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畏：“揭露我的舅父——晏阳初反人民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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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露我的舅父——晏阳初反人民的罪行”

作者：何三畏
来源：云庐梦语



晏阳初（1890—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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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09月25日人民日报第二版“读者来信”专栏，发表落款“平原省供销合作总社陈洪宇”的来信，标题《揭露我的舅父——晏阳初反人民的罪行》，如下：

揭露我的舅父——晏阳初

反人民的罪行

编辑同志：

九月三日人民日报“读者来信”栏所载萧马的“‘改良主义者’晏阳初的真面目”，使我进一步认识到我的反动舅父晏阳初的反动本质。因此，我要根据我的所见所闻，对晏阳初及其“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以下简称“平教会”）、“中国农村复兴联合委员会”（以下简称“农复会”），作一补充的揭露。

晏阳初一向是以“平民教育”作为外衣，通过所谓“平教会”、“农复会”，替美国帝国主义进行文化、经济的侵略的。一九四五年，“平教会”由成都迁至离重庆市区约五十公里的歇马场。不久，它就得到了伪行政院的拨款，修建了一所“乡村建设学院”。该院附属有一所“景慧小学”，其董事长就是我的反动的舅母许雅丽。“景慧小学”对学生进行买办的奴化教育。譬如，每逢周会或游戏时，学生们都必须学习所谓美国的道德礼节等。由此可见，“平教会”的手段是怎样地阴险毒辣，它不仅不遗余力地对成人施行毒化教育，就是对于儿童也决不放松！

一九四八年，在二亿七千万元“美援”的支持下，“农复会”宣告成立。“农复会”的主任委员是蒋梦麟，副主任委员是晏阳初。“农复会”重庆区办事处的主任，是晏阳初一手培养起来的美帝国主义的奴才陈开泗。“农复会”除了利用“农贷”剥削农民外，也对市民进行残暴的掠夺。例如，一九四九年“农复会”就曾在重庆大肆囤积棉纱和黄金，引起了全市物价激烈的波动。这就是晏阳初所要“医治”中国“贫”病的真实目的！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十六日重庆解放前夕，晏阳初逃往美国。他到美国后，并曾写信给瞿菊农，要瞿菊农“打内仗”，而称自己“打外仗”。由此观之，晏阳初的与人民为敌的本质，实已昭然若揭了。

平原省供销合作总社陈洪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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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是记载中国社会主义革命道路的重要历史原稿。它本身就是革命的一部分。应该是因为它的独一无二的重要性吧，早在二十年前，它就数字化了。从1946年创刊开始，历史上任何一张人民日报，都可以在线查阅——不过，这只是理论上的，实际上，需要登录，需要给定权限，需要登录密码，一般读者，只能干登眼。


图片誉满天下的晏阳初先生

如果你可以登录人民日报在线数据网，除了看到晏阳初的外甥陈洪宇的这篇文章，还可以看到1951年9月3日所载萧马的“‘改良主义者’晏阳初的真面目”。陈洪宇是受它的启发，“进一步认识到我的反动舅父晏阳初的反动本质”，才投书人民日报的。陈洪宇的文章，是对萧马“‘改良主义者’晏阳初的真面目”的补充，以及对晏阳初反动本质的进一步揭露。

陈洪宇的文章是不是比萧马的文章更厉害，陈洪宇是不是更打准了舅舅的要害，我也没有看到萧马的文章，不能比较。当然，我们没有看到的多了，当时应该有更多文章，更集束的炮火，投向“反人民的晏阳初”等敌对分子，它们也应该比这两篇“读者来信”更加专业、更加深刻、更加立意高远，望有条件查阅的朋友在在公号后台留言相告。

陈洪宇给人民日报去信落款的平原省，是旧中国的建制省，大部和后来的河南省重合，它1952年就撤销了。晏阳初出生在四川巴中，据他的家世，他的亲姐妹也应该出生在四川巴中，那么，他的外甥陈洪宇，为何1951年在平原省供销合作总社工作，看起来陈洪宇是一个文化过的人，他的老舅晏阳初在旧中国大名鼎鼎，誉满天下，小外甥在成长过程中很可能受过舅舅一点影响，甚至崇拜过舅舅。

但从这封信的字面上看，陈洪宇除了阶级感情和敌情观念以外，似乎一点都没有血缘亲情。在中华文化里，舅甥关系是很亲的，甚至亲过叔侄，晏阳初的故乡四川北部也不例外。所以我读到这封信心里一紧，要是晏阳初当时知道这封信，那该是如何不堪。不过，幸好，晏先生当时大概不知道，因为晏先生那时在美国，如果当时美国媒体没有转发这些消息，晏先生不大可能看到，后来，环境宽松了，时过境迁，不知有没有人跟他谈过这些事。

不过，在当时，这件事不并不稀奇，而且很主流，出卖亲人，殴打亲人，甚至枪毙亲人的事迹，也出现在报上。实际上，那是受到鼓励和嘉奖的、光荣的革命行为。那么，陈洪宇舅舅“划清界线”的行为，就并非个人的疯狂。胡适留在大陆的儿子胡思杜，于1957年9月自杀前几年，曾“主动上交”了胡适留给他的财物，写了许多文章对“反动阶级的忠臣”、“人民的敌人”胡适表示唾弃，断绝关系。那是一个“有君无父”的时代，何况舅父。


这是我在某本书的扉页上拍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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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阳初1890年出生于四川北部山区巴中县，后来留学美国，分别在耶鲁大学、普林斯顿和锡拉丘兹三所大学攻读学位。他的一生献给了中国和世界的平民教育和乡村建设。1949年前在中国，1949年后在其它各国。现在有人把中国平民教育和乡村建设运动，称为“博士下乡”。它有两个特点，一是他们大多是洋博士，二是他们是自觉的，不是政府组织并许以报偿的。


中国乡村建设学院教室


中国乡建院学生下课后回宿舍

陈洪宇外甥的信说得对，位于川东的北碚歇马场的“中国乡村建设育才院” 1945年扩充为“中国乡村建设学院”，成为当时全国唯一建在农村的、培养乡村建设人才的私立独立学院，院长由平教会干事长晏阳初兼任。

不久到了抗战时期，时运艰难，中国乡村建设学院却稳步发展，它邀请张群、蒋梦麟、张治中、陈布雷、甘乃光、蒋廷黻、黄炎培、卢作孚、梁漱溟、梁仲华、陈筑山、张伯苓等各界代表组成董事会，设农学、农田水利学、教育学、社会学四系，学制4年，并在璧山县创立平民教育与乡村建设试验区为该院学生实习基地。

中国乡村建设学院办学11年，共招新生1180人，毕业生379人，其中专修科毕业134人，本科毕业245人。瞿菊农、梁仲华、孙伏园、白季眉、汪德亮、魏永清、孙渠、张汇兰、叶德光、徐坚、马特、常得仁、崔宗培、胡洁清、王诗农、任宝祥、梁桢、徐国棨、陈定宏等知名教授先后执教于此。

1950年，晏阳初先生创办的私立中国乡村建设学院，和另外一些旧社会遗留下来的教育机构，合并而成西南师范学院和西南农学院，2005年，西南师范大学、西南农业大学合并为西南大学。


私立中国乡建院教育系1946级毕业留影

2009年，中国乡建院乡村教育系1946级学生，重庆师范大学退休教师曾永臧，在接受重庆日报采访时回忆道，“教我们的教授也都非常有名，瞿秋白的幺叔瞿菊农是我们的副院长，他讲哲学和教育。每次瞿菊农讲课的时候，教室里好多其它系的学生都来听课。”重庆日报还登载了曾永臧根据记忆绘制了两张母校地图（要是不拆掉，现在该是重庆多好的“旅游资源”）。

中国乡村建设学院保持了鲜明的平民本色。曾永臧说，“乡建院是私立的，经费主要来源应是学生缴纳的学费。但实际上学院向学生收费却很低，住宿费还免缴。如果学生有困难的话，还可以到学校的农场去勤工俭学。”“学校的办学经费主要靠院长晏阳初向海内外募捐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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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陈洪宇外甥信中提到的两个人，“‘农复会’（中国农村复兴联合会）重庆区办事处的主任，晏阳初一手培养起来的美帝国主义的奴才陈开泗”；另一位，“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十六日重庆解放前夕，晏阳初逃往美国。他到美国后，并曾写信给瞿菊农，要瞿菊农‘打内仗’，而称自己‘打外仗’”句中的瞿菊农，二位先生也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值得大书特书，这里略作介绍。


陈开泗（1906—1998）

陈开泗是旧中国本土培养和成长起来的基层干部，他没有留过学。

陈开泗1906年出生于四川巴中县恩阳镇，晏阳初1890年出生于巴中县城，陈是晏的晚辈同乡。1928年，陈开泗到南京求学的时候，晏阳初早已留学归国，河北定县的乡村平民教育实验，是1926年开始的，这时，陈开泗大概在家乡的军阀队伍里宣传孙中山的三民主义。

陈开泗先生留下一本《八十自述》。这本书让我颇有收获，让我看到旧中国本土基层干部是如何成长的。国民政府的部长，基本上是留学英美的博士，发达地区的专员、县长差不多也有国外学历。但并不“唯学历论”，本土人才也可以任命重要职务，某个行业干得出色，可能被政府招来管理相应的政府部门，例如，同在四川的实业家卢作孚，曾被任命为交通部长；另一方面，这些理想分子一没有觉得当官有什么了不起，二不把当官作为谋财的手段，例如，晏阳初留学回来，直接就“下乡”了，根本不“入仕”。

陈开泗在浙江金华和湖北黄冈两地做过县长后，1937年，应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干事长晏阳初邀请，辞去黄冈县长之职，回川任“新都实验县”县长。你可以说这是晏阳初的民间机构和“和政府争人才”的例子，但这在当时是平常事。国民政治“不权威”，在重庆，有国民政府浓眉大眼的“中央”什么什么学院和大学，但中国平教会的私立学校，就叫“中国乡村建设学院”，连村干部都不是，还敢占用“中”字头），总之，就这样，“国家干部”陈开泗，干了一段“NGO”。

还有一个情况是，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也在“任命县长”，所谓“实验县县长”？这是另外一类旧中国故事，今人不太提及。今天可以见到文字，尽是对新都实验县县长陈开泗的表扬，说他实行县政改革，裁局设科、裁区并保、成立民意机构（县政咨询委员会），又整顿治安、清理地籍、严禁烟毒，又发展经济、卫生、教育，等等，使新都“社会面貌为之一新”。

总之，陈开泗先生升职了，做了川北行署专员，在此任上，反腐肃贪，我老家县长崔凯，卖爵鬻爵，收受贿赂，证据确凿，被逮捕后，判了死刑，这事至今在我家乡流传。疫情前，我父亲在世，我提起这事，他一口就说出了死刑县长的名字。处死的县长是四川某军阀给我县塞来的亲信，湖北人。陈开泗《八十自述》还提到这位县长有多“糊涂”。后来陈开泗被国民政府任命为四川省民政厅长，当时的民政厅管许多事情，包括警察局，民政厅长可以代行省长职务。

1948年陈开泗被任命为南京行政院参事，升官了，但他未赴任。不久，中国农村复兴联合会（简称农复会）成立，应晏阳初邀请，回川任农复会驻重庆代表兼重庆办事处主任。1949年随农复会包机飞香港，在香港寓居一年，1950年赴台湾。1953年任国民政府立法院副秘书长、秘书长。1961年任台湾省合作金库常务理事。

1976年，陈开泗70岁，定居美国新泽西州（已经是被晏阳初的外甥陈洪宇称为“美帝国主义的奴才”24年后的事），1998年在美国新泽西病逝，享年9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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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菊农（电影《晏阳初》截图）

瞿菊农（1901—1976），原名瞿世英，江苏武进人。瞿菊农比晏阳初小11岁，在旧中国的社会地位和晏阳初伯仲之间。晏阳初是耶鲁大学历史学硕士（后来获得荣誉博士），瞿菊农是哈佛大学哲学博士，时年26岁，为最先获得哈佛哲学博士学位的中国人。

瞿菊农归国后，先在清华和北大等校做教授。在重庆时期，任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研究部主任，重庆乡村建设育才院院长，晏阳初外出，瞿菊农就是代理总干事长。跟晏阳初不同的是，瞿菊农做过的国家公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中国代表团顾问兼秘书长。

瞿菊农早年与郑振铎、瞿秋白、赵世炎等创办《新社会》旬刊、《人道》月刊。五四运动中为北京学生联合会代表。1921年，与郑振铎、茅盾、叶圣陶等发起成立“文学研究会”，为中国现代最早成立的新文学团体。

1920年9月—1921年7月，应中国讲学社和北京大学联合邀请，罗素在华访问讲演，瞿菊农与赵元任、张廷谦做翻译。1922年，瞿菊农毕业于燕京大学研究科。1924年4月，泰戈尔访华，瞿菊农与徐志摩等陪同。

1926年留学回国，1927年与张东荪、黄子通等创刊《哲学评论》，为中国专业哲学刊物之始。1935年10月，与张东荪创办了《文哲月刊》。1945年11月，瞿世英作为中国代表参加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在巴黎举行的首次会议。


孔网书影

瞿菊农毕生从事哲学、中外哲学史、教育哲学、中外教育史研究，著述丰硕。1926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瞿菊农译《康德论教育》；1928年，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印行瞿世英编《华侨与平民教育》；1929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罗素著、瞿世英笔记《哲学问题》；1931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瞿世英编《西洋教育思想史》（上、下册）；1934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瞿菊农《现代哲学思潮纲要》；1964年商务印书馆出版洛克《政府论》，瞿菊农、叶启芳译。

1985年，受官方邀请晏阳初回国访问，被问及想见谁，答瞿菊农，因不知道瞿菊农已于1976年去世。（2023，4，17）

https://mp.weixin.qq.com/s/DXSIyN6sr1fURDP6cUQNrA

Gowest

又是图片看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