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涛：《票证歌》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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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地点：成都市北书院街旁边的一个廉价茶铺。
场景 ： 一排破旧不堪的平房，几间不晓得好久就会被拆迁的平房，一个有损新时代形象的，四面透风的烂房子，几十个抱腌子老成都人，每个人面前都是两元到五元一杯的廉价但是不劣质的茶。还好天气不冷不热的，坐在这样接地气，又相因的破茶铺里，比在那些几十元一杯茶，装修高档，密闭得没有新鲜空气需要开空调，大白天也需要开得灯火辉煌的高档茶楼，茶坊，茶艺房室，更适合我这样又穷又老又酸的抱腌子老成都人。借用一句电影《列宁在1918》（伙药，今年是2018年都有100年了）中的台词，‘’高档茶楼不属于工人阶级‘’。到了11点，有一个打扮的非常时髦，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发型完全是最新时尚，两边寸草不生，刮得光滑透亮，中间却是郁郁葱葱的小伙子，专门跑来为这些抱腌子老头登记午餐。11点半不到，小伙子就骑着电动车把午餐送来了，午餐都是面条，价廉物美，味道好极，6到8元就可以吃得饱饱的，干拌炸酱面，黑里透红，黑的是正宗的好酱油，红的是香而不很辣的熟油辣子；红烧牛肉面都是正宗的成都味道。

采访者： 徐海涛，这是一个写了几百篇稿子，投了几十家报刊杂志而无一个字变成铅字的‘’怀才不遇‘’或者是‘’生不逢时‘’的老‘’文学青年‘’。（以下简称徐）
受访者 ： 李昌太，42年前曾经轰动成都的《票证歌》作者。（以下简称李）

徐：你当时咋个想起要写《票证歌》的呢？
李：那是在1976年的1月，你晓得的嘛，1月8日周恩来去世了，成都的春熙路，盐市口，文化宫都贴了很多悼念周恩来的挽联，诗歌，标语。我那个时候在凉山州的越西县商业局工作，刚好回成都来探亲。
徐：你是成都人得哇，咋个跑到凉山州去了呢？
李：哦哟，我是61年参加工作的，在成都市医药站工作，1965年，说是支援凉山州，当时有1000多人被安排到凉山州去了。我就在凉山州艰苦奋斗了二十多年。
76年的情况你也晓得，物质供应非常紧张。用中共中央《关于建国以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的话来说‘’国民经济处于崩溃的边缘‘’老百姓的生活非常艰苦，啥子东西都要凭票供应。
生活物质匮乏，大众生活艰难。我的弟弟李唯苏(现定居澳大利亚），是他看了袁水泊的马凡陀山歌中的一首民国《万税歌》后有了灵感写了《票证歌》。经我看后作了修改，后又经诗王周囯志建议修改成四段，贴在文化宫墙柱上的票证歌是最后定稿。我参与了后期修改，其中最后一段基本是我添加的。虽然时间太长，最后定稿现在不能全部回忆完整，但最后一段是我所添加，因此应该与原件无误。不由得想起了袁水泊的马凡陀山歌中的一首民国万税歌（马凡陀是著名诗人袁水拍的笔名。袁曾经做过人民共和国的文化部副部长）：

万税
这也税，那也税，
东也税，西也税，
样样东西都有税，
民国万税，万万税！
最近新税则，
又添赠予税。
既有赠予税，
当然也有受赠税。
贿赂舞弊已公开，
不妨再来贿赂税，和舞弊税。
强盗和小偷，
恐怕也要缴盗窃税。
实在没办法，
还好加几种：
抽了所得税，
再抽所失税。
印花税，太简单，
印叶印枝也要税。
交易税不够再抽不交易税，
营业税不够再抽不营业税。
此外，抽不到达官贵人的遗产税和财产税，
索性再抽我们小百姓的破产税和无产税！
一九四七年
来自 豆瓣App

于是我和我兄弟就有感而发写了《票证歌》：

票证歌

烟要票,酒要票
肉要票,糖要票
样样东西都要票
每人发了一百号
一号买豆豉
二号买粉条
三号买点心
四号买花椒
五六七八九十号
妈妈记,娃娃抄
密密麻麻列成表
每月墙头贴一张
家家户户不可少
平时票证要锁好
每票买啥要记牢
逢年过节票更多
美其名曰*皇恩照*
豆腐乳,一张票
火柴肥皂各一票
烟票锅票灯泡票
花生糯米月饼票
缝纫机凭工资票
自行车票拈票
婴儿才有白糖票
产妇才有红糖票
粮票要分粗和细
这样票,那样票
只有一票给忘掉
年满十八该选举
三十还没见选票
美帝反动苏联修
只有我们最最好
继续革命开新篇
艰苦奋斗要记牢
文化革命凯歌传
光拉犁头不吃草.

徐：那你们是在那里写的，又是咋个贴到墙上，让成都市民看到的呢？
李：我当时住在光华街65号，我们在家里写好了底稿，抄 写《票证歌》的纸是我妈所在的人民纸箱厂的糊纸盒的用纸，帖在文化宫墙上的原件是我弟弟李唯苏写的，结尾签名是‘’黄蜂‘’，我弟弟还画了一个屁儿上溜尖一根刺，翅膀张得多开的蜂子。然后把纸卷好，又用面粉在蜂窝煤炉子上调成浆糊，带上《票证歌》，带上自己调的浆糊，兄弟两个人一起骑着一辆自行车（那个时候警察叔叔好像没有咋个管自行车搭人的事情）。从光华街出来，经过转轮街，梨花街那个十字路口，上锦江路，到盐市口，再往北沿下西顺城街，在提督街的路口倒右拐，沿提督街向东骑经过右手边的‘’解放军影剧院‘’，再经过左手边的担担面馆子，直奔文化宫。

到了文化宫，我把自行车幺到文化宫大门左手边的炮厂坝街口子上等着。我兄弟在文化宫大门柱子上贴好了《票证歌》，马上跑过来。我们像地下党一样，没有沿着过来的路线原路返回，而是沿着从炮厂坝街沿三桂前街，南辕北辙的绕道。（现在的地图上已经没有炮厂坝街了，现在是把炮厂坝街合到三桂前街了）在确认没有‘’尾巴‘’以后，才在大墙西街口子上倒左拐，沿大墙西街再到顺城街，再回家。
第二天我们才像‘’打酱油的‘’一样跑到文化宫门口去欣赏我们的杰作。‘’霍药！‘’好多人在看哦，好多人在抄哦。我们两兄弟充满了自豪感。
听说当时还惊动了江青，要求限期破案。幸好我们保密工作做得好，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又莫得天网，莫得监控）。过了不久我又回到越西县去了，到了十月，英明的党中央一举粉粹‘’四人帮‘’。这个‘’限期破案‘’也就不了了之了。

文章转自微信公众号“勘探旅游人生”。https://mp.weixin.qq.com/s/ZvQppfipTRu1hCml77jujw