉴定表中述说的情况一一念给大家听,然后由大家充分发表意见,评论他能不能通过,评为几类。在大家发表意见之后,再统一认识,将统一认识后的小组意见写入鉴定表中,送交武装保卫部。的确,评审的过程是一个自我改造的最好形式,大家相互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优点表扬,缺点指出,这真是“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在这种场合里,谁能不改邪归正呢?经过大家评定,有九个通过了,只有一个年老的地主沈子行学习不老实,被揭发出来,没有通过。) B7 \" T0 y' n* K
我自己在这次评选中,被通过了,评为一类,这是客观事实的反映,对我的改造是个鼓励。但这不过是万里长征的一步,为了更好地改造自己,还得准备迎接更多的考验啊!; K+ {8 x- N- N# C  M8 \

+ h7 |! c: |- [1 s) n% C( z* R11月28日 晴
, a* y+ u- B/ M% N' O  P早晨,五类份子全体集合到华阁小学开会去了。在小学操坪中的地上,用石灰鲜明地画出两条道路:一条是新生之路;一条是改造之门。首先武装保卫部的同志要大家自觉地选择。自己认为已经交代清楚了的,便走新生之路;自认为还没有交代清楚的,便走改造之门。开始,许多人都走进新生之路里来,其中有的是真正交清了的,也有的是混水摸鱼的。这时,我们当学习组长的根据情况,把一批人拖回改造之门,还放了一批人进去。到最后,这批已经进入新生之路的,经过武装保卫部的甄别,又从新生之路中刷了一些人下来,并向他们说明:你们愿走新生之路的愿望是好的,但与实际不大符合,还需要继续改造。那些被批准走新生之路的,便于今天结束集训,获得新生了。
7 p2 I( v9 ^2 ^8 j1 X* \今天这个会,真是一个自我教育、自我斗争的会,许多还没有走新生之路的,整天都很难过。他们表示要向第一批的人看齐。这个会也充分体现了党的宽严相结合的政策,启发了大家的自觉。这要比光凭领导类定,起的作用要大得多。, R" t0 u$ }. T6 R4 l
今天,我被批准第一批结束集训了。但因为工作需要,我和其它学习组长还要留下,继续带领大家学习。
+ ]/ C: w& S  F5 P5 g8 d, g" M" J3 @9 X! D
11月28日 阴
! a4 e* t3 {0 r; X; G0 b下午二时半,一声集合的哨音,大家一齐集合去华阁戏院。一场严肃的国家刑事审判举行了。被审判者是这次集训中的反革命份子刘湘阶和大通湖农场炊事工人陈家向。这时候,会场上寂静无声,台上坐着检察员、审判员和人民陪审员。审判员傅利华宣布开庭,被告刘湘阶立刻被牵上了台。审判员问了他的姓名,接着由检察院的周股长代表检察长起诉,起诉后,审判员问刘有意见没有,刘说没有。傅接着问:“你犯了一些什么罪过?”但刘极不老实,首先他给自己戴了些大帽子,而在事实面前却躲躲闪闪,含糊其词。傅又问他:“事情的确是这样的吗?”他没有回答。傅马上喊了证人雷丹桂上来,要他出庭作证。雷当场揭发了他怂恿别人不要坦白,并说“第三次世界大战就会打起来了”的罪证。他在事实面前不得不服罪了。审判员根据他累累抗拒的事实,判处他有期徒刑三年,劳动改造。另一个陈家向是因在炊事事务中用锅铲子打伤人,但他态度老实,认识了自己的罪过,决定从轻处分,判处他徒刑六个月,缓期执行,反省六个月。这在审判中,又一次生动体现了宽严相结合的政策。$ S+ C% K) Y4 E0 e0 p+ }4 {, s
2 `' F  T* o0 G! z
11月30日 阴2 M+ b1 g3 i/ U+ `- W) c
从今天起,第二批集训人员的交心工作,已进入系统交心阶段。开交心会简直开不起来,半天还没有人发言。武装保卫部便决定要大家填写鉴定表,边填表边交心边检举。这一工作开始以后,集训人员的思想非常混乱。有的看见第一批已经回家,心里有些着急,但自己觉得问题交代得差不多了,不知如何搞,因此埋怨政府不了解自己;有的以为第一批已走,第二批已经填表,运动搞得差不多了,想一溜而过;有的对政策还有疑虑,怕交出来会受处分;有的甚至装病,想用这做“防空洞”,躲过去。面对这些情况,工作必须十分细致地进行。今晚,在会上要大家就刘湘阶的例子,漫谈自己对两条道路如何选择的感想。许多人口里说得漂亮,但行动上迟迟不前。
# Z# Z& [/ p; A7 [/ c9 z晚上,我与地主份子沈子儒作了尖锐的思想交锋。这家伙在大革命时期曾经当过反共义勇队长,有过杀害共产党员的血债,但他拒不交代,在会上大谈理论,想滑过去。前回他填鉴定表时,满心欢喜。没料到他没有滑得过去。在我同他的谈话中,使我认识到地主阶级极端狡猾的面貌。
% [, U+ b! i' E) M+ i3 e( Y4 B. S$ g& {; ]# x+ Y4 z  S1 I
12月1日 晴
6 f' @1 [- U  t& u& j  g# J仍旧集结集训人员写系统交心。的确,写系统交心是一场艰巨的思想斗争。一些地主、反革命份子口里表示愿意彻底交代,但是采取各种方式玩鬼。这表现为:一种是给自己戴大帽子,不谈具体事实。比如李郁的交心中说了一大套“不服从分配”,“玩弄女性”等,但下面却没有事实;一种是把事实搅得混乱,使你听了如堕迷魂阵中,无法提问。如王再云的底稿写得乱七八糟,看了有天书之感。而事实真相呢?若明若暗;第三种是说的事实不近情理,不合逻辑。王正衡说:“民国三十年,他听王福生说,共产党快完了。共字是廿八,只有二十八年天下,以后会出真命主。”但他交代:今年三、四月,他又对刘南秋、王国祥说过同样的话。从前后的话语中看,时间相差近二十年,显系有问题;第四种是潦草塞责,不知所云。如易宪章终日坐在家里没出工,但他写的交心书,斗大的字有巴掌大一块纸,字句混乱,漏字连篇。显然这是为了应付。所有这些,都是顽抗的方式。要突破这些顽抗的防线,既要坚又要韧。我打算跟这些顽抗份子作迂回战和尖兵战。不管花多少时间,都要把他们的心肺翻出来。
$ n+ C0 r* B% C! D% |5 a0 K. |
  I! {9 Z0 a* u2 ^7 m1 J0 s$ ^2 b12月2日 晴
4 l- `1 P- R5 O( ]8 U1 t世界上真有这样一些“花岗岩头脑”的人,要他们自觉地转变是根本不可能的。这样的人,只有把他们的反动思想带到棺材里去。今天,我不但听到这样的事,还亲眼看到这样的人。五类份子交心运动已经进行了二十多天,政府三番五次、苦口婆心地说明政策,动员坦白,按理,顽石也应该点头了。然而有这样的人主观到极点,自以为自己不说,别人拿了他奈何不得。以二大队来说,张必瑞以前吞吞吐吐说了点藏有的金银财宝,开了这久的会,他一直没说,但是队里发动家属坦白,他家又交出了四十元光洋;还有个富农,他没有说,而家里交出了两个金戒指,武装保卫部的同志拿了给他看,他还不承认,说我不晓得这回事。反革命份子彭三喜几次在大会上坦白,并没有交代他有光洋,他家里把光洋交出来了,他理屈词穷,只好说:“我成份是贫农,领导上没说贫农要交出光洋。”当然,在物证面前,任何人想要抵赖,再也抵赖不了啦!只有如鸡蛋碰石头,被砸得粉碎。我从这些事实中认识到:右倾麻痹思想确实有害。对这些顽固份子,你思想天真,就会成为他们的“防空洞”。狠狠斗争是使顽固份子低头的唯一办法。
  |) L6 U/ ^' e' z) M# ]( w$ A# F* B; @* r  O
12月3日 晴# t4 ?& b6 E2 A1 A  I
今晚又开了一个现场会,武装保卫部的同志把从各大队挖出来的金银财宝摆在桌上,要大家主动交代,喊醒顽固份子不要执迷不悟了。郭参谋讲硬的:“劳动教养、劳动改造跟回屋里团圆这两条路,随你们选哪一条。坦白,政府可以不追究,顽固,就要磨死你。”(注:现今的法律,允许有沉默权。)但是顽固份子的思想固若金汤。他们以为只要自己不说,便万事大吉。今晚的会上没有一个人主动交心。现在金银财宝都拿出来了,只要认个账,在思想上弃暗投明,可是他们偏偏往死路上钻。这怪谁呢?顽固份子始终是顽固份子,对这些人,道理是没有用的。俗话说:“三句好话不如一马棒。”“恶狗服粗棍。”对这些人只有狠狠地斗,斗垮他,斗死他。回想原来学习阶级斗争理论,总有点像空中楼阁,虚无飘渺,如今真是深刻体会到了:对反动阶级,扫帚不到,灰尘是不会跑掉的。(注:毛泽东说:与人斗其乐无穷。当年我被斗又来斗别人,中毒之深,充斥于字里行间)。: C# w: V0 W: e: e9 _; t
$ d8 D/ D& F0 b" e* A
12月4日 晴+ R7 Q& A3 L$ j, R
天天都有反面教员给我上课,课程是非常生动深刻的。今天我给一个反动会道门的首要份子——古佛堂的王再云填交心书。他来这里学习,开头显得蛮积极,首先丢出了四张道帖,但是后来就只想滑过去,且战且走了。他交代硬是像挤牙膏一样,挤一点出一点。到了今天他已经走到了生死的边缘,还吞吞吐吐,交小不交大。他说:他某年做过一个梦,梦见龙王下来,好久好久,要出真命天子,世人会被斩尽杀绝。但他不讲这些谣言对哪个说了,也不讲别人说了些什么。所以他的交代像个烂布袋,总会露出马脚。我多次动员他,他说不上,就像筒木卵一样呆在那里。我气极了,只好叫他反省,暂时不写。9 [1 S+ t4 h/ W
上了他这堂课,我又好气又好笑,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号人,鬼把他迷得这个样子。如今人家都喊要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他还在想真命天子出,简直是个从坟墓里走出来的人。像这样的人,就让他滚进棺材里去吧!我真有幸见到了这样的活教材,终生难忘。6 l) B/ D8 k( q4 o" p

& T/ k4 [! k0 d/ p12月5日 晴
% f3 R: y' L7 J5 D两条道路,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进一步深入贯彻,使得犯罪份子越来越分化。今天,又有一批五类份子被宣布结束集训,走向新生之路。这个消息一宣布,愿意立功赎罪的,个个脸上露出欢欣的笑容。但顽固份子却紧张起来。前途是劳动教养或走向新生?这不能不在他们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打转转。我们这组的顽固份子张少坤,以前累次交代,都不承认自己的罪过,反而污蔑:“解放初的征粮政策是搜粮政策。”还说自己坐牢是干部挟嫌报复,罪状一概都是假的。在学习时,他不是打瞌睡就是随意进出、吃东西。如今他开始感到自己越来越孤立了,嚣张的气焰才有所下降。看来,要他真心诚意地服罪,还得经过一番严重的斗争。但小腿拗不过大腿,只要他一天不屈服,就一天不停止斗争。
7 D- a5 _* E# c) K顽固派毕竟是顽固派,他越顽固就越孤立,最后是自取灭亡。这是历史注定的规律。
$ ^1 _2 q! a+ H5 I* p5 z1 ?; G. W1 L, J9 [4 p$ B: Q+ v
12月6日 晴
, V" i7 T! P$ }" a) y' u  y我们集训的原有地点——华阁戏院因为来了戏班子要演戏,我们不得不转移阵地,到复兴港去了。复兴港是一个很小的集镇,堤岸上耸立着一排排古旧的瓦房,稀疏地夹杂着几间红砖洋房(听说这是粮仓),在小镇的侧边,横贯了一条小河,碧绿的河水迎风闪耀着微微的涟漪,运粮的划子往来不断,穿梭而过。从街尾伸展过去,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辽阔的田野。棉田里的棉花树密密层层,像一块棕色的地毯。的确这里是美丽的村庄,富饶的原野,而这里的人民是以勤劳出色的。从农民的口里,我知道全省著名的先进人物——朱元生的家乡就在这里(红光公社一大队,即原华东农业社)。朱元生在公社化运动中,高举共产主义红旗,完全抛弃了资本主义、本位主义思想,积极带领广大群众参加公社。我今天能够亲眼见到这美好的地方、美好的人民,怎能不从内心感到高兴呢?是的,我们的祖国到处是花团锦簇,欣欣向荣,我虽然犯了严重的错误,怎能不奋发前进呢?. n. u  {5 f/ v* B: s& n
7 M8 Q2 {" T( A- O1 P) c" @! y
12月7日 晴) O. ]1 J% }, S6 L
今天又有一批集训人员回家去了。我们这个队只剩下十八个人。但是这十八个人却是十八座堡垒。他们的态度,一句话,叫做“姜太公钓鱼,稳坐钓鱼台”,以不变应万变。他们的本领是顽强,但我们也有一项本领叫坚韧。你一天不缴械,我们就一天不放手,不做到坚决、彻底、全部、干净地消灭他们的反动思想,决不罢休。
0 @* s% Q$ [- i$ l+ C3 S按照当前的形势,检查自己的思想,有了松气、厌倦的情绪。眼看许多人一批批地回家去了,自己还陪着这些顽固份子,真有些厌烦,想快刀斩乱麻,把他们送进劳动教养队了事。这样想,是不是贯彻党的正确政策呢?不是。思想问题是非常复杂、细致的,需要做耐心启发、诱导的工作。比如个别谈话、分化瓦解,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各个突破,有时还要集中火力开展斗争,才能收到成效。既然如此,松气、厌烦,态度粗暴又怎么行呢?我必须端正思想、态度,将任务有始有终地完成。) y6 N/ G$ ]  }2 D: O4 l

' M' T8 K( _- _! |12月8日 晴2 W5 t2 x0 \  m) l- i% G) i3 J' ?
上午,趁集训人员出工去了,我和李福全系统地研究了所有人员的情况,将他们的主要问题作了排队,就已经掌握的材料提出一些疑点,想在明天跟他们在思想上刺刀见红,进行各个击破。我们在战略上应该蔑视他们,但在战术上就要好好地研究它、重视它,不打无准备的仗。这样,方能做到知己知彼,战无不胜。9 Q* p% u! C- ~( K6 |
近来,顽固份子思想开始有些分化。有的看见一批批的人先后回去了,自己离劳动教养的门越来越近,开始交代了一些问题。如高一保原来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赌博佬,仿佛他整天睡在牌桌上。百事不探。可就是这个家伙从前狗仗人势,打家劫舍,为非作歹。他重利盘剥贫雇农,还杀了两个人,企图勾结游击队顿杆子,今天经过加压,点明他是个霸王,他才不得不交代了两件打人的事实,和一个反动组织。当然,这仅仅是白刃战的序幕,严酷的战斗还在后头。+ `8 z0 b3 P) e

7 y; b$ n! }; N8 R  a: r+ Z; h$ h- ^12月9日 晴
. i& M( R. `4 a" e今天跟张少坤纠缠了一天,这个家伙交代时不但不承认错误,还大大地表扬自己一番。照他的说法,以前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欺压百姓,是主持公道,仗义执言。解放前他为争天祜垸跟地主打官司(注:其实是狗打架),他认为是代表佃农的利益,解放初他欠粮不交,反说政府的政策是“搜粮政策”,压了他干。去年他坐了两个月牢,他认为是干部挟嫌报复。总而言之,他是一贯正确,错误的是别人。就算他承认了错误,也是“香棍子杵芋头,帽子大,事实小”。对于他,我采取“拚刺刀”的办法,对他的言论“一刀刀地挑”。比如他说他对政府满意,我就问他对各项政策有哪些满意,为什么说征粮政策是搜粮政策?为什么在工地上说的怪话一箩筐。这时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不满,但总的还是满意的。他还威胁说:“我即使死了,也希望罪状写好一点。”今天一整天,我只跟他战了一个回合,他已理屈词穷。看来真正要他缴械投降,还得要一层层地剥他的皮。
: |' @' I: B$ X: P: F& k
7 |* s* X2 E) f( v( L: C, @, O! x12月10日 晴. H/ W. h' ~. V$ L  E6 [
清早,一声哨音,我们齐集在禾场里,民兵连的同志说:今朝要到一大队二中队去支援突击积肥。吃过饭后,我们这队人踏着朝阳,迎着雾气,背着锄头,扛起箢箕,浩浩荡荡地奔向现场了。现场是一片肥沃的田园,田土大部分已经深耕过了,有的灌满了水。田头上,农民挖的凼子一个又一个,有的大得像一个小池塘。我们去的时候,许多青年农民、妇女正扛着箢箕、尿桶往来如梭地奔跑在田塍上,把一担担乌黑发油光的牛粪、腐草、黑草倒在田里。我们的队伍散开后,便开始运肥了。这时,分配一些老弱病号去上肥,一部分人撒黑草,强壮的就挑运。我搭上一根扁担,一股劲地挑。由于温暖的阳光照射,运肥时全身发热,头顶上冒出了一颗颗汗珠。这晌自己虽然受了点凉,感觉有点不舒服,但一劳动,热气一出,也就爽快得多了。我们从上午太阳出来一直干到下午太阳落土,除了吃饭以外,没有歇一下憩,劳动确实是紧张的。: b; f' v" n: a. W. m
近个把月来,一直偎在屋里,潮气很重,一旦出来劳动一番,精神大为振奋。
. }) ^  G, q( ^
& O5 u, y% Y6 }" h& ?8 V9 d12月11日 晴4 Q1 x9 _( Q) \! D: r+ _
上午,武装保卫部郭参谋来了。大家汇报了这几天交心的情况,又确定一批集训人员回家。郭参谋宣布:我们当组长的,回家大概只要三四天了。
& K6 H$ \. {$ M7 ]/ }, g6 z在汇报完以后,郭参谋要我们几个新湖南报来的留下。他说:“你们把姓名、年龄、籍贯和所受的处分列出一个表来,好在这次评审中鉴定一下。”停了一会,他又关心地说:“这次评审,是把你们下乡以后的表现,集训中的表现连同以前受的处分一并加以考虑。你们来有个交代,将来你们去也应该有个交代。你们还是干部,党对你们不是要一棍子打死。这次评审,当然对你们是有好处的。”郭参谋这几句话简捷而又亲切,就是这几句话,像一股暖流温暖了我这个迷途羔羊的心。我被开除出党半年多了。这半年多,自己的情绪是多么的复杂,自己是一心想靠拢党。今天听到了党的召唤(他是党的政策的执行者),我怎么不从内心感到兴奋呢?4 Y. @4 C% x" d! ]1 q

7 F7 ^' D: r! b12月12日 晴
8 p) ^' n$ R$ T" d, \" H今天又有几个集训人员被批准回家,同时有几个顽固份子受到辩论和批判。两条道路是如此的明显,这叫做“清油炒菜,随你所爱”。
- A, V3 l- f! @& x$ s3 O3 }) W# j晚上的斗争会是严肃、热烈的。我们这组的顽固份子张少坤在会上受到了打击。这家伙集训以来不但顽固而且嚣张。今晚我把他的罪迹在大会上作了揭发,开头他不老实,表现得无所谓。何新明叫他跪下,他还气势汹汹地用手扒何,做出要打人的样子。要他交代,他说:“既然是辩论会,就要让我辩论一下。”大家听后气极了,都斗志昂扬,要他跪扁担。起初,他不肯跪,李均、何新明就饷以拳头,他竟厉声叫喊:“你们打人,我要跟你们到上边去论理。”(注:本来打人是不对的,跪与打就是刑讯逼供。)他这种恶劣的态度,促使大家非打垮他的威风不可。许多人主张要狠狠地斗争他一番。后来因为还有“钱是命”王季堂要进行辩论,才放过了他。就看这家伙以后老实不老实,如果还耍狡猾,继续向他开火。
2 S  k( J! N" J$ ^
! [; M) Z9 J3 U, c$ _12月13日 晴
8 d* {7 p) P5 K4 H5 `% l, l( ?今天我来集训队已经整整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我时刻处在紧张的战斗之中。每天我面对的都是敌对阶级份子(虽然我现在是右派份子,但我自认为目前与党的立场是一致的),这里面有杀人犯,特务、反动会道门头子、盗窃犯、地主、富农等,他们的丑恶嘴脸无不令人愤怒,他们在交心中的花样也是无奇不有的。对这些人要来一场思想大战,用党的思想战胜他们丑恶的思想。真是谈何容易的事。但是历史规律注定了:反动阶级必然灭亡,新生力量必定胜利。所以经过了这一个多月的战斗,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阶级敌人缴械投降了,表示要重新做人,走向新生。这,如果没有党的坚强领导,又哪能有这样的成绩呢?
* n6 K* X8 f" i- N- n/ @的确,勇气产生在斗争中,智慧也产生在斗争中。经过这一个多月来的学习,我是坚强多了,也懂事多了。
1 m* \; S% x8 \7 @% l
* b: a0 C3 U( o3 x+ A+ |2 q12月14日 晴* Y5 t; O: j9 m, c
人数一天天少了,斗争也日趋持久,由于眼前生产紧张,需要人用,武装保卫部决定遣回一部分学习组长,留下带领学习的,只有新湖南报来的几个右派份子(李均,李福全,丁明凯,伍国庆,何新明和我),因为工作需要,我由二大队调到了四大队。在四大队,第一个回合就碰到一个顽固而又年老的反动会道门头子——钟菊秋。这家伙近两年来到处活动,弄出一本《布袋经》,造谣惑众说:“布袋解开了,天该老,地该衰,人民该败。”又说:“花世界,戊己丑,大劫齐来。怕的是,这世事,不能久在,这天下,是盘棋,有胜有败,卒和象,见出马,老将复来。”他拿了这本《布袋经》串连了二十多人,跟反革命份子,反动会道门份子,坏份子说:“这是一本好书,你们看了有好处。”还借题发挥,说如今世界有大变动,是毛主席的变动,鸡犬不宁,两年以后,会出真命天子。他还说:这本书上的话,都应验了。书上说:“扫庙宇,扫庵观,神像不在。”如今人民政府果然拆庙宇,打神像了。书上又说:“米粮价,随时贵,有钱难买。饿得人,难行走,东倒西歪。”如今饭吃不饱,买也买不到,大家饿肚子,这条也应验了。看来条条都灵验。他甚至还狂妄地说:“佛法大如天,要翻边也容易。秦始皇那样厉害,天兵天将来了,都翻了,还靠了毛主席。”他的这些破坏活动,真是猖狂到了顶点。但是他现在装老胡涂,见了人,唉声叹气,一点也不交代。起初,我动员他,他表示自己错了,装做老实阿弥陀佛的样子,进一步问他错在哪里,他就说:“错了,错了,我把经书一下子都背出来,好不?我还愿意具个结。”我问他这里,他总扯到那里,左一句:“我的确没有了,有,又何的不讲罗。”右一句:“我错了还不说,害得你们费力!”这家伙罪证确凿,事实俱全,他仍一口抵赖。拿了这样的人,讲道理,作动员,没有一点效用。驼子不整是不得直的,恶狗必须用粗棍抽。对于这样的老顽固,真是反动到底,死而后已。! C* v/ ?. j7 ?' X& L& G

/ {# G5 j* B6 T7 B6 r4 r12月15日 晴
6 u3 `: J2 K, b0 [; Z: B- U+ V# s4 Z整天都在跟顽固份子钟菊秋纠缠,纠缠了一天,没有一点结果。我和伍国庆追问他:布袋真经的来源,他一口咬定:“这是我到寄山庙里捡来的。”我们分析,寄山庙是住的斋公,斋公搞的那套与同善社不同,这本书上写的是同善社刊印,显然这不是庙里捡来的。再说,在1952年就把这庙拆掉了。人民政府拆庙时,对反动书刊不会不进行检查。显然,这书从庙里捡来的可能性很小。如他所说,是从庙里捡来的,他说:和这书放在一起的有一大堆经书,他为什么那么多的经书不捡,独独捡了这本薄薄的只有十二页的《布袋经》呢?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我们用这些道理跟他辩论,他讲不出道理,只好装糊涂,头直摆,嘴里喃喃地低声说:“我心里懵了,不晓得何的?”“我冒得话说,错了,认错就是。”今天我们好话坏话说了一箩筐,他是想倚老卖老。这家伙已67岁,牙齿全缺,脸上皮打皱,像个涝萝卜,戴了顶毡帽子,说话时嘴巴一鼓一凹,像泄了气的烂皮球,仗阎王势。他的手法是,开头还挤点讲点,到了进入决战阶段,他干脆死皮癞脸,不讲道理。对付这样顽固的老鬼,我肺都气炸了。在斗争他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打了他几下,扯了他的胡子(注:我对他这样人身侮辱,是侵犯人权的)。我想:对付这样的人,只有从各处充分搜集他的材料,到时候,把材料一摆,该办到哪里就办到哪里。
+ K1 ^$ }1 J8 V8 n% T
9 u1 i; o8 o/ ^12月16日 晴2 P. I* m% o9 b. f
因为我的换洗衣服没有带来,今天请假回挖口子一转。离挖口仅仅一个多月,但变化是多么的大。简直有“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的感觉。我沿着‘注道泓’堤子往前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排排新起的茅屋,整齐又宽大,屋上的茅草都是新收回的稻草盖的。在太阳光的照射下,一片金黄,显得格外耀眼。那茅屋的织壁,有的已经用黄土泥上了,有的还没有泥。人们刚搬进这里,许多家具还来不及收检,丢在外头。在居民点茅屋的末端,有少部分还没有盖草。屋顶上蹲着几个农民,正将草把子一层层均匀地铺齐。再往前走几步,就看见一群儿童穿着新衣服,带着白底蓝花的新兜兜,在一堆玩耍。他们个个脸上都显出红云,像苹果一般,活泼而又天真。我看到这些景况,感到特别新鲜。这时碰见了黄健先、长伢子、秋伢子几个小伙子在堤边捆草。他们见我来了,老远就分外亲热地喊:“老刘,你回来了,这下过硬好久冒看见你了。”我跟他们谈到这个把月的变化,他们说:“这晌差不多天天都在搞黑白战,白天土里干,晚上屋上干(起屋),有时还要干到半夜。”他们又告诉我:中队已经建立了公共食堂,吃饭都集中了,菜尽你的饱。谈到这里,我跟他们几个人一块到食堂吃饭。的确,硬是不同,我们几个人把餐票给了事务长,就领到了热腾腾的饭菜,菜有白菜、酸菜和萝卜,这餐饭吃得满舒服的。巡视这些新气象,我一边跟熟人谈讲,一边想:农村在社会主义大道上前进,脚步之快真令人吃惊。马克思说:“一天等于二十年。”农村的这些变化与封建时代比,又何止几十年呢?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阵兴奋,仿佛热血都沸腾起来了。" n( o3 g2 R# a
是的,时代是太美好了。我得加倍努力,洗清自己的罪过,才不致辜负这伟大的时代啊!: v2 o1 h% ~$ `7 |8 Y2 @
# x: o0 x4 v! q, V+ i
12月17日 晴
4 a6 K" U2 n3 I8 {( O, k: d今天又把火力集中到顽固份子钟菊秋身上了。他装佯做假是那样的拙劣,使人见了又好气又好笑。昨天晚上,我们把大量的罪证列举出来,有凭有据,他还是狡赖。因此我们改变方式,一面从集训人员中搜集他的材料,一面跟他摆事实,讲道理,来文明的,并且让他充分地鸣放。等他把谬论都说出来后,再一条条分析批驳,使他处于理屈词穷,途穷路末的状态。而此刻,我们也不采取声色俱厉的方式加压力,防止他说我们:“你们逼我,我心里就乱了。”做到将他的各种借口层层剥掉。今天用这样的方式,打了第一个回合,算是得到了初步的胜利。他在晚上的学习会上,当众表示愿意彻底交代。但是对这种满身浸透了反动思想的人,光听他的言辞是容易受迷惑的,必须看他明日的事实。假如他还狡猾,那就只有一点点挤了,直到挤垮他为止。
. p: [% p- I, b! p: u: ]# g0 C
( K. [% N' J2 |' b; A8 T12月18日 阴晴% Q1 z, j0 q6 l6 d) X
果然不出所料,这个顽固老鬼是极端的狡猾、卑鄙、愚蠢、丑恶的。他简直不可理喻。一清早,跟他开肠破肚,说明政策,指出前途,不料他以为这是软弱的表现,就冲昏了头脑,大举向我进攻了。起头,因为他扯谎,说《布袋经》是从寄山庙里捡回来的,这话站不住脚,今早只好承认不是捡的,而是来自同善社的。但到底是同善社的谁给的,他就讲信何了。一时说:是辛未年开道师彭复庆给的,一时又说:是辛卯年(即1957年)他去姐夫家,路过北景港,同善社的彭福复秘密给他的。根据我们分析,彭复庆死了已经很久,他这本书旧年才拿出来,而他这几年很少去姐夫家,这些话都是胡说。我跟他驳理,他无理可说,就说不记得,懵了。最后,他还想拉拢我,要我做个好事,给他把材料整好一点,让他脱符(脱身)算了。这家伙真把我气死了。晚上,和伍国庆组联合,狠狠地斗了他一顿。
; t! e1 @& W3 l& }; L
' t4 K5 ]! `  M! ^( o% V( o12月19日 晴
5 [+ t7 N6 P1 y# F& G5 j1 P今朝,狡猾而又愚蠢的老倌子——钟菊秋经过几番追击,他已经处于四面受敌,无可奈何的境地了。可他根本不讲道理,还不愿缴械投降。白天,武装保卫部找了周四老倌来对证。今年正月间,他曾经亲手将《布袋经》给周四老倌看,对他说:“我有一本好书,是关于修行的,你看不?”周看了之后,他亲自拿回去了。但他对这点根本不承认,说是周四老倌问他要了看的。我们要周四老倌当面对质,他什么话也不说,只说:“咯何的搞啦?我没有办法,就是吃了这本《布袋经》的亏,咯听你们把我何的办啦!”等周四走了以后,他又说:“我根本没有对周四老倌说什么。”我们问他:“你到底想不想回去?”他说:“费你们组长的力,给我这个老倌子通融一下。”我们说:“你这样顽固,没有什么好下场。”他反而嘻皮笑脸地说:“回不去,也没有办法。全仗你们罗……”总之,今天他跟我们作战的方式就是赖痞,把事情做烂的搞,根本不和你讲道理。这倒使我难于应付了。对不可救药的人,医生再好也是空的。6 N- ?5 H9 q$ k4 g

* K& w8 X- v" ?  @4 `( Z0 D* g% g12月20日 晴
# p- T9 Y+ s# v: C清早,东方刚透亮的时候,何新明那组的一个反革命份子——刘尧章不见了。当即派了民兵四处寻找,都不见。到吃早饭的时候,打渔的渔民在小河上发现浮起一具死尸,一看,就是这个反革命份子的尸体。刘尧章死心踏地要与人民为敌,走上了自取灭亡的道路。他本是个特务,国民党滨湖流动组的组员。解放前,敲诈勒索,胡作非为。这次为了挽救他,要他交代自己的罪行。然而他自从来集训以后,一直闭不开口,想滑过去。当别人检举他时,他不但不承认,反咬别人一口,说别人是栽诬他。因为他态度顽抗,何新明组对他展开了辩论。会上,起初他不承认有罪行,接着便捏造事实,说自己有支三号连枪,还有反革命组织,是哪些成员,想蒙哄过关。就在他向党作最后一次欺骗后的第二天清早,他写了个字条:“我说的都不四(是)的,死于潘自华之手。”就投河自尽了。刘尧章的死再一次说明:有些反革命份子是坚决要把反动思想带到棺材里去的。
+ e( k# ]- O3 W: ^7 P. g
$ J% W0 p/ J; d' ]12月21日 晴6 n( [' d, m  X# m$ a/ b! u, x# s
今天抽空看了一遍《红旗》杂志,里面的文章内容丰富,万紫千红,美不胜收。十二期上的一篇驳工业战线上怀疑派的文章,大大地阐述了毛主席建设社会主义工业的思想,主张在工业中要大搞群众运动,大轰大擂,批判那些坚持陈规旧矩,冷冷清清办工业的观潮派。这里面谈到了天下大乱还是大治的问题。如今运动发展中存在普及与提高的问题,指出当前是要在普及的基础上提高,重点仍在普及。最后归结“大乱”与“大治”,这是两种工作路线的斗争,是马克思主义与非马克思主义的斗争。看了这篇文章后,自己的思想顿为开朗。又有篇文章谈到当前农业耕作制度的改革,提到毛主席说的耕作上的三三制(即三分之一的土地种稻谷,三分之一土地种经济作物,三分之一的土地休闲)实行少种、高产、多收的制度(注:现在事实证明:工业大搞群众运动、农业耕作搞三三制是行不通的)。那样农业劳动将来逐步实现工厂化,农业人口将能抽出大部分干工业及其它工作。看到这些,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光辉灿烂的图景:天下为公,世界大同,丰衣足食,人人劳动的共产主义社会离我们已经不远了。
4 K  w! D1 ]5 g; i! W) l9 r0 C4 \1 _( ?# u6 x5 M* Z
12月22日(无事可记。)* r* \( c6 [0 k# b5 C$ P% U
/ X3 I' c$ a8 e2 w- i/ z. q
12月23日 阴
' W  A2 R* l, }. y( ~: n今天劳动了一天,任务是薅草皮。一清早,报社来的几个人和王再云、王子云等集训人员扛起锄头,担起扁担在公社办公室坪前刨掉草皮,堆在一起,藉以积肥,同时把地扎实搞平,好在以后放砖放瓦。好久没有劳动了,屋里湿气又重,通身有些酸胀,劳动一下,通经活血,去风除湿,于身于心,大有好处。& i9 s1 I, I% }0 x: ^( i
我们在晚上利用学习时间,学习了党中央《关于人民公社若干问题的决议》。在这篇文件里,党中央对人民公社的性质从理论上作了充分的阐述,批判了认为“建立人民公社以后社会就是共产主义社会”的错误认识(注:前段曾说“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而且对公社的经营管理、生活、生产各方面都作了规定。从这些规定里,可以看到党对广大人民是如何地关怀,连解手、睡觉也作了很好的规定。看了文件,自己身上仿佛传来了一股电流,有难以表达的兴奋。5 f6 ~6 R# h7 F

' L6 C$ G- u6 ^6 K6 J12月24日 阴雨
& d. Z- M7 I) K6 u" ]' ~整天阴雨霏霏,集训人员都没有出工,利用这个闲暇,我们组织大家读报、学习时事政策等。采取这个办法,开始是自发的。早晨,看见大家交心又交不出新东西,出工也出不得,正好报上登载了党中央《关于人民公社若干问题的决议》,我们觉得念给大家听有好处,便决定读报,读了之后,组织讨论。晚上,武装保卫部的老戴找学习组长汇报,我们介绍了这个做法,他给予了肯定,并且叫我们今后把重点放在学习时事政策上,提高他们的思想认识。我们准备明天着重研究一下这个问题。
7 s7 p  l, Y$ O" e+ V! M晚上老戴找我们汇报时,对我们非常亲切。他说:这一段我们的工作有成绩,要我们鼓足干劲,还热情地称我们做“同志”。白天,他对李均说:以前在集训中,是不称我们做同志的。这段我们表现好,替党出了力,现在跟党是志同道合了,所以称做同志。他鼓励李均好好干,以后还是能够回机关的。听了这些,一股暖流温暖着我的心。半年多来,我听不到有人叫我同志,我沦为人民之敌。今天有人称我为同志,我内心的高兴怎么能够用语言来表达呢?7 e( r- y' c, t" l5 f+ u8 {! }
( ]$ \8 e* k4 u: l- G  }) g% W
12月25日 晴# K6 S1 G6 h6 b8 d& f- J+ G4 E0 y
上午我们正研究对集训人员教育的提纲时,郭参谋来了,召集我们开会。在会上,确定又一批集训人员经批准回家。学习组长也会有几个最近将要回去。当时我们提出要求:在回去之前,相互开展一次批评与自我批评,鉴定一下。这一来是因为到了年底,进行鉴定是时候了。二来是因为我们几个人居住分散,平日很少碰头,相互监督也少,应该趁这个机会彼此提提意见。另外,我们有些特殊问题,如有些人想在春节回家看看;在乡下的学习问题如何解决,都想借此机会求得回复。郭参谋答应明天要周锡林主任来一下。
! G' C) U. Y6 H1 B+ V8 v. F' O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段工作对我来说是有很大意义的。以前有哪一回能看到这么尖锐、复杂的阶级斗争,又有哪一回能受到这样的烈火熬炼呢?, k/ w" P, i: I- N+ t# k3 t0 A& Y

0 O2 H! V1 R/ Z/ a4 Y! t, A12月26日 晴: h: _! ]; c1 v" j; C
晚上罗连长通知我们:我们六个学习组长除伍国庆、李福全留下继续领导学习外,李均、丁明凯、何新明和我回队去生产。我们在集训队整整有一个月十三天。这的确是难忘的一段。我们所受的阶级教育是多么的深刻啊!
9 W2 K( j3 U2 k4 `4 c" r经李均倡议,我们都觉得总结一下这段学习的收获很有必要。通过总结,一方面可以更深刻、更全面地认识反动阶级的腐朽、没落、肮脏和丑恶,印证了毛主席所说:“一切反动没落势力必将走向死亡,新生力量必将一天天成长”这话的正确性。另方面也可以认识到:一切丑恶的东西,其根源都出自个人主义。反动会道门份子曹名科说出了他们的人生观:“两脚茫茫走,为的穿和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最好的证明。联系自己过去历次的犯错误,根源都是个人主义,到如今终于堕落成右派。虽然我今天还没有堕落到他们那样,但与他们并没有不可逾越的界限。通过这些反面教员的教育,我不能不更加小心翼翼地改造自己。再者,总结经验,我还可以学到许多阶级斗争的知识。毛主席说:“我们在战略上要藐视敌人,但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自己在帮助党改造这些敌对份子时,也是应该这样的。肯定地说,地富反坏右五类份子注定是要灭亡的,他们是可以战胜的。然而与他们斗智斗法,就要认真研究情况,具体分析。发现了矛盾,就要用摆事实,讲道理,大鸣大放大辩论的方法,来解决矛盾。但自己在这段往往缺乏经验和办法,存在天真的想法,以为他们交心交得差不多了。有时被他们虚假的老实面貌所蒙蔽;有时遇到问题顶牛,就缺乏韧性与钻劲。这都是没有按照毛主席的指示来做的缘故,应该好好检查,来提高思想认识。另外,对党对我们的关怀,如有成绩及时肯定,鼓励我们更好地改造自己,争取早日回到人民的队伍里来,回到党的怀抱。这种恩情怎能忘记?今后,我只有不骄不躁,更加老实,更加严格地改造自己,一心向党,永远向党,才是光明前途。
: }, X  k( }+ z7 S9 m经过这段学习,真是叫做“胜读十年书”。( u$ L. F8 q# h- t! z* I* v9 w

: R$ l, \6 t) S9 T12月27日 阴; W6 g/ E3 _/ T4 q# }5 e
写了一天的材料,总结这一段学习的收获。- h) J7 ~& d2 o5 n
今天我犯了一个错误。上午,老戴同志找我给一个反动会道门份子写材料。这个反动会道门份子顾虑很重,交代时总是表白自己,不愿意多谈。我对待这个任务,态度不是严肃的,只问了一下,就写了一张非常简单的情况交给了老戴,其中许多地方的时间、地点、情节都没有弄清。这样的材料有什么用处呢?晚上,老戴只好要李均重搞,并说:这样的材料怎么要得呢?这的确是对我的一次严厉的批评。反省自己,对自己的改造抓得较紧,但对工作却做得很差,与五类份子作斗争,思想不够艰苦,填表也很草率。在接手四大队的工作后,强调不了解情况,不深入细致地做工作,以致处于被动状态,陷在两个反动会道门份子身上。这些都说明自己工作不负责任。这又是个人主义的再一次表现。我做得这样差,是工作能力差么?不是,主要是思想出了问题。一定要痛悔啊!% o4 y, d+ y! J; w$ |

4 S4 e! P- g) l( S6 T12月28日 阴
+ V" A6 R/ \8 r8 L) Z工作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们几个报社来的,趁此交谈了一下心得,开展了相互之间的批评。大家对我一致的意见是:一、在审查问题时认真分析、艰苦思索差。如做记录很草率,填表也马虎。接手四大队的工作后,前任学习组长移交很少,自己对别人谈的情况过于信任,因而没有再去深入摸底,以致陷在两个反动会道门份子身上。二、以前劳动时,对干部有些回避,而不是主动靠拢党,靠拢干部。这是自己庸俗的处世观念的反映。自己把接近干部视为低声下气,这是不对的。三、平时喜欢指手划脚,命令这个,命令那个,很少亲自动手。
" V9 `9 Q8 A. H5 f我很久以来,没有听到这样的批评了,今天听到这些意见,有如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今后要多听批评,兢兢业业地改造自己。6 K) G/ z: [9 j7 }; n
( \+ s! u+ P* z# E* c0 q" a  a
12月29日 阴晴
9 d$ i; @3 U% w, H3 Y来公社集训整整一个月十六天。今天任务完成,我和李均、何新明、丁明凯四人决定回队生产。在路上,我跟丁明凯谈起自己的心情:初来的时候顾虑重重,对党还有相当大的距离,不晓得前途会是怎样。今天呢?身上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自己前进。展眼四望,到处是丰饶的田野,到处是激动人心的好人好事,太阳也显得特别明亮了。我好像听见党在召唤我的声音,心情是多么爽朗、舒畅啊!下乡以来,能够有这样的心情,能说不是学习的收获么?能说不是自己思想的大跃进么?我一定要永远记住这段宝贵的经历,经常重温它,咀嚼它,以警惕自己。丁明凯说:的确,党是多么殷切地希望我们回到党的怀抱里来啊!" i- H5 P. I% Q8 v/ o
上午,戴秋高同志(县公安局的)跟我们讲话,肯定成绩,指出缺点,勉励我们今后如何做,语重心长,我全记下了,以后得时刻温习。; u! L0 M1 |1 b
上午和丁明凯、何新明去注滋口照了一张相。我请伍国庆代寄给北京父母亲,以释悬念。下午回家,走到东堤,天已经断黑了。今晚歇在何新明处。" n0 e% D- p+ o! y- u

( M% B- G# Z$ E12月30日 晴6 e- ?* F- i) ]! v" i- [
在何新明处吃早饭后出发,赶到家中吃中饭。
1 h! r5 W/ r- Q9 x- t# x回到屋里,刘爹正在打草鞋。跟他谈起队上的情况,他说:男劳力都上堤去了,屋里留下妇女和一部分用牛的,生产是紧张的。我将要面对这场火热的战斗任务了。皓宇,把意志力的宝剑磨锋利些吧!让任何困难在你面前削成泥丸。) j2 ~3 K( O9 s/ U' S# n# B
明天的工作,经请示张支书,决定要我去担堤,抵蔡芙英的缺额。外出走走,看见华容合作社那边有肉买,我买了五角钱的肉跟刘爹打伙吃。又是一年过去了,逢年过节,吃点肉也是人之常情。' U4 M. Z/ x* [, N5 o
  W8 r, @0 F! A9 l: Y2 \" c9 \
冬修水利2 B. t4 ~2 ?7 c& k3 O( e
1958年12月31日 阴雨
7 a' N: W/ Y) F7 J- v清早,寒风怒号,冰人肌骨。我准备好接钩扁担。吃过早饭便上堤了。陈德先中队长介绍说:这段修堤任务是重的,我们中队只来了部分劳力和部分妇女。最近队里落了后,一定要鼓足干劲赶上才行。我当然要不负党的教导,站在困难的前列。上午,迎着寒风担了一阵堤,又用车子推了一阵土。风虽然大,但因为鼓劲劳动,所以风再大也不觉得冷。的确,我们的汗水把冰融,我们的热情朔风也吹不冻。看来,鼓足干劲,寒冷是可以战胜的。, s( v/ Y8 B! x
今天是1958年的除夕,明天又将跨进一个新的岁月。1958年,祖国的变化多么大,而我的变化也是多么大啊!去年今日,我因被划为右派,从株洲日报调回新湖南报;今年今日,我却在南县华阁公社火热的劳动大军中。一坏一好,这难道不是矛盾正在一天天转化吗?此刻,我坐在煤油灯前,心潮澎湃,秉笔疾书,订出了1959年的改造规划。改造是要目标鲜明的。皓宇啊!你朝着光辉的目标迅跑吧!
4 t5 B! |6 Q" C% O& `% a" y/ j$ Q+ F/ @4 Z( w% P+ V
1959年1月1日& S& o0 n0 }! h& {  v
又是新的一年开始了。去年是我大转折的一年,但愿今年成为我彻底走向新生的一年。今年我写出了自己的改造规划,内容是:总的奋斗目标:力争在1959上半年摘掉右派份子帽子,如果万一不能,决不灰心,继续向前。具体措施:一、在思想方面,1、加强理论学习。如果公社实行每天两小时学习制度,自己一定要系统地以学习毛主席著作为纲,学习哲学,着重批判个人主义,解决如何对待错误的问题2、学习时事,经常学习报纸与《红旗》杂志;3、坚持记日记,充实思想内容;4、坚持每月向党组织汇报一次思想,三个月小结一次的制度。二、在生产方面:1、在1959年以内基本熟悉一般农业技术,完全达到四级劳力的技术水平,力争达到三级水平。2、积极参加队里的少种、高产、多收试验田3、结合中心工作,大胆提出合理化建议,改进技术;4、争取干困难活,想办法出色完成。三、在生活及社会工作方面:1、每月生活费决不超过15元;积极协助队里开展文化工作,如扫盲、读报、治病、搞文娱节目等。
- G  K1 Z/ g5 ~3 u- \  o我写出这个规划,交给了支书余志成同志和张甫兰同志,余志成勉励我要照着自己的规划身体力行,张甫兰希望我早摘帽子。他们这番好心,无不希望我进步。我应该在思想改造方面力争上游。
! s( U, y) Q" x* i上午,因大雪纷飞,北风刺骨,担堤暂时停工。我趁这个机会阅读了《红旗》杂志,不无收获。
' X' G" s0 Y! v7 o9 K# a, @8 Z下午,利用空闲机会去找了向麓与李冰封,把我们的学习情况告诉了他们。党对我们是这样的关心,我告诉他们,不是也能给他们以鼓舞和力量么?跟他们在饭店里碰了头,谈了半天,回家已墨漆大黑了。加之又没有带手电,一连摔了几跤,差点回不来,幸喜农场里一位同志拿手电照了我上堤,才得归来。在归家的路上,一路高低不平,溜溜滑滑,这时寒风刺骨,心里阵阵紧张,等到回到家里,衬衫已经汗得透湿了。
5 s- M. J3 ], l/ D7 K" P; k
6 n3 A/ p' o- X$ u7 k1月2日 晴, V; m2 e8 F" E9 J; m1 x! ]3 g
一个多月没有参加劳动,今天从早到黑担了一整天的堤,到底是“三天不做手松”,隔了好久没有担堤,劳动的本领差多了。开头,担土有点费力。主要是脚有点痛,到下午才好了点。
* h( ^- i8 u3 i$ D担堤时,我跟农民谈起公社今后会实行八小时工作制,还会有学习时间,作息将会制度化。农民们都不相信,有的说:“我晓得会实行八小时工作制,那是十五年以后的事情。”有的说:“你每天拿了报纸看,看了横直讲信何。”我说:“的确,如今马上就要实现了。”他们不信,说:“你嘛,只能跟政府讲,不然又会犯错误。我们不怕犯错误,要我们下放,就放到土里去了。”(注:事实证明:农民说的是实在的,我倒是跟着当时的浮夸风跑。)我听了哭笑不得。有些农民看问题的角度,跟自己硬是不同。这是需要做工作的。0 E5 M' q- a. W- g: Z* ?
2 X7 F0 M% n0 y" k  K0 C% [) N$ u
1月3日 阴雨
2 X5 E( {( v: _$ ?* _今天仍旧是担原地段的堤子。如今堤子已经平堤面了。正好比登摩天岭,现在我们已经到达顶峰。顶峰上,红旗一排排地插着,迎风哗啦啦地飘。我挑起一担担的泥土,一脚一脚地攀登顶峰。虽然堤上冷风刺骨,但是由于劳动,热血沸腾,哪怕天再冷,也只觉得清凉爽快,一点也不感到呵冻。如今,这一段担堤的任务即将结束,眼看到这一段冬修水利的业绩,也有自己一份,内心格外舒畅。7 I* J" N' {* U3 N- j1 u4 F, g( q7 h
在这段及前段的修堤中,我感到工作中有两个问题,虽然这只是九个指头与一个指头之比,但仍有重视的必要。一是本队干部还有虚夸的作风。比如推行车子化,群众有保守思想不愿用,干部就放任自流,但一听到上面要来检查,就要大家都用车子,做样子把上面看,等检查的人一走,依然如故。这种虚假作风,我认为是某些干部对大跃进认识不足,好大喜功造成的。这种作风在巩固公社的过程中应该坚决克服。二是基层干部中,有少数热衷于脱产的现象。一当上干部,就站在岸上指挥农民,自己不以生产领导生产,因而在群众中影响很不好,同时也脱离群众、脱离实际。当今,党中央号召广大干部参加劳动,个别基层干部的这种倾向,值得注意。三是基层干部中,有部分人不会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对农民说服教育不够。对群众的有些落后思想,往往不用关心的态度做说服教育工作,而是动不动批判斗争、斥责,甚至打骂,这怎么能使群众不发生反感呢?如前一回,一个老倌子不愿出夜工,余支书拖着他,还打了他几下;余支书对不愿意开会的妇女也扭着撕打。有的群众问:政府是不是有这个政策,可以打人?我说:没有。只好说这是个缺点。
, [3 C: ?2 u  q% a2 V) ?7 D7 g目前就要开展巩固公社的工作,回顾一下干部工作中的问题大有好处。当然,这不是说问题大得不得了,而是说群众中有许多问题要解决,若不首先解决好干部的作风问题,群众的思想问题是不能很好解决的。1 ^; {4 A$ c% C
! z+ e! A! W' o5 W: ~& E) S8 |# F
1月4日 阴风
8 X+ q* P6 {) \清早,北风呼呼,在滨湖的平原上疾驰,好似万马奔腾。我刚到修堤工地,正在土坑里准备上土,修堤分队长章普成通知我:“你到复兴港运锄头去,好啵?”一问,一担有八九十斤,要走二十七、八里路。我当时打肚官司:这样的长距离挑担子,我是没有挑过的,能不能吃得消,没有把握。但是我想:管他娘,一天的时间,拖也要拖回来,就满口答应了。跟我一起去的两个农民,一个挑一样重的担子(锄头),一个挑一百斤子篾(扎箢箕用)。我去挑,劳动力并不显得太弱,只是途中肚子饿了,到伍国庆那里吃了餐饭。经过这次挑运,我对自己的劳动能力初步有了个底子。以前以为挑不动长担子的保守思想应该打破了。
6 B$ ?7 Z% T2 c& b在复兴港李福全处,收到了父亲的来信。他老说:姐姐机关第一批下放的干部都将回来,第二批马上就要出发。他老估计我满了一年以后,会回机关。我看了满心欢喜,认为自己满了一年,硬有把握回机关了。这又勾起了我留恋城市的思想。对我长期留在农村,产生了动摇。这种情绪是不健康的,必须赶快克服。
" K! l" k8 Q. d% K( @* z2 v8 Y- z7 S; D- K' ^- b) o8 V+ [
1月5日 阴, V5 }# c# ]: U& ]$ N5 \
吃过早饭,我刚挑了几担土,工程员喊我:“中队部要你去搞宣传。”到队部碰到了熊正初和萧菊秋,一问,他们也是来搞宣传的。这时,陈德先中队长买了一大捧红绿彩纸回来,说:“明天,检查的要来了。工地上的政治鼓动,气势要搞足些。所以要你们来帮了写些门板报、扎点‘进门(牌楼),’写块光荣榜。你们可以想办法,花样翻新,搞得出色些。”我便根据他们介绍的情况,写了几篇表扬、批评稿子,形式有快板、漫画、决心书等。熊正初则负责扎进门,萧菊秋帮着打杂。
1 }8 J2 |" g: ~1 v1 [, w3 W在写光荣榜时,我写了两次。头次是由陈队长介绍,表扬了几个落后份子和地主份子。曹德怀指导员不同意,说:这几个政治上有问题的人不宜表扬,当时与陈队长争论了起来。陈队长说:“过去落后,如今工作积极,就永无翻身之地了罗!”曹指导员说:“这些人是否真转变了,还得看一个时期。”我听了没有做声,我的看法是:对地主份子不宜表扬,但对落后社员。如果真的表现好了,还是可以表扬的。
: Q# _; f; X( {( |; F! u9 |' b& g/ K' ]0 ]. P5 _8 {5 a: G
1月6日 阴风* o+ d: s. j9 V- T! _
上午。仍然在搞宣传。除了写门板报、快板、标语以外,还帮着熊正初扎进门,扎比武台等。我写了这么几首快板,自己觉得还有意义。录下来,留个纪念。
& Z+ Y% M2 l/ q6 F" U: w1、小组符锡凡,干劲把天攀。出工真积极,工具保齐全。特别车子化,硬不比一般。使用牛拉车,工效更加番。运距二百尺,人人七九方。男的赛诸葛,女的花木兰。担土火样热,的确卫星班。表扬这段事,大家比比看,我们齐努力,任务早早完。; d( t- L& v2 \4 j. I
2、万把银锄落,担堤快如梭。男女笑呵呵,惊动土地婆。
/ T4 z! K% N% I/ \3、推行车子化,干劲齐天大,修好堤和坝,龙王见了怕。
* I8 c* o6 h/ [3 P. g! a8 T4、我们的汗水把冰融,我们的热情吹不冻,我们的力量大如山,修好堤垸保粮仓。
  m7 b9 l' w) o6 K下午又参加了担土,本来天气很冷,一劳动,全身发热,手脚也不冻了。这号天气,体力劳动比坐在屋里硬要爽快得多。来乡下半年多了,初步养成了劳动的习惯,不知怎的,闲坐着反而不好过起来了。
% U" B1 i1 o; l/ N! T$ h) H; ]. a  }" }9 w
1月7日 阴
8 l. Y. D0 H# {3 S( C9 c4 A我订的元月份的报纸直到如今还没有送来,不懂何解。跑去北洲子邮电所问,因我是在复兴港订的,他们也不晓得。趁此机会,我借了他们的几张报纸来看,的确,不看则已,一看尽是令人兴奋的消息。打开四日的报纸,头版通栏标着斗大的字:“苏联巨型多级宇宙火箭飞向月球,预计今天中午到达月球区域,并将飞过月球,成为第一个人造太阳卫星。”我看了这几个字,再看下文,心里高兴得咚咚直跳,血液都好像沸腾了一样。今天,时代是多么伟大,好多前人不敢想的事,如今都实现了。再看三日的报纸,登的都是“全国农业先进单位代表大会”的消息,大会提出了十项倡议,为了实现更大更好更全面的跃进。今年全国要求年产粮食一亿零五百亿斤,力争每人年平均存粮二千斤;皮棉年产一亿担,还要求全面发展农林牧副渔业,培植高产田……等。这些,怎能不使人为之欢欣呢?我在思想上必须作更充足的准备,迎接更大的跃进,也迎接更大的考验。
- m2 C8 z3 Y- i1 U- Q! A2 X" S7 b! x/ |$ a/ P6 S
1月8日 阴% g* i. Y% F7 r, H0 b* K  ^$ b
工地速写一瞥1 A$ V+ G4 N! ]0 ~/ i8 j
北风使劲横扫着滨湖平原,天空中铅色的云,低沉得仿佛要掉下来似的。清早,堤面上一凼凼积水,早已结成一块块凌冰了。严寒像鬼一样控制着大地。
0 @1 N8 e4 S, _可是你看见么?在挖口大堤的侧边,无数的红旗在疾风中招展。一排排,俨然如同古时候作战对阵一般。堤下面,一群群头带白手巾、围着腰围裙、穿着草鞋的中年农民,三三两两面色红润、浑身是劲的小伙子,和穿花戴朵,洋溢着笑声的姑娘们,挑着土,往来如梭地朝堤上运。那十八岁的周细娥,虽然个子不大,但挑起担子像个小马一样直往前冲。她一面挑一面跟大家谈笑风生,哈哈哈的笑声不时冲破了呵冻,给人们传来了烈火般的热情。由于她卖劲,热得脱下了单衣。青年小伙子们也不示弱,黄健先担满担子往堤上冲去,跟别人比赛,嘴里不停地哼着歌子,逗笑着姑娘们。那挖土的,提出响亮的口号:挑多少挖多少,保证有挑有运。锄头一下一下地剥蚀着地面,使小土堆变成了一个个窟窿。冬修水利工作就在和严寒作搏斗中展开。如果你初到这里,满以为这里是在过节。的确,人们干劲之大,情绪之热烈,又何尝弱于过节呢?7 W$ I* u( c1 Z5 p  g& s/ p5 g
下午,堤上远远传来一阵阵锣鼓声,渐渐近了,水利部冬修五大队的干部扛着光荣榜,敲锣打鼓前来祝贺。我们第三中队在这期工程中光荣地得到了红旗。: ~- `; O) I. b0 r
随着喇叭筒里传来的祝贺声,工地上又是一阵“哦嗬”,这声浪传到了每一个角落,激励着每个人的心弦。9 A$ E0 F" V2 Y6 u+ Z
今天是冬修工程接近尾声的一天。新的战斗任务——去华阁开沟,正等待着我们。但我们是年轻的人,火热的心,任何寒冷都被我们这火样的热情所消融了。
7 [" k- v8 I, n) d: l% d" C7 b" C& ^
1月9日 阴
9 N" F" E! `1 `最近一晌,第五大队不少的农民外逃了。他们大多数逃往金盆农场(原系劳改农场)。因为金盆农场原有的劳改犯转移到溆浦炼铁去了。留下的摊子由县里接手,目前缺乏劳力,而有些农民见公社工钱少,工夫紧,便往松活的地方钻。于是,逃往金盆农场的牵连不断。平时,我在堤上担土,也听见一些农民议论外逃的事。他们把农场说得如何好,工钱多,工夫松,饭有尽饱的吃,而逃跑也没有关系。前回,张政才从农场回来,对那里又大加吹嘘,许多人原来思想不动摇的,也动摇起来了。% F% J# c0 E! w7 A5 j9 R2 Y; X' o" V
如今,党对这些外逃的,暂时采取说服教育的态度,如果说服不了,就让他们跑,好让他们在形势面前低头认错。确实,现在是处于一个历史大转折的关头。在这个时候,人们的思想是相当混乱的。人民内部有许多矛盾,党这时采取的是充分让它暴露的办法,让香花和毒草一齐生长,到一定时候再来辨别、区分,以正确处理这些矛盾。这样的方法是英明的。人们都有“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思想,硬性压制是不行的。
* X8 d2 t2 @7 ^/ p( q, _0 k! x9 v
  J* E/ {% _1 _0 ]7 c8 ^1月10日 阴1 x8 R, A' n1 y
今天,我们冬修第三分队完成了第一期工程任务,便开赴华阁开沟(即开挖渠道)去了。下午到达华阁,住在华阁戏院的楼上。这是一次大兵团作战,任务将要突击在几天内完成。' w; c4 d! w3 N
在开赴华阁的行军中,我是负责运输厨房的炊具——蒸钵和一桶擦菜子(即腌菜)。这回的运距有三十华里,重量却有八九十斤,比上次运锄头还要重。接受这个任务时,我将担子起了起肩,感觉的确有些份量。但一想:重虽重,还扛得下地。既能上肩,难道不能长途挑运么?我打算咬紧牙关,作一次大胆的尝试。如果实在挑不动再说。这样一想,就把担子挑起来了。开头,我挑起还不吃力,走了约五里路,肩膀感到有些受不住了。歇了一憩,等走到子午港,吃了一碗粉又走。走到新鱼口(约十二里)肩上实在吃不消了,我便预定一个目标,争取达到,歇了一憩又走。能够不歇憩就不歇憩,思想上仍然鼓足勇气。就这样,我走了约五个小时,终于将这担炊具运到了。
3 d/ T( o8 C: p6 H; w; w3 T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人是有潜力的。俗话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今天我居然由一个肩不能挑四两的人磨炼成能做长途运输的人了。& z0 c: Y" W; Z$ K. [
: j! E5 u; M! Z) |2 r
1月11日 晴
* z6 m% l4 {3 e+ }) B' \清早,寒气逼人,冰霜像盐一样撒遍了大地。我们在太阳还没有出来以前,就到工地开沟了。这工地离华阁镇大约半里多路远,本是一块很大的菜土。如今要把复兴港一带的渠水引来灌田,让灌溉逐步实现自流化,便要在此开一条小小的运河,使灌溉做到河网化。" w, ^. m  [3 r8 |6 t
我们一早来到这里,前面一段工地的民工早已经到了。工地上红旗招展,人声响亮,气势不凡。我们从划定的地方挖下去,要开一条深一丈五尺的河沟,底部也有几尺宽,任务要求几天内完成,人员将全部动员起来。看来,等一、二中队都到齐后,将有一番大大的热闹。! w2 E- h/ q) _* A( h) N2 q. |6 ?
今天,我一连遗失了帽子、腰围裙两样,腰围裙失而复得,帽子则可能是途中热起来,丢在箩筐里,被风吹跑了,等我发觉,回头再去找,已不明踪迹了。这次遗失事件,反映我十分散漫,干事匆忙,没有条理,所以丢东西的事时有发生。过去我曾丢失过保密文件,现在还不引以为训,将来造成的损失是难以估计的。这个毛病一定要下决心改。
7 U7 Z: g6 W2 u& H9 K( J
! D( T, K" d# M1月12日 晴* C5 G$ F' y) W! @; g1 c
在土抗子里跟有些农民扯谈,对高额丰产“放卫星”的事,他们不相信,说:“尽是你们报纸上讲信何。你说一个红薯有南瓜大,我说南瓜也有红薯那样大的。”我讲:现在长沙正在开“经济建设成就展览会”,展览了许多“卫星产品”。他们说:“你讲是会讲,可是究竟看见没有呢?”我跟他们争辩,许多人都笑起来了,说:人民政府会讲空洞,牛皮吹得大,其实不过如此。我又跟他们谈起学文化的事,萧保棠说:“你说学文化有蛮多用,我看只咯多用,你学文化,还不是要挑土?”我说:“过去我不会生产,如今虚心学习就是嘛,将来我懂得了生产,文化也有,岂不是更好吗?”萧说:“我们这号土夫子,管它文化不文化,只要会挑土就行,又不想当干部。”有的不同意他的看法,说:还是要有文化的好,将来可以赚七八十元一个月。有的对我说:“你如果不学文化,也许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总之,农民们对文化、先进技术还处于蒙昧状态,这是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可悲的事情。今后,社会一天天发展,是多么需要农民们从蒙昧状态中解脱出来啊!0 x( w3 q9 Z! C) }5 Z# S- Z
" B- z; ]! [: t  E/ a: q: l  U( ~
1月13日 晴3 g- A. q+ O0 ^! z
夜晚,散了工,有些小伙子到华阁街上溜达。他们走进华阁红光公社新华书店,看见内面有好多书,便去看书。黄健先见书柜上摆放着《郭亮的故事》、《齐白石公公的故事》、语文课本和一本小书,蛮好看,趁书店同志没有发觉,就偷偷地往口袋里一插,偷了回来。回来后,大家嘻嘻哈哈,这个争,那个抢,萧保棠和谭学魁把一本书都撕烂了,干脆做滚烟的“喇叭筒”(注:农民们没钱买香烟,便用书报纸将烟丝滚成喇叭状当香烟抽)纸了。我看到这种情况,问他们:书是哪里来的。他们说是买的。我明明晓得他们没有钱,哪里会买书呢?过细一问,才晓得他们是偷的。我劝他们送回去,他们不肯,说:下回不再错了就是,送去反会找我们的麻纱(即麻烦)。我说:我代你们送,保证不让书店同志晓得你们的名字。他们还觉得无所谓。童一斌见我劝他们,说我是右派,讲怪话。我听了气不过,仔细一想:这是他们觉悟太低了。自己偷书,不以为耻,反说别人讲怪话。我必须和这种坏现象作斗争,不管别人说我是什么人。! `, a$ V7 @4 g- ]- y" ?( S
这种爱小利的事,我下乡以来,看见不少。这都是个别农民小私有者落后思想的反映。所以严重的问题还在于教育农民啊!
- a+ M! W2 a0 q5 l- ^9 D" W0 Q. d8 N. Z4 \
1月14日 阴  x1 [0 ^5 x) A9 D  w
小伙子们偷书的事,经过几次说服,他们觉悟过来了。昨晚,趁新华书店营业员没有发觉,偷偷地把书送到书柜上。虽然他们没有公开地承认错误,但毕竟把书退回去了。这应该说是觉悟提高了。农民们总的来说,是勤劳勇敢,是好的,但受几千年的私有制的影响,自私自利、损公利私的思想还是严重存在的。今后,对于少数农民中的某些落后情绪,还需要耐心细致地做说服教育工作。相信只要坚持原则,坚持真理,是能够逐步帮助他们克服不好的思想的。当然,更重要的是,学习农民们勤劳勇敢、刻苦耐劳的高贵品质。
: E3 K" ?: n& D2 q0 }2 Z今天开沟进度较快,是因为任务下达明确。土坑子里砍了土,分了方,规定任务无论如何要完成,早完成就早散工,晚完成就晚散工,完不成,出夜工也要完成。因为领导态度坚决,任务合理,民工们每天有奋斗目标,思想也紧张起来。挑土时,大家担子担得满满,上土也上得快。的确,打仗是靠一仗一仗打的,吃饭也是一口一口地吃的。只要政治挂帅,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就能够创造出奇迹来。今天挑土快,也说明了这个道理。
- H; @* Q. B7 r. ^  K: a6 |
" C7 ?$ D: W5 @, E) I2 f1月15日 阴
; t: H  a% U- G* r" h7 f8 u* O近来,自己的思想又滋长了一种不健康的情绪,主要是怕艰苦。来华阁以后,整天挑土,睡的是地铺,夜晚没有亮,一天三餐都要到灶门口去抢。有时候少了钵子,几钵饭做一钵蒸,要等别人吃过以后才能吃饭,而这时菜又没有了,只得吃光饭。对待这些困难,如果有充分认识,本应该用革命的态度来处理,把这种生活上的不安定,看做磨炼自己的大好机会。但我却有烦躁情绪,觉得领导对民工生活上的混乱,本可以克服的也没有克服,因此产生了不满。每到吃饭时,总有些埋怨话。这怎么是积极的态度呢?
0 L3 q; I3 @# l8 M1 y; N8 k当然,不可否认,民工生活是有安排得不够妥当的的地方,但这是“大兵团作战”,是临时会战的性质,人员多,管理一时不跟上,自己就应该用战斗的态度来看待。我这种烦躁情绪,本质上是怕困难,贪图享乐的思想反映。事实上,与我过同样艰苦生活的还有几百民工,他们能够愉快地对待,我为什么不能呢?何况我们还生活在和平的环境中,今后在战争中遇到危险,自己又会怎样呢?我必须驱逐这些坏思想,锻炼得更坚强。
) j' @% W" C" d2 N; `- e* Q8 P3 a6 m, n( ?3 v
1月16日 晴% p- b  h( v" c, y0 s' \
如果说,农民们干劲冲天,今天开沟的成绩就是最好的例证;如果说,劳动是英勇的、光荣的、豪迈的事业,今天开沟的成绩就是最明显的说明。今天我们开沟的任务,由于发挥了高度的劳动积极性,只半天多就完成了。我们这个青年班在下午三点半钟,胜利完成了每人挑土六立方公尺的任务,提前散工回家。, O5 R9 p8 H* u! v- t
前几天,开沟的确是有气无力的。为什么呢?主要是没有明确的奋斗目标,没有政治挂帅。昨天,大队开了会,改变了以前“牛打伙”的办法,砍土分方,按劳力的强弱,分为每人每天砍土八、七、六方不等,大家全力以赴,因为任务做到了人人心中有数,早完成早散工,晚完成晚散工,完不成出夜工,还要辩论。昨天初步实行,民工们还有些不相信,上午还在慢吞吞地干,到了下午,有少数几个班进度快,提前完成了任务。这时喇叭筒大声喊:“同志们,现在已有几个班提前完成了任务,散工了。”在工地上,大家亲眼看到,他们确实是背起锄头、箢箕回去了。随之,大家立刻紧张起来,没有赶上的也拼命地往前赶,争取早散工。中队长于是趁热打铁,抓紧进行政治鼓动,喊:“同志们,加油干,谁早散工谁得红旗,而且决不平调。”这时,一场火热的劳动竞赛展开了。强劳力担子担得满满的,脚步也放快了。较弱的也不甘示弱。我和妇女们、小伙子也开足马力。由于昨天发动得较迟,所以大部分散工较晚。今天一早,民工刚到土坑子里,估工员就划好了土方,明确任务。中午,他又来丈量一次完成土方的情况,告诉大家还差好多完成,因而大家从开工到收工,劲头都是很足的。我也打破了不敢担重担的保守思想,要上土的把担子上满,挑的时候也加快了步伐,奋力向前。我们还和隔壁土坑的妇女挑战,保证“人不等土,土不等人。”就这样,很大一块土,就像蚕吃桑叶一样,在半天多里吞掉了。散工的时候,太阳还老高哩!
8 C; `. h* E  e$ c9 n为什么前几天任务完成得没有这么快,而今天却能创造奇迹呢?主要是两种不同的工作方法,造成两种不同的结果。人的主观能动性是很大的,只要思想符合客观实际,充分发挥积极性,什么奇迹也能够创造出来。前几天,大队中有的人不相信群众的力量,采用“牛打伙”的办法,任务不明确,效率便不高,大家干起来也有气无力。如今,坚决走群众路线,将任务交给群众,让大家挖掘潜力,于是情况就大大改观了。从这几天的情况来看,不管做什么工作,依靠群众,相信群众,走群众路线是多么重要啊!3 A4 E# P' d  q8 h" _: m, J2 n
今天,出现了一件令人不愉快的事:在工地上,我和农民们一块放势使劲干,五大队的刘大队长走我们这里过,看见三中队热火朝天,便对其它中队的干部说:“你们看,这里,右派份子也被带动起来了。右派份子也不是一样的,那头的两个右派担土便有气无力,应该要他们来比一比。”这话本来是对我进行表扬,但是我觉得他当人曝众这样喊我为右派份子,心中便难过起来。我想起过去党对我的信任,如今落得随便哪个都能喊我为右派份子,真是懊悔莫及。刘队长这样扫我的面子,我对他的表扬不是感激,而是更多地埋怨了。应该说,人民群众喊我为右派份子,这是客观存在,何况还是表扬我,我为什么要不愉快呢?我只有争取早日回到人民队伍里来,才不致出现今天这样尴尬的局面。
: y, d8 {: |' m" S# c. P7 |( k6 k$ a6 ^; z8 |& P0 j
1月17日 晴
6 \: ?# V+ P6 m开沟的工作随着沟渠一天天加深,劳动也越加艰巨了。如今工作的场面上,有了浸水。人要穿着套鞋挖土。原先上面的层土是潮泥,现在下面的层土却是砂子了,锄头逐渐不起作用。要用一种像铲子样的撬来撬土。用撬,我是从来没有干过的,但是“逼上梁山”,非干不可。我虚心向农民们学习,居然不到一刻钟也就学会了。当然,开始打撬土有蛮费劲,潮泥打撬时也有点散,可多干几次也就运用自如了。0 {8 O; u3 I7 s, V; t/ F4 C- L- A* B
今天,我和萧应生、易炳科三人挖土,任务是每人六方,但距离地面加深了一公尺,我们三人下定决心,要在今天散早工干完,上午干了一大半,到下午还剩六方土没有完成,我们便上“卫星担子”,有的一担有一百五六十斤重,当大家歇憩时,我们也没有歇憩。结果,六方土的任务不到两个小时就完成了。收工的时间是下午五点正。9 s" u' M% c, N

: K  o* n$ C. c0 u* {% H1 m1月18日 晴阴
# X  Y: m8 S9 R) z0 b0 G/ E) V0 v/ f* [今天一个地主份子在担土时不老实。这个人叫黄政和,三角背,猴子脸,脑壳上戴一顶毡帽,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这个家伙担土只贪近路,开沟时把土就甩在沟边上。由于他这样偷奸,不少农民也就把土挑到沟边上,大家担起近土来。他们分队的李队长上前来制止他,说:“你不要担近土,将来这样何得了?”他说:“咯又不是我一个人担,好多人都挑到这里。”他说话时还盛气凌人。李队长就说:“你这个地主份子,不老实,还想捣什么鬼!”他就质问李队长:“你为什么扣我的帽子?”李队长说:“你捣鬼还有什么话说?”他说:“你朽(耀武扬威之意)什么?”这句话引得李队长火气直冒了,当即要把他扭到大队部去辩论。在旁的贫下中农也批评黄政和不老实。李队长拉了他一下,他就往地上一倒,说李要打人,他要喊冤。黄政和在集训时一再保证要服从领导,可是他掉转背就气势汹汹,仍旧摆出他原来骑在人民头上的一套。可见地主份子自甘灭亡是十分困难的。1 ^% |0 f6 Q* a: U) G' f5 S% Q7 g
这事情,下午歇憩时我记在日记上,刘大队长看了,当即找了黄政和,痛斥了他一顿。" E# L& a6 G( q* `! Q; {/ L

% e; Q" d! q$ L$ H$ y; v$ ^1月19日 晴; `' z2 y9 j4 y# O
开沟的战斗已经面临最后阶段。昨晚,我们分队开了个会,陈队长再次要求大家鼓足干劲,在劳动之余,做好出工前的准备,缩短辅助工时,争取在这两天开好沟,赶回去投入冬季双周突击积肥运动。一黑早,我们全体民工就起床了。天刚亮,就到达了工地。我因见人多拥挤,起得比别人更早些,趁大家还没有起来,便洗脸刷牙,把箢箕、锄头清理好。这样,在出工时,我们这小组的成员都走在最前面。" K' w: z- c% d' F- \9 @
开沟,越是到最后越加艰巨。工作面上现在已经是泥泞一团,人踩在上面好像站在泥汤里,进退两难。这时,我们就在工作面上挖一个深洞,让渍水流到洞里,这样坑子里也就干爽些。幸好这天天气晴和,工作还算比较顺利,如果是下雨,那就不晓得怎么困难了。
% ^' r+ h  G$ N! N: ^由于开沟的工作面,越到下面越窄,打撬的、挖土的、挑土的都挤在一块,劳动施展不开。我出现了一次险情:当我在土坑里正弯腰挽着箢箕挑土时,在起肩的一刹那,站在我旁边的一位打撬土的,打着撬土忽的从我头上飞过去,那撬像锅铲一般锋利,如果再下来五公分,我的头颅就被削掉了。当时我还不晓得,事后农民们告诉我说:“老刘,你好险呀!差一点送掉了命。”我听了不禁心惊肉跳:还算我的命根子长,不然,早已见上帝去了!: i1 b9 ]7 Z- U- l4 G" j# n
这两天因为费力大,我的饭量也猛增了。中午吃到了一斤米一餐,然而我的粮食定量每天只有一斤半,差半斤怎么办呢?幸亏前晌在集训时节约了半斤米,现在拿来填补,再不够,就偶尔吃餐面或买点零食。
! B8 ^% h% O& h+ F
( m8 p' \; D4 r6 Y- }% ~! D1月20日 晴) H# t8 O0 T* L; v7 v) y7 G
中午,民工中竟有一个赌吃饭的人。他和别人打赌,一餐吃三斤米,吃不完赔米,吃完了,由与他打赌的人给他三斤。与他打赌的人要他在堤上吃饭,他端着菜碗,盛满了饭,慢慢地吃,只吃点咸菜。他吃一阵便走动一下,接着又吃,居然在一个小时内把三斤米的饭吃光了。吃了之后,又去担土。$ C8 a" W9 ]0 y: S. f! c
下乡以来,经常听见有些农民打赌吃饭的,看谁吃得多。当然,产生这种现象,固然是农民饭量大,吃半斤米的饭感到不足,再者也是因为吃粮吃油受到限制。但这终究不是一种好现象。现在正是过苦日子,粮食还不够吃,有人却拿了粮食打赌做游戏,本来不要吃这多的,霸蛮(定要之意)来吃,这岂不是浪费粮食么?这种现象应该劝止。
9 y( C8 J% v" D) `+ u昨晚,农民发薪资,一人只发了一块钱。这一块钱只能买十一斤米,的确是很少的。农民们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只拿到这点点钱,真是太不公平了。拿自己来比,我比他们就不知好到哪里去了。我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国家还给我四十多元,让我好好地改造,这岂不是党和政府对我寄予殷切的期望么?我对比农民,更应该加倍努力,彻底改造自己成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 G3 Z/ J2 M: ]4 m( U7 c; U; ~
1 S) Z3 e9 t7 v% t' p, N+ P$ k1月21日 晴- a. a( `4 _( U! Q
昨下午,周爱钦因为偷萝卜的事,被三大队的人抓去了。事情是这样的:傍晚散工时,大家背起锄头回营,路过菜土,三中队的农民周爱钦看见一块块土的萝卜,绿油油的,于是顿起私心,拿了腰围裙扯起一大把萝卜放在里面,准备回去煮了吃。恰好这时,被三大队的农民看到了,便把他扭起来,一定要带到大队部去。他虽然说:下次再不搞了。但他们仍不答应。结果被带走了。
; S$ l' A8 H% G这件事的发生,不是偶然的。我们来这里开沟,工地靠近菜土。歇憩时就有许多农民去扯萝卜吃,开头还只扯一个两个,后来传为风气,一扯就是好几个,甚至后来发展到用腰围裙来兜,拿了回家煮了吃。这样,当地农民意见就大了,结果发生了周爱钦被抓的事情。这样的事,应该说,是损人利己的行为,非常不好。想想看,偷别人的萝卜吃,别人种了又吃什么呢?如果别人偷自己的萝卜,你又是作何感想?假如偷窃成风,社会成个什么样子?在这种行为中,我也有错误,起初,别人扯了萝卜,我也吃了两个(后来没有吃了);有次煮萝卜吃,我也吃了一碗。我明知这是不对的,但也吃了,叫做知错犯错,今后定要改正并且劝止。1 W  m% M- Z) b
; q, i8 K, M+ R; q5 n. A
1月22日 晴9 @6 F( K% H# E/ j- J) [
今天是开沟以来最艰苦的一天。渠已经见底,尽是潮泥,足足有一尺多深,而沟的坡度在三十度以上。人们用撬打了泥,又一担担地爬坡,送到两岸。劳动强度是最大的了。但是任务快完成了,这点点困难,难道就没有勇气战胜么?起头我还有些畏缩,见脚脱了皮,怕打赤脚。可是大家一声喊:苦战最后两天,将任务出色完成!这时我把劲一鼓,下定决心战胜困难,我想:越是困难,也就越能锻炼自己。在思想上必须藐视困难,于是我毅然跳下了泥坑,担起了担子。其实,一到下面,困难也不见得可怕了。我现在深深感到:只要决心一下,方法对头,什么事情也能干成。在这里,决心是最重要的。
1 w) d  p1 D1 W* a" }; s中午吃饭,我只吃半斤米,同桌的楚志均、朱之元见我有些不够,都要拣饭给我吃。我本不要的,因为农村中粮食都比较紧张,吃了别人的,影响了别人的口粮。但楚志均不等我留意,就把饭拣到我碗里来了。我辞脱还来不及,朱之元又定要拣饭给我。我几乎莫之所措了,只好接着吃了。
( N7 `, D0 `) q6 d这件事使人深受感动。他们连自己吃粮还不够,见我不够就省己为我。他们这样做,并不是有求于我,纯粹是同情别人。这种劳动人民的感情是何等地淳朴,自己怎么能够不爱这样好的人民呢?劳动人民虽然衣服穿得脏,也不能说会道,但是他们的心灵却像金子一样闪光,他们没有任何势利的观念,思想却比有些衣冠禽兽高尚不知好多倍!我应该终生不忘记这样好的劳动人民啊!
% a3 b( o; ?" q. {$ `  Y% d* f5 e. X1 G8 @9 X! H
1月23日 晴7 Z2 `3 I+ y( l. @
开沟的任务经过十多天的战斗,今天终于初步完成了(还有些扫尾任务)。如今,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条纵横好几里的大渠,笔直的,波光闪闪的,的确很有气势。将来这条渠道的两旁是拖拉机大道,雄伟的拖拉机将奔驰在辽阔的原野上。渠道的水,既可以调剂这一带的农田水利,在渠道里还可以行船。这样,华阁公社就能实现车船化了。这条渠道给农民带来的好处将是数不尽的。6 |8 L# k  W" i- s% h1 l# {
这是我们开沟要打的最后一仗,条件也更艰苦。因为渠越挖越深,坡度也越来越陡,人们担土要像壁虎一样爬高坡,而坡长有几十公尺。这确实像汽车翻山,非开足马力不可。我使足劲,稳住脚,一担又一担(每担有八九十斤)地爬,每当担到倒土的地方,全身已经汗得透湿,硬要吸一口气,非舒畅一下不可。因为爬坡费力,饭量也大大增加(有时我一餐吃了两餐的粮食,晚上只好到粉店里吃一碗粉)。目前,我已经吃亏了一斤多米,这硬是没有办法,不吃就来不了劲啊!
3 }) L4 L. F& K. _9 X经过广大农民群众的艰苦劳动,现在已经得到了丰硕的成果。当我看到这条大渠的建设中,也有我出的一份力量,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愉快!
/ O( ~; x0 T, z  z- b今天散工很早,太阳老高,我们吃完饭又奔回家去。当回到家里,月亮已经当顶,凉风拂面,我通身已经筋疲力尽了。
! Q" ]0 C7 n) [4 \# Z5 u- |
4 Q8 F2 K( \3 r5 C回队劳动
8 F% ]3 N; o# y& ]* g" s: s) t1月24日 阴) ~9 o- e( K0 S
上午休息了半天,趁这个机会,洗了个澡,把被子、衣服都换洗了一番。担了二十多天的土,衣服汗湿了又被身上的热气烘干,油墁好厚一层也没有办法洗,如今开了个光(指洗澡),全身畅快多了。下午,中队要我写征兵的标语,写了一整下午。趁歇憩的时候,写了封信给父母亲,报个平安。
' |% e# p' c, B  ]% x5 S% |5 Y  N$ `3 }7 Z/ g
1月25日 阴雨% X: v# F  Z  X6 c
下了一晚的雨,天亮时还滴沥不停。出工很晏。白天,我跟易炳科、童亿斌等小伙子泥壁(滨湖的茅屋是用芦苇杆织壁的,然后将黄泥和牛屎粉平,叫做泥壁)泥的是茅厕里的壁。今朝在泥壁时,得知队里增加了几个劳力,一问,才知他们是从农场辞退出来的。他们出来后不愿回到本队去,就跑到这里来了。这里因缺乏劳力,看见有人来也就收,于是他们便在队里做工夫。这些人是见哪里好就往哪里钻。比如姓向的,他年纪轻轻,看见屋里缴用不好,便往外头骠,农场里不用他了,他就来这里。从他的言谈中得知,他只图松活路做,要做事少,收入多。他的哲学是:“人生一世,为的穿吃。”像现在这号人还有漏洞可钻,然而不久以后,人民公社实行工农商学兵,农林牧副渔一统天下,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除了回去老实作田以外,别无他路。人民公社的成立,这是一个大变革,多少人走错了路,如果不回头,将被时代所抛弃。1 w6 `5 B$ b. H) \& ^  e! u0 \
" j& a  H2 Q. p; n2 j# [0 A
1月28日 雨5 R4 ^3 ]2 s& r2 f* c; ?) O' Y7 [
春雨绵绵无绝期。这样的天气不好出工,我就利用它来做一些自己的事。上午,看了一会小说《青春之歌》以后,便写了这一个月来的思想汇报,准备在月底交给公社。我回顾这一个月中,自己有两点进步:一是劳动能力增强了,打破了不敢担重担的保守思想;;一是对一些不良倾向作了一些斗争,在这方面,患得患失的思想减少了。但是不健康的情绪仍相当严重。这主要表现在:一,自己认识自己的问题时,总想混淆敌我矛盾与人民内部矛盾的界限,把自己想得很好。若别人说自己是右派,心里便很难过。总想自己是下放干部;二,当生活上不安定,或条件比较差的时候,怕艰苦的思想便冒头了。三、和不良倾向作斗争时,自己立场仍不十分坚定。像我指责别人挖萝卜吃,而别人给我吃,我也照吃了两个。俗话说:己不正,焉能正人。我这样,要说服别人也就没有力量了。
( x- {2 p- Z4 Q- O" f" ]& k# B
1月29日 晴
4 S1 c' E; y7 X6 J0 K% x7 Y' Q) o年关来了,领导关心群众的生活,决定这几天要大家把新起屋子的壁抓紧泥好(已经盖了居民点式住宅),防寒防冻;马路两旁的树要栽好;家家户户门前的太平缸里的水要灌满;茅厕的盖也要盖好。因此,今天吃了早饭,我就跟大家一块泥食堂的壁。当然,在这寒天冷冻的腊月,玩泥巴,是蛮冷的。起初,我用手糊,冰得骨头发痛,后来用一块木片糊,先将泥巴搭上,然后荡平。这样,手不冷了,荡的效率也不见得低。到下午,萧会计要我跟他一路积肥,我把食堂门前的垃圾,菜叶子等作了一次扫除。1 H! @( K! J4 g4 t
晚上在中队办公室写标语,刘大队长来了。看见我在写字,便跟别人说:李冰封是不是也能写对子(对联)?接着又问:我是不是去担了堤?随后他说:老刘算是熬出来了。余会计接着说:莫看他,如今门门都来得了。我听了没有做声,内心当然是受到鼓舞的。群众眼睛是明亮的,你是好是坏,别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啊!% p. ^" j' N% Z

$ G: C, Q- U6 R1月30日 阴$ I* \& K8 O$ \' K7 M; g& [
白天都在修路,种树,打扫卫生,这一切都是为了准备过春节。在新修的马路上,扎着牌坊式的“进门”,上面贴着红纸对联;马路两旁每隔两公尺栽上一根树苗。路面是乌龟背式的,两边各开了一条出水沟,笔直的。可以想见,若干年后,这里绿树成荫,拖拉机、摩托卡、三轮车在马路上奔驰,而居民点已经不是现在的茅房,早建成了一排排幽静、美丽的小洋房了,鸟语花香,歌声悠扬,一幅多么令人心醉的图画啊!我想:只要干,这并不是遥远的事。
/ d& t' M9 F+ U7 t0 e这几天,小说《青春之歌》把我吸引住了。在劳动之后,我几乎看到深夜。我看着故事,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俊美而又倔强的林道静;那坚定而又富于革命英雄主义的江华;那勇敢、正直的卢嘉川,还有赵毓青、老姑母等的形象。这些人为了共产主义事业,抛头颅,洒热血,一个人倒下去,接着的又站起来。他们不仅和国民党反动派作斗争,还要和叛徒、暗探作斗争,在监狱里也坚贞不屈。他们为什么能够这样?一个意念:为了共产主义事业在中国早日实现,为了人类美好的的未来。对比之下,我是如何地惭愧啊!我看到他们,想到自己,心中像针样的扎着。我问自己:去年在大风大浪中是不是也做了叛徒?是不是也向党进攻?我对不起革命的先烈们。目前,我痛定思痛,只有加倍努力,在劳动中脱胎换骨,改造自己,今后永不离开党一步,埋头工作,毫不计较个人得失。只有这样,我才能有脸面见林道静、江华、卢嘉川等先烈们!
( y6 n& ~" r# X: f7 t5 R" @
. R. U4 d7 O* w* h" n+ ?9 k紧张的突击积肥运动
% {. B$ q; x: {" F1月31日 阴雨$ T4 x' T3 l. j% q
紧张的突击积肥运动开始了。上级规定我们这个中队在春节前要完成任务。今天一清早,虽然细雨纷飞,我们还是出了工。在堤边,把原来堆好的草皮子一担担运到田里去。田,离堆草皮的地方有里把路远,运距是够长的了。这么远的距离,靠肩胛来挑,的确是非常繁重的事情。我起先用箩筐挑,满想多挑一点,可是一到中午,肚子饿了,人也没有力气了(注:那时劳动量大,粮食又不足,怎么不肚子饿,怎么会有力气?)。下午,我就改用箢箕挑。恰好这时,雨越下越大,冷风呼呼,寒气入骨,我们只好停止。
5 q; c0 e4 c8 u下午,利用下雨不能出工的机会,中队开会进一步布置积肥任务,同时改进劳动管理,采用包工包产,五定到人和死级别活工资的办法(注:这时公社的生产队短时期实行了工资制),鼓励勤劳的,处分懒惰的。我被评定为每月出工二十四个。7 X( M" o2 h8 P: H" q5 p7 u" [1 l: C) i
在报告中,张支书说:春节原来答应每人一斤肉、两斤鱼的,又没有希望了。原因是猪肉要上调,鱼却没人打(注:都积肥去了)。今年农民们过春节真是够苦的了。我虽然同他们一样,但我还有活钱用,拿他们来比,真是太舒服了。(注:当年种田的没饭吃,喂猪的没肉吃,种棉花的没衣穿。)
# L( ^1 @, W! L& G+ H  [4 R* r2 K& t
2月1日 雨, v. d/ d2 o; N- O
整天北风呼啸,阴雨连绵,而路上的泥泞差不多齐脚背深了。我被困在屋子里,一点也不能动弹,只好抱着本书,把精神完全沉浸在小说的情节里。这时脚又冻得发痛。看了一阵子小说,有些倦了,在屋子里走一两圈,只得又埋头在书中。' \: V: v: u" O8 K$ q7 Q0 H5 `
趁不出工的机会,我给北京家里写了封拜年信。我说。今年春节在农村中度过,我和农民们在一起同艰共苦,这对我来说,是有历史意义的。在新的岁月里,我充满了信心,将会以新的面貌出现在双亲面前。
$ l  M0 ]4 C- Z: Q: d2 w今天是阴历十二月二十四,过小年。农民们没有什么吃的,有的谈到过年就牢骚十足,说:一年忙到头,过年连肉都没得吃,搞什么名堂?我也十分同情他们。其实,党号召大家过一个快乐的春节,适当地吃点肉还是应该的,只怪这里的工作布置得太迟了,猪到如今还不够杀的标准。鱼也因搞迟了(其实是无人去打),加上天雨,叉不到鱼,只好克服克服了。如何正确处理好生产与生活的关系,关心群众的生活,确实是一门大学问。
2 H" s( A8 `, r1 \* h4 p$ L1 ?+ Z) [( f3 n2 _
2月2日 阴雨- M3 p2 E2 e" ^5 N
雨时断时续,但积肥的任务很重,积足肥料是为今年更大的跃进打好基础,必须争分抢秒,公社提出的口号是:抓晴天,抢阴天,麻风细雨是好天,晴天一天当两天。因此我们趁雨稍停和小雨时,就出发到田间运肥去了。田塍上,经下过雨,十分溜滑,有时泥巴溅满了套鞋,提脚有十多斤重,但是一声动员,大家都鼓足干劲地干。妇女、小伙子都来了。张支书、余志成也在挑着,看来劲头蛮足的。我走这种泥泞路,还没有学会。农民们告诉我:在滨湖,地都是潮泥沉积的,没有一颗砂石,下雨之后,地像涂了油,如果用脚跟先落地,只会连连摔跤,要用脚尖先下地,钻进泥里,走路才不会跌跤。这个方法,我一时虽然没有学会,但只要时时注意,还可以应付。什么事情都是磨炼出来的。
' S* l2 g5 p* f3 a" R( L+ u! f经上级强调,大队、中队的干部都开始参加劳动了,以生产领导生产。这是个好的开始。不然,干部站在岸上指手划脚,农民便敢怒而不敢言,哪个心悦诚服地听从你的呀!以生产领导生产,就能使干部与群众的距离越来越短。原来干部自己不动,光叫人家动,怎么能够做群众的表率呢?你带头干,即使任务再重,别人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 x7 O5 }' g# Z晚上,我兴奋地看到苏共二十一大召开的消息,内容之丰富,诚笔墨难描。2 B3 l2 D) d/ w9 j3 k+ |2 Q. N

$ Z: t% ?; d8 Y4 j8 n  a8 v2月3日 阴晴
$ S9 Y( Z& u8 ?- w9 u/ `' D+ V, {& y中午,治保主任刘光远通知我:晚饭后,地主、富农、反革命份子、坏份子、右派份子要开个会。当时我听说又要和敌对份子坐在一起,心里很不舒服。一种暗暗的感伤浮上了心头。我猜,这个会不外乎两个内容:一是年关来了,向五类份子打个招呼,免得出事;二是宣布上次集训评审的结果。到开会时,我晓得我的第一个猜想猜中了。当然,我“心中无冷病,也就大胆吃西瓜”。我没有搞鬼,襟怀坦白,是什么也不怕的。所以我没有战战兢兢的感觉。
* q* i, L1 ~4 @, L: b* q5 B会上公社的同志要大家订立一个年关守法的保证。我订的是:一、保证不造谣破坏;二、保证外出请假;三、保证及时检举坏人坏事。
; B( h/ w( v+ j" o# ~; C' O吃晚饭时,邻居徐爱桃对我说:“听某同志说(指公社来的),你已取了帽子。”这时,我心中一喜,这的确是我半年来梦寐以求的事。但开会时,没有人提起这事,又冷了半截。应该说,这种情绪是不好的。一个人的转变不转变,是客观的存在,帽子只是个形式,如果你没有彻底转变,即使摘了帽子,又有什么好处呢?如果真的摘掉右派帽子,那我该是多么的幸福啊!% P2 d( c  M1 _) i" O
/ q9 J+ F. Q" A. M) L$ h0 \: z; l
2月4日 阴
6 H6 @; q/ q8 O( I: J/ H6 z关于是否摘掉帽子的事——这是我最关心的。今早,我又问了徐爱桃,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昨天,公社张同志来了,坐在办公室闲谈。徐就拿了他的本子看,她看见上面有各队地富反坏右的名单。她就问:“我们九中队究竟有哪些人呢?”他说:“只有孙百揆一人。”徐爱桃问:“刘皓宇有没有呢?———那个上面放下来的右派份子。”他说:“没有,可能取消了管制。”所以在昨天吃晚饭时,她就把消息告诉了我。说实话,听到这些,我内心的激动是难以形容的。我想:如果确是这样,我首先要写封信给父母亲报喜。但是后来不见再提起这事,内心就像一块烧红的铁掉在冰窖里了。现在我猜测:只要自己鼓足干劲地改造,在今年上半年摘掉帽子是完全有可能的。但重要的是,自己丝毫不能存在自满。要知道,摘掉帽子只是自己新生的开始,我仍旧应该以百倍的努力争取重新入党,成为一个共产党员,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如果我真的去掉了个人主义,离共产党员的要求也就近一些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是会成为共产党员的。
8 E7 ^5 a0 @- L! |( E* M7 M* _; y1 F6 o! x
2月5日 阴雨
5 B1 E. N% {" k. B" z* Z4 J7 @/ D傍晚,突然得到通知,要我去大队部开会。当时我心里有些奇怪:怎么前天刚开了会,今天又要开会呢?但我又想:“心中无冷病,大胆吃西瓜。”我没有为非作歹,开什么会都不怕。一到那里,才知道要订立守法公约。大队治保主任鲁某发了言。他指出集训回来以后,五类份子仍有不少缺点,如有的偷了公社的财物,有的腐化堕落,有的不服从调派,还有的诬蔑征兵工作。为了今后更好的改造,他提出要五类份子统通订一份守法公约。公约的内容是:遵守劳动纪律,服从组织调配,遵守爱社公约、安全公约等等。此外,今后厨房、仓库等地方不要随便去,要服从承包改造的人(注:当时由专人负责五类份子的改造管理)的管理。对这些,起初,我觉得外出要请假,限制得太严了。但我仔细地想:我的问题既是敌我矛盾,就属于专政范畴,人民就得限制自己的活动,这有什么奇怪呢?当然,想到公社把我和地主、富农、反革命份子、坏份子同等看待,就禁不住感伤起来。如今事已如此,也只有用越王勾践那样卧薪尝胆,苦干几年的精神,来勉励自己了。当今,我最重要的是,丢掉一切个人得失,努力改造自己。
' `  |3 S" L" q& y7 C4 i今朝,倾盆大雨下个不停,没有出工。队里给每个人发了半斤肉(注:整整一年才吃了这半斤肉),这算是我过年最艰苦的一次了。8 n% l3 V# r+ N0 H

# a/ {. ^$ F% g+ E9 w2月6日 晴阴  H6 t$ C% p8 o0 `7 y; R! Y
清早,我爬起床就写自己的守法公约。内容是:一、服从组织领导;二、遵守劳动纪律;三、积极劳动;四、遵守爱社公约和安全公约;五、外出请假;服从改造承包人的管理。吃过早饭,我交给了中队治保委员刘光远。他见我交去,第一句话就说:“你真积极呀!”我说:“这一切,我都没有什么不愿遵守的,唯一的希望就是尽早摘掉帽子。”他笑着说:“当真,像你这样,摘帽子那是很快的。”我当然感谢他对我的鼓励,应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6 N, V3 o1 X+ ]7 s, R  y最近,自己对摘帽子的事,产生了一种急躁情绪,恨不得明天就宣布摘掉我的右派帽子。我想,自己下乡整整八个月了,从划右派算起,已一年零两个月了,而我这一段经受了劳动锻炼,自认为表现还是好的,为什么帽子还不摘掉呢?想到这点,内心非常着急。当我看到《关于人民公社若干问题的决定》,上面提到:五类人将会在巩固公社运动中进行一次评定,我又把摘帽子的希望寄托在这上面了。因此,我十分关注这方面的动静。现在看来,这种急躁情绪好不好呢?应该说,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而不好的一面是主要的。好,是因为自己还有进取心;不好,是自己的考虑脱离了现实,单凭自己的主观愿望。现实是,目前农村的阶级斗争还很紧张,自己虽然经过了前一阶段的考验,但资产阶级思想还随时冒头,自己是否彻底改造好了?还是个大问题。况且,摘帽子要经过一定的程序批准,自己这样急,怎么行呢?只有让自己的思想符合客观实际,从实际出发考虑问题,才会对事物看得清,想得远。对摘帽子问题,才不致产生时冷时热的情绪。$ v8 ]! d$ K3 z0 x& y
就要过年了,上午中队要我给农民们一家写一首对子,整个上午都花在这上面了。下午分到了二两油,一斤萝卜,半斤鱼,好过年食用。4 i: ]* W6 B5 \( b) }$ T' Q" A
8 g1 H% V, `1 g; ^/ v! T2 }
2月7日 阴
# Q4 ~2 q" a* i+ Y3 P6 X: ]/ b旧历除夕,在农村照例是过得隆重的。所谓“三十夜的火,元宵夜的灯。”正是恰如其分的写照,但今年的除夕,在农村过得非常俭朴:每人发了几块钱工资,称了半斤肉,半斤鱼,一斤萝卜和二两油,此外就没有别的了(注:这就是过年的物资啊!)。我因为队里分配我跟五保户刘爹住,他一个光棍,我也是光棍一个,便跟他合伙过年。好在我下乡后每月还寄我十五元生活费,我还有点钱,便买了两块多钱腊肉和粉丝,他则掌锅熬菜。可以说,今年过春节比任何一年都要艰苦俭朴。/ r. `! h$ K8 e! a% {% t
今年是苦战三年的头一个春节,苦战和享受当然是对立的。既要苦战,享受就必须压缩。节制正是为了以后更好地享受。我必须本着这种观念来过春节,也必须用这种观念来说服农民。目前有些农民对没有足够的猪肉吃,没有钱用,饭也吃不饱,怨声载道。这应该帮助他们处理好目前利益与长远利益的关系。8 x# o, @" _7 `
白天没事,我写了封信给报社,反映农村中滥烧棉花树杆的情况。我觉得棉花树杆上的树皮可以造皮纸,树杆可以打浆造新闻纸,烧了实在可惜。但滨湖一带缺煤,燃料是个大问题,政府应该想办法解决农民的烧煤问题才好。这应引起有关部门的注意。
/ Z( C$ V; K( [) O; m& J* V* S7 f
8 t& |! {3 S# Z+ e5 w, G2月8日 阴晴  a, v( P1 E& g( j6 w9 ^
又是一年的春节来到了,时间似流水,岁月实无情,一个人如果不紧跟时代前进,就会随时被甩在后头,甚至被时代的车轮压碎。记得前年春节,我是在郴州记者站工作,党对我委以重任,正在那时前后我入了党,我在那里过的春节;去年春节,正是我出问题不久。那时,我的错误瞒着母亲,心里是多么痛苦啊!如今党给了我以彻底改造的机会,走上了劳动战线。虽然我是在一间破茅屋里,和一位年已六十九岁的老人——刘爹相依为命,但我是处在劳动人民中间。这个变化是何等的大!但愿明年春节,我已成为人民中的一份子,回到了党的怀抱。辩证法告诉我们:互相矛盾着的东西无不在一定的条件下,走向它的反面,只要我埋头苦干,认真改造,难道不能使自己由右派转化成为左派么?7 \: a! B' y& }1 s' Z
过年闲得无聊,整天在看书,主要是学习哲学。哲学对我是太重要了。我要从哲学中找到产生错误的思想原因。过去,在这方面是吃过不少亏的。' N+ p! I+ J. S3 n0 I& s# E, A
: B9 u7 C- r$ c) R9 Q, ~3 [" ~# L( h$ E
2月9日 晴0 t& t7 }9 b' A/ v. ]6 U% S* }! ~
过年放三天假,确实闲得无聊。耍没有地方耍,农民们爱唱花鼓,我又不懂,打朴克,我也不爱,只好整天看书。书的确能够寄托我的精神,三天时间不知不觉就在字里行间溜过了。明天,紧张的积肥又要开始,休整了三天——这是我下乡以来最长的一次假日,也应该鼓起劲来战斗了。艾思奇的《辩证唯物主义讲授提纲》我看了一半,这前半截主要是解决存在与意识的关系问题;物质的运动规律问题,联系自己来想,我犯错误主要是自己的意识落后于社会主义前进的客观存在,我陷入主观主义之中。事实上,如果我出身劳动人民,思想不长期脱离实际,组织纪律性强的话,这样大的错误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吸取了这次教训,我必须从哲学的高度来认识错误发生的原因及克服之法。从今以后,我要时刻注重调查研究、阶级分析,同时用辩证的观点来观察事物。
- `# n4 s8 I! h6 h- K$ t
7 E, z: b$ m' d* U. I9 H8 H; p2月10日 晴3 y( L8 X/ M8 }8 k/ I3 p
经过三天的休息,今日一早,我们又背着箢箕、扁担出工积肥去了。在农村,正月初三就出工,这在过去是少有的事,但是今年要打破惯例,迎接更大更好更全面的跃进,不能“拿昨日的皇历”办事。下午,正在积肥时,中队治保委员喊我:老刘,上面要你到大队部挑屋场台子去。当时我想:又有什么事情了。不过,我襟怀坦白,自从下乡以来,没有犯过什么错误,也没有做过坏事,而是在认真改造自己,所以心中没有顾虑。随即,我收拾好行李,走将起来。说也简单,一个袋子,一个被包,一捆便开路了。凭了这副担子,可以“处处是家处处家”。% j. g- v1 ?6 ^- {
记得才来农村,自己对这种流动生活是不大习惯的。有时居住条件不好,如几个人挤在一起睡在地上,饭也吃不饱,菜总是一碗擦菜子,觉得太艰苦了。但习惯是由不习惯到逐渐习惯的,经过这几个月的熬炼,如今遇到什么情况都能够习惯了。
" R8 g( k+ t) b" e" h截至目前为止,我还不晓得去大队部做什么,有什么事,但不必过多地考虑它,随遇而安吧!
) |/ {# D5 e! b* ^
- e; U8 {7 n4 K& z给大队修礼堂9 j6 n6 }( |8 G' e  \$ [) P
2月11日 阴雨,- T' S: p0 u; X3 M
今晚,我才晓得这次来的任务是:赶修大礼堂。大队要求在几天之内要突击完成为一栋屋,争取在元宵节开锣。正因为是突击性质,免不了要出夜工、出早工。这就是磨炼。相信自己愈是磨炼愈加变得坚强。不过,在政治上受到冷漠,这是十分痛心的事。谁叫自己是右派呀!今天我思想上有波动是因为:一是起初不明白这次来是起屋,以为又要集训了。自己认为前次集训我表现还不错,怎么把我同集训时表现不好的地富反坏一样看待,因而有些想不通。一句话,希望把我作为特殊右派来看待,二是看见李冰封没有来,觉得他的处分是监督劳动,上次集训他没有去,这次又没有来,而我却要整天跟五类份子搅在一块,太委屈了。这样想是很不对的。总喜欢拿自己与人家比。别人来不来,是有其缘故,为什么要管别人来不来。和人家比有什么好处呢?这还是个人得失在作祟。! R/ A+ [# x* q5 l

; S* s/ B; ?% v) u/ A" t+ U2月12日 雨, E7 b! e. E/ |+ w0 X
阴风疾走,大雨倾盆,整天在屋里搓绳子,这是为了起屋扎芦苇杆子用的。这里的茅屋织壁、架梁,离开了草绳子、子篾是不行的。有句话说:“茅屋三间,草绳一担”。这说明用草绳之多。对搓绳子,我又是从来没有干过,但是不干也得干。开头搓不动,只好学别人的样。吐一口唾沫在手心中,再搓。搓干了唾沫又吐一口。我一开始,觉得吐口水确实不卫生,但没有别的法子可想,而且要随大伴(大伙),就这样做了。毕竟搓草绳是一门手艺,要一定的技术。我搓了一上午,搓出的绳子又粗又大又松。有些跟我在一块的地主份子笑我,我真是逼了一肚子气。到下午才有些进步。
$ S# M+ T( F. @% x5 k# f来这里,我真是闷极了。以前跟贫下中农在一起,有说有笑,无所不谈。如今在这里,公社把我跟地富一样对待,农民不愿意挨我的边,而我又不愿意与地富嘻嘻哈哈,内心感到莫大的寂寞。他们地富反说东道西,有讲有笑,我跟他们找不到共同的语言,只是他们谈到野鸭子的种类、江猪等的时候,我才插上两句。寂寞呀!寂寞!9 j0 O( K0 ]8 x) k/ U. J
  [" R" [. t/ z# E
2月13日 雨! s- A$ x  Y1 w
我们居住的地方,因为大队要开扩大干部会议,我们便搬到隔壁去搓草绳子。借此,我也伴着听了贾步梯书记的传达报告。这个会主要是贯彻党的八届六中全会的精神,在农村中要开展生产与整社两大运动。传达的内容是:首先肯定高级社成立以后的大跃进的成绩,人民公社成立以来的巨大优越性,接着提出了1959年各项作物的经济指标,分析了完成这些指标的有利因素与不利因素,批判了秋后算帐派与观潮派以及形形色色的右倾保守思想。在谈到整社时,具体阐明了各项政策及人民公社办社的方针政策。最后,具体部署了当前的工作:全力抓积肥。由书记挂帅,全党动手,全国动员,掀起一个以积肥为中心的春耕生产高潮。这个传达虽然只有四五个钟头,却非常丰富。这是党的八届六中全会精神在南县红光公社的具体体现。眼看党的伟大理论逐步要变成群众的行动,是不能不受到鼓舞的。9 N3 X1 f. T: P" Z" r
我要在整社运动中经受得起考验,争取美好的前途。
. z1 c+ @3 a5 D+ I, `# v3 K/ m4 }3 w7 g. l" I( v' P/ C% W. Q
2月14日 阴雨
. R( l0 i1 P, X: x# H+ p1 A+ B# B晚上各中队的干部讨论会议的精神,谈到粮食问题时,都感到棘手。他们一盘算,口粮经过压缩,正劳力每人每天只有十五两六钱米。若照现在这样吃法,一天吃两餐还不够。于是有的提出去挖湖藕或蕨根来充饥;有的又说:湖藕只有手指那么大,蕨根也没有多少,解决粮食问题的办法难想。有的就问:这十五两多米(注:二三四类劳力还没有这多米吃)看何的吃法呀?总之,一些人感到如今工夫紧,口粮减少,饭又吃不饱,不知怎么向社员交代才好。
% X1 h$ q* W" g4 q/ o+ G当然,我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内心也引起了斗争。因为我来农村以后,搞体力劳动,饭量大增,如今每天吃一斤半米还刚刚是数(刚够之意),再减少半斤米,肚子实在有些难熬。况且乡下除了吃饭外,没有油,没有别的副食品可以充饥,即使有,长期吃副食品,也不是办法,因此脑壳里好像放了个秤它,放不下心。但仔细想想,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红光公社几万人都这样过,我就不能过么?古语说:“穷则变,变则通。”不论什么事情都有办法解决的。这时我想到了红军长征时吃草根、皮带、树叶的情景,现在比起那时要好上万倍。我应该把这种苦看成是考验自己的机会,要不埋怨,不叫苦,勇猛地迎接这种苦难。
; X/ |& x! X' r+ p5 A5 l# ]: |. c  u" d, T1 W
2月15日 雨
8 g8 l1 f/ k/ M+ N2 Z6 r5 x虽然下着牛毛细雨,我们还是去搬砖了。运砖的路是田塍间子,路只五寸宽,加之下雨以后,路稀糊得像米汤一般,一溜一滑,穿套鞋也稳不住脚,我们只好运少一点,运慢一点。这样的天气真叫人愁闷,歇憩不好歇憩,做事又不好做事。
, X: X! I' @/ O2 A4 J晚上经过子午港供销合作社,营业员对我说:你来了一封挂号信。,打开信一看,知道是父亲写来的。因为他老前次寄了两封信,我没有收到,故特地寄了挂号信来。真不晓得是什么原因,几封信怎么不见了呢?我打算去问一问邮递员。& l* V) V1 \( i1 l* b
从信中,我知道北京的一些近况。北京还没有成立人民公社,干部现在还是工资制。第一批下放干部已经回来,第二批正待出发。回来的有的回原机关;有的调边疆;有的调省市,有的回乡下仍旧劳动(这是表现不好的)。至于右派,仍继续在改造,没听说作出任何处理的。哥哥现在工作积极,在新的肃反运动中,他又再交代了与俞道存(美国教师,其实与哥哥没有政治上的关系)的关系问题。这些事情都是我非常关心的。蜗居在乡下,好多事情都难于听到。我是多么想知道外边的消息啊!. d  W1 g0 z" e5 H, o7 _, _& f3 d

  I  `$ [$ {9 J- q1 z2 m  n3 C2月16日 雨雪) y+ H/ F: y. X& ^
清早,我们就出发到五中队积肥去了。一上堤,北风就像刀子刮,手冻得通红,脚也麻木得发胀,但是春耕生产迫在眉切,怎么能够因为风雨就停下来呢?我们来到五中队,队上的人分配我们把堤边的堆肥(主要是草皮子)运到田边凼子里去。我们一走一溜地运着肥料,套鞋简直不起作用了,我的裤子上溅满了泥浆,还没有运上四五担,一阵暴风扫来,雨点夹着冰雹迎面打来,打到脸上阵阵发痛。幸喜我买了斗笠,才免遭灾祸。而这时,我的棉裤已经打得透湿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得不暂时避一下雨,到五中队食堂去烤烤火。我们站在火炉旁,身上一时热气蒸腾,真是“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啊!等烤干衣服,雨停住了,我们又出工了。还没有挑上两担,又碰上下雨,又打得一身透湿。这时我们便改塞坝基,对着雨干。等塞好了坝基,天已经晚了。这一天,我们都是在与风雨作搏斗中度过的。( a  p$ T1 Z: W8 _6 U
晚上,地主兼反革命章同生叫我跟他写一份材料,但他糊里糊涂说不清,只好不写了。/ H3 L, n0 s7 l) ?' z) s
% b! ^: B; f3 R3 L% p
2月17日 阴雨
( q2 {2 G( c; k* w% |! Y" }地主阶级毕竟是地主阶级,他们是不会甘心自己的灭亡的。今天,我跟几个地主、富农份子在一起劳动,他们一谈起自己划为地主和富农就埋怨起来。如李富贵说:“说句犯错误的话,只是我们这里太穷了,定要找对象,像我们这号人被划成了地主、富农,实在冤枉。如果拿到城市里比,我们还不如一个普通百姓。”富农韩达才也说:“我本来是富裕中农,后来有一个干部霸蛮要划我为富农,我就成了富农。”从他们的言语里,可以得出这样的认识:仿佛人民政府划阶级划错了,霸蛮把人不当数,其实他们都够不上地主、富农。我听了给予了反驳:评定是不是地主、富农的标准,主要看有不有剥削,你们都有剥削账可算,难道不能算地主么?从这件事可以得出教训,自己与这些人在一起,站稳立场是非常重要的。不然,他们就会牵着自己的鼻子跑;如果站稳了立场,你便能明辨是非,爱憎分明了。7 t$ M7 i4 f, _' ^, a
& W& \5 ^, m2 l
2月18日 雨雪2 W! g7 G# P. z3 }
昨晚,从子午港回来,遇雨歇在李冰封处。回来看到何新明留的条子,说李均、丁明凯、何新明在春节期间,都回长沙去了,向官健平、杨大治、彭心耿等同志汇报了下乡以后的情况。他们都热情地鼓励我们,一再说明:物极必反,坏事可以变成好事。犯错误是坏事,但认识错误、改正错误就成了好事,我们应该用辩证的观点看待自己的改造。谈到前途问题,他们认为前途是远大的,但自己要作主观努力,发挥主观能动性。他们还说:我们在乡下的时间为两年,但要作长期打算,短期争取。要利用这段期间,得到最大的收获。当即我跑到东堤,会见了李均与何新明,详谈了一阵。我已把官、杨、彭的话记下来了。何新明还告诉我:毛主席、彭德怀同志都到了长沙、湘潭的事。1 V8 B6 q7 d7 m
听了这些,我大开眼界,深受鼓舞。
& j9 R+ _, E, b( W- M
) |) k3 Z5 f' b9 r* _2月19日 雪晴
/ h! i" ]% m2 _因为昨夜大雪纷飞,我只得留在何新明处歇息。回想自己从集训回来以后,对摘掉帽子的愿望太急躁了。对这点,应该更客观、全面一些来认识。自己应用两点论来看待这个问题。
% G- x# j; s3 m5 r3 `" C% m这一段,我是如何急躁的呢?我在集训以后,受到鼓舞,就决心朝着党指引的方向前进,恨不得明天就摘掉这顶重似千斤的政治帽子。我心想:只要摘掉了帽子,化敌我矛盾为人民内部矛盾,那一切都好办了,叫我干什么都可以。我眼巴巴地望着这一天,到处打听别人摘帽子的消息,寄希望于在整社中摘掉帽子,又订规划要在今年上半年摘掉帽子。我这样想,却没有做万一不能摘掉帽子的准备。结果情绪容易波动。比如,这次叫我跟地主、富农一起去起屋,我就想不通。试想我不留后路,万一半年内摘不掉帽子,岂不会心灰意冷么?这将带来不好的后果,影响自己坚韧地改造。因此,在改造的问题上,我必须是十分指标,十二分措施,二十四分干劲。* \) l0 v' m. i; d& j2 ?6 l) B
听到张雨霖、严伯嘉、杨德嘉等已经摘掉了帽子的消息,我内心是多么地激动!拿他们对比一下自己,心想:论罪行,我还是比较轻的,就是自己觉悟太低,转变太迟太慢了。仅就这点来说,我的帽子应该久戴一些的。过去,已经铸成错误,无法挽回,现在只有全力以赴地苦干,实干,巧干,争取今年在思想上来一个更大更好更全面的跃进。杨大治(反右后调来的副总编辑)说:我们这段下放的时间太宝贵了。是的,我应该利用这段时间更多地向劳动人民学习,向生活学习。不然,这一行空手而归,岂不有愧于党和人民么?% q+ r, J1 J: f7 J
) u( J  y3 x/ M! Y, l
2月20日 晴0 y+ C* U& j) a1 |5 l; `
清早爬起来,就考虑自己下乡八个多月来的收获与问题。的确,八个月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对我像是读了十年书一样。现在要总结,不晓得从哪里下手才好。在劳动锻炼中,及时地总结自己的思想,是非常重要的,这也是帮助自己改造的方式之一。我得通过这次总结,把下乡所得系统化一下,否则整天糊里糊涂度春秋,则浪费了宝贵时光,而一无所得。1 p- v1 W( s! P/ d6 E- W& t
因为天晴,整天都出了工。下午担肥时,不小心,在田塍间子上摔了一跤,将鞋子、裤管打得透湿,只好跑回来烘干。走乡下这种路,确实是需要技术的。不然你摔了跤,还不晓得信(指不明原因)。; z3 Q9 i( A  w5 K. D
夜晚,写了一封信给北京的父母亲。我把领导的谈话告诉了他们,而且也反映了我要摘帽的急躁情绪。) q! s/ T! ]- u: e9 m
+ d4 G4 r. ^" Z# x! z+ I, L9 A7 Q& K9 Y
疾病缠身' c5 k" u) h5 ]' M0 u
2月21日 晴
# D) e9 j& {. M: D大概是前晌风里吹雨里淋,人受了风寒,清早一爬起来。就感到通身骨头发痛,简直像要散架一样。我去出工担了肥料,但两脚发软,四肢无力,看来大病又将来到了。在外面,我什么都不怕,就怕生病。病了,没有医药,没人招扶,孤苦伶仃,这是够受的了。* S9 V$ L: T; ^6 H* K  G
今天,春耕开始了。精壮的耕牛被牵到田里,犁起田来。这里的老习惯是,春牛下田都要放一挂编子(编炮),以示庆祝。陈队长特地买编子,当耕牛下田时,编爆响了,田野上,一霎时,显得分外热闹。
* h) W0 G$ [' u" |, b4 h1 l
* ?: B" x2 j/ U- y5 ~2月22日 阴% ]5 H9 D7 V* M! u
今天是元宵节,在病中度过。一身酸痛,无精打采,幸亏刘爹给我煨药熬汤,给了我很好的照料。我是得感谢他的。靠在床边,看完了《红旗飘飘》上杨之华同志写的“忆秋白”一文,深为感动。这是一个革命知识分子的范例,给人以莫大的振奋与鼓舞。
$ B. `; e2 D3 o3 K
+ B+ V' R% [! D4 ^  A) r8 B2月23、24日 晴% C. s2 h8 w6 u6 N/ [
病魔一直纠缠着我,把我困在昏暗的病床上,叫人动弹不得,真焦躁死了。在外地生病,若不是搭帮周围的群众照顾,如刘爹给我煨药熬汤,冯家娭毑给青蒿水我喝(注:能驱寒发汗),我真是喊天不应,呼地不灵了。此刻我真正体会到:一个人如果脱离了群众,他是一天也不能活下去的。抱病时,闲得没趣,借了李冰封的《我的一家》(陶承着)看。我非常激动地一口气看完了。陶承同志一家为了革命,为了共产主义事业,出生入死,把全家都献给了党,她的儿女一个个都为革命先后牺牲了,自己遭受了巨大的悲痛,但是她揩干身上的血迹,埋好同伴的尸首,高举无产阶级革命的红旗,又继续战斗了。当她在悲痛欲绝时,党通过张浩同志告诉她:“要站得高些,看得远些。”“人人都应该看得远些,看得远,才有进取的雄心。眼前一点点挫折,一点点愁苦,就压她不倒。你站在黄鹤楼底下,觉得黄鹤楼真高得怕人,可是爬到龟山上再看看,黄鹤楼可真不在话下,人站在高处,眼界开阔,才望得到远大的前程。”这段话何尝不是对我绝大的勉励呢!我虽然跟她的情况不同,她是革命战士,我是有罪的人,但我难道不应该站得高看得远么?一个人假如真心为革命,为了人类的解放事业,即使他在生命的途程中遇到各种各样的挫折,这比起光辉的目标来,不过是一粒小小的灰尘,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呢?近来,我的脑海里,常有一种灰暗的情绪在折磨着我。每当遇到一点不愉快的事,它就浮现在脑子中。这应该是一种怯懦的表现,比起陶承同志来,真要愧死。我现在自问:既然一生许身给伟大的共产主义事业,那么我就要经得起时间和环境的考验,真的金子难道害怕火的熬炼吗?如果我这样看,眼界自然也就开阔了,有什么值得悲观,又为什么要悲观呢?是的,我应该与这种不健康的情绪作顽强的斗争。
$ Y  T0 M' d  q; F陶承同志啊!你的灵魂是何等地崇高而又坚强,正是你的——也就是党的思想光辉,在一间低矮的茅屋里照耀着我这个卧病的、误入岐途的小兵的心!
: i& `1 q2 W- ]. Z/ j- m
4 _# L' P. Y# Z# \7 A2月25、26日 阴晴( ]  i) p. z+ y" X0 n1 n6 @3 o
真伤脑筋,在挖口药铺里捡了四副药吃了,病痛还没见减轻。中午以后,脑壳里像针扎似的,心里也阵阵作涌,实在是支持不住了,我几乎是要昏倒了。同屋的刘爹见我这个样子,也蛮着急。他煮了一碗青蒿水给我吃,身上虽然发了一身汗,而头痛仍不见好些。他对我说:“你这个样子,怕莫是生寒毛疔?”我不知寒毛疔是怎么回事,问他,他说:“正是你这个样子,搞得不好还会死人哩!”说着他找了一只酒杯,弄来一酒杯蛋白,用青布包了,要我敞开衣服,然后拿了酒杯朝我胸口上刮,刮着刮着,身上起了一粒粒红子子。说也奇怪,经这样刮了之后,人真的舒服好多了。晚上,我又到药铺里买了一角五分钱的“天丁、地丁、腹毛、甘草”,他煮了一罐子这药水给我吃,吃过以后,人是比较轻快些。在我这次病痛中,刘爹给了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他这片好心肠,我是得感恩图报的。' u% T% m& A7 v% b* C/ v- ?
我这次发病,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一方面深深感到农村医药卫生的聩乏,农村迫切需要医药。如这里除了有一个庸碌的医生外,生了重病,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农民们的健康是需要医药来保证啦!另一方面,我也觉得农民们自己创造的、流传了几千年的民间验方,确实是一个丰富的宝库。比如扯寒毛疔、扯痧、吃单方,这些办法简单易行,而又行之有效。这需要很好地做收集整理的工作,并加以研究、推广。过去,我对民间验方是抱有轻视的态度,认为不科学。这正如原卫生部副部长王斌的论调,把中医看做是封建医一样,是应该彻底批判的。今后我应该注意收集一些民间验方,还要向父亲学习针灸。
# J0 c! t( U) t4 Q! F2 r! U3 X' K" ^26日下午,接到父母的来信,晓得姐姐马上就要下放到河北邢台劳动锻炼了。这对她来说,是十分必要的。我当即写了封信大大地鼓励了她一番。一方面说下放的必要性,同时也告诉她我经历到的一些困难。我相信她是能够战胜困难,磨炼得更加坚强的。祝她此行满载而归。! e; }6 n$ g- I7 F: j
下午,趁人舒服了点,到北洲子农场职工诊所看了一下病,医生给了我几粒APC、奎宁等普通药物。还是APC药丸有效,吃了十颗以后,病情已大大减轻。今天我倚床看了一阵书,在隔壁邻舍家坐了一会。经过这晌病魔的纠缠,吃足了苦头。今后要加倍小心地注重身体健康。不然,在乡下医药不方便,只有束手待毙。4 O" V" e' N' c, S! C

0 x: D6 K2 `2 Z2月28日 阴晴
# X, r3 C# Y/ }& B3 Y1 ?今天头痛虽减轻了些,但身上仍然无力。下午,大队医生熊某来了,我请他看了,打了一针氨基比林,另给了氨基比林片和亚铁丸我吃。他说,我是急性感冒,由于感冒而贫血,以后要给我打几针葡萄糖。且看病势如何吧!
. Y3 z' s$ }: A7 N+ N! m3 B1 u- c  Q2 v3 m- U
3月1日 阴晴
9 Y, }5 p# {  s: r9 b! e病好了点,待在屋里不好过,决定今天出工。清早,带了箢箕、扁担和青年们一起到腰港子那边田头积肥。几天没有出工,田中凼子里的肥料已经有好厚一层了,草皮、牛屎、蒿草拌成一团,黑油油的,随风飘来一阵阵腐臭的味道。这时,翻凼子的谢乐庭、龚均余等早已打着赤脚站在凼子里了。他们把底子翻上来,又一脚脚地踩下去。好像和灰面一样。妇女们、青年们把牛粪、猪粪从一里地以外送来,一队队的走在田塍上,川流不断,气势非凡。今年要争取更大跃进,肥料是关键性的因素。看了今天这个景象,不由得对今年的跃进充满了信心。! R5 l4 K/ K5 T/ B
在田间,张支书、余志成、陈德先等队干部都亲自下田生产了,和群众一道奋战。回想去年干部多是站在田岸上指手划脚,群众说干部专“吃吊手饭”。如今,巩固人民公社,干部三同一片,作风大大改进。这都是新气象。真是一声号令,万方响应。党说要干,大家就干起来了。
! ^1 u1 R( \8 d$ z( t$ L( n5 B
$ S( q( ~, Z) i4 _" h$ Y- x3月2日 晴
: S3 R& H' ?" [2 K1 a依旧是担肥料,但是送肥的距离更加延长了。一担肥料要从社屋门前走过腰港子,沿田塍转好几个大弯才达到目的地。今天虽然用了一部分车子,但大部分还是人挑。靠一根扁担、两个箢箕一担担地挑,的确是繁重的体力劳动。我病刚好,挑起来比往日更加费力。光从这一点来说,我体会到农民是多么希望摆脱繁重的体力劳动,是多么迫切要求用机械来代替人力啊!我是否能在这方面尽一点力量呢?这还是个问题。( K4 u. v/ H6 Q) ~
下午,张支书说,又要我明天到大队部去起屋。这倒没有什么,但一想到又要跟那些地富反坏在一起,确实不乐意。更深一层的思想是,不甘心与他们为伍,觉得跟他们在一起,没有什么益处。我这种想法又好又不好,为什么这样说?不好是对党的调配不愉快地接受;好的是自己只要站稳了立场,站在党的立场上,和地富反坏在一起,还可以用党的思想影响他们,这又怕什么呢?
. }' K0 g2 e! |
$ Q% {" P2 m+ D6 F8 A3月3日 晴
( {/ Z1 j) q5 h* _来到子午港正是响午时分,正碰见一些民兵在拆屋,用来做新建大礼堂的材料。李冰封也来了,帮着大伙递柴禾。我放好行李后,就跟一些民兵爬到屋上拆屋去了。从前起居民点,我没有参加,爬茅屋是从来没干过的,这回跟民兵学样,一步一步爬上屋檐,沿檩子爬并稳住脚,用木棍把屋茅草一层层地剥去,这虽不费力,但得十分小心。我剥了一整下午,回来时满脑壳扬尘,人已像一个“煤黑子”了。$ p+ o; q+ c+ j6 i" }0 V4 r
来这里参加起屋的人不多,地富反坏都没有来。这使我倒愉快一点。说老实话,不跟他们在一块,随干什么都行。
7 a0 _1 R% K$ ^9 B7 V& M
7 n" t/ n! x7 q) y2 {! X3月4日 晴
9 L/ F4 @! ]3 u" }' o" Z8 M整天在搬草,就是要把稻草用草绳捆起,运到预定的地点码成堆。我们搬草的地点是在五中队一里以外的地方。干这个活要用挑绳扁担,捆草还得要技术。我因不会捆草,草把子扎得不紧,结果在半路上经常散了。这不但使我跟不上大伴,也冤枉多费好多力气。搬到后来,我通身大汗,疲劳透了。今天身体感到有些不支,浑身发痛。大概是病体还未完全恢复。晚上又去卫生所打了一针。
8 H8 K! h- S/ V- s9 \9 ~- @7 G7 W) H+ F( W+ O7 H1 F
3月5日 晴阴7 L/ @4 y! p  A7 ]" q: I; M# z
傍晚,我正在搬草修屋,碰到李福全从长沙回来。一见面,我们就问到他长沙的种种情况、报社的情况。说实话,离开长沙已经半年多了,我的心是多么想念故乡长沙啊!我和李冰封在吃过晚饭后,便到李福全那儿去询问许多问题,他说:他到报社汇报了大家下乡以后的情况,报社人事科对我们提出了一些意见:一、来乡下后很少去信与报社联系,不知何故?以后希望主动让报社了解大家下乡后的改造情况;二、我们这些人将在1959至1960年视工作需要和劳动表现分批上调,至于调到哪里,自有安排,你们不必考虑;三、摘帽子并无固定期限,这要看自己改造得怎样,一看劳动,二看对错误的认识程度。四、希望把下乡以后的收获及对过去错误的认识,写信寄给报社人事科。
4 c; _1 }/ c  @- \" U回想自己,下乡后一直没有给报社去过信。这一方面是不明确与报社的关系,以为下乡以后政治思想已经交给当地党委管了,要汇报主要是向当地党委汇报。另方面,也还是自己主动靠拢组织不够。为什么给公社汇报时不可以抄一份寄给报社呢?当然,时间少是原因之一,但只要抓紧,困难也是可以克服的。( F+ n& r+ a+ F, A6 ]
上午起屋盖草,我们干不了,只好打杂搬搬草,捆捆草。下午,我们改为挑砖。我跟李冰封谈起:中国的围窑烧砖这方法,苏联同志是很重视的。但以往我没有注意到这种烧窑方法是先进的。的确是“人在宝中不识宝”。
; y& E% H& P) y2 p% X# w1 `6 ^' _
0 v* }1 o( P9 e3月7日 阴雨# H6 f2 V8 X1 t; W- L- v% x
今天,我检查自己的“特殊右派论”思想,感觉对我的改造,危害是很大的。这是当前我思想上的大敌,必须打倒。我有这种思想,往往是和地主、富农、反革命份子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想自己没有从事过剥削,总比他们要好些,总还为革命做过一些事情。另外,我与其它右派份子相比,觉得自己既没有反对粮食政策或肃反政策,在报社,也只是为了一些工作上的问题,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总把自己打扮得美丽、高尚,为自己的罪过开脱。应该说,这是一种不甘服罪的表现。首先,从性质来看,我当时鸣放的气焰是多么猖狂。这不是把党和社会主义事业视同敌人了么?既然这样,就是敌我矛盾的问题,就与地富反坏没有什么区别。从效果来看,我主张的那套办报方针,如果得以实现,党报就会成为复辟资本主义的工具,如果全国由右派当权的话,就会有亡党亡国的危险,这还不严重吗?从这点来说,我比地富反坏又有哪点好些呢?我不从本质上看问题,对自己罪过欲盖弥张,其实是自己哄自己。结果是陷入唯心主义的泥坑,这样是得不到彻底改造的。4 E8 u/ B8 O' f# C/ A0 A! O: Y

5 W" h# X! {6 w5 Q6 J( x3月8日、9日 晴, _7 \3 ?0 W0 M; l4 i
这两天白天要起屋,晚上没有灯,我困在戏台上,一团漆黑。因此,跟李冰封在一起很早就开铺睡觉了。近一晌来,煤油奇缺,一个月只能打一角钱油。像我这样要看书的,灯油确实是个大问题。今后,只好找一找窍门,比如到药铺里去看书,到熟人处借光,或想办法多买点煤油来。% X9 |% r1 \% M0 n# k
去挑戏台子,由民兵营鲁营长指挥我们,他对我们的态度是相当严厉的,说话总带训斥的口吻,而我们并没有犯什么过错。比如 一次,我们在挑戏台的阶级,正在挑土时,他和供销社的一个女会计在柜台前打情骂俏,突然调转脑壳对我和李冰封凶起来:“你们要老实点。”说着又与那位女会计谈笑去了。空一会,他又调转脑壳对我们凶:“你们两个右派份子老实干活!”, b1 f) J) @6 P
我听到他这样凶我们,心里实在有些想不通。我想:我们没有一点过错,就要挨骂,实在是吃得我们住。因而平时尽量少跟他打交道。后来,我与李冰封私下议论:为什么他突然是这样呢?一种因为我们是右派,他参过军,敌情观念较重,所以对我们自然不客气;另一是可能怕我们对他与女会计打情骂俏在背后议论,凶一下,是警告不要随便乱说。但不管怎样,我应该把这样的事情作为推动我加强改造的动力。俗话说:“韩信能受胯下之辱。”我应该像韩信那样,以博大的气度来对待生活中出现的事情。" G5 h  r2 d5 I

" a2 J/ n; p; [) O0 e( \3月10日 晴# _- p  a- P  ~. u! N4 I$ n* S3 P0 ]5 [
晚上,一个令人料想不到的消息传来:大队决定,我和李冰封由中队搬到大队来住,听说是帮着副业队种小菜。其它人如向麓、李福全也会调来。为什么要调我们来呢?我和李冰封作了种种猜测:一种是调来可能对我们更好地了解,但在中队群众监督之下,不是同样能够了解么?另一种是调来可能帮大队做些写写画画的事情;更可能是大队少了人手,调我们来可能好直接指挥。总之,这次调我们,对领导意图是摸不透的。但是何必管这些呢?反正到处都是劳动。/ C; ~$ t, d5 }& O& I7 H
不过,有一点让自己感情上不好过的:我住在挖口子已经几个月了,在那里人搞熟了,对周围群众产生了感情,一旦要离开,的确有些舍不得。这在挖口子时还不觉得,分别了就深深地感觉到了。多少善良、纯朴的面孔,多少使我永远难忘的事情,特别是刘爹和我有着父子般的感情(注:后来他病逝,是我给他送终的),此刻都涌上了心头。暂别了,挖口子,这是我走向新生的地方,我永远也不能忘记你啊!
& D7 d7 F. x8 B% K. y6 m( c8 J; j  J9 g2 N  O+ c% O
3月11日 晴阴; }; q4 @4 N! f" }
下午挑砖,我正在搬砖时,因为搬运的方法不对头,把窑上的许多砖敲落下来了。正在过路的一个青年大声喊:“你何的咯蠢罗!是这样敲砖。”他说话的语气是盛气凌人的。我听了心中很不高兴,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出言不逊,不是帮助别人,反而开口训人。”但仔细一想,我敲的方法不对头,应该改正。至于别人的态度好不好,是别人的问题,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这样一想,心中就舒服多了。9 {' H# A! \8 T3 `) R5 B4 E
下乡以后,我遇到好多农民见了我,总问:“老刘,如今你好多钱一个月呢?”我听到这问话不知多少次了,我把真实情况告诉他们,觉得不好,不告诉他们也觉得不好。特别是最近新来到子午港,许多人问起这点,而且见面一开口就问。这使我感到有些厌烦,为什么好多别的事不问,尽问钱多钱少呢?当然,农民们这样问,是因为他们一年到头看不到钱。在这种情况下,我应该特别注意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不要显得自己如何阔绰,也不要讲自己的工资问题,免得农民产生不好的印象。因为我确实比他们多几个钱。3 u) G# R/ e5 }+ e
. d, u6 ~8 y+ S/ R/ Q5 d, v
3月12日 阴雨
% \, r( _; {; }5 Z天气转冷,阴风怒号,我们一直迎着北风在扎毛腊烛。毛腊烛是这里起屋的材料。做法是:把芦苇杆子砍得跟墙壁一样齐,再用“绞把筒”(一种绞草绳的工具)把稻草均匀地绞成绳子,用草绳捆紧芦苇杆子。当然这是比较轻松的工作,但也要一定的技术。真想不到,我在南县,还学会了起茅屋。. S& l# V: X* T, G3 f8 K0 P1 Z. D6 W8 {
同我们一起挑砖的还有一个贼牯子,姓汪。这个家伙在中队偷别人的被窝、帐子,结果被发现了,捆送到民兵排来。做贼的人确是极端的利己主义者,他劳动时有气无力,吃饭时却混水摸鱼,吃了一钵又向炊事员要,看了真令人气愤。这个反面教员给我上了一课,使我认识到:一个灵魂发臭的人,处处都是自私自利与损人利己的。
% H5 f3 P; p/ R. ?# T晚上,我又发觉我的手电有一节电药被一个民兵拿去了,弄得我原来很亮的手电现在一点也不亮了。这件事我一直没讲,但让我认识到农民的两面性。他们有勤劳的一面,也有自私的一面。爱小利正是自私一面的反映。
! e9 ?! i: P$ [- L
3 R* m% o! Q: n* I1 B; S0 M5 k3月13日 阴雨4 ]' p7 N' n. p4 y+ F
真糟糕,料想不到今天碰了鬼。清早,我、李冰封和一些民兵去新乐洲(离子午港有二十多里)担柴禾织壁。我们走北洲子横插过去,路没有走对,走到柴山里,一凼凼的水和烂泥横挡着我们,我们只得脱掉鞋袜漉水而过;刚过烂泥潭,又是一丛丛齐人头高的杨树。有的被砍掉了,剩下的兜子卡在泥里面,溜尖的,像把刀子。一个不小心,杵在脚板心里,痛得我哎哟喧天。刚走过柴山,天公不作美,豆大的雨点又迎面打来,衣服已经打得透湿,附近又没有一个屋躲雨,只得冒雨跑。跑了大半天,才到达目的地。我们把取柴禾的条子交给农场的同志,他说:“上级规定,柴禾一律不准出卖。你们要的柴禾没有办法想。”我们只好空跑一趟。这时,肚子饿了,没有带米,幸好我、李冰封和一个民兵身上还有几斤全国通用粮票。我们便拿了找熟人,弄了顿饭吃(注:当年没有粮票,是到处吃不到饭的。),这次冤枉辛苦一趟,空手而归。
! X; }: h: R8 X# _: f今天是白白地浪费了,但也见到了柴山,有了令人够受的经历,未尝无益。
1 T1 K2 b2 i/ S+ g5 h4 t% n+ p0 F$ x
* h2 Z$ e/ s9 n- m! A3月14日 阴雨
' Q5 |/ L" j6 t0 O- D% ~- q趁担柴禾的机会,回到挖口子队上拿了十天的米,本来准备上午回子午港的,可是连绵春雨下了大半天,只好到下午才回。利用下雨滞留的机会,清理了一下书籍,看了一会报纸。
, \6 Y, o3 b& f! d近来,乡下脑膜炎流行。我住的十一中队就发现两个患脑膜炎的。徐若根副队长的儿子因诊治不及,于前天晚上死了。刘益祥的堂客也在病危,幸好赶紧医治,现在还没有脱离险境。在乡下许多农民因为缺乏医药知识,得了病总是拖,后来就求菩萨,求神求水,结果等病入膏肓,要诊也诊不赢了。像徐若根的儿子,如果早些诊治,岂不是可以抢救转来的么?这使我感到在农村破除迷信,相信科学,普及医药,是何等紧迫的事。
! C" |& U/ j: S, J- ?; `7 j1 Y还是在春节,跟冯连喜(一个摘了帽子的地主份子,邻居)带了几斤糯米,原因是当时一个人只能限购五斤糯米,他要我给他称两斤,没想到账弄错了。如今他提出要我赔一斤米。我说,当时你为什么不说,事隔这么久了,我怎么弄得清楚。但他说,他吃不了这个亏。算了,我赔他算了。这一斤米是小事,但使我看穿了一个人的心。地主毕竟是地主,天下乌鸦一般黑。7 |( v6 G. o7 g. i. j

( s/ O+ z' Y2 M& Z4 K$ U3月15日 晴* V' C1 A- R8 T, K- q7 o7 J5 H+ x
挑砖的时候,跟李冰封扯谈,我谈到在这里晚上灯光不亮,怎么想办法找个地方去看书。在言谈中,我流露出一种过分注重自己眼睛的情绪,生怕眼睛再近视了。他对我这点提出了批评,联系到一九五六年我入党时,别人提的意见:我太看重自己的身体。他认为我这种情绪不好,把身体看得太重,而不注意适应环境,便会产生不健康的心情。对他这个意见,我当时没有接受。我认为适当注意保护眼睛,免得继续弄坏了,增加以后工作的困难,这还是应该的。现在仔细想来,不管他的意见是不是完全对,(因为他强调即使眼睛弄坏了,也要看书。事实上,他点很微弱的油灯看书,使眼睛近视已经加深了。)这对于我是值得加倍警惕的。过去,我长期以来最大的问题是特别注重自己的身体和营养,我把这看得高于一切,给自己的前进带来很大的阻碍。如今我正在改造,又暴露了这种情绪。这说明在灵魂深处仍然是个人第一。我应该虚心听取别人的意见,要闻过则喜,经常反省自己,这才能时刻洗涤自己的心灵,不受任何灰尘的污染。  Y  u" j; W. ^7 X& }0 \
( x7 n9 c* R& f
3月16日 晴8 R! }1 R8 `3 C, r/ K, J3 I
我们挑砖从田边经过,如今正是积肥的紧张季节,许多农民担着一担担的肥料倒在田里。但也看见不少农民把大片大片的油菜砍掉,往秧田里挑。我问他们:“砍掉油菜干什么罗?”一个年老的农民回答道:“下到秧田里做肥咧!”我心中疑惑这是不是好,便问了一句:“这是不合算呢?”说实话,我对这个行动是感到怀疑的。从报纸上看到,砍油菜肥田是划不来的,因为油菜马上就要结籽了,而油料作物是要大大发展的,砍掉了,岂不是把眼看就要扒进口的饭,扔掉呢?再说,现在不砍掉,将来打了油,菜枯可以肥田,肥效还要更高,油菜杆子未尝不可以作用。因此我觉得这是个问题。但又想,这样大片大片地砍油菜,没有大队部的指示,能够随便乱砍么?而大队部布置砍,必定有个安排,所以这个问题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弄明白。我想将来有机会一定要问明一下,不然眼看大片的油菜被砍掉了,实在可惜。
4 U3 C5 ]* V7 R8 W$ U, O2 n( Z$ r: O6 r7 `, [! v
3月17日 晴6 i9 ?" c, r( _1 ^* K
连挑了几天砖,体力消耗确实大,到今天,一散工肚子就饿得叫,通身也精疲力竭。刚吃过晚饭,就躺在床上休息了半晌。当前在乡下劳动,最感到威胁的,就是肚子饿的问题。饭刚吃过又感到饿,好像这个肚子像海一样,总是难以填满。当然,这有几方面的原因:一是劳动强度大,体力消耗快,自然饭就吃得多;二是菜里油水太少,有时简直就没有油,吃了饭肚子还是感到干躁躁的,自然也饿;三是前段病了好久,身体亏了,现在要求补足,所以也特别感到饿。这个饿只有靠自己计划用粮,来严格控制,设法解决。万一不足,只好买点饼子来充饥。如今在乡下,我才感到粮食的珍贵。俗话说:“民以食为天”、“粒米度三关”。这句话是有深远意义的。回忆过去在机关里吃现成的,几时尝过无油无盐的味道呢?如今自己亲身体会到这些,才知道粮食是宝中之宝,得来不易,必须要特别珍惜粮食啊!' K* N' F$ q. c
; [/ O" h+ g# U
3月18日 晴
& z, r0 V) Q9 A/ E近几天来,李冰封跟我在一块劳动,谈吃的时候实在太多了。在言谈中,我们经常叫饿(注:当年大跃进,刮五风,怎么会粮食不减产?农村缺粮缺油,怎么会不饿?),另方面又想方设法弄吃的。这种倾向值得自己深为警惕。当然,这晌谈吃的时候多,确实因为劳动量大,肚子容易饿,一饿就自然说在口里了。再者,肚子里又没有吃好多油,即使是吃饱了,肚子里感到还是没有吃饱一样,因此想多吃点油。然而把饿老放在嘴里,继续下去是不好的。一方面,让农民们听了影响不好,他们与我们一样,也没有吃饱,但他们没有像我们这样嘴里叫哇哇(有时他们也说:“多亏毛主席,就是没得吃。”“搭帮毛爹爹,吃的是糠粑粑。”);我们叫嚷饿,岂不是给群众以恶劣的影响么?再者我们这样谈下去,便容易滋长特殊化的情绪。你生活特殊化,过多地买饼子吃,便脱离了与自己同艰共苦的农民群众,显得我们与他们不一样。今后,自己应该尽量少谈这方面的问题,假如肚子实在饿得不行了,就想法子买两个饼子充饥,就是这样做,也注意不当着大家的面。5 ]5 w- h5 E* v9 m/ M$ Z
6 L9 k) }% e4 ]- L; w: [
3月19日 晴! ^% R6 y/ R: r! H) I
另一种不安的情绪在自己头脑中滋长起来了。这就是不安心做领导分派的现有工作。希望回到中队里去。产生这种思想的原因,一是因为来这里以后,和群众的接近少了,总是我和李冰封两个人独来独往地挑砖,挑完了砖就休息,群众讨论整社的会议根本没有参加过,跟群众交谈的机会也少,几乎处于与群众隔绝的状态,这样就听不到群众的声音,不能与他们打成一片,因而觉得对自己不利。再一个是来这里以后,生活不安定,这里睡一天,那里住一宿,晚上没有一盏可供照亮的灯,不能看书,以致大好的时光白白浪费了。应该承认,下乡以来,看书的时间确实少了,总想在晚上利用空隙多看点书。而晚上没有灯,有灯时又被民兵占用了。另外在这里,吃菜要比在中队少,而劳动强度却比中队里大。我的生活,又不如和刘爹在一起,有人照顾,这些都使我产生不安。我应该注意服从组织,不要强调自己的安逸。何况我还在改造之中。即使不能点灯看书,和群众增多接近,还是可以想出办法解决的。生活的不安,不宜过分强调,要把这样的艰苦,视为磨练自己的好机会。
6 }- R; T7 d* n: c- W1 |/ ?
% Y: L+ n5 v+ L  P. g; {3月20日 阴晴
  I- J- H+ D/ j看《人民日报》,第七。八版发表了不少文章,强调要认真读书,并批判了有些人在深入实际以后,忽视读书的现象。这些文章总的精神是,要大家既不要读死书,轻视劳动,轻视实践,沦为教条主义者。又不要只忙于事务,强调实践,忽视理论指导的重要性。从这点来检查自己,不论是下乡以前还是以后,对认真读书真是做得太不够了,以致时常感到贫乏与空虚。
& y( J/ S$ V  a要劳动中,跟李冰封谈起,也觉得前一段虚度了青春。李在读书上比我是认真多了,这不能不使自己决心学人之长,补己之短。下乡快一年了,我在劳动上不能说没有收获,但这些收获是零碎的,不系统的,要把这些收获加以提高,就需要用理论学习来加油,这就要抓紧一切空隙,有计划地系统地读一些书。当然,最近一晌,生活动荡较大,加之煤油缺乏,利用晚上看书是有困难的,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要想法子还是可以想得出来的。匡衡可以凿壁偷光,我为什么不能也去借光呢?今后要下决心认真读书,以学习哲学为主,端正立场、观点与方法,也结合读一点文艺、技术方面的书籍。: U- x$ U* m( i  n+ v% b* ]: ]8 @- m
' K+ r' l" e/ E; {; ~+ d9 {
3月21日 晴
( a+ a5 g4 [4 `: `) B从邮递员手中接到了姐姐寄自河北邢台东汪人民公社的来信。姐姐下放到农村已经半个多月了,她现在住在一个中农家里,和他们的关系相处得很好,白天出工,闲时就帮着房东打扫庭院,担两担水。从她的来信里,得知她对下放劳动锻练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而且充满了克服一切困难的信心。她们打算做一些麦田管理卡片,进行一些研究。还打算帮助公社办一个芦苇造纸厂。她在信中,对我犯错误后的自卑感提出了批评,并进行勉励,要我抬起头来,大踏步地向前进,还希望我早日回到党的怀抱。读了她这封远方的来信,我看到了姐姐一颗年轻、火热的心。她过去虽然深受了资产阶级学校教育的影响,但今天多么勇敢地接受了考验,多么坚定、愉快地走上了劳动战线。比起她来,我实在落后了,应该更快地赶上前去。时代在飞跃,姐姐也在飞奔向前,在党、父母、姐姐的鼓励下,我是要更加开足马力飞跃啊!7 x" B, d. i( G2 E* c9 Q% ]

& X4 w; _/ Z) y& J; o0 |: O& c3月22日 晴; S( Z) M8 O" }
看了姐姐的来信,我想到很多。她在来信中说,要我不要光卖劳力,应该在可能条件下做些研究,动一动脑筋。回忆下乡后这一段,我的确有光卖劳力的偏向,只注意出工,其它事情不大管,是不是真的不想呢?不是这样,比如看到摘了棉桃的棉花树被烧掉,快成熟的油菜被砍掉,内心着实痛心。但一想到自己是右派,便想到提的意见是否会被重视,患得患失的思想占据了上风,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管闲事少麻烦”。至于想在农村办工厂,也曾萌发过念头,如办颗粒肥料加工厂,利用湖区的风力建一些加工农作物的小工厂等等,可是有时提出自己的看法,领导上未加重视,相反地,有的邻居对自己态度严肃,我便算了。现在看来,这种情绪是不健康的。上次,何新明回报社,官健平同志还要他写稿,我为什么 不能为社会主义建设尽一点力呢?到目前为止,我的这种消极思想还没完全克服。我想,我如果能和姐姐一样,是个下放干部,我的思想状况便大大不同了,我一定会大干一场的。  z. I6 [* y$ V# \) A+ L
3 k2 F! r* J4 ^8 j
3月23日 阴雨
8 S1 S9 J' \8 M- i: w2 T今天民兵中的一个小伙子跑掉了。他昨天说要到十四队与以前的民兵一块搞生产,不料他竟背起被窝、帐子不辞而别。为什么他会跑掉的呢?原因当然很多,主要是为了粮食和钱。他觉得这里整天出工,没有饱饭吃,钱也很少,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听说他姐姐那里,生活较好,他自然就远走高飞了。这是他没有处理好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的关系,目前利益与长远利益的关系。广大农民参加了人民公社,要让他们觉得公社比过去各方面都好才对。农民是很现实的,你说得再天花乱坠,不如用事实摆在他们面前。现在粮钱都紧,是不能说服他们的。因此一方面,要加强对他们的社会主义思想教育(比如有的爱小利、偷东西,不爱惜公物等,必须揭发批评)另方面干部也不要搞浮夸风、强迫命令,让大家吃饱穿暖才对。干部不要只对上级负责,也要对群众负责。9 e3 g* A1 V! B7 L# H

8 S" v* x) t# o6 i0 `! E3月24日 晴. @7 M" z& |( X* Y0 H
昨晚在饮食店碰头,李福全告诉了我们两个情况,一个是值得欣喜的,一个一个是值得警惕的。前者是他遇见李均,李均告诉他,六大队不久前开了个五类份子会,宣布今年会有一批五类份子摘掉帽子,希望大家努力争取。后者是李均听人说×××在中队表现不大好,叫粮食不够,而且指手划脚,说这应该如何,那应该如何,被大队部叫去整了一顿。听了这两个消息,我心中有一个鲜明的感觉,就是应该加倍自觉地改造自己。党的大门是始终打开的,党是争取、挽救犯错误的人的,对犯错误的人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如今主要是看自己有没有改造的自觉性了,如果一定要别人来限制、来监督,这是多么不光彩啊!我应该以此为训,更加自觉地改造,争取早日摘掉这右派帽子。也希望×××很快地自觉起来,大踏步地前进。
# s* \* I1 y; n& l1 l
1 `+ J& _- y( z) O3月25日 晴4 i  ^8 |% Q% }7 Q& N, `
今天挑砖路过供销社,废品土产收购部里见到摆着一大捆一大捆棉花树杆。一问,才知道是收购的,收购价是三元七角一百斤。在这以前,大队发动了大家踊跃出售棉花树杆,禁止任意烧掉。这个事情不禁使我联想到以前我给报社写的一个情况。我反映了农民把大量能够做工业原料的棉花树杆当柴烧掉了,要求有关部门大力收购,公社也要加强宣传。莫非我反映的情况起了微薄的作用?如何是真的话,我也算做了一件多少有益于社会主义的事情。但我又感到痛心,情况反映得太迟了,收购也太迟了,以致让几个中队上万斤的棉花树杆被烧掉了。试想,一百斤就是三元七角钱,一万斤就是三百七十元,烧了几万斤岂不是烧了几千元的财富么?我跟李冰封谈起这个问题,他感叹地说:“我国地大物博,生产得多,但浪费也是惊人的。”我说:“确是这样,假如把所有的棉花树杆都利用起来,不也能提供一大笔工业原料么?”今后,我一定要更加关心群众的利益,多做些有益的事情。
& R% n; b+ d  [8 o
& }1 Q  E* }$ o. P3月26日 晴
- g4 w8 Q. p. }! S4 l趁回去拿米的机会,我到三吉河坝走了一转,在新华书店买一本茅盾的《夜读偶记》。
0 b0 a; @+ q  E# a回到中队,余会计一见我就问:“好久回队来呢?”我说:“我还不晓得。”余说:“队里确实 需要人咧!”我说:“表面看,我身体还好,其实不中用。”站在一旁的的张支书搭了一句:“起好屋,就会回来的。”我说:“反正到处都是一样的干。”他们问我到底好久回来,这一方面是关心我,另方面,春耕生产正紧,也确实需要劳力。说实话,我真想回中队,投入春耕生产热潮,学习到一些下种、护秧、插秧等技术。& E$ o4 a$ h+ U1 N- O% {$ Y: ~/ C$ i
前晌逃跑的那个民兵回来了。因他没有文化,晚上给他代写检讨书。他说,我记,这小伙子想逃跑,原来是想多弄几个钱用,他想跑到湖北他姐姐那里去,因为从他舅舅口里知道那儿赚钱多。后来这条路被堵死了,去不成,才浪子回头。他能够自己回来,是好的。但从这个事件里,也应该得到教训。如今成立了人民公社,的确需要加强社会主义教育,否则,农民思想不安定,爱社和以公社为家的思想得不到发扬,要巩固公社是不可能的。
* F6 Z; f; W  e: H
& U+ D* C/ l5 T' ]3月27日 晴
0 }+ R2 o) t' e$ \利用工余,阅读毛主席的著作《辩证唯物论》,这本书是过去在延安出版发行的,现在已经绝版。书中谈到了唯心论的发生、发展的根源。指出:在原始社会里,人类对于大自然无法征服、理解,处于无知、迷惘的状态。后来,随着生产发展而产生了分工,便出现了剥削阶级与被剥削阶级,而从事脑力劳动的大多是剥削阶级及其知识分子。这样,剥削阶级为了自身的利益,同时也因为他们脱离了生产劳动,夸大了主观的作用,因而发展了唯心论。这是它产生的社会根源(另外还有认识根源)。从这点来看,以前自己长期脱离生产劳动,坐在报社大楼里,胡思乱想,这怎能不陷入唯心论的泥坑呢?下乡以后,自己一接触实际,一接触生产,许多问题便一清二楚了。比如耕作要严格按照季节,丝毫不能违反。这就是十足的唯物论。因此这一段,我一方面要加强哲学的学习;另方面要注意对各方面的实际多作调查研究,锻炼自己实事求是的思想作风。相信只要深入到实际中去,以理论为指导,唯心论的思想是可以减少到最低限度的。) c. U; v4 {  N
; k) e0 r; }3 G, `
3月28日 晴
3 t8 b! `  s* g( w0 n* N连日以来在休息的时候,都在读《辩证唯物论》一书。确实,这是一本非常宝贵的文献。文中对哲学原理阐述之简明、深透,实非别的书所能及。虽然这只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内容却十分丰富,需要认真地、逐字逐句地研读。下乡以后,我接触了实际,更感到学习哲学,端正思想的迫切性。相信只要学习是理论联系实际,自己的思想认识和思想方法,便能够来一个飞跃的。
+ ^. I6 c4 L! D( p! I新建的大礼堂戏院经过二十多天的劳动,已接近完成。现在只要泥壁、间壁了。今后我和李冰封是否仍留在这里,干什么,还需要请示大队决定。
# q( q% \7 P: Z  h' q  H
0 E; C, n% ]$ W, C, h, W3月29日 雨# I$ y, D# m5 ^. {3 i" U
早晨洗脸时,发现又有一个肥皂盒不翼而飞。这到底是哪个拿去了呢?我遍找不着。我住的木厂里,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去,我的肥皂盒是放在窗子上的,很容易“顺手牵羊”。这事情虽小,但使我非常烦躁,因为失掉了,没有用,很不方便。其实我掉东西不止一次了,以往好几次丢掉了东西,比如来副业队以后,丢了一支和平牌金笔,又掉过一支解放牌金笔、肥皂一块、一个歌本子,这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着了。而且我亲眼看到农民谭学魁捡了贾步梯书记的钢笔,把笔上的名字刮去,据为己有;长伢子借了农场的一个斗笠,也就拿回家了。这些事情虽然只是发生在少数农民身上,但反映了他们损人利己的问题。在今天大办人民公社的背景下,他们还是这样搞,这是与当今的形势很不协调的。这也说明了农村的社会主义思想教育没有跟上。所以这样的爱小利的事情层出不穷。严重的问题是在于教育农民啊!另外,平时我也得克服散漫的毛病,东西要保管好。
5 A: M7 N) K' k
$ m0 G1 |% g% t5 ]& a3月30日 晴
$ u3 j" j3 G) G9 T2 s白天仍然是帮着起礼堂,民兵营的鲁营长在指挥中,态度十分严厉,我就有些受不了啦!比如要我背木头,明明天下大雨,我背木受阻,不得不躲雨,回来迟了一些。他就问:“你背木何的去了这么久?”我说:“天下大雨嘛。”他说:“你看,民兵干得直冲。”我说:“我一身都被淋透了。”他也没有什么同情的表示。心想:我跟民兵在一起干,并没有比他们少干、偷懒,为什么专门照严(找岔子)了我?还不是因为我是个右派,好欺侮。因此内心很感伤。我想,我改造是自觉的,并不需要谁来守着。你自己叉着手,倒耀武扬威批评别人。你要批评就批评吧,反正嘴生在你头上,只由得你。以后我做到没有你讲空话的余地就是了。我又想,鲁营长成天板起面孔对我,要改变他的态度,只有严于律己。
) n% ?  ?6 ]- B& U4 o) y: x
" O) W# I  C5 F3月31日 晴7 @4 ]3 A4 H" [" [9 e, K
我和李冰封的情绪都很不好,是由于几桩事情引起的:一是鲁营长跟我们说话时,动不动呵责。比如,民兵们要我们腾铺,他见了不问情由,便声色俱厉地喊:出工去,还不给我出工!其实民兵要我们腾铺,我们也不得不腾。到下午,他又规定:我们一天要填好三间房子的土,非完成不可。其实,我们两个人哪能挑这么多的土呢?我们整整连续劳动了十二个小时,也没有完成。二是民兵排搬家,把我们的用具丢得满地都是,凌乱不堪,而白天又不给时间让我们开铺,要我们怎么能够睡觉。这些事情使自己感到受了屈辱。每当一受到屈辱,心里十分敏感。这种情绪只是下乡以后才产生的。是十分不利于改造的。我应该磨炼自己的意志,不管在什么困难的情况下,也不管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如何,应该保持冷静,保持乐观和充满信心,一心向党,把这些都当作考验来对待。真金不怕火,怕火就不能算真金啊!. P4 X# ?/ X4 v) g9 ?
晚上,我和李冰封都睡在礼堂的戏台上,没有一点亮。我们只好买了几支敬菩萨的红蜡烛照明,看(《夜读偶记》)时烛光一闪一闪的,眼睛都痛了。李冰封说:“过这种生活,真大有好处。十年以后,我们相遇时还值得回忆。”是的,这样的游荡生活,我是永不能忘的。
1 p3 Z( l* K( f. j
9 B: g3 g. L& J4月1日 阴雨* \( r& w7 P- w, `+ H1 L
从今天起,我们吃粮食是要采用基本口粮加奖励粮的办法了。就是不出工便没有饱饭吃,出工多才能多吃点粮食。我们队规定:一、二、三类劳力每天的基本口粮是一斤六两(因为没有油和蔬菜、其它副食品,虽有这多粮食仍吃不饱),此外按各人的定额多劳多吃,少劳少吃。这个办法对刺激劳动积极性,是有好处的。但不知到底如何具体实施。* b! h& y$ M2 u: l! [# u
为了学习,我和李冰封每晚坚持看两个小时的书。《夜读偶记》已经看了一半,文中从古到今,从中到外都谈了,着重谈了现实主义与反现实主义的斗争,作家的世界观和创作方法的问题,同时批驳了许多谬论,它使我不但增加了不少文学知识,而且更加懂得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重要性。
2 q$ v3 E4 ^6 n8 j' s) i这几天,我很不安心留在这里(指填礼堂的土),主要是受不了鲁营长盛言厉色的态度。我想,我在报社也没有谁是这样动不动训斥我,我并没有犯什么错误,为什么对我耍威风呢?当我们下乡之前,报社领导还勉励我们。为什么鲁营长把我们当成囚犯来对待呢?当我认为自己人把我当成敌人看待,我就非常痛苦了。我怎么会变成了敌人啊!另外,在这里生活极不安定,一时要我们睡在戏台上,一时又要我们搬家,一时又要我们冒雨出工,身上打湿了,没有换的衣服。这叫我们如何生活?情绪因而时常波动。& J# F2 S: x& [  q" j! _& ?! v
应该说,这就是考验我们的时候了。一个坚强的革命者是要经受得起种种考验的,不论是顺境还是逆境,不论是条件好还是条件差,都应视为身外之物。要有共产主义者的胸怀,站得高,看得远,要像《洪湖赤卫队》中的韩英那样,“砍头只当风吹帽”,不为当前的挫折所左右。这样想,自己就能够“劝君正向光明面,心自安详气自盈”(注:烈士诗句)了。改造并不是如同诗人所写的那样,它是需要坚毅与韧性,甚至牺牲与流血的。
- }1 q0 [6 o1 d$ b% ?- }
0 ^4 Q6 k2 N/ @0 d1 H! S7 b" J; o6 |# q4月2日 雨
* w: q4 ], P* e+ Z毛毛细雨下个不停,我们与民兵们冒雨开沟挖土。寒冷、路滑不说,效率等于零。李冰封没有雨具,对着雨淋,全身打得透湿。看样子,他会要病了。下雨天出工,而且又是春雨,真叫人发闷。
- q1 [  G/ L; U4 P清早下了一阵大雨之后,天就转晴了。太阳出来,金光万道,使人的精神也爽快得多。趁雨停之后,我、李冰封和民兵同志们背着撬(一种切潮泥的工具)、箢箕出发,到卫星大队填土。民兵们都是年轻小伙子,喜欢说笑,有的和姑娘们开玩笑,有的问另一个回家去跟堂客睡了几次。蔡炳坤看见许××昨夜回家去了,就故意挖了一满担让他挑,说要压死这个困堂客的。我听了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这些小伙子充满了孩童的稚气,内心是那样的纯朴而天真。真是些可爱的青年。
1 ~9 `  k' R' J( j4 ^  N下午,民兵营鲁营长和龚营长回来了。他们是从华阁开会回来的,带回了一大捆宣传品、布告,还通知民兵找各中队的专职治安委员开会,估计大约又有什么工作布置下来了。我猜想:莫不是在整社中于最近处理五类份子的问题。我希望果真是。到晚上,才知道是要取缔反动会道门,要把暗藏的各种反动会道门份子通通搜出来,保证社会秩序的稳定与安全。
8 ^& @  P  M: x* q5 ?, q, p% y- d4 v  L: w
4月4日 晴: l' g5 y- k+ A) e! V% l
早晨,李冰封从中队回来,带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昨天他去三吉河坝看到《新湖南报》,报上登载了国务院关于西藏叛乱的公报,公报上说中央决定撤消西藏地方政府。这次叛乱,据报载是帝国主义、蒋介石勾结西藏地方的反动份子挑起的,达赖喇嘛已被劫走。现在拉萨已经恢复平静,完全控制在我们手中。* j$ Q4 r; p5 p' h/ @8 P
从这件事情来看,帝国主义是无时无刻不想要在我国挑起乱子的,而反动阶级也就是他们制造阴谋暴乱的阶级基础。我们对帝国主义与反动派的阴谋,是丝毫不能放松警惕的。这次叛乱经过解放军的军事行动,已被平息了。从此,反动阶级在西藏的统治彻底崩溃,他们找到了一条自取灭亡的道路。这对西藏人民和全国人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今后,西藏将进入一个新的历史阶段,一切的反动渣滓在人民力量面前,将摧枯拉朽,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d% a6 F7 I: c2 Y" q  U8 K& ]9 b
祝贺您们,西藏的弟兄们!
; M6 Q/ N1 j5 J# z* C8 A) h1 c" x1 O  N, L6 S) y: [
4月5日 阴雨/ a5 {9 O$ t4 j& h0 @
早晨何排长通知我和李冰封,说:鲁营长叫我们回中队去。我一听到这个消息,真是高兴得跳了起来。在子午港劳动一个多月了,生活像浮萍一样,东飘西荡,晚上连一个安身的地方也没有,有时睡在糠堆里。如今回到中队去了,生活安定了,得好好地利用时间,白天积极劳动,晚上多读几本书。; |9 \( z7 _0 P: e4 Y' G
下午,和李冰封一起到三吉河坝去吃了一餐,花了一元钱,算是打了一顿牙祭。趁吃饭前,在农场图书馆看了一阵书。几个月来,从没有接触到这么多的书。陡然间,真有琳琅满目,美不胜收之感。
/ Y6 F7 P& P+ t  V! Z/ b0 A# f0 _( U" g/ B/ Q6 u2 z
4月6日 阴雨+ }1 l$ n  K7 U$ C
回队后向中队请了一天的假,写下乡十个月来的思想小结。我写了在实践中如何树立劳动观点、群众观点、阶级观点及对错误进一步的认识等四顶收获。今天总结还没有写完,接着想写存在的问题:一、有特殊右派论的思想。二、存在自卑感。三、有好逸恶劳的思想。
, G+ b5 K; }, j5 k
6 E+ e7 d( q! X! x1 U/ l4月7日 雨晴" u7 b& a% {* N
回队开始劳动了。虽然下着雨,还是穿着蓑衣和农民向跃进一道翻凼子。在子午港,我没有干过这个活,以前也没有干过。今朝领导上派我搞,我只得硬着头皮干。我拿着锄头站在冷冰冰的凼子里,一锄一锄地翻着凼粪子,翻凼粪虽然费的力气不大,但颇要技术,凼底子要翻得平。我第一回干,当然翻得毛毛草草。但是我相信:会是从不会而成为会的,技术也是由低到高的,只要干,就能从中摸索到翻凼子的规律的。这又算掌握了一门农业生产技术。3 R2 ?, N$ E1 x7 R
晚上,接到耀哥的来信,得知他在工厂里干劲很足,他们小组还评上了长沙全市的红旗小组。我为他的进步祝福!的确,下乡以来,我除了经常给父母写信以外,很少与外界联系,我真有“项羽无面见江东父老”之感。想来,这也是消极的。谁不犯错误呢?大丈夫之过,如日月之蚀,人皆见之,及其改也,人皆仰之。有过错改正就是,而不应自卑。6 x6 T2 e. |% l7 d+ o3 o; B
( d1 e2 ?% _- g0 e0 H: N
4月8日 晴
' @# x( {" e- U6 v* c几个月没有看电影了,今晚北洲子农场放映“女篮五号”、“探亲记”,看过之后,如打牙祭一样,确实过瘾。白天,干了一阵写清除反动会道门标语的工作。接着,张支书喊我去织壁。他以为我在大队起了一晌屋,对织壁一定里手(内行)。其实,我对织壁、和泥、糊壁是个“新手”,许多活还干不来,但我又不好讲不会。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干。当然效率是不高的。干了一天还只和好泥巴。的确下乡以来,许多事是硬着头皮干过来的。不少生产知识也是硬着头皮在干中学得的。硬着头皮也就是鼓足勇气,不怕困难,这在小事上需要这样,今后干任何事情也是需要的。今天,我锻炼了这项本领,日后,也得永远记住。
* `; Z9 _6 P/ U- W( z8 g' q这样说,并不等于提倡盲目瞎干,重要的是对客观情况要作认真、仔细的钻研。! Z/ ~" M- d, H( G

1 [9 u" X# G; `4月9日 晴' l& g9 T+ p* w7 n2 g. W# L' v
白天跟妇女学着出凼子。出凼子就是把凼子里的肥料挖出来,用拖泥船一船船拖着,散到田里各处,然后用耙头撒开。搞这项工作是需要技术的,最主要的是要会推拖泥船。我初推,总是掌握不住方向,推着拖泥船在田里团团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撒不了多少凼粪子。此刻,我全身溅满了泥浆,活像个泥菩萨。
6 P. b) o" j; G& y, N+ P, \晚上,大队又召集地富反坏右开会。鲁营长讲了话,宣布从现在起要彻底取缔反动会道门,号召一切隐藏的反动会道门份子和反革命份子向人民政府投案自首。五类份子也要在这个运动中争取立功。他还说:这个运动过去之后,就会对五类份子进行评审了。该摘帽的摘帽,该管制的管制。我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多做点事,争取早日摘掉这顶又臭又脏的帽子。今天,会开得很晚。归来是和中队治安委员一起,他沿途勉励我说:你摘帽子一定会很快。. G2 Q2 Q2 t' P7 q

) h, M( P' c+ I7 O. r4月10日—20日, T, L% k; z' _- {6 p' }# {. Z
一连又闹了八天的病,如今才算好了一点。起因是肚子痛。10日那天早上,我在撒凼粪子,突然肚子一阵痛来,简直痛得人要缩成一团了。下午我只好请假休息。这些天来,对这病已经诊治好多次了,起初以为是胃痛,吃了胃舒平、颠茄酊都不济事,找中医看,说我是得了汗毛疔,吃药没得一点用。我到北洲子农场找医生看,开头判断我是胃病,吃了药不见效;医生叫我去检查粪便和血,可是要检查,得跑到总场医院去。医院离我们队有二十多里,我病得面黄肌廋,通身无力,要走二十多里路,谈何容易。但病来了,有什么办法?我只好拖着病体,拄着拐棍,有气无力地沿着大堤往大通湖农场总场医院走去。走了大半天,歇了好几憩,才到总场医院。等一检查,竟发现满肚子里都是蛔虫,它们吃了我的营养又造反。我怎么会有这么多蛔虫的呢?定是吃菜没有洗净、煮熟的缘故。在乡下,能有菜吃就是好的了,哪能管得了洗净不洗净,煮熟不煮熟。所以我吃进了蛔虫卵,它在我肚子里生儿育女,便来作怪了。弄得我瘦得不成样子,实在可恨之极。从医院回来之后,吃了几次打虫药“驱蛔灵”,屙出的虫真叫我吓死了,蛔虫绞在一起,像麻蝇一样,尺把长一条,成捆成团,其间没有一点粪便。有的屙出以后还在蠕动。经过这样打虫以后,肚子果然不再痛了。蛔虫啊蛔虫,你害得我好苦呀!但愿病早一点好,有了健康的身体,去迎接紧张的插秧战斗。
* D' ^; w4 P% d: C! Z在病中,一些不健康的思想常常萦回在脑海中——哀叹、悲观、软弱。一句话,被困难消磨了改造的锐志。前几天,我肚子痛得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头晕脑胀,我吃了药不见效,便想:这遭病怕莫会死在这里了。又想道:假如是在长沙,量必不会病成这个样子。这时又有些留恋长沙的城市生活来。我打算,如果再严重点,就要求到南县或长沙治病去。我这些想法,实际上是逃避现实,在困难面前退缩。让这种思想发展下去,自己就会经不住锻炼的考验,成为逃兵。因为第一,我现在想到死,是极不应该的。一个革命者志在千里,应该不论任何困难,都要保持乐观情绪。在《真正的人》小说中的团政委,临死之前还那么乐观,他何曾像我这样呢?保尔·柯察金、吴运铎他们,在病床上还想到为革命作贡献,我为什么不学学他们,反而这样自暴自弃?这是懦夫的表现。第二,这次得病,虽然严重,但还没有严重到要到长沙、南县去的程度,何况农场就近有职工医院,可以诊治,我为什么不安心在这里治疗呢?我这样想,就好比一个兵在战场上要临阵脱逃,这是可耻的。' m/ q/ t! z: V2 r
回想下乡以来,碰到一个又一个的困难,都情绪饱满地征服下来了。这些困难多半是在条件好的情况下克服的。如今条件困难——主要是病魔缠身,就缺乏斗志了,这说明我还没有坚持战斗,始终如一的精神。只能过顺境,不能过逆境,这是要不得的,应赶快克服。
" k' t9 e) q& k2 s6 G+ z记住,一个革命者有崇高的理想,懂得为了什么活着,他应有正确的生活态度。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环境。我应该做这种人。
" q$ k( z; w$ }* \" ~
* z: X8 T5 J8 E! k" W' Y4月21日 晴阴" {( z3 x- Y7 ]
我刚好一点,决定出工去,待在屋里也是愁眉不展的。今天,我跟妇女们在一起砍青(砍掉一种栽种的绿肥去肥田),任务是砍倒苦子挑到田里去。不知是体力不支,还是干不惯,干了大半个下午,浑身发软,骨头疼痛。晚上又干了一阵夜工。
- A6 V7 ?9 x7 I+ [# k快要插田了,紧张的季节到了。我应该以战斗的姿态去迎接它。可是令人苦恼的病,把我折磨得够呛了。我怕农民们见我未出工,以为是偷懒。但有什么办法呢?只要自己扪心自问,不是偷懒就行。
# }! r: D3 V( Q' Y7 }晚上阅读《人民日报》,看到杨德嘉(注:也是被打成右派的同事,处分最轻)的一篇通讯,心中感慨万千。杨德嘉如今摘掉了帽子,在写文章了。料想他内心是多么快活啊!而我还是一个被人唾弃的右派份子。何日能够抛弃这个脏物呢?何日能回到人民的怀抱呢?就要靠自己百倍的努力了。干吧!是钢,是铁,让历史来检验吧!# {3 d! H% m7 t7 z" N. D4 P: d

5 E! h7 m! q# Y7 w% L5 U4月22日—27日 晴$ X+ s9 d, `6 o7 b7 V# [
伤脑筋透了!我简直成了一个病夫,又病倒了。原因是21日我刚好一点,出了工,上午天气闷热,到了下午,一阵阴风,天突然冷了下来,我没有及时加衣,只穿一件衬衫。结果晚上病发作了,头也晕,脑也胀,浑身酸痛,又卧倒在床上了。这次得病连带前回,一共病了半个多月,而这时又是农忙时节。我睡在床上,实在不安心。
$ X( ^7 R# X- C' y在病中,我的思想波动很厉害,因为到三吉河坝诊过了,到华容诊过了,到北洲子农场也诊过了,都不见效,心想:这回真上足了当,怕在这里硬诊不好,那只有回到长沙诊治去了。在病魔面前,我又有退阵的思想,不相信在农村能够治好病,希望有一个好的治疗环境。我应该有此决心: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退阵,离开劳动改造所在地——南县农村。5 A5 A. p! m, c7 l7 R1 a' g

; r0 P  D) |8 G+ i5 ?5 E. A) V4月28日 晴雨
/ }: P& V3 g" e% W4 ^3 c% Y8 p病算是基本好了,决定出工去。4 E: x9 p) Y/ C( v
今天干的活是一门新课程———插秧。去年插秧时我在副业队,没有参加。初插秧的确要费些力。插秧要长时间弯腰,用手的三个指头抓住一小把秧苗,再将它插进潮泥田里。腰弯久了,因为重心前倾,便酸痛难以支持。我只好硬着头皮干,实在支持不住了,便用左手撑着左腿,减轻腰痛,但这样便插不快了。我插秧的毛病是:一、插不直;二、插不稳。有的秧插在田里东倒西歪,有的又浮起来。但我横下一条心,一定要学会。这一方面向老农请教,一方面自己摸索经验。我插了大半天,进度很慢,只插了大约三分田。现在我订下一个目标:在不久的将来,赶上妇女的插秧水平。$ V. Z' o! z1 d- i
下午,因为有不少田还没有散青,我和一些小伙子在余支书的带领下,便去散青了。这要不了多少技术,但也颇费力。我散了小半个下午,弄得满身泥水,成了一尊泥人。
$ U; Z1 p: O5 y% G' u& @
; E# T. m1 H3 ]4月29日 晴
, @# Q! g% ]7 N  W一黑早,刘光远喊我:今天要我给他打一天替,他要外出。因为他在副业队工作,我便帮着副业队找猪菜,运送食堂剩下的莴笋叶子。这门活并不累人,但没有地方去找猪菜,是个大问题。上午,我和蔡光保到北洲子农场的土里去砍老鸦草,不料农场的人竟说起闲话来。他们说这是农场领地的草,不能让我们砍。我随便说了一句:我们已经跟你们队长说了的。他们见这样,也就没有说什么了。下午,我改运送莴笋叶子。
2 y& R! ]  L0 x$ W+ [. y, c干喂猪的事,又是我头一次。我要在今后多尝试一些难的工夫,不然,没有应付各种工作的能力,就难免出问题了。
: D; G4 H  q& V! I因为人病刚好,体力不足,运了一下午的莴笋叶子,便通身关节发痛了。4 |0 m4 f6 O' H3 z4 Y

; l$ o, |3 c6 l4 u# U4月30日 晴
/ J: W  }* H' Z* a: `3 s& o! c/ f队里的同志见我不会插秧,便叫我去砍青。今天砍了一整天青。这未尝不是有意照顾我,我内心是不安于被照顾的。可我的身体还没有复原,队长给点松活事要我干,我也就接应下来了。这种思想是软弱的表现,今后要注意。当体子好了一些以后,一定要争取多干点重活。* D% t; x2 {8 c9 a/ Y+ C

9 t" w7 {( |: E( L- o5月1日 阴雨
% B" ]; @; H3 W$ x代刘光远喂猪,今天,副业队要我去子午港打糟谷子给猪吃。我上午去,直到下午才打到糟谷子。恰好遇见熊正初、毛有才,他们用船运了煤炭装回去。我为了省力,便搭了他们的船回来。不料水路不好走,我们背了三回坝基(即抬起船过坝),每背一次坝基,都要把船上的货卸下,过了坝,又抬上去。真麻烦透了。我跟随他们抬船,一直搞到天黑了才回来。8 L! I6 Z& m  E0 i
# A/ I+ s6 a% A/ J0 u# D& j% O  I
5月2日 晴
/ s- t( D% A, ^; y' H" @0 r副业队龚均余队长清早吩咐我去挑青、撒青,我一个人干。病了之后,身体似乎虚弱多了。挑上一担苦子,通身感到疲乏。只好慢慢恢复吧!
& @/ @' }9 \( v# j6 i晚上,农场放映电影“英雄虎胆”、“穆桂英挂帅”,我去看了。
; }6 H; P& j6 ~  f这晌,为了想早点摘掉帽子,心里相当急躁,恨不得马上就宣布我不是右派份子了。这种思想发展下去,就会沉不住气,情绪容易波动。当初,我何尝不想快点摘掉帽子哟,但这并不是自己的主观愿望能够做到的。还要靠本地党委对自己的考察,看是不是够条件。另外,摘帽子是为了什么呢?不应单单看成是为了前途,为了面子,应该考虑到怎样才对社会主义有利。因此,我看问题应该周到些,全面些。自己一方面应努力争取,也要作最坏的准备,即最迟摘掉帽子。有了这样的准备,自己才能主动,才能始终愉快。, e- G1 z+ J9 Q  X  P" z7 Q6 D

8 w- g  K3 [1 c! c/ q7 x- G5月3日 晴
) z' J9 I5 q% Z9 T$ A4 J白天,平了两堆堆肥,砍了一些蚕豆杆,担了一些油菜,尽是些杂事。砍蚕豆杆时见有些杆子上还留着蚕豆,我摘了一些回来。  q; G  H# `  X7 _3 w5 Q" l8 A
接父母亲4月13日来信,知道他们很关心我摘帽子的问题,当他们从报上看到一些右派头面人物当选为政协委员时,他们便写信勉励我“好自为之,至盼至盼”。可见父母爱子心切,真是"爱之欲其生"啊!他们还在信中附寄了一包盐晶枣,说这能帮助我开味口。的确,他们住在城里,是一点也不知道乡下的情况的。现在我需要的不是开味口,而是要有饭吃,有油吃。我需要的是雪里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他们来信的发信日期是4月13日,为什么走了半个多月才到达呢?在乡下碰到不好的邮递员,有的还贪污邮寄品,真是无可奈何。
2 I( E  O4 t- Z, ?
1 }1 ?5 L. A' M; \, ^- l: j5月4日,5日 晴
- @$ c9 C# ]( E; w% y: G9 l这晌,在农村又是大忙季节了。最近两天都是半夜三点多钟出工,早餐、中餐都在田边吃。为了抢收抢插,晚上出工多半是扯秧,白天插秧。我因过去没有扯过秧,晚上摸黑,更加不行,队里便派我去打杂。4日,派我去子午港运煤,半夜,一个人摸黑,沿着大堤走,风大,伸手不见五指,我本来是不怕鬼的,也有些害怕起来。走到半路上,实在不好走了,我便找了一间猪舍的屋檐下边,用布垫着,仰膝而卧。的确,这样的经历,在以前我是从来没有过的。这不能不算是丰富了自己的人生。
1 [5 ~( D8 p/ b! v5日,又帮着刘光远砍猪菜。我和蔡光保跑到五六里以外的甘港子去砍藜蒿,上午砍了一担回来,路上碰了雨,打得一身全湿,寒风夹着雨点迎面打来,仿佛处在枪林弹雨之中。到家之后,赶紧把衣服烘干,又吃了两粒APC(解热止痛片)预防感冒。过去我就因为吃了没有保重的亏,结果讨来一场大病。日后,得加倍注意寒暖。
  V) F* Z4 R$ l& W5 F
1 _' h' q# i9 E9 U: d0 k) Z; g7 d5月6日 晴4 u- U' w) o5 r. E9 I  f1 a# \
接到父亲寄来的航空信,他老给我寄来许多食品,有维生素、胃舒平,有伊拉克蜜枣、盐晶枣,还有防蚊油等。大概包裹不久就可以收到。. u* E) E( n. k) u" t5 K
父母亲从几千里外的地方寄这么多的东西,足见他们是何等地爱我啊。我一方面要感谢父母这一番情意;另方面自己也要防止滋长贪图安逸享乐的情绪。目前我的生活是要苦些,莫说吃伊拉克蜜枣不容易,即使要买维生素,也是困难的。父母寄来了这些食物,我的生活短时间当然可以有所改善,但必须警惕,思想上绝不能有一点留恋城市的想法,有了这种思想,便给在农村改造开了后门,便不会安心在乡下了。今后,我应该写信告诉父母,除开我要的必需品外,再不要寄食物和糖果了。我必须自觉在农村艰苦奋斗,自力更生。
" z& x1 ]* T% H0 L
+ b* Q* a) D1 M# M6 M砍猪菜. ~) e0 D  u* h- x+ P
5月7日 阴雨! e7 f& C- [% u" H# f' L0 I
白天仍然在外面寻猪菜、砍猪菜,阴雨纷纷,全身打得透湿,猪菜却没有砍得好多。但是猪每天要吃那么多饲料,如果天气还是这样下去,猪的粮食就真成了问题。
! U& i2 a# E# W, e5 X, y" O晚上,中队开了会,张甫兰支书讲了话,传达了毛主席对人民公社的指示,大意是:一、生产要结合实际,能产多少就产多少,不要虚报,也不要减少。二、密植要合理,该插多宽就插多宽,要与群众商量。三、权力进一步下放,中队自负盈亏,因此社员应该打消怕分配不到收入的顾虑,努力干起来。四、吃粮仍应按计划,各级不得自留机动粮。五、坚决贯彻多劳多得的原则,对建社初发工资时期的劳动收入账,要作一次清理,该多的多,该少的少。
, d7 k$ Q% i) G- Z! x# ~我听了这个传达,感到毛主席真是英明,对一切事情都考虑得十分周到。这样做以后,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肯定会大大提高。
" ^& u3 O( v  l* k% k* n
# c/ l! a  O$ {5月8日 雨7 Q. x- M1 H9 \# v4 a7 _% i
雨,给人们的劳动带来了不少困难,今天。砍猪菜一直在毛毛细雨中进行,我虽然穿了件油布雨衣,但雨水渗透到身上,仍把浑身打得透湿。在这个时候,我最怕又生起病来。7 C7 ~' ~# M2 P2 s) D, A
晚上看报纸,见邓颖超同志在“五四”前给青年们的一封信。她勉励青年们要一面劳动,一面读书,彻底摧毁资产阶级个人主义。她还引了毛主席的话:一个青年,看他是不是革命,全看他是不是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她号召青年们自觉地进行改造,参加劳动锻炼,增强体质,做到既能从事脑力劳动又能从事体力劳动。& R- Q; D: H& d
这篇文章,对我的启发是很大的。现在我正在改造时期,客观条件给了我接近工农的机会,这就看我是不是愿意全心全意地与工农结合了。在五四运动四十周年的今天,我应该把邓颖超同志的这段话作为自己的座右铭,永志不忘。. c; X( [2 i; ~0 \$ _$ V

9 d0 f3 P+ x8 p5 n5 M5月9日 阴雨
2 x0 ?0 H. W# X  \+ t这种天气去砍猪菜,真是伤透了脑筋。雨牵连不断地下,没有停止的希望,而猪的饲料却一餐也不能少。我只好对着大雨去砍猪菜,只有当雨实在下得不能进行工作时,才去躲躲雨,休息一会。
6 a8 H+ r& o6 ]* ^经过这几天砍猪菜,我认得了一些猪爱吃的野草,录以备考:+ d+ g$ A" r# i) p. f
一、宝蓼子,叶子像杨柳,茎是红色,根部有丰富的淀粉,杆子砍断剥去皮以后,有一种沾手的白色浆液流出。据说,猪最爱吃。人用此也可以做粑粑。4 A, U1 r/ A+ X% E$ L
二、狗尾巴草,嫩软,像小莴笋叶一样,煮熟了,柔软很容易消化。
5 M. s! W0 p4 L4 i$ `" l三、鹅筒草。叶小,杆子蔓延地上,有点像藤,鲜嫩易吃。. Z% L. E4 \: k6 Y, ]1 W$ y! u- d! R
四、老鸦草。叶子小,有点像鹅筒草,但比鹅筒草老一些。
$ ]* L1 X( C0 v% X/ q  b五、藜蒿。嫩软,有一股香气,猪很爱吃。% P" H+ \' N( U
此外,还有野胡萝卜菜、益母草、臭牡丹、野菊花、牛刁王,这些草猪都爱吃。. U3 D: I5 ~* i2 K

1 k; d; ?7 J- B6 q9 B& k5月10日 阴雨# ?" g4 F$ F3 [; @
砍了一上午猪菜,龚均余队长说砍猪菜的事已派了杨振民去干。我不需再去了。于是,下午我回队薅路墈了。下午,大雨小雨下个不停,冷风横扫着大地。我站立在雨中,一锄又一锄地薅着草皮,久而久之,雨水透过油布雨衣,把我全身的衣服全打湿了。这种经历,使我深深地体会到“须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句诗的意义。9 M- A; E; l3 m
晚上,一口气看完了人民日报的编辑部文章《西藏革命与尼赫鲁的哲学》。这篇文章运用阶级分析和事实逻辑,充分说明了西藏平叛的革命意义,同时也揭露了尼赫鲁的反动面貌。这样的文章写得有力量,有分寸,从中可以学到某些分析问题的方法。
8 g" D+ @" x; X; f
" B! u/ B7 v) N+ r; V2 s* t2 M5月11日 阴
" S9 Q" {& H* O( _早晨,龚均余通知我,中队决定调我到副业队长期干砍猪菜的活。于是,我又奔赴副业队。干砍猪菜这事,我倒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想到下乡以来,我还没有学会插秧,深为惋惜。如果将来回到工作岗位,别人问:你下放以后,学会了哪些农活?我连插秧也答不上来,岂不令人笑话么?但我想:到哪里都是干,只要努力就是了,反正自己只有这么大的能耐,只能起这么大的作用,服从工作安排为要。
7 e9 J# J  `* g+ g, w% W* p  g到副业队后,徐若根队长分配我和杨振民两人砍猪菜,我兼记工。2 Z/ M4 p) [0 V! R# W4 u1 ^
下乡来快一年了,不少农民问我几时回去,我口里说两年,但心里确实希望早些摘掉帽子,早回工作岗位。我在元旦订的规划是,争取在上半年摘掉右派帽子,如今只差半个多月上半年就完了,而我摘帽子尚无消息,因此思想上必须早作准备:在上半年摘不了帽子;还要作最坏的打算:到两年以后还没有摘掉帽子。因为这样想,迟摘帽子也心安理得,早摘帽子便更加愉快。
, N9 t! Q2 _. R4 l2 k6 Q+ S
$ I, g/ V  b' @" l) F" o5月12日—15日 雨—晴
# \; A1 I. `$ l$ z4 W又有四天没有记日记了。倒不是没有事情可记,而是这晌身体感到特别疲乏,晚上很早便睡了,连写日记也没精力了。
% i# D9 \5 g3 j父母寄来的包裹已经收到,里面有糖果、食物及药品等。我处在偏僻的农村一隅,收到从几千里外寄来的食品,的确有“久旱逢甘雨”之感。但这容易滋长自己贪图享乐的思想,必须特别警惕。当天,我写了一封信去北京,一方面感谢父母的深情厚意,另方面也要求父母亲不要再寄了。: }/ A) o7 k3 k( x
跟杨振民一块砍猪菜,一次我们到杨树山里,在休息的时候,他看见树上有许多白鹭筑的巢,便爬上树去,取下好几个鸟蛋。我也学着爬上树,取下六个鸟蛋,后来放在口袋里打烂一个,送给别人一个,剩下四个,晚上炒了一碗韭菜炒鸟蛋,跟鸡蛋味道差不多,蛮鲜。/ L# _* v7 ]3 ^% T" r! R( z. X
十四日,读到毛主席给全国农民的一封信,信中谈到包产、密植、农业机械化等六个问题,总的精神是批判吹牛,强调实事求是。去年大跃进以来,出现一股歪风,某些领导机关为了跃进,便把调子打得很高,以致形成看谁的牛皮吹得大,不顾做不做得到的局面,因此超越了现实可能性,造成虚报浮夸的现象。(注:当时“一手高指标,一手右倾帽”,谁敢不跃进呀;违背了自然规律,只好虚报浮夸了。)如今毛主席强调了从实际出发,便得到许多农民的拥护,他们说:这会毛主席下了命令,好多问题便好解决了。看了这封信,我受到很大的鼓舞,从中知道:无论做任何事情,老老实实说真话,是非常重要的,不论你说得再好,事实上做不到,全是吹牛,又有什么益处呢?' B2 F: S+ f- c( |
% r4 t4 s; w" \. P" v- H
5月16日 雨6 b  [- q6 w, g. h7 w0 `2 f/ b4 ~
刚晴一天,恼人的春雨又时断时续地下起来,给砍猪菜带来很大的困难,一是路滑,不好挑,随时有摔跤的危险;二是不能去远处砍,以致菜源不足,费了好大的力还砍不满一担。春天南方多雨,工夫很不好做,这对我又是严重的考验了。
2 v2 H2 D+ n) b% _0 B3 E在砍猪菜的时候,在野外的地里发现不少芋头秧子,杨振民和我挖了出来,准备栽到自留土里去,这一方面长大收获以后,可以充饥;另方面也学习了栽培芋头的技术,岂不是一举两得?
) f( [8 H! J7 N( R4 ]( ^中队余会计通知我,在食堂吃饭,每月伙食费算六元。我有好几个月没有交过伙食费了,如今要一口气交,确实是一笔很大的数目,我还得想办法。今后,开支必须做到有计划,绝对再不能超支了。
" Q/ p0 b1 N4 I2 m& {% h3 Z: N; g  k- t/ u3 o# h
5月17日—18日 晴* E% F, ?& a& ~0 l7 X( u  H3 ^% c+ j
下午收到姐姐的来信,知道她到邢台县城帮助绘画去了。她看到我的思想小结,已分别寄给了哥哥和父母亲。她对小结本身没有提什么意见,但对我认为家庭是没落的资产阶级家庭,认为有些言过其实。她的理由是:一、父亲长期干的是职员,靠薪俸吃饭,后来虽然有少量田地,入了少量股份,但不是主要生活来源;二、我们家庭的经济状况并不是很富裕。我认为她没有从实质上看问题。父亲在反动派手里做伪职员,和商人打交道;在抗战时期在华昌烟草公司入了股,家中有一个时期还囤积了一些颜料、布匹;1938年与别人合伙开了“上海公寓”,虽然后来被“文夕大火”烧掉了,但还是开铺子;解放后,在联兴烟厂任文书,也是充任资方代理人,代表资方的利益,怎么不算资产阶级呢?即令如姐姐所说是小资产阶级,也是小资产阶级上层,与资产阶级没有清晰的界限。我认为自己的许多资产阶级思想,是受了家庭的影响而产生的。这样来认识问题,大有好处,分析批判才会更加深刻。不然,美化了家庭成分,徒然妨碍更好地改造,没有任何益处。我承认自己家庭出身于没落资产阶级,正是要彻底地否定自己,更好地改造自己。$ ]( V) y1 @/ ^  p: e* Z
8 [/ W; [8 l$ B8 p* S% A
5月19日 晴% d) a( X2 ^! R4 E
上午跟杨振民一起砍青——捞鸭舌草喂猪。捞鸭舌草颇要技术,起初我站在泥潭里捞,捞了半天还捞不上,或是捞了又收不拢来,幸喜有杨振民指导,我才学会了捞。
5 P. Z# d9 F4 F- j& m# M猪菜最近又快没有了,我们还得努一把力才行。& _, P+ g; ~! O7 {* @
; d4 O. E' S7 e- ^' K
5月20日 晴
7 d0 ]3 f4 A& ^7 C$ r队里今天挖洋芋头。后来在挖的土里,我们一边砍猪菜,一边寻没有挖尽的洋芋头。我捡了两三斤,回去可以吃一顿。2 E1 Y; Y/ U* |$ _1 V
  Z* }  {5 C3 W+ N' n/ L0 y0 S
5月21日 阴雨" T; H- o( |0 j2 ^  F9 F5 {# O
天气的变化真像喜怒无常的姑娘,昨天天热得使人闷不过气来,今天一夜之间风暴大作,骤雨倾盆,气温猛然下降了好几度。在这种天气里砍猪菜,的确费力不讨好。早晨,我和杨振民先把厨房里的牛皮菜叶子担了,再去外边砍一些野菜。我挑着猪菜在田塍上走着,突然一口风吹来,像有个人从后面推了我一把,几乎将我甩进田里去了。雨大路滑,我连摔了几跤。有回我刚起肩,风就把我的斗笠鼓跑了,我又得放下担子去捡,弄得我火气直冒。记得我在长沙看电影《远离莫斯科的地方》,看到电影中一些青年冒着风雪铺设输油管的场面,当时我只是欣赏欣赏而已。现在可真正尝到类似的滋味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尝过这样的滋味,也就懂得什么叫艰苦了。可农民们几千年来就是这样长期艰苦奋斗的啊!
# g* T* M% y$ _: ~+ X! f
& g) c- N  p' K+ T- v% b5月22日 晴
* E1 p! t) i( m% m4 K6 X; u9 O最近一些农民跟我闲谈,问我来这里好久了,我算了一下,再过十天就是一年了。他们说:这下子,你怕莫要回去了。有的甚至跟我开玩笑说:“老刘喂,高头来了电,要调你回去!”我听了这些,口里说在这里干纯(习惯)了,干下去也好嘛。”但心里却勾起了思念城市,思念机关生活的情思。我想:一般下放干部下放时间规定为一年,我虽然被划为右派,但也是下放,怕莫为期也是一年。这样想,多少产生了不安心乡下的思想。这确实是不好的。领导上不是说了两年么?你为什么现在就想回去了呢?回去是干,在这里不也是干么?我应该培养一种品质:党把我摆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钻进去。况且,我如果对回去作更久的打算,一旦不要这么久就调回去了,岂不是更加主动了吗?毛主席告诉我们: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从最坏处着想,向最好处争取。我对自己的改造也应该这么看待。
! j; z( Q$ v, T' v2 F+ M6 w记住,安心改造,永远前进!
+ w! V0 D5 W" F( n& E' a7 ~* L* B+ e/ D
5月23日 晴
3 Y; S' r# g* M  s2 Z3 M* b真可惜,张支书的小孩张月云得了急性霍乱,竟在一天之内就死了。一个十多岁天真活泼的小孩,由于农村缺乏医药,卫生条件差,死得如此的快,实在是令人痛心的事。现在农村是多么需要医药,不然,只有坐以待毙。6 M2 t: E% x6 |# n* h  m
我被分配住在五保户刘爹家里,他孤独一人,平日有气喘病,咳咳吭吭,吐的痰像豆腐块子一般,我看见他痛苦的样子,又没有什么办法。虽然给他几片阿斯匹林,也无济于事。真不知如何是好。今后,我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帮助农民们搞好卫生(比如向群众宣传除四害、讲卫生的重要性等)。
, Z/ q4 q, p; ^) K* `' [有一件事,真令人气愤。冯连喜(摘了帽子的地主)负责作队上的菜园,队里的伙食团没有菜吃,他不管,却整天围着自己私人的菜园转;自己的菜土泼了粪又围篱笆。别人给他提意见,他还不服。又有次,我种的高粱快收割了,他趁我出工去了,偷割了晒在他的屋上,被我查出了。像这号人,心里只有自私自利、损人利己,共产主义对他来说是针锋相对的。从这件小事,可以看出地主的本质。虽然他今天再不能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了,但损人利己是随时暴露出来的。可恼可恨!! _! H; H0 Q: ~. w" `. M7 h8 n

: z% L5 u* f4 V7 e1 y& J  |; W5月24日,25日 晴雨
8 A- q7 B# B6 F) b( s+ I4 e+ I" E真岂有此理,大通湖农场的工人是这样的凶恶,不讲理,简直是一群恶霸似的。今天,我和杨振民、江少陵外出寻猪菜,大家四处寻找都没有,便决定去北洲子农场野地里找。我们在北洲子砍了半担猪菜,准备挑回去。一个猴面模样的家伙,短住了我,口口声声要倒掉我箩里的猪菜,还喊要捆人。我气不过,跟他吵了起来,说:“野地里的草,是你种的吗?为什么割不得?”他说:“就是割不得。”看见我戴了眼镜,还血口喷人,呼我是国民党份子、反革命份子。说我要持刀杀人。我跟他论理,他根本不讲道理,只说农场的草木不能弄动分毫,他还要把我揪到农场第二队队部去,他们扣了我的箩筐、扁担,满以为凭恐吓、威逼就可以制服人,我只要有理,是不怕任何威逼、恐吓的。后来我回队里反映了这个情况,队上去人才解决这个问题。
! R1 N. l; P; `8 D# H; s: @' J( b" r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以后只要农场的人到公社这边来,我也要给他们一个厉害看。
  k- K; L3 Q# W$ r, B9 e1 u; t6 f  |
5月26日 雨
; f+ W9 \% `3 o5 P. B. |) k- g晚上,刘光远(大队治保委员)叫我到药铺里去开会,谈的是有关五类份子改造的事。刘说:“前段大家的工作做得还好。目前就要评审了,希望大家亟力争取,评审的条件是:一、生产劳动好;二、思想改造好;三、服从领导好;四、遵守法纪好;五、创造发明好。今后,每半月评审一次,作为是否摘帽子的依据。”现在一切条件都具备了,党是希望我们更快地改造好的,问题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我当发挥自己最大的主观能动性,争取早日摘掉帽子,回到人民队伍里来。
" ?$ ?% k% V; K  R% }今天,我犯了一个错误:跑到杨树山里砍了一根杨树。杨树本是用作防浪的,近年来许多农民都在砍,我以为砍几根不是大问题。后来一问,才知道这是损坏了防浪林。砍树是刘爹要我砍的,因为家里没有柴禾烧了。今后,对于这样损公利私的事,特别需要警惕自己。- {: }* `, R( K' l# r' g

2 J9 r7 i$ t! T$ d7 L( C- A; F, K5月27日,28日 晴: x% |8 J; H# z5 N$ Q* e/ M
昨天中午,我正伏在桌上打瞌睡,李冰封来了,带来了彭心耿、蔡海清写给李福全的一封信,信中要求我们写个一年来的总结寄去,并把我们划的类别告诉报社,如果没有划类,则须把我们在公社集训时的鉴定寄去、他们还说:在衡山改造的右派份子互相监督与争取组织监督,比南县的强多了。意思是希望我们主动争取组织上的教育。看了这些话,我感到党组织对我们是多么爱护备至啊!以前我争取组织的教育太不够了,日后要主动些。至于总结的事,上次我写了一个十个多月的思想总结,如今没有新东西,不打算再写了。划类问题,我已和刘光远商量,要他问问公社。
2 f9 @3 `; ?9 J: l7 `; Z白天,我和杨振民、江少陵驾着船到十多里外的柴山里砍猪菜去了。饭是带去吃的,早去晚归,虽然辛苦一些,但是辛苦得有意思。我们在柴山里砍藜蒿,那里的藜蒿长得茂盛,我们像杀柴一般,很快就满了一担。我们还捡了些白花花的藜蒿根回来做菜吃。那根有一股芹菜般的香味。杨振民说:炒了吃蛮送饭的。原来天雨在屋里闷得慌,天晴了,我们过一过这样的野外生活,未尝不大有好处。
7 i, P0 V+ x4 W2 C- @9 a0 F$ i! b
4 X* s0 S' |, K4 ?$ I5月29日 晴2 U$ K0 Z- e# k) r# s
考虑一下,这一个多月的思想情况,感到主要问题是:一、对摘帽子的急躁情绪仍然没有很好地克服。这一方面因为我订的规划是争取上半年摘掉帽子,如今上半年快过完了,摘帽子的事仍杳如黄鹤,因此不晓得何日才有摘帽子的指望。另方面,我看见杨德嘉、严伯嘉等早已摘掉了帽子,杨还在《人民日报》上写文章。对照自己,更加着急了。的确。这种急躁情绪是不利于改造的。因为摘帽子只是自己是否改造好了的标志。我下乡一年来,虽有进步,但是不是改造好了,值得打问号。另外,任何事物的变化,都要经过一个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没有捷径可走。假如自己想用拔苗助长的方式改造自己,效果只会适得其反。所以,我在改造问题上,一定要作最坏的打算,向好的方面争取。要有辩证的观点。当改造遇到某些困难时,既不要安于现状,也不能企图毕其功于一役。
- Z1 X! e# Q4 X# C, J1 m+ i  V, I; i! O! b. s9 @0 e
5月30日 晴
4 c4 z% f) j( _5 i' D我下乡以来,跟农民闲谈。觉得他们说的许多话,既生动,又深刻。特别是歇后语,很有意思。我抄录如后,以志不忘:
9 i+ @( y+ L0 z& G& W  j+ e0 o! k+ F马蜂扯鹭鹚脚,想脱不得脱。; L3 c* u( B9 @7 R8 Y
看牛伢子赔不起牛。
% y3 p* k" K0 `# ?  j黄瓜打锣,一截不对它。
% ]) {. \& U; V" l1 |$ r9 Y我咯又射不得没子的(意思是隐瞒不了)。
& Q: o7 u& e% l" E# f伸脚怕踢烂门槛子,缩脚怕打烂神龛子(意思是做事缩手缩脚)。
8 q5 r, z* ?- q当面笑呵呵,背后打秤它(意思是口蜜腹剑)+ E( g! B8 G0 R# k% o7 l# K
脸上起了蚌壳肉,冒得血(指脸皮厚)。
9 q* }' F" L: d睡了屙屎,仰天邋遢(邋遢即肮脏,这指自己哄自己)。  n1 d4 y: p2 R& Q0 F
炊壶煮饭,脱不得糊(指圆不了场)。
$ c3 F) I+ K: u仰起睡,一只鸡巴,扑起睡,鸡巴一只(没油水可捞)。
, Y& a* F- K2 x* }3 N" R0 T8 ~% [" V瞎子讨堂客,总得有个枷枷。(指总要有个打算)。# b8 Y$ K( r! k7 \3 O3 ?9 ~' J
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
- }  K& k! Y' z8 N% w心好不用乖,命好不用斋。
1 S. I" K. n$ ]( F捉了妹子割鸡巴,霸蛮要这样搞。
0 r6 _# l1 z: ?石头上射觅子不过,瞒了这个瞒不了那个。( V6 J6 D1 }+ ~8 ?8 D. ?& t+ C
篱笆扎得紧,不怕狗来拱。' {) i$ t, q' b
蛇咬一口,看见曲鳝子(蚯蚓)都怕。: ?+ N1 |# Q8 V" A$ S
卵兜子(男生殖器)做爆竹放,冒势六隐(形容事情还没有边)。
7 ~2 I/ x, a+ s黄牛角,水牛角,各顾各,搞不完的癞子壳。1 b$ r$ b; C! k5 h
牛卵三斤,马卵三斤(指平均使力,不分轻重)1 F. o5 C& O  [, P8 G1 L( o( \
两公婆吃年饭,人搞搞的(指人少)& b; f! K8 h$ A# Y5 w
广东牙刷,一毛不拔(指吝啬)% E  G  U$ Y* f. q- x( o
黄瓜打锣,一截不对它' j# u5 Q) U  P% c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 @0 D1 d0 P- v4 O8 B* Y8 |! H& [农谚:脚脚捅到底,担谷六斗米。0 t3 E) g$ N% k, D
穷人莫听富人哄,桐子开花才下种。
( z3 x+ X' N! _立夏不下,犁耙高挂(指收成不好)6 O& r6 m7 V2 y) G0 z: j
小满不满,芒种不管。
4 z  U8 P" J6 k# U' {, i" P: y灭烂鸡巴灌脓(指多此一举)。' C  m* C0 |9 w( {# N! j3 e: t
几搞几搞,米汤洗澡(指性交)。
/ i8 q$ H) ^% b8 K3 w几算几算,兜屁股一钻(指为人厉害)。& O8 P1 l, {# Q) J) O
菩萨子还冒画起,就把卵画得一翅起(指事情没成便大肆宣扬)。
* e5 Z! h$ }5 }! v& h8 V- i
$ \" S  M5 ~* R8 d$ b+ n5月31日 晴
- t4 q  p1 }3 |2 ]6 M党要求大家力争思想、劳动、读书三丰收,我当然是亟力想做到的。但是当前碰到两大困难:一是乡下的煤油奇缺,一个月只能买五分钱的油,自己看书只能利用夜晚,而夜晚没有灯油便卡住了壳子。虽然自己目前还有半斤煤油,可是以后怎么办?这问题始终没有解决。二是病后自己深感体弱,晚上看书坚持不久,就有点打瞌睡。这样又不能很好地利用夜晚。比如,报纸、《红旗》杂志上许多文章,我还没有仔细读,长此以往,便会感到越来越空虚。不读书是不行的啊!
1 X4 Y3 t/ ^: b3 r' M; X. [4 c今后,如何理论结合实际,将实践上升到理论的程度,是个问题。在这些问题没有解决之前,自己便有些消极,认为在学习上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到哪里算哪里。对于这些错误思想,我打算写个汇报,向组织反映。
1 `6 n0 V1 m, K0 ~: a
* O& D0 k6 K: r/ w7 [3 \* r' s. X, N$ R
(说明)
7 T1 r. f  ~- v7 V! o/ e! L这以后,日记从略。" U; v/ q0 q# ]5 p* y
从1959年6月到1960年9月的一年多当中,我参加了抢收抢插的双抢战斗,和农民们不分白天黑夜地劳动。农村中刮五风严重,后来因为人民公社要大办公共食堂,食堂要美化,在墙壁和窗户上绘画一些宣传画,我便被调去在全大队画宣传画,这样一直干到1960年下半年。这期间,因为我工作流动,生活不安定,日记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停止了。随后我又调去公社办的天星蔬菜场种蔬菜,每天的任务是挑水淋菜。当队里种经济作物以后,分派我种西瓜、守西瓜,后来公共食堂撤消,我没有任何炊具,只好合伙煮饭,用盐燠莴笋等吃凉拌菜。我粮食不足,买了三担洋姜煮了当饭(我不知洋姜未经腌制有毒性,不能吃),结果吃坏了肠胃,弄得腹泄不止。当时整个国家处于大饥荒的年代,凡是能够充饥的都拿来吃。我近一年没有吃过一两油,有次打了蛇,将蛇肚里的蛇油炒了一餐饭,吃起来特别香。又一次,我弄到一碗生油,竟像喝开水一样,沽漉沽漉大口吞下了。为了自给自足,我种了两厘自留地的高梁,半夜还给它浇水泼肥,眼巴巴地望着它快快结实,后来终于收了七十多斤高梁籽,换了六十多斤粮票。
  O/ r5 `6 Y1 H1 a$ k/ Z到1960年下半年,我被调到湘阴营田省直属机关农场劳动。在这里集中了省直属机关未摘帽子的右派一百多人。我在这里既种过蔬菜、做过腌菜,还破过大量的鱼,看守过鸭子。又自学了理发技术,给全场的人理发,一直到1961年国庆节,才宣布摘掉我的右派帽子。
& Z9 ^* }9 V6 J( B$ p( o我以为摘掉了右派帽子,已经回到人民的队伍里来了,可以重新振作,做一点自己能做的事。哪知摘掉右派帽子,又戴上了一顶“摘帽右派”的帽子。我分派到衡阳日报,干了不到一年,适逢贯彻阶级路线,我被认为是不适宜在党的要害部门工作的人,便把我调到一个中学——衡阳第四中学教书。在学校里,我是个”控制使用”的人,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把我当做反面教员来批。我独自一人身处衡阳,学校领导的态度影响到老师、学生,老师们不敢多与我接近,教书没有威信,学生不听。那时宣扬“两尺宽的讲台,阶级斗争激烈”,自己教书生怕讲错了话,真是小心谨慎,诚惶诚恐。到了文革时期,我一开始便作为“小邓拓”被揪了出来,宿舍里的什物被学生洗劫一空,自己长期住在“黑魔之巢”内写检查,接受轮流批斗,并挨学生各式各样的毒打,如磕响头、淋冷水、互相打、蹲青蛙腿、唱牛鬼蛇神歌等,工宣队进驻学校以后,在清理阶级队伍时,三番五次地查我的历史,好在我心中有数,除了有新湖南报的右派问题以外,历史是清清白白的。可以说,自从划为右派以后,自己成了人下人,便什么坏事都找到我的头上了。那时我的父母年已八十多岁,我要求回到长沙事奉父母,但我这样的异类到处都认为是“臭狗屎”,我和父母费尽了心机,找尽关系,走了后门,才于1977年调回长沙,在长沙市十五中学教书。我一直忍气吞声,像做小媳妇,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直到1979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开过以后,胡耀邦同志以“我不下油锅,谁下油锅”的大无畏的气慨,平反一切冤假错案,我的冤案才得以澄清。我才得到一纸通知:对错划右派予以改正,恢复党籍、工资和行政级别(其中没有任何致歉的话),分配到湖南科技出版社担任编辑,后于1992年在岳麓书社党支部书记任内离休。+ j9 e' P9 C# J, [! F% G
回想起来,我从二十六岁到四十七岁二十一年的岁月,都是在流离转徙中度过的。是我犯了弥天大罪吗?否。由于一个人的“阳谋”,让五十五万多(据说据说是三百多万,待查)知识分子受到种种的凌辱、迫害与折磨,好多没有等到改正,便过早地去世了。我们新湖南报便非正常地死去了七人。我能够活过来,算是万幸的了。想想看,人最宝贵的是生命,还有什么比浪费生命更令人痛心的呢?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呢?: l! _" q: j9 v, k- L' D
本来是开展整风运动,反对官僚主义、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动员鸣放,向党提出建议和意见,却被认为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向党猖狂进攻,划为右派份子。宪法所保障的言论自由,成了一句空话。划右以后,我受到长期精神上的奴役,天天在念改造经,忏悔原罪。从这些残存的日记中,可以看出我在思想上、精神上受到的伤害、毒害是何等的大!回首舔舐这些创伤,只能痛定思痛,无限感慨。但愿我们这一辈人所走过的路,永远不会再来了。
; S8 z! Y! t4 ?! }% d# X$ B现在我凭记忆,再把在乡下亲历的几件难忘的事情,补记在后面:0 M* v( |! h4 ]2 _# m# z. e+ f
" [9 i3 C6 n  o3 e! V
大跃进带来刮五风
/ |; w7 |# T: [8 I, p$ T. X人民公社化以后,接着掀起了生产大跃进。按当时的说法是,反右派是政治思想上的社会主义革命,随着这场社会主义革命必然掀起生产上的大跃进,而大跃进就是“一天等于二十年”(马克思语)。上级提出要敢想敢说敢干,要大批促大干,有条件的要上,没有条件的也要创造条件上,谁若是讲点实事求是,便认为干劲不足,右倾机会主义的帽子便戴在头上了。.当时有一句流行语:“一手高指标,一手右倾帽”,因而大家不得不争先恐后地吹牛皮,只看哪个牛皮吹得大,就受到表扬,相反,就要受到辩论,而辩论并不是讲道理,而实际是批判斗争,是要触及皮肉,挨打挨跪的。于是,报纸上强调要敢想敢说敢干,连连出现水稻年产万斤的“放卫星”报道,对有所怀疑的则是“观潮派”、“秋后算帐派”的帽子满天飞,种种不实事求是,虚假浮夸的事情都出现了。比如生产队要办化肥厂,化肥哪里来?队长一声令下,将农村各家各户的狗都杀尽,挖一个池子,将杀死的狗丢在池子里用石灰腌渍,这就办成了化肥厂。这样的肥料哪能肥田呢?不久,又有几个人来到猪舍,说是要办工厂,很快猪舍里就竖立了几块牌子,什么“红光颗粒肥料厂”、“红光饲料厂”、“红光粮食加工厂”等,可是当牌子竖了以后,便毫无下文了。办工厂连起码的人员、技术、设备都没有,我当时想:这怎么是办工厂呢?这样的弄虚作假,跟党的历来作风是完全背道而驰的。我考虑到自己的身份,有想法也不敢提出。结果,那些用石灰腌渍的死狗,没有起到一点作用。而所谓的工厂,除了竖了几块牌子外,什么事也没干。随后,大队要开展车子化运动,说是要消灭人挑肩扛,一律用上土车子来运输。土车子上的滚珠轴承没有钢珠,干部命令就用竹筷子削成一段段来代替钢珠。想想看竹子怎么能够代替钢珠承受重力呢?上边下令,田土要实行深耕,说是要耕到一尺多深,用什么来深耕?报纸上登载了一种绳索牵引犁,干部就要按照报纸的图样,要木匠制造这种牵引犁。随后用木头做一个架子,上面安装活动轮轱,套上绳索,绳索的尾部挂上一个犁头,由一个人手持犁头,十几个人转动轮轱,将犁头从田的一头拉向另一头。据说,能够达到深耕的目的。生产队费尽人力物力,做出这种牵引犁,我与其它农民们试拉了一个上午,连一分地也没有犁出,真是劳民伤财。这种蛮干,当然受到农民的抵制,有些农民说:这是吃了饭没事找事做,在搞“信何”。3 H" {. x, }8 {! @
接着,大队要建立万头猪场。所谓万头猪场,就是把农民家里喂的猪,集中到万头猪场来喂,怎么来兴建?就是在大队部修建一栋很大的茅屋,集中了十多个农民去集体喂养。猪的来源是各家各户。一时间,生产队的干部跑到农民的猪楼屋里,牵着猪就跑,农民妇女见此情景,又哭又喊:“这是我省吃俭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猪养得这么大的。你们凭什么牵走?也太没有良心了呀!”“我的猪,你们想牵走就牵走,还有没有王法呀!”队干部哪听她的,不由分说,牵着就跑,还说:“你再哭闹,连你也一起带走。”又说积肥,要搞什么粪湖尿海,肥源除了铲些草皮外,就是掀农民屋上的茅草去沤粪凼。在挖口生产队,要拆农民的屋茅草,大家好说歹说也不肯:“你们干部拆屋茅草,我们日晒夜露,下雨全家在雨里淋,怎么办呀”“你们干部也要凭良心,不要逼得人家没有路走啊!”然而上面积肥的任务有如军令,基层干部不执行是不行的,支书张甫兰只好从自己做起,他亲自爬到屋上,把自己的屋茅草掀开,拿去肥田,全家都住在露天里,天下雨时,家里的帐子、被窝被淋得透湿,一家人生活在雨中,也没有办法。张甫兰为要执行上级的命令,不得不忍痛以身作则。他的老婆骂他没有人性,他也只得挨骂。张支书把自己的屋茅草掀了以后,这才堵住人们的口,把其它农民的屋茅草掀掉了。于是整个生产队的农户全居住在露天里,屋里乱得不成样子。我当时看到这种情景,眼睛都润湿了,心想:哪有这样的积肥方法?简直是置百姓的死活于不顾,这哪里有一点共产党的传统呢?完全是《红色娘子军》里南霸天的土匪作风,也像杜甫《石壕吏》中的情景,而张甫兰要从自己做起,这是多么令人悲愤的事啊!* O  u2 A3 H5 X0 Z- p& B* J/ Q# X
事实上,共产风、浮夸风、虚报风、瞎指挥风、强迫命令风从这时起已经兴起并盛行了。农村中虽然强迫命令非常厉害,但这股风难道是下面兴起的吗?不是。当时在反右派斗争以后,极左思潮盛行,上面提出“以粮为纲,全面跃进”,“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哪敢不实行呢?否则,右倾机会主义份子的帽子就戴上头了,不仅撤职,还得接受批斗。张甫兰只说密植不是越密越好,便被撤职,下放喂猪。而人们牛皮吹得越大,就越先进。1959年在庐山会议上,彭德怀同志向毛主席反映了下面的实际情况,就说他要“炸平庐山”,作为右倾机会主义份子来斗,遭到撤职罢官的下场。毛泽东提出:要做革命的促进派,不做促退派。实际上,科学种田与群众路线没有了。在这种情况下,盲目冒进,蛮干瞎干,说假话、大话、空话的歪风盛行全国。那时,在农村中开展了所谓两条道路的大辩论,实际上就是大斗争。这样,在基层有谁敢讲真话、实话呢?为了不挨斗,人们只好不负责任地信口开河了。这时,全国在宣传上说出了夸大话的口号,在全国发行的《红旗歌谣》有这样的诗句:“天上没有玉皇,地上没有龙王,喝令三山五岭开道,我来了!“晚上摘下满天星斗,早上搬起十万大山!”总之,牛皮吹得越大越好。基层干部这样夸海口,为求得政绩,对群众自然强迫命令,瞎指挥,因而打狗做肥料、一天办几个工厂、掀屋茅草积肥、牵农民的猪办万头猪场、用筷子做滚珠轴承、做人力牵引犁、只种粮食不种其它经济作物等等荒谬的事情出现了。这些事情,在中国历史上恐怕也是旷古未闻的。这样不尊重科学,怎么不造成全国的大饥荒呢?饿死的人以千万计。明明是人为的灾难,可是人们不敢面对现实,把责任推到天灾上,说是“三年自然灾害”造成的。事实上,中国这么大,各地自然灾害年年有,但决不会连年到处受灾。不尊重自然规律地蛮干,只会受到大自然的铁面无情的报复。6 r# ^$ a7 |1 W; W
6 G! s) ]8 a& [4 F8 O1 ]
起居民点办公共食堂# P5 Z' i# B/ M
人民公社办起以后,豪言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刨掉私根种富根,全体农民吃食堂。因此在乡下,凡是小锅小灶,都要打烂,不论老小都要到公共食堂吃饭。生产队集中盖居民点,凡是一家一户都要搬到居民点去住。一时间,干部到哪个家中,见锅灶就用脚踢得稀烂;见猪就牵走;见屋就拆掉,呈现一片杀气腾腾的气氛。而用茅草盖的居民点房屋,农民一家只分得两间茅房,不管人多人少,挤挤密密住在一起。家里不能生火,要走上半里路去吃一餐饭。各家的房屋本来还不错,拆掉后大家住在大茅房里,万一不慎失火,便是一片火海,没法抢救。再说吃公共食堂,每人一餐只有三两米,粮食本就不够,加之吃的粳稻米,不发饭,吃的菜是生产队菜园里栽的包心菜、大白菜,八人一桌,只有一碗菜。且不说菜是否洗干净了,上面连一粒油珠子也不见。到了冬天,有的老人要走长段的泥泞小路来吃这餐饭,而饭菜摆在桌上好久,都冰凉了。这怎么叫人不生病、不饿死呢?在吃食堂和黑白战这段日子里,我所在的生产队的黄大爹,因为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得了水肿病,全身浮肿,两眼流脓,没有两个月便一命呜呼了。好多妇女蓬头垢面,面有菜色,也不来月经,更谈不上生孩子了。但是繁重的劳动,即使饿着肚子也得干。有一次,一个农民年三十还要赶到修堤工地去,身上已经没有一点热力,肚子里是空空的。一路上北风呼呼,结着凌冰,他走着走着,支持不住,忽然往地上一倒,便再也没有气了。那时在极左思想指导之下,真是满目荒凉,一派恐慌。难怪彭德怀同志听到的平江民谣说:“谷撒地,禾叶枯,青壮炼铁去,收禾童与姑,来年日子怎么过?请为人民鼓与呼。“这反映了当时农村的凄凉景象和农民的悲苦生活,这简直在屠杀人民。一个领导人脱离实际,不尊重客观规律,所犯的错误影响到的便不是几个人、几十人、几百人,而是成千上万人的生死存亡啊!* p9 l; j; {8 J+ y
% z2 v2 F( \% R
“苦日子”到底怎么苦的4 ^9 M1 D& _3 e6 b3 j
在农村中,要高举“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红旗,搞大批促大干,违背自然规律,结果带来的是三年大饥饿。人们称做“过苦日子”。这苦日子到底怎么个苦法?由于蛮干,粮食减产,每人每天只有九两米吃,且吃的是不发饭的粳稻米。劳动却是大打“黑白战”(即白天夜晚都要干),每天要干十六个小时。因为“以粮为纲”,不种油料作物,没有油吃,只得吃“红锅子菜”(指不放油的菜)。即使饭吃得再多,肚子也还是饿躁躁的。1960年,我在乡下,凡是能够吃的野菜,如芜葱、蜡蓼子、苎麻兜子、红薯藤,都找来煮了吃,有时食堂里洗菜,浮在水沟里剩下的菜叶子;栽菜扔在地里的菜秧子,也捡回用锅煮成猪潲那样,包口包嘴地吃。农民们会挖湖藕,可以去挖藕当饭,我不会,只好用芜葱拌在饭里充饥。没有肉食,便想方设法去捉青蛙、捡螺蛳、捡蚌壳、打蛇、寻野鸡蛋、打老鼠来吃。我在生产队,跟农民谢伏生玩得来,他说:“你有手电没有?晚上我们用手电到田野里捉青蛙去。”我想:青蛙是肥美的佳肴,能有青蛙吃,那是再好不过了。我说:“好。”于是,一天晚上,我们带了手电、篾片,到野外去捉青蛙。我们看见青蛙在田塍上跳来跳去,谢伏生用手电照着,眼捷手快,猛的一下,将篾片打在青蛙背上,那青蛙便不动了。我忙去捉了往布袋里放。接着他教我打青蛙,我如法炮制,屡屡成功,要不了三个小时,就盛满了一袋。青蛙们在袋子里不停“啯啯”地叫。第二天,我们剥了青蛙的皮,把内脏拿出,煮了一大锅。虽然只放了点盐,油没有半点,但美美地饱吃了一顿。又一次,我给队里种的大片包菜地浇水,正走在地里,猛然间,一只野鸡从菜地里飞走了。我跑到前面去看,野鸡正在菜地里孵蛋哩。我看到那窝野鸡蛋,足足有十多个。我好久没有吃过蛋了,有此美餐,怎能放弃?于是我小心地将这十多个野鸡蛋,用纸包好拿回。每天只让吃一个。当我打开蛋壳时,有的里面已经长成了小野鸡,毛茸茸的。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煮熟了,咽饭吃。当我想到蛋是富于营养的食品,里面有丰富的维生素时,我真是比吃了一顿佳筵还得意。说到打蛇,我在乡下一共打了一百多条蛇。每次打蛇,剥了皮就吃蛇胆。据说蛇胆吃了明目,这样不要钱的药,我哪肯丢弃?有一次,我和农民们到田里扮禾,出工时看见一条菜花蛇,足足有一根扁担长,盘在田里,一动也不动。我因要扮禾,没去理它;等我扮禾结束散工时,那蛇还盘在那里不动。我说时迟那时快,拿起扁担朝它打去,那条大蛇就被我打死了。我背了回来过秤,硬有三斤多重。我和谢伏生两人剥了蛇的皮,用锄头把蛇皮穿着晾干,而把蛇肉切成一段段,煮了一大锅,自己吃了,还请邻居们也吃了。那蛇皮晾干后,我们蒙了两把胡琴,每到晚饭后,在禾场上拉拉胡琴,唱唱花鼓调,也叫穷快活。至于平时打老鼠,捡螺蛳、寻蚌壳,那是家常便饭了。虽然是过苦日子没有饭吃,但我们也千方百计苦中作乐,当然这只有次数,不能经常。我没有饭吃时,也吃过细糠拌饭,那细糠吃进去容易,但大便时就困难了,半天还屙不出,只好用手到肛门里去挖,解一次大便比生一个小孩还费劲。由于营养不足,加之劳动量大,我后来得了水肿病,两脚肿得像大象的脚一般,亮光光的,走起路来重似千斤。经医生检查,证明确实有病,配给我五斤黄豆,十斤细糠,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我只好回城治了一段时间。公共食堂办了一段后,造成许多农民饥饿得病或死亡,后来实在办不下去了,上面决定撤消公共食堂,各人回到家里去吃饭。可是这又苦了我,农民们除出工的劳力外,家里还有老小,还有亲戚朋友,可想办法。我只能硬挺硬,没有锅,便只好拿洗脸的铜盆当锅,既洗脸又煮饭又炒菜,还要盛水。没有柴禾,便尽可能吃凉拌菜,又找来干红薯藤当柴烧。每每在路上见到一小块木片,也要捡回当燃料。当我出工回来时,已经筋疲力尽,但还要煮饭、洗菜、切菜,这真是“六月天烤炭火,活受罪”,我是在跟饥饿与死神作搏斗!幸亏我当时年轻,身体底子好,不然也难过这一关啊!
4 G$ ]! y+ Z& H. E9 a7 E/ |9 X
2 k" u& g4 G! Q& Y千奇百怪的充饥办法! K( P# _, ?( {2 a
大跃进、刮五风带来了大饥荒,使农民们普遍得了水肿病。粮食不够,不是千方百计地去增产粮食,却是异想天开扪着鼻子哄自己。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一些千奇百怪的办法便想出来了。队干部提出要提高发饭率,就是要让米蒸煮得泡泡的,这样,原来的一碗饭变成了两碗饭。怎么才能做到这样呢?一种办法是蒸谷。即在谷子还没有打成米以前,先蒸一次,使内面的米潮润,再用砻子去推,这样米皮便不会推去,吃的是特糙的米,煮出的饭便会多一些,但如此大量的谷子要蒸过一次,谈何容易?何况也多不得好多米,饭却是糙得难以吞进肚里。另一种是双蒸饭,即淘米后先蒸熟一次,不吃,然后再蒸一次。说得不客气,就是吃现饭子。看起来每粒米发得很大,但“鱼冻子多了是水”,并没有增加米饭的数量,这怎么能够解决饥荒问题呀!徒然劳民伤财而已。再者,搞出什么瓜菜代,吃代食品。瓜菜代就是少了粮食用南瓜、白菜、胡萝卜充代,权且填饱肚子,还大肆宣扬“糠菜半年粮”。至于瓜菜里面有些什么营养,能不能代替粮食,则不去管它。当时由于油料作物如油菜、芝麻、黄豆,在以粮为纲的方针指导下,都废弃不种了,人们的营养得不到满足,即使把肚子胀得鼓鼓的,还是饥肠漉漉的,解决不了饥饿的问题。有的公共食堂便把辣蓼子、糯米草、胡萝卜樱子、芜葱,加上湖藕捣拦在一起,做成饼子充饥。那时红薯藤叶子、叶柄都是很好的食品,认为里面有丰富的淀粉和维生素。有人把苎麻兜子挖出来煮了吃,说内面富含淀粉。这就是当时流行的“代食品”。最可笑的是大队部建起了水池,弄来了种子,说是要培养小球藻。那水池里的水像臭水沟里的水一样发绿,说培养出来的小球藻有丰富的营养,吃了能当粮食。想想看,且不说这样生产出的小球藻干粉是否清洁卫生,可要有多少池的水才能培养出一点小球藻干粉,要有多少小球藻的干粉才能填饱人们的肚子呢?这样做真是劳民伤财,荒谬绝伦。这要浪费多少人的财力、物力呀!. k% r4 N& S3 _; N
“饥寒起盗心。”农民们实在饿得不行了,便偷生产队菜土里的菜吃,种萝卜偷萝卜,种白菜偷白菜,凡是能够吃的都拿来吃,那时叫“小偷小摸”。有一次,一个农民看见队屋里放了一袋尿素,像白白的面粉,顺手拿一把往口里塞,后来吐都吐不赢。我处于改造管制之中,当然不能偷,也不会挖湖藕,只好在野外找些芜葱拌饭来吃。有一次,我到三吉口坝去购物,行程有十多里,为了填饱肚子,买了十斤菜瓜背着。一面吃一面沿途不停地屙尿,当走到三吉河坝,十斤菜瓜已经吃光,尿也屙了二十多泡。由于长期没有油吃,肚子里总是饿躁躁的,不管吃多少食物也感到饿。一次我和李福全见生产队有牛肝卖,我们两人共买了十斤,一顿煮了吃,结果吃了不消化,屙出的全是牛肝。由于我长年累月没吃过油,有次我在酱园里见到有生油,我竟咕噜咕噜喝了一菜碗油。7 s1 M' h' J) w9 f  q
在这样极度饥饿的情况下,有少数小商就做藕粑粑卖来赚钱。他们见藕不足,便在藕粑粑里掺牛粪。办法是把牛粪用水洗净,将粪里的草屑与菜混在一起,和着湖藕做成粑粑卖,竟让顾客吃着牛粪做的粑粑,实在是丧尽天良。
- p; j6 u: Q% A/ b% U现在人们丰衣足食,餐鱼顿肉,还要经常上馆子,品尝山珍海味,有谁能体会到饥饿的味道呢?当人们享受着美味佳肴时,请千万不要忘记这个饥饿的苦难年代啊!
1 r  W/ l9 ]' W2 P' b1 o! ?, [/ \0 t2 a! X3 ]
年关顶风冒雨去受训/ Y, H/ D9 p3 d8 x. W
五类份子在农村是专政对象,是被当做敌人的。对敌人不许乱说乱动。因此一到了过年过节,别人欢欢喜喜,一家团圆,我们却要到大队部,听民兵营长的训话,接受管制。1959年春节,生产队破例杀了一只猪,每户分了几两肉,我也分了一份。在农历12月29日我出工回来以后,正准备吃晚饭,队里的治保委员刘光远通知我:“大队召开五类份子会,你吃了晚饭得赶快去。”我想:这没有什么好事,免不了又要受一顿训,出于无奈,我只好去了。此刻天气阴沉沉的,天上飘起几朵乌云,我拿着一支手电,带了一把雨伞,就上路了。大队部离生产队足足有二十几里,要走两个多小时。
9 o+ z$ X3 i1 |9 o/ k5 E到了大队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但是来这里开会的五类份子却寥若晨星。开会是在大队部的食堂,中间放着一盏煤油灯,发出昏黄的灯光。四周贴着各种五类份子的评比表,已经到来的人有的打瞌睡,有的扯闲谈,有的干私活,没精打彩。按照农村的规矩,说晚上八点钟开会,起码要到半夜十二点才开得成。到了十二点,那个大队部治保主任兼民兵营长鲁某姗姗迟来。全场见他来了,一片肃静。他昂起头,硬起颈子,颇耍威风地说:“今天喊大家来,是交代几件事情:第一、春节期间,你们要老老实实,不准串门子,只准待在家里;第二、食堂是要地,不能随便跑到食堂里去,以免放毒;第三、不许乱说乱动,造谣生事。如果发现你们有不轨行为,一切后果都由你们自负。”接着宣布:哪些人是老实的;哪些人是基本老实的;哪些人是基本不老实的;哪些人是很不老实的。当讲完这些以后,便宣布散会。会场上一片死寂。大家默默地鱼贯而出,在半夜里各自摸黑路回去了。我心里真不是滋味:这么多人跑几十里路,为的就是听他训这通话的吗?
% I) v1 f6 M6 W; _  h0 n刚来的时候,天气虽阴,但天上还点缀着几颗星星,但等到散会不久,天上忽然乌云压阵,几声雷响,便下大雨了。豆大的雨点迎面打来,落到脸上阵阵发痛。我穿着力士球鞋,开始还可以走路,当雨下大以后,大堤的路面,上层泥泞,下面坚硬,好像涂了一层油,滑溜溜的,加上堤面呈乌龟背形,更是难以站稳。风越来越大,雨也越来越密,我的伞撑不开,只好把伞缩成锥形,遮着脑袋,顶风前进。我靠着一只手电筒的灯光引路,鞋子实在穿不了啦,只好脱下鞋子打赤脚,而将鞋子提在手上。此刻我的身上已经没有一根干纱。我想:从大堤上走回去,要走二十几里路,这样大的狂风暴雨,怎么才能到家呀。我决心抄近路,从垸子中间插过去。于是我像梭梭板一样,蹲下,从堤上梭下去,再沿田塍间子走。雨这时下得更大了,路上成了“雷和泥汤”,我歪歪倒倒地走着,当来到一个抈口前,抈口里的水哗哗地流。我想跳过抈口,因为是打赤脚,猛然踩到了一只螺狮壳,那硬壳像锋利的刀片,把我的脚趾划破了,我感到揪心的疼痛,借着闪电的亮光,看见鲜血从划破的口子往外流。怎么办?我身边没有任何可以止血的药物,好在我读初中时上童子军课学过急救止血的办法:用绳子将伤口的上部捆紧。但哪里有绳子呢?我看见路旁有一些被雨淋湿的枯稻草,顺手扯了一根,用力把伤口捆紧,又继续朝前走。这时已经管不得流血不流血了。雨水已将田塍弄得泥泞不堪,已经负伤的脚疼痛难熬,实在走不动了,我只好做狗爬,爬一段又走一段,不管路上是泥是水,滚过去就是。我就是这样独自一人,迎着风雨,赶着夜路,走过一个生产队又一个生产队。这时家家户户都沉入梦乡,没有一丝灯光。我借着天上有一抹光亮,加快脚步,拼命地向前奔跑。当跑回我那间简陋的小茅房时,天已经大亮了。3 n$ C0 _3 b" }  v8 h! }4 e
我将全身湿透的衣服统通换下,抹干身体,穿上干净的衣服,钻进被窝筒。外面的风雨像海潮一样咆哮,我仿佛是坐在暴风雨大海中的破船里,倍感安适,舒服极了。
" e5 [6 C+ N6 I. n在春节期间,我既不能外出,只好哪里也不去。心想:“你们关得住我的身体,却关不住我的思想。”于是,我把早些日子买的《青春之歌》、《红旗谱》、《林海雪原》几本小说翻出来,利用这个机会阅读。革命小说里的故事与人物,填满了我的精神世界,我看到林道静冲破家庭阻拦,追求革命;看到杨子荣只身深入奶头山,智斗坐山雕……等等故事,禁不住心潮澎湃。我完全沉醉在小说的情节里,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处在管制之中。4 k3 z4 V0 E7 T& ?
$ H; r6 ~3 I( R8 ^
1960年10月1日
# U$ w6 T3 h3 b& |3 m( t8 N; t7 |间断了好几个月的日记,现在是应该恢复了。我之所以间断了日记,反映了自己对改造的疲沓、怠惰情绪。自己认为在乡下时间久了,就无所谓了。这的确是一种危险的倾向。治安主任罗某的批评,应该引起自己高度的警惕。我必须吸取教训,认真改正错误。为了改正错误,加强自我检查,恢复日记是重要措施之一。
' G; }4 w- |+ P- d* R+ l, Z" a今天是国庆节,大通湖农场有电影、戏剧看,三吉河坝很热闹,但公社这边没有什么动静。我白天仍在华美生产队的食堂绘宣传画,内心是很想晚上到三吉河坝去看场电影。但一想到自己是处于改造期间,国庆期间,人们都对五类份子提高警惕,实行管制,不准随意走动,我也就决定不去了。晚上将这两个月的思想检查抄正一份。
9 \2 F$ z% A, \+ d- Q: D下午,丁明凯来我处,谈到政法部周部长对他说:国庆以后,可能会摘掉一批右派份子的帽子。我听了当然高兴,但一想到自己前一晌犯了错误,摘帽子的可能性不大,因此必须作长期打算,要沉得住气。% ~' Y% T$ ]& U9 p
晚上,丁明凯歇在我处。( `7 e/ x$ w8 u0 v" o0 M) j/ T
2 d6 u: k  C( J1 {
10月2日+ P: f4 E4 |5 l+ D% W' F% N
在华美队食堂绘画,由于自己在绘画技术上有些进步,受到了农民群众的好评。比如我在公共食堂的外墙上画了两幅“争取更大的丰收,献给社会主义”、“青年们,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宣传画。农民们过身时,总停着看一阵,有的说:“这简直是真的一样。”有的说:“我以为这是贴上去的哩!”有的说:“画画的,何的生得咯怪气,硬会短阳寿。”这些称赞,应该说,是对我的工作最好的评价。4 G) N5 U& a' E5 B6 H# P
说实话,以前我不安心搞绘画工作,对群众的文化需要,总漠然视之,不尽一切努力把宣传画画好。如今应该彻底改变这种错误态度了。
8 z% [1 O) E; D' f晚上,跟芦香甫一道去挖口子开五类份子集训会。结果我们去了却没开,空跑了一趟。/ U+ t9 s4 g. F1 e! _9 N0 n

9 t3 t4 B4 N* \. S4 X8 R; U. i10月3日
. ~# B: n: H: P+ e7 E后天就是中秋节,在乡下,中秋每人配给一角钱月饼或饼干,我也买了一角钱饼干吃了,算是过节吧!当然今年的中秋节是非常简朴的,但一想到全国人民正在受苦受难,正节衣缩食,度过难关,我过年简朴一点,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O9 p0 r% [& B- w
晚上,给耀哥、父母亲写了一封信,又把一份思想检查寄给了报社。1 [3 K$ R! g  }" O
( g$ F: H" E$ H3 F7 y
10月4日
$ W9 M2 J! w. w! G7 t/ b晚上,大队通知到挖口去开五类份子集训总结会,会上龚先贵营长对我们作了总结发言,并宣布李福全经上级批准摘掉右派帽子,另外对罗其瑞记大功一次。% k' [7 P3 ]$ @) A) M  L$ K
这个消息给了我多么强烈的震撼啊!李福全是和我一道来南县的,我与他比,一个始终一贯地兢兢业业改造自己,结果得到了光明前途;一个虽在改造自己,但半途疲沓、松气,表现不好,结果受到了批评。这是何等鲜明的对比。它道出了一个真理:思想改造是长期的、艰苦的,不能有任何时候的松气,否则,是不能从根本上改造好自己的。+ g' |$ @, e5 N0 C, [
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内心的斗争是非常激烈的,一夜都没有睡好觉,心里想得很多。千不该,万不该,只怪自己资产阶级思想顽固,自己缺乏与之斗争的毅力,怎么会落得个表现不好的下场呢?“往者已矣,来者可追。”今后自己必须振作起来,痛定思痛地改造自己。头一条就是要绝对遵守组织纪律,加强请示报告,领导上叫你做什么,就得坚决把它做好。第二,要经常自我检讨,不让坏思想在脑子里蔓延。
& D$ H0 f' H  a$ r
3 a( g! c# e# r0 l10月5日
( N! Z! q( I- N8 C1 {这两天,情绪很急躁,好像得了病一样。这都是因为李福全摘了帽子引起的。我想:下乡这么久了,到最后的关头犯了错误,这真是后悔莫及。为什么会这样?就因不能始终如一地改造自己,以为反正前段表现还好,以后随便一点也没关系。另外又不从思想上来改正前段的错误,急于要求摘帽子,殊不知这都是不踏实的蠢想法。试问,不在行动上改造,立功,又怎么能争取早日摘掉帽子呢?李福全之所以能摘掉帽子,主要是他一贯兢兢业业,不松气,这是值得我深思的
9 H1 F% K" _8 \5 p0 I, M* C从今日起,赶快纠正错误,快马加鞭,争取在绘画工作中立功,相信摘帽子在日后还是有机会的。
6 a! ^# U) X9 x+ j) b
4 Y" R1 _& ^6 Z; Y5 u10月6日. J5 V+ o5 N9 P
今天情绪稍微安定了点,自己想:急躁也无用,弄得不好,反会出问题。现在重要的是:沉住气,安下心,作长期改造的准备。毛主席的战略思想是:从最坏处着想,争取最好的结果。这对自己的思想改造,也是有用的。- J9 Q* D) G* {% Z- p; x
绘画这一工作是深受群众欢迎的。上次贾步梯书记来华美队,对我的绘画作了表扬,说:“这真是画得像活的一样。”群众、领导的这种赞扬,应该说是自己的无上光荣。我一定要安下心来,珍视大家的肯定。以前我不安心绘画的思想,应该坚决、彻底消灭掉。0 K' K( \- M5 r' z% W) j
党叫我干什么,自己就应该干什么,钻进去,毫不讲价钱。这是我值得吸取的深刻教训。
" D. e& j# }, w/ e4 o+ h& g9 L. c
10月7日
0 b1 B. w7 G: \/ O6 j7 ?. g今天利用晚上的时间阅读林彪介绍毛选第四卷的文章。文章提出了毛主席在人民解放战争中的战略思想。比如,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从最坏的考虑,向最好的争取;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在与帝国主义打交道时,要准备和平与战争的两手打算等等。6 g# I9 n3 T' v% x/ S
用这些来检查自己的思想改造,我对思想上的敌人——资产阶级思想也必须运用这样的战略思想。首先,自己在主观上应该肯定,自己是能够改造好的,资产阶级思想有时虽然能吓唬自己,但只要听党的话,就能够战胜它。只要肯定了这点,就有改造的信心,然而在每一个具体行动中,自己必须高度警惕。比如领导叫自己干什么,就应该毫不讲价钱,自己应该时刻注意加强组织纪律性。前段我因为在每一个具体行动上,忽视了高度警惕,忽视了思想上的敌人,问题便发生了。从今以后,自己在改造中必须深刻体会毛主席的战略思想。
0 v& `* \/ s0 ^; N今天曹队长给我送来了一本画册,很适合作画宣传画的参考,足见自己干工作,只要对群众有利,人们是会备加关切的。他这两天打算到岳阳去,我托他给我带一本画册和《毛选》第四卷。5 ~6 u7 n: ]4 Z6 b4 N4 g" p7 `1 Z
2 h/ p$ |8 E! q0 a% F% B- P( T
10月8日
( {6 |8 H  P9 B! H( M; [6 |' Y在华美绘画时,我住在幼儿园,同屋的陈家娭毑的爱人来了封信,报道他已在国庆节摘掉了右派帽子。陈先生是在划右派后下放到明山公社劳动的,由于他一贯老实,服从监督,所以这次提早摘掉了帽子。他来信说:明山公社共有三十多个右派,这次摘掉了二人的帽子,足见他能够摘掉帽子,是非常难得的。
8 \, a! M- p2 S+ H这对我又是一次深刻的教育。这么多人犯了错误,只要及时改正,便获得了新生。自己不争气,一错再错,这真是罪恶深重。对比别人,反躬自问,只有老实些,再老实些。- Y& K: D. Y: _
夜晚,华美队的一些农民去三吉河坝看电影,邀我去,我好久没有看电影了,随着去了。不知是片子不好,还是自己心情不好,看去泛味。片子是“黎明的河边”。. c  {* T$ D- k8 ?7 r( D! j
; m  z1 p& o7 q. `
10月9日+ g- `! U9 n9 {# f1 A
傍晚,邮递员老廖送来一份电报,是北京父亲打来的,上面写着:“洁、耀调青海,我们是否去,正考虑。”当我看到这份电报以后,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想到姐姐、姐夫离开祖国的首都,到边疆去建设,这举动对我是一次深刻的教育。我祝贺他们顺利地走上新的战斗岗位。但另方面。又想到姐姐、姐夫此去相距万里,今后一个天南,一个海北,会面是越来越困难了。一家团聚一次,是好不容易啊!假如父母亲也去,我这个儿子便更难尽自己的孝道了。想想如今哥哥、嫂嫂在邯郸,姐姐、姐夫去西北,我在湖南农村,一家各自东西,这时一种不健康的儿女情思又袭上心头。我一阵心酸,禁不住思家了。! m. X5 D" R/ L7 W- a. ?3 k  |
最近以来,一连串的事情使我感情上受到很大的折磨,前次在集训会上受到罗主任的批评,又听到李福全摘掉了帽子,这次父亲的来电,更使我内心感慨万端了。我发现自己感情的脆弱。这不是无产阶级的感情,自己应该锻炼得更刚强些。, u# H; O/ W* d6 Q3 P6 R6 @2 z- E
不知怎的,我好像失了魂一样。白天吃饭没有味道,晚上睡觉脑子里也很不安宁。我的理智几乎有些控制不住感情了。警惕呀!不要让感情的潮水淹没了自己。5 y4 m- O' ?; X/ y

- t$ O! S7 `: `6 q. k* z9 V10月10日
* B! U, W# p. n早上,赶急写了封航空信寄给父母亲和姐姐,一方面祝贺他们响应党的号召到青海去,另方面又建议父母亲回湖南来。因为父母年老了,去青海生活不习惯,也不堪路途的奔波。但不知这封信寄到时,他们是否已经动身。我默祷他们一路平安。% v# Y6 h; `) s: L+ L2 O
下午,大队胡秘书要我写个稿子,报道华美介华食堂大做坛子菜,满足晚稻抢收时社员生活的需要。的确,这个食堂的坛子菜做得多又做得好,坛子摆得密密麻麻,足足有五百多坛。据食堂事务长吴伯勋说,所做的坛子菜共有二万三千五百多斤,如果每人每天吃六两,可以吃一百五十多天。他们为什么能够做出这样的成绩?一句话,是关心群众生活,又发动群众。队的领导在抢收前,动员该队的队员一人做一坛菜,并利用晚上和生产空隙洗菜、择菜、切菜。由于群众自己的事自己做,人多力量大,不到十天工夫就做出了这么大的成绩。这件事再一次告诉我:不论做什么事,只要为了群众,相信群众,依靠群众,便无往而不利。% V$ A. \. C# B( w3 j6 k
: D; _4 X2 n( S" Q0 S0 T
10月11日, J3 I" L* F" f' }9 o2 t$ e; W
中午饭后,利用空隙读了一段刘少奇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现在我正需要汲取党的思想力量。上面有一段话是发人深省的。“你们关于锻炼的口号是喊得很多的,然而你们中是否还有这样的人,就是说,当着真正锻炼他的事情来了的时候,当着他碰到钉子,受到批评,受到责罚,受到大多数人正确或不正确的监督与舆论压迫的时候,他又不锻炼了,他受不起锻炼,他把共产党员应有的坚定的意志与立场等等忘记了。他哭丧着脸,无以自处,无所适从了。这难道不是关于锻炼与修养问题的空谈么?”这段话仿佛是对着我说的。这几天自己感情脆弱,郁郁不乐,正是当锻炼自己的事情来到之后,自己经受不起锻炼。我过去是在党的教育之下成长起来的,是懂得一个人要经受得起各种锻炼与考验的,也知道共产主义事业光芒万丈,前途似锦的,但为什么遇到一点挫折,自己就悲观抑郁起来了呢?一句话,我还没有完全抛弃个人主义立场。刘少奇同志说得对,一个共产党员有最大的勇敢,因为他没有任何私心,他没有做过亏心事。他的错误缺点能够自己公开,勇敢改正,有如日月之蚀。他理直气壮,永远不怕真理,勇敢地拥护真理,告诉别人以真理,为真理而斗争。他也可能最坦白、诚恳与愉快,因为他无私心,在党内没有隐藏之事,无事不可以对人言,除了革命利益外,没有个人的得失与忧愁之事。即使当他独立工作,无人监督,可能作各种坏事之时,他能慎独,不做一切坏事。他的工作不论在多少年之后去检查,都没有不合党的利益的事情。他不畏惧别人的批评,同时能够勇敢地诚恳地批评别人。我应该牢记这些警语。9 t$ [# c  G2 h. q3 \2 s
仔细想来,这晌我为什么忧郁呢?还是为了摘帽子的问题。我看见李福全摘了帽子,而我反受到批评;又看到摘帽子的比例是如此之小,心想:这样下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脱此重负,因此就悲观起来。这实在是对自己都不信任了。自己只要相信是能够改造好的,就应该对前途充满信心。至于是否摘帽子,只是形式问题,要管它做什么呢?只要自己踏实改造,到时候,瓜熟蒂落,党是会考虑给自己摘掉帽子的。
" Q- u- d6 p5 u9 y$ S. D) D! c6 E+ E. f9 J/ x
10月12日6 A* m0 C! n( `6 Y" m
晚上借着昏黄的灯光,阅读《人民日报》载傅钟论“毛泽东军事辩证法的伟大胜利”的文章。这篇文章精辟地分析了毛主席对具体矛盾进行具体分析的思想,告诉我们看问题必须用两点论,即不要片面,不要绝对化。拿我前段犯错误来说,虽然不是好事,但如果认真检讨,从中吸取教训,彻底改正,更加兢兢业业,狠抓思想改造,一步不放松,那还是能够引出好的结果来的。另外,从绘画来说,以前我认识不正确,思想未暴露,消极怠工,如今把思想暴露出来,纠正错误,更加努力地钻研绘画技能,便不但可以以此来将功赎罪。还能增长一门技术,做个多面手,这何尝不是好事呢?对待摘帽子,也应该坚持两点论,即从最坏的方面着想,向最好的方面争取,作好好坏两方面的思想准备。这样思想上就能主动。毛主席思想是这样地博大精深,它在我行将迷路的时候,像灯塔一样照耀着我,我是应该更好地学习毛泽东思想的啊!4 k6 o) ?; b% F5 ^5 a; b3 W
晚上接到父母亲10月6日的来信,两老竟好久没有接到我的去信,不知何故?中秋,我还写了信去拜节的,为什么没有收到呢?现在不知两老和姐姐的行止如何?念念。$ M# I" k+ A7 h0 M' s
今天,我动手创作了一幅“宣传民兵十项倡议”的连环画,这是我第一次创作。创作的办法是七拼八凑的,虽不算好,也算完成了任务。我在绘画上又向前走了一步。) d" u7 H& ~" w# A( l5 i% b
$ l1 i+ t8 ]) y! T& t+ R
10月13日- `  ~0 S. L+ c
昨天读报读到深夜,若不是明天有工作,我真是舍不得睡觉。如今读报是我最大的乐趣之一,报纸在我面前展现了一个广阔的世界。我虽然身处偏辟的乡村,但通过报纸也能放眼全世界。这是何等幸福的事。但苦恼的是夜晚灯油缺乏,要想弄到一盏灯,是何其难得啊!我必须抓紧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学习。
, J4 G+ ]2 G' p听事务长说,粮食又要减下来了,每人每月只有23斤,原因是晚稻收成不好。节约粮食是举国一致的事情,我一定得拥护。幸好以前我还节约了一点粮食,手边还算宽裕。今后一定要有时想到无时,细水长流,能节约一定要节约。自己的生活要好好安排才行。- L, G: y: h/ h% c! y& S" ]
" m2 H7 [# s2 t: D: ]
10月14日. m1 ^* n0 ~; d0 O" ~; T+ t
晚上开群众人大会,宣布节约粮食的要求。粮食指标减低,这在群众中无疑会引起波动,因为吃不饱是不好受的。我必须认清时势,站稳立场,绝对不能附和群众中一些错误的意见,还应该作一些宣传解释。, x, N. {' S; q  J4 A

. C8 L! a  _9 C" {10月15日
' I7 g$ z* D5 t( l# N接冰封来信,知道新华大队没有人宣布摘掉帽子。他劝我不要急躁,要继续鼓劲,脚踏实地地干。相信在改造的过程中,只要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事情是会向好的方面转化的。的确,我应该认清必然性与偶然性相互之间的辩证关系。在改造过程中,在一定的条件下,加上改造的自觉性,摘帽子的目标只会离我越来越近。人能够改造好,这是必然的,但什么时候摘帽子,除了自己主观努力外,也存在一定的偶然性,因为摘帽子的数额毕竟有限。谁先摘谁后摘,总是有先有后的。我应该为其它右派逐个地摘掉帽子而高兴。我应该快马加鞭,迎头赶上。
$ U2 M8 _+ `# g0 {. @2 q! Q夜读赫鲁晓夫在联合国记者协会上的讲话。他讲话风趣横生,对许多问题阐述得既明快又灵活,真不愧为政治家。为什么他能够这样应付自如呢?主要是因为他久经锻炼,立场坚定。我应该学习他这种把原则性与灵活性高度结合的风格。3 P# a% v1 l' W  _
+ Z0 l" p7 U$ C% s# V3 k/ w8 r6 [" g
10月16日) B# \7 C% M; i6 s4 D! T
我住在华美队陈娭毑家,真像住在自己家里一样。陈娭毑对我的照顾真是太好了,比如我的衣服脏了,她主动提出给我洗,还说衣服烂了,叫我拿给她补,她吃蚕豆、玉米,总要塞一点给我。这些看来是小事,但是给人以多大的温暖啊!她不仅生活上照顾我,还在政治上鼓励我,要我好好地表现自己,争取早日摘掉帽子。她的这些话语,仿佛像一股热流传到我的心上。确实,人是有感情的,人们是这样勉励我,我怎能不好好改造呢?从这些事情,使我体会到个人和群众的关系,就是鱼和水的关系。一个人如果失去了群众,那他是显得何等的孤独和悲哀啊!我应该跟群众建立更加深厚的感情,树立起牢固的群众观点来。! }. t( k: y  u8 d9 g  k

+ a! A" a5 {/ I; H10月17日
* M/ H& q: |  B# {1 u晚边子,接到父亲寄来的航空挂号信,得知父母亲决定跟姐姐、姐夫一道去青海,并且决定在本月二十二三号动身,预计再过五六天,他们就将启程了。我遥祝他们一路平安。父母亲、姐姐、姐夫到青海去了,离我是更加远了,今后要见面是更加难得了。好在如今交通方便,“天涯若比邻”,将来我如果有机会,还得去青海看看他们。9 i/ [! {0 P! S/ ?! F) U  U
下午,人有些不适,大概是受了寒的缘故,吃了两片APC,算好了点。一个人在外,就怕生病。病了没有药物,没人照顾,真是喊天不应,呼地不灵啊!3 c/ A1 s' f$ e8 ?

/ B9 D! n- F) ^) P% ^10月18日
1 t' j9 f. Z5 o0 T% y" q' {( j去三吉河坝新华书店问《毛选》,说是要1952年的取书证才能领书,只得作罢。
7 r3 n& S" j% d, {6 H, t晚上陈娭毑跟我闲谈时,几次提到给我介绍对象,还给相片我看,说这姑娘二十三四岁,是大通湖农场畜牧队的职工,人品好,身体也好,希望我留意。我多谢她这番好意。如今这沉重的帽子载在头上,使我许多事暂时都不考虑,帽子没有取掉,怎么能找对象,连累别人呢?目前,我是决计不谈婚姻问题的。
" f8 l0 g7 o& k目前,农村正开展一场反对小偷小摸的斗争,并且给队员分类排了队:一类是没有小偷小摸或很少小偷小摸的;二类是有轻微小偷小摸的;三类有严重偷盗行为的。对第三类要逐个开展辩论。的确,如今粮食紧张,物资缺乏,偷摸行为是相当普遍的。问题是形成风气没有遭到强烈的反对。党及时开展了这一场斗争,对农村资本主义势力,对破坏社会治安的行为,无疑是很大的打击。从这一运动中,我应该很好地观察、分析当前农村的阶级动态。
% f0 e( ^) U' H) K/ O* D% D- z. d" H
10月19日# v6 N- ^+ V8 R$ s' c1 P8 ^: P. s7 e6 V5 o
听陈实能(陈娭毑的儿子)说,昨夜大队在挖口开了三部分人会议,宣布撤消挖口支书王康集、余志成的职务,对中队副张甫兰也给予停职反省的处分。原因是近年来,挖口的工作一直落后,群众中邪气上升,积极性得不到发挥,根源是干部作风不正派,闹不团结。比如王康集、余志成自己不干事,却对群众指手画脚,还占公家的便宜。他们彼此之间你说我,我说你,总不能形成坚强的领导核心。张甫兰呢?过去是挖口的支书,反右倾时被划为右倾机会主义份子,降了职,从此他便消极,对队里闹不团结、领导作风不正派的事,抱隔岸观火的态度,因此问题越闹越严重了,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1 x  D1 `; i+ r9 Q
这件事的被揭发,一方面说明了党的英明、伟大,决不许脓疮腐蚀机体;另方面也提供了深刻的教训。作为一个党的干部,必须时刻赤胆忠心,大公无私,联系群众,依靠群众,同群众同甘共苦,这样,群众才能团结在自己的周围,工作才能无往而不利。否则,即使你能力再大,也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没有用处的。我出身于非劳动人民家庭,这样的知识分子最容易在这些方面犯错误。过去的错误,其根源也在于脱离群众,脱离实际,脱离劳动。从这件事情中,我应该受到深刻的教益。
% s1 {; C( b5 u8 F4 x' z! H' r2 S' d下午,身体不适,请龙医师看了下,吃了一副药。
# k6 ?* X$ R( e7 w% H5 ^2 [" D! m1 i, @7 Z% a0 |
10月20日 星期四2 p# d) i  ^, Y! [. s3 A
身体不适仍不见好,主要是头晕,四肢无力,吃不下饭,我知道是受了寒的缘故。如今天气一天天转冷,可得要小心身体遭受病魔的纠缠。
- C$ N* Q7 r) e8 v! z下午到万头猪场去捡药,本想转到丁明凯那里探听一下他的情况。怎么上次我写了封信给他,不见回信呢?但一想,没有请假,大家又正紧张地扮禾,违反纪律,影响不太好的事不能做,走到半路上就打转了。以后,哪怕是在小事上,也要警惕自己。& O$ X% S$ R: b! ^3 U2 H1 W
! Y7 c* P+ P% i' U2 M, Q
10月21日 星期五
; z& M  R- I, \# Q上午,一大队骑自行车的干部从大堤上浩浩荡荡地走来,到了介华食堂。据说,这是县委检查团,全面检查秋季生产的。因为在检查里,出勤率是重要的一项,我原来正在绘画,便又要到土里出工了。挖了一上午的土,下午帮着择菜,好久没有搞体力劳动了,初初出工,晒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 L# P' P  {7 l$ `" e: p, v也许是劳动的关系,出了一些汗,寒气被赶走了,肚子也舒畅许多。在土里跟农民们扯谈,他们说:马齿苋炒韭菜能够治肚子泄。这是农民们经过千百年体验,为保护自己生命积累下来的验方。
& U7 X% `. ^1 Y- Q4 X8 I" m6 h  g+ c1 z
10月22日
  b% R+ ]6 Y7 x+ P  R" E( _5 T在华美队绘画已经这么久了,心里确实有些着急,希望早点画完。今天赶紧画了三幅比较容易的画,大概再过两天,该可以结束了吧!
/ F' ?7 G& B3 [; i  O天气暖和了些,身体也似乎较为舒服。
5 l2 \) @% }& T, h5 V4 ^
1 x% n$ i% x# Z- J4 m2 }10月23日/ i) Z, h6 t' \: ]* u6 A
此刻,父母亲和姐姐一家也许已经踏上了去青海的途程,也许他们已经在郑州转车或是道经西安了。我是时刻惦记着他们的。唯愿上帝保佑他们一路平安,顺利到达青海。5 p7 w' o1 N) I
绘画已经画了这么久了,不能说没有一点进步,但是自己的基础太差,这是先天不足之处。如今既有机会让我钻研绘画,我应从理论上进一步提高才对。+ o2 r, u3 k! \/ N* N* v/ w
阅读《人民日报》社论:“高等学校应更加促进知识分子劳动化”。社论批判了以下几种错误思想:一是参加劳动,主要是想通过劳动多增加一些知识、技能,对普通劳动则不大重视;一是认为知识分子参加劳动并不是要化,只是镀镀金而已。他们提出的论调:不是做有文化的劳动者,而是做能劳动的知识分子。为什么有这些论调呢?究其实,这是立场未转过来,没有树立牢固的劳动观点。检查自己,也有类似的思想,比如我参加劳动比较重视技术活,不重视“死卵工夫”。自己在乡下的一切装备,都不是做长期打算的,而只是轻装简从,没有安家思想,有时还留恋城市、机关生活,这都是影响自己在劳动化大道上迈进的绊脚石,必须及时克服。
- n5 b" H! w9 H( Q% }" H
( }# {5 c4 A2 m  }& K- o. g3 ]10月24日
; ~5 {' Q6 e0 ~下午正在写艺术字标语,子午大队农业中学的一个学生给我一张字条,是向麓写的。上面说:公社书记要他通知我,调我们到复兴港水产养殖场劳动,他明天动身,要我办好粮食转移手续。真料想不到,又来了个调动。我暗自寻思:调我们去水产养殖场干什么呢?是长期还是短期呢?心上捉摸不定,但一想到哪里都是工作,到处是家处处家,心情也就安定下来了。当即我交代了工作,清理了粮食账目,准备行装。
8 _# m" Y( \3 v5 \真不凑巧,晴朗的天空忽然飞来一片黑云,渐渐地越来越多,黑压压的,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明天赶路,看来又得受磨。: U. z. M; c( ~7 H6 H/ L$ S7 M
7 v# K. a8 A2 b1 x7 E( U0 Q
10月25日# X" T9 T1 {/ N1 Z" M" E( f
按通知,今天无论如何要赶到水产养殖场,但天气是这样的糟糕,寒风冷雨连绵不断,行路实在是非常困难。是去呢,还是不去?经再三考虑,决定还是去,因为这是纪律问题,自己必须尽最大的努力按时到达目的地。- o) a9 `6 I" R0 x' z7 F
上午,冒着风雨,我只背了个袋子迎风冒雨出发了。到新鱼口,经过丁明凯处。在他那儿吃了中饭,便又一块儿继续行程——他也得到通知调水产养殖场。——可是天气太不凑巧了,走到裕阁,狂风暴雨越来越凶,躲了一阵雨,身上冷得发颤,看来确实不能走了,便决定渡河到丰安埠住旅馆去。到丰安埠的决定的确做对了。当我们到那儿后,风雨一直继续到半夜。我们在此风雨飘摇的行程中,真是找到了一个避风港。
) L2 A1 A0 S  r9 c* M$ V. B在丰安埠碰巧有鸭子吃,加上我带了一包小鱼,在饭店熬了,吃了一顿。我和丁明凯说:“过中秋、过年,也没有这样丰盛,难得吃到这么一回。”他说:“我们吃的都是出口物资。”(因为好一点的东西,都要拿去出口)。7 D& @& {8 c' A" @5 A

: ^( b1 y3 a" \/ d% ?11月2日0 v0 k& y& Y# R. }3 B
连日以来,生活极不安定,记日记又耽误了。
9 a. e; i$ Z+ }9 I/ [10月26日到水产养殖场,一打听,方知我们都调到七星蔬菜分场生产。这个蔬菜分场是新成立的,以原来的天星生产队为基础,加以扩充,公社党委提出的要求是:一千亩土出产一百万元。
  J2 O: a% V9 [1 E: A4 v当我和丁明凯到场里打听了消息后,就回来搬行李。在乡下,我真是尝足了出门难的滋味。我们的行李多,又缺乏运输工具,加以现在正值扮禾,缺劳力,,一切都得自己动手,于是我只好借一张土车子,把行李一点一点衔到新鱼口粮站,再由丁明凯设法运到复兴港。+ p! u( R) U% n+ Q8 k/ [' T
可是真不凑巧,丁在新鱼口也借不到运输工具。经过几番交涉,才花了四元钱雇到一个划子,把东西运到水产养殖场。# g) x( X5 p9 a+ ~& o
原先,我们以为生产的地点离场部不远,一问,还有一里多路,这时我们只好学老鼠搬家的办法,一点点地衔。我们是10月30日到达的,到31日才把东西衔完。2 S& m! ?% i' @- M
因为这里是新单位,一切都是初创。来到以后,没有房子住,只好挤在一家姓李的人家,而别人对我们并不欢迎,几个妇女总是咕咕哝哝的。但有什么办法呢?一切都要靠自己做工作,改善关系,与大家融洽相处。在生活上,我们碰到的问题可多哩!比如洗脸、刷牙,好不容易弄到一盆水。吃饭去公共食堂,来回要跑半里地,工具我们自己没带,当地工具也缺乏,房子住了一天多,恰好逢了一场大雨,屋漏,把被子、衣物打得透湿。这些比起我们原来的生产队则更加艰苦了。生活处处在磨炼着我们的意志,一切都得以战斗的姿态来处理。我和丁明凯闲扯,他说:我们要自觉革命,我们目前的处境,比起苏联建国初期吃黑面包干来,要好多了。是的,我们需要自觉地革命,当我们把这些生活上的波折当成考验来对待时,自己便能愉快地对待了。
, x& U; G% z4 L2 S这两天来,我自问劳动是积极的,一来,头一天就是挑水荫菜。我好久没有肩挑了,才挑肩膀有点痛,但挑了一会,也就习惯了。生产小队的张队长认为我们干得不错。在这里,挑水、淋菜都是新的工作,我要认真学习,好好地表现自己。' o! M% y7 b1 A- U, d/ s
夜间,我读了《人民日报》的一篇社论,其中引了毛主席一段话,他是对从延安到前方工作的同志说的。他说:“越是困难的地方,越是要去,这才是好同志。那些地方的工作是艰苦的,艰苦的工作就像担子摆在我们面前,看我们敢不敢承担,担子有轻有重,有的人拈轻怕重,把重担子推给人家,自己拣轻的挑,这就不是好的态度。有的同志不是这样,享受让给人家,担子拣重的挑,吃苦在前头,享受在后头,这样的同志就是好。这种共产主义者的精神,我们都要学习。”这一段话,我在任何时候都是得好好记住的。
$ P1 h/ K& t; Q' n/ V) C$ e3 Q6 }* ~4 f3 b5 V' ?  d- l- a
11月3日. t0 ~# c4 U: Z! N9 a. ~1 f
凄风冷雨落了一整天,昨夜大雨倾盆,我们睡的床上也漏雨了,不得已,半夜起来卷被窝。今天,原来睡的地方不得安身了。我们只得搬到附近治保主任李必荣的家里。
* \. V' n. \: B) s! j( l. \* F雨继续下,简直不能出屋。我没有套鞋,新买的油鞋又没有弄到油来油,只好打赤脚。吃饭每餐得风里来雨里去。
# m" Z! s6 D7 A- ^. v7 A+ {+ d$ }目前,天气一天天的冷,下雨下雪是可以预期的。雨具是当务之急。一等有假期,我就得首先解决这个问题。. S, C7 Z( ~: |+ k
& S1 n, D% |& Y" u
11月6日
# }& E/ f# |9 w! b5 P每天都是繁重的体力劳动。来这里几天,我共干了挑水荫菜、间萝卜菜、砍红薯藤、挖洋姜、挖芋头等农活。在这里,我们同来的一伙人自认为劳动态度还是较好的。虽然劳力不强,但是肯干,不偷懒,不碍奸,因此成绩不比一般社员差,甚至比茶盘洲来的劳力还强一些,这足见政治挂帅是重要的。从这一点来看,谁说政治不能出粮食、出机器呢?
5 i& X) X5 ]/ p- E2 S来蔬菜场之后,自己的精神状态比在子午港要愉快得多。虽然劳动是紧张的,可比起绘画要有味道,说干就干,说休息就休息。不知什么缘故,我对紧张的生活倒喜爱些。松懈,思想上便生起锈来,精神也不能振作。
! n: N6 x1 P1 L+ x) T6 L我得下决心,在这里好好地干一场,以弥补前段在子午港的损失。0 y) S; c) z3 t- ~
7 ^" b- p6 R# b; J( p
11月7日( r+ h3 [! @* }8 s6 F* G0 w+ A
贯彻党中央劳逸结合的政策,这里从昨天起开始休假了。一般是男的放假两天,女的放假四天。今天轮到我休假了。7 R. n4 K2 S8 t' C8 w$ L
来这里以后,积下来许多事情没有办,趁休假的机会抓紧把它办好。上午吃过早饭,我就赶到注滋口去,补好套鞋,买了些药物及鞋钉等。恰好在路上碰到李冰封,也是休假,两个人在注滋口吃了一碗团子,没有一点味道。
3 j- D" B: c8 H晚上李歇在我处。% ~3 _+ L( r4 v) L- t" r( a
& Y0 d2 c# P. c' K2 S
11月8日—14日
6 g  L9 ~: e5 U' ]8 v  @  m- w" |连日阴雨,没有干什么。- d, X8 r. u* J

$ e, Q( |( ~  u# U11月15日/ n' `& ^3 I6 P8 H; p5 ^( G
这几天由于生活不安定,加之晚上缺乏灯油(一个月只能买到五分钱煤油),一断黑就什么事也不能做了,日记不得不间断了几天。5 g. o, ^, Q) S( O, s: k/ ?
这几天,我和伍国庆被调去一起搞美化食堂的工作。这个食堂是新建起来的,比起子午港的食堂则差多了,墙壁不平整,粉也粉得不平,绘起宣传画来相当吃力。队里新盖的茅屋快起好了。我和丁明凯分得半间屋,虽然只有几个平方,还算宽敞,但屋里没有一点家具。丁说:“我们真是白手起家呀!”我们打算住进去后,布置一番,门前栽一些菜,建立起一个小小的安乐窝。
  `, v7 J  c# X+ [' s1 ]) l父母亲自从在西宁打来一个电报以后,一直不见有信,此刻不知两老现在何处,我的心总是挂念着他们的,但愿一切平安无事。! Y+ ]3 N0 \5 |% k1 ?4 U+ V

8 n& ?- z3 f2 m1 P  w8 z12月11日
" \; T) B; E1 q# y' C( t又有近一个月没有写日记,主要是因为生活不安定。白天要出工,还要处理生活上的一些琐事,如泥壁、整菜土、寻柴禾等;夜晚因为煤油严重缺乏,不能做任何事情,以致日记只得搁浅了。记日记是督促自己改造思想的方式之一,放松了这一工作,无异于放松了思想改造。今后要更加自觉一些,克服各种困难。5 t3 ^; W2 \  N
李福全、李均先后摘掉了帽子,对我的教育很大。为了迎头赶上,写了一份改造规划,抄录如下:
( O( ]1 \$ V  ~6 ?7 r4 U一、总的要求:在劳动、学习、思想等方面彻底地改造自己,争取尽快回到人民队伍里来。
8 E. o( O$ F2 r# u二、政治思想方面:1、听党的话,在各项中心运动中起积极作用,模范遵守政府的政策法令和规章制度;2、坚持经常的自觉改造,每月向公社、报社汇报一次自己的思想情况,每天坚持写日记,检查自己的言行;3、在劳动之外,争取给社员多做一些社会工作,如代写信、治小病、读报、做政治宣传等;4、不做任何不利于社会主义的事情,向坏人坏事作坚决的斗争;5、继续挖掘自己犯错误的思想根源,彻底改正过去的错误。
8 G$ G  L1 s! K三、在劳动方面:1、绝对服从组织的调配,力争出色地完成任务;2、多干重活、困难活,在劳动中争取超过定额,并钻研蔬菜生产技术;3、除休假外,坚持不请事假;4、利用工作之余,种好自留地,做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a; t" D% A6 H! e) x6 U8 A
四、学习方面:1、在灯油缺乏的困难条件下,挤出一切可以挤出的时间学习报章杂志,学习毛主席著作;2、最近一段抓紧学习建设新农村的文章,树立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在农村安家的思想。. q! g- e/ a! L+ V# i

: x, ~9 [- w$ N6 H12月12日" j% `3 n- T$ V( W0 i( E
美化食堂的工作经过今天的努力,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很久没有参加劳动了,实在是想到生产队去——和群众在一起干。因为前段在子午港深感到脱离劳动的坏处,但又想到领导上说:分配你干什么,你就应该一心一意地干,不要三心二意,如果三心二意的话,就会如俗话所说:“扁担无扎,两头失踏。”反而不好。现在我已抓紧做完了,可以全心全意投入体力劳动了。* B. y2 n/ K# |: R) `- ^3 J
刚才,碰到酱厂的万厂长,他说有事,叫我和伍国庆到他那儿去一下。晚饭后去了那里,方知酱厂的产品打开了销售市场,河北有些地方也到这里来买酱菜等,但商品没有商标图案,不像个样子。需要设计一些商标。他说:“你们是搞过报纸的,因此请你们想想办法。”可是我以前做梦也没有想过会做商标,这真叫做“赶鸭子上架”了,只好“草鞋没样,边打边像”,我们答应了。归途,我和伍国庆深有所感:农村真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这里可以大有作为。只是本钱太少了。
! L- l# F9 l0 k$ g* P. E) T, D听冰封说,县委的一位同志曾去他们那里,找了支书、治保主任,了解他的情况,还找了几个群众作为旁证。他对我说:好好地干,是大有前途的。这件事对我的鼓励很大,但一想到前段在子午港受了批评,心中便冷了半截。我想:我的鉴定不会有好评。去它的吧,又在患得患失了。只要自己一心劳动改造,何必管别人反映如何,相信只要改正了错误,表现好,党是会了解的。0 b- [* D, J# C# \) Q

$ }4 Q, X' I9 C7 j0 |; m4 }12月13日、14日5 R3 ~+ b# P6 N/ Z" `4 o4 R# _
这两天给酱厂设计商标签,这是我从前没有干过的。如今摸索着干。碰到问题便想办法。当“山重水复疑无路”时,也就“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 L2 l5 a2 t- [! Z4 Z下午,在复兴港街上碰见原在报社厂长室的文耀华同志,他是来这里买酱菜的,跟他谈及长沙的情况,他说长沙还不如农村,物资十分缺乏。商店里卖甜酒,一碗只看见几粒米,其余全是糖精水,还要一角五分钱一碗。街上抢食品吃的事情时有发生。
1 O  d, M4 ]; G& L% r8 }" A13日晚,和丁明凯一道去政法部送12月份的思想汇报。碰到齐秘书,他鼓励我们加紧干,争取早点摘掉这顶右派帽子,语重心长,我们得不辜负他这番心意才行。
$ F" K# o: \/ |5 e/ R+ o, s
; p! e" L+ S. i5 c% b12月15日—19日
( X# t$ }- u) b: [- f这几天一直和伍国庆一起在酱食厂设计商标。这确实是“无牛拿了马耕田”。商标过去没有设计过,自己不会刻字,印刷机器一点也没有,面对这种局面,要我们做出产品来。怎么办?“三个臭皮匠,当个诸葛亮“。我们用广告颜料画了个草囷,经过厂领导同意,便开始动工。4 d+ H0 s& C) E$ i: Q
我设计了用套色的办法印刷,印刷底板是用一块方木板,上面刻画一些星星,中间挖出一个空圆,再设计一个圆形图章,图章上面分为三横格,第一格写有“寄山牌”字样,第二格留着印产品名,第三格刻上“南县红光公社红光酱食厂出品,厂址:复兴港千亩蔬菜场”的字样。然后准备好不同产品名称的印章,如酱油、辣椒油、辣椒酱、芝麻酱、甜面酱、辣椒萝卜等。当设计好后,怎么做出印刷版子呢?我们不会刻版、刻字,于是找了复兴港街上的一个刻字匠,和他商量。当他明白了我们的意图以后,便按我们要求的大小,刻了三块木板,这样印刷的版子问题解决了。但是如何来印呢?面前没有任何印刷机器。但路是人出来的,我们找了一张长条凳,把那块木方底板用钉子钉在条凳上固定,再找公社水产场借了一个油印机,弄了四色油墨(红、绿、蓝、黄)。接着把要印的纸切成长条形,叠成一叠,用麻绳捆在条凳的档头固定。这样一部自造的印刷机便诞生了。2 |& ~$ _# h7 _1 M+ @- V
我和伍国庆两人,边试验边改进边生产,还征询了许多人的意见,这样经过三番五次的试验,终于摸出一条路子来。办法是:一人手执油墨辊子,滚了油墨在木板上印,一人翻纸,再用硬刷在纸上刷。如此,第一张绿色的底色纸便印成了,共印了一千多张,印好一端换一头再印。底色纸印好了,其它则好办了。我们将圆章滚了红油墨盖在底色纸的空圆处;在圆章第二格先印一个黄色,再拿了不同的产品印章滚了蓝色油墨往上面盖,还在第一格在牌名下边印了一座山的形状,又印了两只小鸟在天上飞。当商标签印出后,又用菜刀切齐。
% Y( T! ]: H1 F/ o# E" O2 k- E, |这样,一张红光酱食厂的产品商标签便制作出来了。贴在产品上面,也勉强可以应付了。
2 A$ Q* J4 f' q1 W! r) {) |- N当然,说实话,这商标简直粗糙得不成样子,但能解决问题总比没有商标好。唯一的缺点是套色难以套中。万厂长看了商标签,颇为欣赏,说:“要得,要得,你们的确蛮怪气的!”。. f* H. J2 T5 k* j; {
毛主席说:“不是学了再干,而是干了再学,在干中学习。“我们走的就是这样一条路。& k4 f9 U+ I& w7 S
; O" ^: v8 z$ ]+ x8 G" u; P6 X6 v. `
12月20日* p6 O/ `! S6 C% x9 _9 D
晚上,我们报社来的几个人开了个生活会,彼此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大家对我提了些意见:一、在绘画中有自满情绪,认为别人的有些画水平不高,表现得不屑一顾;同时对绘画通俗化,适合工农的喜好也注意不够,偏重于技术。二、对劳动人民的某些缺点,有厌恶情绪,不是耐心地说服,有时语言粗暴,显得不得当。三、对在株洲日报工作那段,应该很好反思。前段曾错误地认为在株洲没有什么重大错误。4 Z- j( o) @  Q0 W: g7 ~8 o
在会上,陈股长也勉励大家努力干,争取表现好,早日摘掉帽子。他突出地表扬了丁明凯,也表扬了伍国庆和我。我在这里既然有好的开始,就应该鼓足干劲,善始善终,确如陈股长所说,努力干,争取早日摘掉帽子。. M: @4 K9 H1 g( t

' e: j; m5 Q" Q( F12月21日7 H2 w* q6 |  x; t, p/ s
白天给冯会计刻蜡纸,内容是三包表格。
8 o; O0 _8 Y6 P+ Y/ X: u晚上,同丁明凯一起整理了昨日会议的纪录。的确,经常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对加速改造是大大有利的事情。我必须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力争上游。- Q$ d" c3 a. R: Y
早晨,一小队叫大家出早工送谷,本没有喊我,我也去了。我应该在服从调配的原则下力争多参加体力劳动。不过,好久没有挑担子了,肩膀差了,陡然担担子,路途较远,有些费力。
+ Z+ |4 ]& W8 t) e# h7 N0 h
! I% V+ u& t1 M1 D2 V. i2 W% Q12月22日
& K6 U! M: N( ]. D! L  l从伍国庆那里,得知蓝岗被察觉为反革命,已经被逮捕了。段汝雯、黄健为他的同伙,段送去劳动教养,黄被开除。事实是蓝岗被划为右派后,不老实改造,反心怀不满,勾结段、黄等利用看戏、散步的机会,进行反动活动,结果成为现行反革命。(注:后来证实这是一件人为制造的大冤案,所谓罪行完全是无中生有,捕风捉影,已经给予平反。)
: [+ s2 j# \( g* z从这一事件,我应该得出教训:一个人犯错误以后,是对党不满呢,还是靠拢党呢?这是回头与背叛的分界线,蓝岗继续与党为敌,就落得如此下场。对比自己,回想当时决定下乡,接受劳动改造,这条路是走对了的。我应该在这条路上继续向前。
9 W* [  X7 s3 @, J! \# {- D丁明凯知道此事,也提醒我:对过去我们熟悉的人,特别是右派而又分别很久了的,一定得提高警惕,注意立场。" c2 X3 G2 X. T* \
/ }& T) m# O( D' q
12月23日. {2 C1 T  Q* l& n
报社文耀华同志从长沙来这里买菜。他谈及长沙目前小菜很缺,机关食堂完全靠自给自足,所以报社在自己没有种菜以前,只好到外地采购(注:这不仅是长沙,全国都一样,是大跃进带来了大饥荒。)这实在是“豆腐盘成肉价钱”。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城市人民比我们这里还苦。社会主义建设目前正经历艰苦奋斗的时期,我们在思想上是得作好充分思想准备的。. m# j* f- C) p  W
这一晌,人总感到不大舒服,有时候头重脚轻,有时候一身发冷,说有病又没有病,不知是什么缘故?(注:其实是营养不足,身体虚弱。)现在自己感到体质比以前是差远了。身体是一切事业的基础,在思想改造的同时,应该加倍保重身体,以免遭病魔的威胁。- b! t4 j) w; L7 L1 u
  h( g8 M4 [7 X; k
12月24日+ F; ]& L" W' O" w" W! Q
刻了几天的蜡纸,想很快把它结束,因之工作有些草率。今天由于不注意,刻坏了一张蜡纸,只好报废。以后干工作,思想一定要高度集中。你本想快点结果反而慢了,欲速则不达,的确是这样。9 Z  n' D9 D& U

- X* B' h/ k& f4 c3 x12月25日! |/ x2 L5 p0 M: A! x  ]6 e; r, f
晚上,总场开了一个五类份子会。总场陈主任讲了话,天星分场的蒙支书也作了指示。陈主任首先讲了国际国内的大好形势,党对五类份子的改造政策,及五类份子的前途,并且希望我们加速改造,成为自食其力的新人。会上还对丁明凯和我提出了表扬。接着蒙支书对我们提出要求:一、在改造中发挥主观能动性;二、听党的话,听群众的话,虚心向老农学习;三、老老实实劳动,在劳动中锻炼本领,改造思想。他还说新湖南报社来的右派,本是限期两年改造好的,但现在一些已经摘了帽子,一些还戴着帽子。这说明有些人主观努力不够。对比自己,我就属主观努力不够者之一。蒙支书这段话应该给自己敲响警钟。蒙支书还指出,这次会上有个偏向,即大家谈成绩多,谈缺点少,今后应该更加严格要求自己,我应该抱着“吾日三省吾身”的态度。会上还规定了五类份子请假与开会的制度,我也应该自觉遵守、执行。( k0 t0 N/ X$ H( Q
. h9 S( r' }+ W  c+ Y0 S! R
12月26日7 S: E- T, j9 A8 I- }
分场今晚又开了一个五类份子会,陈股长指定我传达昨晚会议的精神,接着大家进行了讨论。最近这里还下放了一个医生,一个教师来生产。他们在会上也交代了自己所犯的错误。0 m8 H  c0 l% Z1 x! s9 Y4 A; h
大家漫谈了以下几点:一、要虚心向老农学习生产经验,系统整理出蔬菜栽培技术;二、更加发挥主观能动性,提高改造的自觉性;三、经常搞好环境卫生,打扫屋前屋后。对于这几点,我们都应自觉执行。至于写自传,要利用吃晚饭后的两个晚上写好交去。7 ^! x; z. o5 n  c; G
来这里以后,党对我们的改造是加强了。我应该利用这一大好时机,快马加鞭。( D' X$ h% g( Q: b
) \2 P) H  \1 v0 u" n
12月27日4 J! C' @& j! N' K# _7 V
利用晚饭后的空隙,赶写了一份自传。
8 S& q0 Y) k4 u0 F0 E5 I: d& E接哥哥的来信,他要求下厂当工人,这个愿望是好的,我应该鼓励他。
3 p% j* T& {1 k6 G* W5 |% Q5 x+ S# u: [
6 C7 m9 d2 {8 C* f7 z3 q3 i12月28日# a1 s8 T3 s( V
寒流来了,帮助食堂把窗子用纸糊上,也算为大家谋了一项福利。/ e+ k2 _7 v7 Q: I3 E
丁明凯对我提了个意见:平日有时对人态度不好,说话带命令口吻。这反映了我修养不够,缺乏谦虚谨慎、平易近人的作风。今后遇到原则问题要坚持,但方式方法宜讲究,以求得好的效果。
) r' C# h; X% q- }
( o+ Y- O0 A: n3 L" w! E12月29日
; s: `2 u5 _/ H2 h' W8 x又开始恢复种蔬菜的劳动了。整了一天的土,是包工定额,一个人有明确的奋斗目标,干起来有奔头,真痛快。
+ ~+ ], \% U) ?9 X1 {& H4 m- H' ^) l' ?. Y1 q$ [1 {% N: b9 F9 S
12月30日
# c- f* Q/ s/ k好久没有挑担子了,今天担了一天的水,淋菜,确实感到有些吃力。俗话说:“三天不做手松。”搞体力劳动是不能一曝十寒的。
/ q8 x- ~$ c3 {2 n& y今天,我们队里搞劳动是按定额,好处是各人有明确的奋斗目标,但缺点是收工时没有验收制度,因此有些队员没完成任务也早早收工了。到吃午饭后,土里只剩我一个人在淋菜了。/ c* X: D; B3 A/ P3 u/ }
在挑水时,跟队员们扯谈,我把《人民日报》社论“队为基础,三包一奖是人民公社的根本制度”的内容讲给大家听,大家都很关心。有个队员说:“我最喜欢听讲政策了。你住在哪里?有空,请你多讲讲政策吧!”从这件事,反映了群众对政治和文化的迫切要求。今后,我应该有意识地做这项工作。
# x1 j) ]# g# `  B9 `9 O; b+ c2 N6 i0 {% C: E3 {- q# L! z! ?# L
12月31日
7 P# G4 I: J4 |! c7 |0 c一九六○年今天就要结束了,时间过得是多么快啊,到明年,我下乡就是四个年头了。回顾自己变迁较大:调到子午港、又调到蔬菜场,去了北京探亲,给食堂绘了大半年宣传画,自认为这一年还是有收获的,但是思想改造曾经一度放松了,现在虽然扭转了,生活也比以前紧张了,但毕竟走了弯路,是不好的。的确,在思想领域中,不是无产阶级思想占了统治地位,就是资产阶级思想占了统治地位。对改造来说,任何松懈、自满的情绪,都会招致大的损失,今后应该加倍警惕。
1 ]. ~. v2 I4 l$ c3 C* g+ C% P下午淋菜,超额完成了任务。自己在劳动态度上还是兢兢业业的,应该记住,从一开始,对劳动改造就要抓紧,贯彻始终。
+ ?/ ?4 E$ K. E明年,自己将进入三十岁了。古人云:“三十而立。”我到三十岁应该是“而立”之年,但我的人生道路是这样曲折坎坷,工作、事业、家庭,一事无成,想来实在惭愧,真是欲哭无泪。但愿明年争取早日摘掉帽子,好踏踏实实干它一生。) c. S/ E4 f# a; t0 I

2 f2 z. N# W- M% z* B9 `  |0 u1 w1961年1月1日
* }  F8 ^* e5 c' A% D1 P3 x又是一年开始了。我的任务仍然是淋菜水。今天的定额比较合理,由二人包淋三个妇女栽的菜,我在吃晚饭时就完成了任务。* A& h/ N5 C( R  c
顺路见地上丢落有包菜叶子,我逐一地捡了回来,煮了一锅烫饭,滚热的,和着萝卜、牛肉(食堂打的牙祭)等菜,美美地吃了一餐,也算是过年吧!的确,事非经过不知难,不过一过节衣缩食的生活,怎么会晓得一饭一粥的来得不易呢?! J( J, B! n* P2 K& z/ F! g# Y
下午,给我洗衣的李家嫂子,说我的一条棉毛裤不见了。其中定有蹊跷,为什么独独失掉我的呢?现在我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确实失不起啊!8 ]$ A- k/ b. T: C. D& R( I

, o/ n# R6 Y9 G! N7 O, |1月2日% F0 \. g' R+ P- R1 W- N
毛毛雨一直下个不停,今天冒雨整土,事情没有做多少,却打湿一身,好在我买了一件别人的旧军棉衣,当雨衣穿,淋湿了外面,内面没关系。& f$ H  k& O! h
下午和丁明凯煮了一餐藕烫饭吃,节余了几两米,如今粮食紧张,能节约一点就节约一点。和丁明凯相处,发生了一点点小小的意见,即对如何煮饭吃有不同的看法,事情虽然很小,但要注意尊重别人的意见,并且要为对方着想,替对方打算。一切应该以团结为重。
. m+ U) q5 c: m0 m- M7 B/ g3 s
3 e: \5 h5 b. v$ |" R% r2 A1月3日
5 g+ a5 V3 U5 @4 B晚上在昏黄的灯光下面,看了一篇“动中有静”的文章,它是用辩证法阐述人民公社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制度的。看了以后,收获颇大。我们对制度、定额的了解,应该是动中的静,是相对的。而且要懂得这样做,是为了今后更好的变革,因此绝不能机械地理解当前十大政策中的一系列问题,否则就会犯错误。有些农民听说七年不变,就想永远不变,就说实现共产主义是难以做到的,这实际是一种资本主义论调,是错误的。我通过对这篇文章的学习,应该坚定立场,提高觉悟,同时应对广大农民进行辩证法的宣传。* b9 v# K7 i9 P1 E
9 z6 u  a6 o7 U* l
1月4日
) S- n" y' W5 j  }2 U1 u/ M3 i5 g: _迎着冷风,几个人挖了一条小沟,为菜土起沥水作用,挖得通身发热。
- c6 K1 B; d  J7 d/ A8 c
+ b" Q2 w8 f# r& R1月5日
, C7 l9 B' T9 l  Q, m突然间,气候变了,一阵寒风吹来,雪花盖满了大地,白皑皑的。根据今天天气特别寒冷,队里决定放假休息。趁这个机会,我写了一篇批判过去错误的稿子。天冷,一个人利用休假煮点烫饭吃,滚热的,足以解除身上的寒气。
) f  P  u+ A+ F8 x8 t1 z) b; C7 m+ S+ t; r
1月6日* W3 X1 T' h  q2 T* R. B
替队里的文书写工分表与丘牌。
0 U2 p; N* i; _: N8 C# O1 }1 j2 ~" d+ o- f2 ]  b" o* @) \
1月7日
& O2 X. F$ D6 Z2 e8 t, y我们这个小队工作是落了后,每次开会总是说要大家努力干,但工作局面总打不开。是什么原因呢?依我看,主要是领导方法有问题:一、队长对如何安排生产、生活,缺乏清楚的调摆。比如有两次我问队长做什么工作,他半天没有回答,以致产生窝工现象。假如事先对工作有安排的话,队员做起事来便有奔头了。二、队的干部没有以生产领导生产,队长、文书在田间的时候较少,因之不能做榜样带动大家。队长只喊要队员加油干,自己却不干,工作怎能推得动呢?三、对生活关心不够,比如搞“代食品”(即没有米用其它野菜代替粮食),需要原料,队里却不派人去挖湖藕,以致有人没有吃到藕团子,队员当然有意见。我觉得一队的问题要解决,必须针对上面的问题从几方面着手。9 m7 F  D7 D& o  R
听丁明凯说,不久政法部又要找我们去开会,我猜想又会有一批人摘掉右派帽子。我必须作好思想准备,即目前不能摘掉帽子,然而应该更加主动地争取。
- L" o: y( f, w/ z2 H6 g. ]( O; R4 X  A: o# h* z& s' g
1月10日0 h& J3 Q$ s1 f$ u
政法部找我们去开会,宣布摘掉李冰封的右派帽子。这是一个大好的喜讯,我应该为他庆贺,同时更加鼓舞了我。现在摘帽子的一天天多了,我只有快马加鞭,加速改造。不管怎样,相信只要自己主观努力,迟早会获得新生的。
6 D' B/ V5 a( ~0 x4 V: Q* H8 O1 E/ ~' O
1月15日
6 D- `  f* y! L/ Y* o7 y2 W晚上开了一次生活会,会的收获是很大的。会上大家集中对丁明凯提了些意见,觉得他存在资产阶级虚伪的作风,常对人家说谎话,对过去的名位也有些留恋。下乡改造以来对这些东西没有作彻底的决裂,反而掩盖。还有有揩油的思想,个人主义的思想经常表露。用他的缺点作为一面镜子来对照自己,虽然大家没有说自己,但有好多毛病是共同的。我也曾说过假话。以前在子午港的时候,是在混日子,直到来这里以后,才发挥了主观能动性。我必须从他的事件中汲取教训,进一步改造自己。
( D. U" J( K6 s! @2 M! x) l2 e+ C: r6 A& o( b
1月19日
2 M3 I6 @0 L* o, g- o+ @8 x2 ~大队陈主任找我们开会,会上交代了几项事情。最近农村中将开展大规模的整风整社运动。这是一个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运动,一切五类份子不得参加这个运动。在这段时期,五类份子不得乱说乱动,不得造谣破坏,不得煽风点火。他还说不久以后,五类份子将进行一次评审,好的可以争取摘帽、立功,差的将会降级、戴帽,他要求大家努力改造,亟力争取。
4 x* s8 ^" Y9 ~6 I& a0 `; h会上陈主任表扬了向麓、伍国庆、丁明凯,也提到了我,但指出,我存在个性问题。他虽然没有指出是怎么回事,但值得高度警惕。起码是群众对我有意见,有意见就应该检查、改正。
0 v! v% p; h/ L4 i' @) r今后,自己在改造过程中应该更加兢兢业业,加倍努力。9 [" c4 f5 ~8 v- U
6 t3 K' ^; R: t) j7 \( _8 g. ~
说明:不久以后,接到上级的命令,我和丁明凯、伍国庆、何新明被调到湘阴省直属机关农场劳动,那里集中了省直属机关中还没有摘掉帽子的右派,直到1961年国庆节,我才被宣布摘掉右派帽子。1962年2月调到衡阳日报工作,到1963年调衡阳市第四中学教语文,1977年才回到故乡长沙,在长沙市第十五中学教书,1979年三月宣布改正我的错划右派。
( I% C5 u: q9 q- S/ Z" Z6 ~$ S6 A# G" t1 x2 r1 c) A
. [+ X# N/ A# \4 {  Z% \9 u. X! d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文革与当代史研究网

GMT+8, 2024-3-29 02:26 , Processed in 0.168453 second(s), 19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